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而除抓黄泥的练习之外,这门武艺的练习者每天要做的就是徒手拧各种骨头,到得最后临阵对敌,不论别人出拳还是出脚,他双手一合便能将对方的四肢骨骼直接打碎。这水牛骨的坚硬远胜普通人,以它来表演,方显表演者的力道。
宁毅站在西瓜与杜杀的身后,看着杜杀身前的拿块骨头,嘴唇渐渐翘了起来,也不知触到了什么笑点,忍笑忍得表情渐渐扭曲,肚子乱颤。
他身前两位都是宗师级的高手,尽管背对着他,哪能不清楚他的反应。西瓜皱着眉头微微撇他一眼,随后也疑惑地望向杜杀,杜杀叹了口气,伸手上来轻轻敲了敲拿块骨头——他只有一只手——西瓜于是明白过来,拄着手在嘴边忍不住笑起来。
随后罗炳仁也忍不住笑起来。
那边卢孝伦双手一搓,抓起一块骨头咔的拧断了。
西瓜双手抓住骨头拧了拧,那边罗炳仁也双手拧了拧,果然拧不断。然后两人都朝杜杀看了看。
杜杀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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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外头又是数轮表演。那卢孝伦在木人桩上打拳,随后又演示鹰爪、分筋错骨手等几轮绝活的功底,西瓜等人都是高手,自然也能看出对方武艺还行,至少架势拿得出手。只是以华夏军如今人人老兵各个见血的情况,除非这卢孝伦在江南一带本就杀人如麻,否则进了军队那只能算是麻雀入了老鹰巢。战场上的血腥味在武艺上的加成不是架势可以弥补的。
当年夏村战后,童贯等人使一名武状元入武瑞营中接管兵事。武状元想要在军队里打出威风来,擂台上挑了老兵说是切磋,但分生死就是一刀,那名叫罗胜舟的武状元重伤被人抬出去,从此恐怕再没跟谁上过擂台。
对于那些战阵上的老兵来说,许多时候讲章法或许胜不了武林高手,但只要能破防,他们始终有着同归于尽的一刀。
夏村的老兵犹然如此,更何况十年以来杀遍天下的华夏军军人。十数年前如毛一山这等士兵会躲在战阵后方发抖,十数年后已经能正面抓住身经百战的女真大将硬生生地砸死在石头上。那等凶性发出来的时候,是没有几个人能正面抗衡的。
西瓜与杜杀等人相互看看,随后开始陈说华夏军当中的规定,眼下才只是胜利了第一次大的全面战争,华夏军严肃军纪,在许多事情的程序上是无法通融、没有捷径的,卢家世兄艺业高超,华夏军自然无比渴盼世兄的加入,但依然会有一定的程序和步骤云云。
这些话语倒也并非作伪,华夏军打开门迎天下群英,也不至于会将谁往外推,卢家人虽然想走捷径,但本身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华夏军希望他加入自然是应该的,但如果不能服从这种程序,艺业再高华夏军也消化不了,更别提破格提拔他当教头的危险性了——那与送死无异——当然这样的话又不好直接说出来。
听得西瓜、杜杀等人说出这些话来,老人便乐呵呵地表示了认同,对于华夏军军规之严明进行了赞赏。此后又表示,既然华夏军已经有了招人的计划,自己这儿子与几名弟子自然会按照规矩行事,并且他们几人也打算参加这一次在西南举行的比武大会,一切大可等到那时再来商榷。
随后又有各种场面话,相互应酬了一番。
此后又聊了一轮往事,双方大致化解了一番尴尬后,西瓜等人方才告辞离开。
这边人离开之后,回到院落当中的卢孝伦等人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爹,这是看不起咱们哪。”
“你又没打败过女真人,人家看不起,当然也没话说。”卢六同回到桌边,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将阴沉的脸色尽量压了下去,表现出平静淡然的风度,“华夏军既然做出了事情,有这等倨傲之气,也是人之常情。孝伦哪,想要拿到什么东西,最重要的,还是你能做到什么……”
那卢孝伦想了想:“儿子自会努力,在比武大会上拿个好的名头。”
“眼界太低。”卢六同拿着茶杯,悠悠说了一句,他的目光望向空中,如此沉默了许久,“……准备帖子,最近这些天,老夫带着你们,与此时到了成都的武林同道,都见上一见,坐而论武道。”
老人的目光转向房间里的几人,嘴唇张开,过得一阵,一字一顿地开口:“刘大彪当年,在老夫手上,改过霸刀的两招,今日的霸刀,这两招仍在,它的破绽,也只有老夫最为清楚。刘大彪当年最厉害的决定,便是将霸刀传与整个庄子的人,这些年华夏军能有如此规模,必然也少不了霸刀的帮忙……孝伦啊,做人要往长处看,你得个名次,固然有些用处,可归根结底,还不是你来为华夏军捧了这个场……做人要被看重,你能捧场,也要能拆台。接下来,你去捧场,老夫便要与天下群雄论一论,这霸刀的……些许破绽。”
卢孝伦与几名师弟相互对望,随后皆道:“父亲英明。”
“师父英明。”
“师父算无遗策……”
“黑旗必为今日之事后悔……”
“哈哈哈哈……”众人的恭维声中,老人摸着胡子,抑扬顿挫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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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大队的人马离开了这片街道。
宁毅与西瓜同乘一辆马车,去往城市的僻静处。
“这下可好,得罪人了……”
“老人家武林前辈,年高德劭,当心他把林教主叫过来,砸你台子……”
第九七九章 绵藏锦绣剑与刀(六)
“老人家武林前辈,年高德劭,当心他把林教主叫过来,砸你台子……”
“胖子要是真敢来,就算我和你都不动手,他也没可能活着从西南走出去。老秦和陈凡随便哪边,都够料理他了。”
夜色温柔,马车缓缓地驶过成都街头,宁毅与西瓜看着这夜色,低声闲聊。
“立恒你说,晋地那次败仗之后,死胖子到底干嘛去了?”
“展五回信说,林恶禅收了个弟子,这两年教务也不管,教众也放下了,专心培养小孩子。说起来这胖子一生雄心壮志,当着人的面大言不惭什么**野心,如今可能是看开了一点,终于承认自己只有武功上的能力,人也老了,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宁毅笑了笑,“其实按展五的说法,楼舒婉有想过请他加入晋地的代表团,这次来西南,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好主意啊。”西瓜想了想,拳头敲在手掌上,“怎么没请来?”
“从政治角度来说,如果能成功,当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胖子当年想着在楼舒婉手上占便宜,合伙弄什么‘降世玄女’的名头,结果被楼舒婉摆一道,坑得七七八八,双方也算是结下了梁子,胖子没有冒险杀她,不代表一点杀她的意愿都没有。若是能够趁着这个由头,让胖子下个台,还帮着晋地一块打擂。那楼舒婉可以说是最大的赢家……”
西瓜笑:“如果林恶禅加上那位史进一块到西南来,这场擂台倒是有些看头。竹记那些人要兴奋了。”
宁毅也笑:“说起来是很有意思,唯一的问题,老秦的仇、老岳父的仇、方七佛他们的仇,你、我、绍谦、陈凡……他过剑门关就得死,真想到成都,打谁的名头,都不好使。”
他说到最后,目光之中有冷意闪过。长久以来与林恶禅的恩怨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就宁毅来说,最深刻的无非是林恶禅杀了老秦,但从更大的层面上说起来,林恶禅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把刀。
弑君之后,绿林层面的恩怨渐小。对林恶禅,能杀的时候宁毅不在意杀掉,但也并没有多少主动寻仇的心思,真要杀这种武艺高深的大宗师,付出大、回报小,若让对方寻到一线生机跑掉,日后真变成不死不休,宁毅这边也难说安全。
十数年来,双方保持的便是这样的默契。无论多好虚名,林恶禅绝不进入华夏军的领地范围,宁毅虽在晋地见过对方一面,也并不说一定要杀了他。不过一旦林恶禅想要进入西南,这一默契就会被打破,胖子得罪的是华夏军的整个高层,且不论当年的仇怨,让这种人进了成都,西瓜、宁毅等人固然不怕他,但若他发了狂,谁又能保证家中亲人的安全?
宁毅在大局上讲规矩,但在涉及家人安危的层面上,是没有任何规矩可言的。当年在青木寨,林恶禅与红提还算是公平决斗,只是怀疑红提被打伤,他就要发动所有人围殴林胖子,若不是红提后来没事缓解了事态,他动手之后说不定也会将目击者们一次杀掉——那场混乱,楼舒婉原本便是现场见证者之一。
“……双方既然要做买卖,就没必要为了一点意气加入这么大的变数,楼舒婉应该是想吓唬一下展五,没有这样做,算是成熟了……就看戏来说,我当然也很期待你、红提、陈凡、林恶禅、史进这些人打在一起的样子,不过这些事嘛……等将来天下太平了,看宁忌他们这辈人的表现吧,林恶禅的弟子,应该还不错,看小忌这两年的坚决,恐怕也是铁了心的想要往武艺修行这方面走了……”
他顿了顿:“家里有一个能继承你我衣钵的,也好,对吧……”
西瓜点头:“主要靠我。你跟提子姐加起来,也只能跟我势均力敌。”
“嗯?这是什么说法?”
“你跟我加起来,也只能跟提子姐势均力敌啊。”
“……阿瓜你这话就有点太恶毒了。”
马车哒哒的从城市夜间昏暗的光影中驶过,夫妻两人随意地说笑,宁毅看着一旁车窗前西瓜微笑的侧脸,欲言又止。
西瓜应该是感受到这样的目光了,偏过头来:“怎么了?”
宁毅望着她:“老牛头那边来了消息,不太好。”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西瓜接过,叹了口气:“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随后才开始蹙眉看起那信函来。
车厢内安静下来,宁毅望向妻子的目光温暖。他会过来卢六同这边凑热闹,对于绿林的好奇终究只在其次了。
近两年前的老牛头事变,陈善均、李希铭带着千余华夏军从这边分裂出去,占领了成都平原西北角落自行发展。陈善均心系黎民,指向是平均生产资料的大同世界,在千余华夏军队伍的配合下,吞并附近几处县镇,开始打土豪分田地,将土地以及各种大件生产资料统一回收再进行分配。
回收土地的整个过程并不亲切,此时掌握土地的大地主、富农固然也有能找到斑斑劣迹的,但不可能所有都是坏人。陈善均首先从能够掌握劣迹的地主入手,从严判罚,剥夺其财产,随后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不断游说、铺垫,最终在精兵的配合下完成了这一切。
这期间固然也有血腥的事件发生,但陈善均坚信这是必须的过程,另一方面跟随他过去的华夏军士兵,大多也深入了解过生产资料平等的重要性,在陈善均以身作则的日日演说下,最终将整个地盘上的反抗都给压服下来。当然,也有部分地主、富农拖家带口地迁入华夏军领地——对于这些说不服却也愿意走的,陈善均当然也无意赶尽杀绝。
于是从去年春天开始,陈善均等人在老牛头创造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人民公社”。以近两千的武装为基础,治下人口约四万,在一切生产资料归政府的情况下平均了土地,耕牛以及陈善均借华夏军关系购买到的铁制农具归集体分发。当然,这其中问题的种子,也从一开始就存在着。
农具有好有坏,土地也分三六九等,陈善均依靠军队压服了这片地方上的人,军队也从一开始就成为了隐形的特权阶级——当然,对于这些问题,陈善均并非没有察觉,宁毅从一开始也曾经提醒过他这些问题。
由于地方不大,陈善均本身以身作则,每日里则开设学习班,向所有人游说平等的意义、大同的景象,而对于身边的积极分子,他又分出了一匹精锐来,组成了内部监察队,希望他们成为在道德上更为自觉的平等思维捍卫者。尽管这也促成了另一股更高的特权阶级的形成,但在队伍草创初期,陈善均也只能依靠这些“更加自觉”的人去办事了。
十余年来华夏军内部有关于“平等”的探索谈不上完善,老牛头内部的疑惑与摩擦,从一开始就不曾停歇。这段时间里华夏军先是在备战,随后正式与女真西路军进入战斗,对于老牛头的状况并未理会,但原本就安排在那边的钱洛宁等人也在不断地观察着整个事态的发展。
关于利益上的斗争随后总是以政治的方式出现,陈善均将积极分子组成内部监察队后,被排斥在外的部分军人提出了抗议,发生了摩擦,随后开始有人提起分田地当中的血腥事件来,认为陈善均的方式并不正确,另一方面,又有另一种质疑声发出,认为女真西路军南侵在即,自己这些人发动的分裂,如今看来非常愚蠢。
由于这份压力,当时陈善均还曾向华夏军方面提出过出兵帮忙作战的照会,当然宁毅也表示了拒绝。
分田地的喜悦发生在去年上半年,但是到得下半年,各种问题犹如涌动的暗潮,就已经开始上浮。不少军队成员开始出现**的情况,监察队当中同样出现了类似的迹象——之所以说是迹象,是因为定罪开始变得模糊而艰难,相互抱团的山头渐渐出现了,去年九月,在一起调查当中甚至出现了农户全家被杀的灭口案,最高层的会议桌上开始吵闹、相互指责。
陈善均与李希铭配合着发动了两次内部整肃,但具体的效果很难定义,他们可以手段严厉地平均土地,但很难对军队内部发动真正的清洗。两次整肃,几个上层被定罪开革,但隐患并未得到消除。
尽管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光明的方向,但从一开始老牛头的步伐就走得举步维艰,到得今年年初,会议桌上便几乎每天都是争吵了。陈善均等领导层对于春耕的掌控已经在减弱,及至华夏军西南之战大胜,老牛头内部开始有更多人抬出了宁毅的名字,认为不该不听宁先生的话,这里的生产资料平等,原本就没有到它应该出现的时候。
场面之上老牛头的众人都在说着光明的话语,实际上要掩盖的,却是私下里已经爆发的失衡,在内部监督、整肃不够严厉的情况下,**与利益侵占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而具体的理由自然更加复杂。为了应对这次的冲击,陈善均可能发动一次更加严厉和彻底的整肃,而其余各方也自然而然地拿起了反击的武器,开始指责陈善均的问题。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混乱情况下,作为“内鬼”的李希铭或许是已经察觉到了某些端倪,因此向宁毅写来信函,提醒其注意老牛头的发展状况。
而事实上,宁毅从一开始便只是将老牛头作为一片试验田来看待,这种伟大理想在初生期的举步维艰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但这件事在西瓜这边,却又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他望向车窗边低头看信的女子的身影。
时光如水,将眼前妻子的侧脸变得更为成熟,可她蹙起眉头时的模样,却依然还带着当年的天真和倔强。这些年过来,宁毅知道她念兹在兹的,是那份关于“平等”的想法,老牛头的尝试,原本便是在她的坚持和引导下出现的,但她后来没有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了解到那边的磕磕绊绊时,她的心中,自然也有着这样那样的焦虑存在。
“或许这样就能好一点……”
“或许那样就不会……”
偶尔的几次与宁毅说起老牛头,西瓜说得最多的,也就是这样的话语。只是先前与女真作战的过程中,两人聚少离多,简单的几次相见,这方面的闲聊她也总是压抑着,没有说太多。
这时候西南的战事已定,虽然如今的成都城内一片混乱扰攘,但对于所有的情况,他也早已定下了步骤。可以稍微跳出这里,关心一下妻子的理想了。
“越来越乱了……”籍着灯火与月华,西瓜蹙着眉头将那信函看了许久方才看完,过得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立恒你说,这次还有可能挺过去吗?”
“如果不是有我们在旁边,他们第一次就该挺不过去。”宁毅摇了摇头,“虽然名义上是分了出去,但实际上他们仍然是西南范畴内的小势力,当中的很多人,仍旧会顾虑你我的存在。所以既然前两次都过去了,这一次,也很难说……说不定陈善均心狠手辣,能找到更加成熟的办法解决问题。”
西瓜想了片刻:“……是不是当初将他们彻底赶了出去,反而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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