他们在途中,遭遇了一轮又一轮的箭雨袭击。草原人的弓箭强横、马术惊人,在军队主力已经南下的情况里,至少在马队上,金国人已经无法与这帮草原骑手抗衡,而这些草原人也绝不与金**队展开任何一例正面作战,他们遭遇步兵后便远远抛射,步兵队结好阵势,他们便离开,不多时又过来骚扰,从白天骚扰到夜里,再从夜里骚扰到天明。
来援的女真军队大都陷入泥沼,基本无法抵达云中城下,只有两支骑兵部队在四月十三、十五两天穿过了封锁线过来的,随即被大规模的草原骑兵围猎在了云中城外的视野远处。
时立爱按兵不动。
四月十七,已经有数架看来歪歪扭扭的投石机,在阵地的前方被立了起来,对面推过来准备投掷时,云中府城墙上也预备好了反击。跟在一旁的完颜德重等人劝说时立爱从城墙上下去,但时立爱只是拄着拐杖,转移到了旁边的城楼里。
“云中府翻修,我亲自督造的。几颗石头,敲不开这堵笨墙。且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首先被扔进云中城的,不是石头……
上个月底,看到书友“忠仆旺财”打赏的白银萌,我当时正写到一千字左右,非常兴奋,决定晚上更新了就说这章是为白银萌更的。写到一千七百字的时候,把那一章作废了,第二天又写到两千四,身体不舒服,开始感冒。
今年年初意识到身体该练起来了,请了私教,陆陆续续开始锻炼,然后到五月,总共感冒了三次,五月里感冒两次——以前作息糟糕,大概也只是一年感冒一次的样子——有朋友说应该是身体状况发生了改变,正在适应,如果适应过去了,或许身体会比以前好。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祝大家都身体健康。
本章完
第九三六章 天光咆哮 暗火横流(下)
那帮草原人,正在往城里头扔尸体。”
天空阴霾,云黑压压的往下沉,老旧的院落里有雨棚,雨棚下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院子的角落里堆放柴草,屋檐下有火炉在烧水。力把儿打扮的汤敏杰带着宽檐的帽子,手中拿着茶杯,正坐在檐下与卢明坊低声通气。
卢明坊的穿着比汤敏杰稍好,但此时显得相对随意他是走南闯北的商贾身份,由于草原人突如其来的围城,云中府出不去了,陈积的货物,也压在了院子里。
“扔尸体?”
“有人头,还有剁成一块块的尸体,甚至是内脏,包起来了往里扔,有些是带着头盔扔过来的,反正落地之后,臭气熏天。应该是这些天带兵过来解围的金兵头头,草原人把他们杀了,让俘虏负责分尸和打包,太阳底下放了几天,再扔进城里来。”汤敏杰摘了帽子,看着手中的茶,“那帮女真小纨绔,看到人头以后,气坏了……”
“往城里扔尸体,这是想造瘟疫?”
“造不起来。”汤敏杰摇头,“尸体放了几天,扔进来以后清理起来是不容易,但也就是恶心一点。时立爱的安排很妥当,清理出来的尸体当场火化,负责清理的人穿的外衣用开水泡过,我是运了石灰过去,洒在城墙根上……他们学的是老师的那一套,就算草原人真敢把染了疫病的尸体往里扔,估计先染上的也是他们自己。”
“……弄清楚城外的状况了吗?”
“我打探了一下,金人那边也不是很清楚。”汤敏杰摇头“时立爱这老家伙,稳健得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草原人来的第二天他还派了人出去试探,听说还占了上风,但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没多久就把人全叫回来,强令所有人闭门不许出。这两天草原人把投石机架起来了,让城外的金人俘虏围在投石机旁边,他们扔尸体,城头上扔石头反击,一片片的砸死自己人……”
汤敏杰将茶杯放到嘴边,忍不住笑起来“嘿……小崽子们气坏了,但时立爱不发话,他们就动不了……”
卢明坊喝了口茶“时立爱老而弥坚,他的判断和眼光不容小觑,应当是发现了什么。”
“两边才开始交手,做的第一场还占了上风,接着就成了缩头乌龟,他这样搞,破绽很大的,往后就有可以利用的东西,嘿……”汤敏杰扭头过来,“你这边有些什么想法?”
“首先是草原人的目的。”卢明坊道,“云中府封了城,现在外头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按照目前拼凑起来的消息,这群草原人并不是没有章法。他们几年前在西面跟金人起摩擦,一度没占到便宜,后来将目光转向西夏,这次迂回到中原,破雁门关后几乎当天就杀到云中,不知道做了什么,还让时立爱产生了警惕,这些动作,都说明他们有所图谋,这场战斗,并非无的放矢。”
卢明坊继续道“既然有图谋,图谋的是什么。首先他们拿下云中的可能性不大,金国虽然说起来浩浩荡荡的几十万大军出去了,但后边不是没有人,勋贵、老兵里人才还很多,各地理一理,拉个几万十几万人来,都不是大问题,先不说这些草原人没有攻城器械,就算他们真的天纵之才,变个戏法,把云中给占了,在这里他们也一定呆不长久。草原人既然能完成从雁门关到云中府的用兵,就一定能看到这些。那如果占不了城,他们为了什么……”
他掰着手指“粮草、军马、人力……又或者是更加关键的物资。他们的目的,能够说明他们对战争的认识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如果是我,我可能会把目的首先放在大造院上,如果拿不到大造院,也可以打打其余几处军需物资转运囤积地点的主意,最近的两处,譬如红山、狼莨,本就是宗翰为屯物资打造的地方,有重兵把守,但是威胁云中、围点打援,那些兵力可能会被调动出来……但问题是,草原人真的对火器、军备了解到这个程度了吗……”
汤敏杰静静地看着他。
卢明坊接着说道“了解到草原人的目的,大概就能预测这次战争的走向。对这群草原人,我们也许可以接触,但必须非常谨慎,要尽量保守。眼下比较重要的事情是,如果草原人与金人的战争继续,城外头的那些汉人,也许能有一线生机,我们可以提前策划几条线路,看看能不能趁着两边打得焦头烂额的机会,救下一些人。”
汤敏杰静静地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为什么没有考虑与他们结盟的事情?卢老大这边,是知道什么内情吗?”
“老师说过话。”
“嗯?”汤敏杰蹙眉。
卢明坊坐了下来,斟酌着想要开口,随后反应过来,看着汤敏杰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一开始便是想说这个?”
汤敏杰的眼角也有一丝阴狠的笑“看见敌人的敌人,第一反应,当然是可以当朋友,草原人围城之初,我便想过能不能帮他们开门,但是难度太大。对草原人的行动,我私下里想到过一件事情,老师早几年装死,现身之前,便曾去过一趟西夏,那或许草原人的行动,与老师的安排会有些关系,我还有些奇怪,你这边为什么还没有通知我做安排……”
他目光诚恳,道“开城门,风险很大,但让我来,原本该是最好的安排。我还以为,在这件事上,你们已经不太信任我了。”
汤敏杰坦诚地说着这话,眼中有笑容。他虽然用谋阴狠,有些时候也显得疯狂可怕,但在自己人面前,通常都还是坦诚的。卢明坊笑了笑“老师没有安排过与草原有关的任务。”
“你说,我就懂了。”汤敏杰喝了一口茶,茶杯后的眼神由于思考又变得有些危险起来,“如果没有老师的参与,草原人的行动,是由自己决定的,那说明城外的这群人当中,有些眼光非常长远的战略家……这就很危险了。”
他如此说话,对于城外的草原骑士们,明显已经上了心思。随后扭过头来“对了,你刚才说起老师的话。”
卢明坊点头“之前那次回西南,我也考虑到了老师现身前的行动,他毕竟去了西夏,对草原人显得有些重视,我叙职过后,跟老师聊了一阵,谈起这件事。我考虑的是,西夏离我们比较近,若老师在那边安排了什么后手,到了我们眼前,我们心里多少有个数,但老师摇了头,他在西夏,没有留什么东西。”
“……这跟老师的行事不像啊。”汤敏杰蹙眉,低喃了一句。
“老师后来说的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他说,草原人是敌人,我们考虑怎么打败他就行了。这是我说接触一定要谨慎的原因。”
汤敏杰低头沉思了许久,抬起头时,也是斟酌了许久才开口“若老师说过这句话,那他确实不太想跟草原人玩什么远交近攻的把戏……这很奇怪啊,虽说武朝是心机玩多了灭亡的,但我们还谈不上依赖计谋。之前随老师学习的时候,老师反复强调,胜利都是由一分一毫地积累成算来的,他去了西夏,却不落子,那是在考虑什么……”
卢明坊笑道“老师并未说过他与草原人结了盟,但也并未明确提出不能利用。你若有想法,能说服我,我也愿意做。”
汤敏杰摇了摇头“老师的想法或有深意,下次见到我会仔细问一问。眼下既然没有明确的命令,那咱们便按一般的情况来,风险太大的,不必孤注一掷,若风险小些,当做的咱们就去做了。卢老大你说救人的事情,这是一定要做的,至于如何接触,再看一看吧。这帮人里若真有不世出的大人物,咱们多注意一下也好。”
卢明坊便也点头。
汤敏杰心中是带着疑问来的,围城已十日,这样的大事件,原本是可以浑水摸些鱼的,卢明坊的动作不大,他还有些想法,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自己没能参与上。眼下打消了疑问,心中畅快了些,喝了两口茶,不由得笑起来
“对了,卢老大。”
“嗯。”
“你说,会不会是老师他们去到西夏时,一帮不长眼的草原蛮子,得罪了霸刀的那位夫人,结果老师干脆想弄死他们算了?”
“……你这也说得……太不顾全大局了吧。”
“也是。”汤敏杰笑,“若真有这事,在霸刀那位夫人面前,恐怕也没几个草原蛮子活得到现在。”
他顿了顿“而且,若草原人真得罪了老师,老师一时间又不好报复,那只会留下更多的后手才对。”
他这下才算是真的想明白了,若宁毅心中真记恨着这帮草原人,那选择的态度也不会是随他们去,恐怕远交近攻、打开门做生意、示好、拉拢早就一套套的上全了。宁毅什么事情都没做,这事情固然蹊跷,但汤敏杰只把疑惑放在了心里这其中或许存着很有趣的解答,他有些好奇。
两人商量到这里,对于接下来的事,大致有了个轮廓。卢明坊准备去陈文君那边打探一下消息,汤敏杰心中似乎还有件事情,临到走时,欲言又止,卢明坊问了句“什么?”他才道“知道军队里的罗业吗?”
“知道,罗疯子。他是跟着武瑞营起事的老人,好像……一直有托我们找他的一个妹妹。怎么了?”
“……”
“有线索?活着?死了?”
“……算了,我确认以后再跟你说吧。”汤敏杰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这样说道。
卢明坊点头“好。”
汤敏杰不说,他也并不追问。在北地这么多年,什么事情都见过了。靖平之耻已经过去那么长的一段时间,第一批北上的汉奴,基本都已经死光,眼下这类消息无论好坏,只是它的过程,都足以摧毁正常人的一生。在彻底的胜利到来之前,对这一切,能吞下去吞下去就行了,不必细细咀嚼,这是让人尽可能保持正常的唯一办法。
两人出了院子,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
同一片天空下,西南,剑门关战火未息。宗翰所率领的金国部队,与秦绍谦率领的华夏第七军之间的大会战,业已展开。
本章完
第九三七章 大决战(一)
“各位,决战的时候,已经到了。”
四月十九,康县附近大龙山,凌晨的月光皎白,透过木屋的窗棂,一格一格地照进来。
木屋里燃烧着火把,并不大,火光与星光汇在一起,秦绍谦对着刚刚集合过来的第七军将领,做了动员。
“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他说道,“在过去十多年的时间里,中原在战火里沦陷,我们的同胞被欺凌、被屠杀,我们也一样,我们失去了战友,在座的诸位大多也失去了亲人,你们还记得自己……亲人的样子吗?”
房间外,华夏第七军的战士已经集结在一片一片的篝火之中。
“我还记得我爹的样子。”他说道,“当年的武朝,好地方啊,我爹是朝堂宰辅,为了守汴梁,得罪了皇帝,最终死在流放的路上,我的兄长是个书呆子,他守太原守了一年多,朝堂不肯发兵救他,他最后被女真人剁碎了,脑袋挂在城墙上,有人把他的脑袋送回来……我没有看到。”
“区区……十多年的时间,他们的样子,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汴梁的样子我也记得很清楚。兄长的遗腹子,眼下也还是个小萝卜头,他在金国长大的,被金人剁了一根手指头。就十多年的时间……我那时候的小孩子,是整天在城里走鸡逗狗的,但现在的孩子,要被剁了手指头,话都说不全,他在女真人那边长大的,他连话,都不敢说啊……”
马和骡子拉的大车,从山上转下来,车上拉着铁炮等军械。远远的,也有些百姓过来了,在山边上看。
秦绍谦一只眼睛,看着这一众将领。
“有人说,落后就要挨打,我们挨打了……我记得十多年前,女真人第一次南下的时候,我跟立恒在路边说话,好像是个傍晚——武朝的傍晚,立恒说,这个国家已经欠账了,我问他怎么还,他说拿命还。这么多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我们一直还账,还到现在……”
风吹过外头的篝火,映照出来的是一道道挺拔的身姿。空气中有凛冽的气息在汇集。秦绍谦的目光扫过众人。
“从夏村……到董志塬……西北……到小苍河……达央……再到这里……我们的敌人,从郭药师……到那批朝廷的老爷兵……从西夏人……到娄室、辞不失……从小苍河的三年,到今天的完颜宗翰、完颜希尹……有多少人,站在你们身边过?他们随着你们一道往前冲锋,倒在了路上……”
“十多年前,我们说起女真人来,像是一个神话。从出河店到护步达岗,他们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辽国人,每次都是以少胜多,而我们武朝,听说辽国人来了,都觉得头疼,更何况是满万不可敌的女真。童贯当年率领十余万人北伐,打不过七千辽兵,花了几千万两银子,买了燕云十六州的四个州回来……”
他回忆当年,笑了笑“童王爷啊,当年只手遮天的人物,我们所有人都得跪在他面前,一直到立恒杀周喆,童贯挡在前头,立恒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他人飞起来,脑袋撞在了金銮殿的台阶上,嘭——”
“当年,我们跪着看童王爷,童王爷跪着看皇帝,皇帝跪着看辽人,辽人跪着看女真……为什么女真人这么厉害呢?在当年的夏村,我们不知道,汴梁城百万勤王大军,被宗望几万人马数次冲锋打得溃不成军,那是何等悬殊的差距。我们许多人练武一生,不曾想过,人与人之间的区别,竟会如此之大。但是!今天!”
秦绍谦的声音犹如雷霆般落了下来“这差距还有吗?我们和完颜宗翰之间,是谁在害怕——”
门窗外,火光摇曳,夜风犹如虎吼,穿山过岭。
“……我们的第五军,刚刚在西南打败了他们,宁先生杀了宗翰的儿子,在他们的面前,杀了讹里里,杀了达赉,杀了余余,陈凡在潭州杀了银术可,接下来,银术可的弟弟拔离速,将永远也走不出剑阁!这些人的手上沾满了汉人的血,我们正在一点一点的跟他们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