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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他算是第一次理论结合实践,不过那壮汉看他理所当然的神态,倒真的相信了,摸摸身上。

    “钱……当然是带了……”

    “拿出来啊,等什么呢?军中是有巡逻放哨的,你越是心虚,人家越盯你,再磨蹭我走了。”

    “呐,给你……”

    壮汉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给宁忌补足剩下的六贯,还想说点什么,宁忌顺手接过,心中已然大定,忍住没笑出来,挥起手中的包裹砸在对方身上。然后才掂掂手中的银子,用衣袖擦了擦。

    “值六贯吗?”

    “有多,我来时称过,是……”

    “行了,就算你六贯,你这婆婆妈妈的样子,还武林高手,放军队里是会被打死的!有什么好怕的,华夏军做这生意的又不止我一个……”

    “啊?还有其它的……”

    少年先前将犯纪律说得危险无比,连连加钱,此时才冒出这样一句,这名叫黄山的汉子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却见名叫龙傲天的少年瞪他一眼。

    “很奇怪吗?干嘛?我告诉你你找得到吗?”他将银子又在胸口擦了擦,揣进兜里落袋为安,“行了,你买了我龙傲天的东西,那就是朋友了,将来遇上事,可以来找我,我家当军医的,认识不少人。不过我警告你,别乱声张,上头查得严,有些事,只能私下里做。”

    他痞里痞气兼不可一世地说完这些,恢复到当初的小小面瘫脸转身往回走,黄山跟了两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华夏军中……也这样啊?”

    宁忌停下来眨了眨眼睛,偏着头看他:“你们那边,没这样的?”

    “那也不是……不过我是觉得……”

    “憨批!走了。别跟着我。”

    他双手插兜,镇定地返回会场,待转到一旁的厕所里,方才呼呼呼的笑出来。

    自己真是太厉害了,全程将那傻缺耍得团团转。郑七命叔叔还敢说自己不是天才!他在厕所当中平复一阵心情,回到面瘫脸,又返回会场坐下。

    他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只要伤药在他们那边,自己随时随地都能牵着狗找到他们,要不然今天晚上去偷听他们的打算?不对,老小贱狗那边也要行动,不能顾此失彼……如今发生在成都城中的刺杀预谋甚至是行动每天都有,军中早有准备,不至于出事,而且,贱狗那边没有武艺,比较好偷听,坏蛋这边……难说有没有高手,没必要一个人冒这个险……

    如此想了一阵子,眼睛的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侧面过来,还连连笑着跟人说“自己人”“自己人”,宁忌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待那人在旁边陪着笑坐下,才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刚刚跟我买完东西,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不是不是,龙小哥,不都是自己人了吗,你看,那是我老大,我老大,记得吧?”

    宁忌扭头朝台上看,只见比武的两人之中一人身材高大、头发半秃,正是初次见面那天远远看过一眼的秃子。当时只能凭借对方走动和呼吸确定这人练过内家功,此时看起来,才能确认他腿功刚猛强横,练过好几家的路数,手上打的是“常氏破山手”,这是破山手的一支,与“摔碑手”的数招共通,宁忌熟悉得很,因为当中最显眼的一招,就叫做“番天印”。

    “这就是我老大,叫黄剑飞,江湖人送外号破山猿,看看这功夫,龙小哥觉得怎么样?”

    这满脸横肉的秃子居然还起了个帅气的名字……宁忌扶着脸,这家伙修的内家功,因此韧性大、出力长久,外练的则都是偏刚猛的招数,看起来观赏性是不错的,但由于没能刚柔并济,内家功又过度的挖掘和透支精力,因此才半秃了头。父亲那边练破六道,若不是有红提姨……呸呸呸——

    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打断脑中的思绪。这等秃子岂能跟父亲相提并论,想一想便不舒服。一旁的黄山倒是有些疑惑:“怎、怎么了?我大哥的武艺……”

    “……武艺再高,将来受了伤,还不是得躺在地上看我。”

    “不过我大哥武艺高强啊,龙小哥你常年在华夏军中,见过的高手,不知有多少高过我大哥的……”

    “你看我像是会武艺的样子吗?你大哥,一个秃子了不起啊?火枪我就会,火雷我也会,将来拿一杆过来,砰!一枪打死你大哥。然后拿个雷,咻!砰!炸死你你信不信。”

    “呃……”黄山目瞪口呆。

    宁忌左右瞧了瞧:“交易的时候婆婆妈妈,拖延时间,刚做了交易,就跑过来烦我,出了问题你担得起吗?我说你其实是军法队的吧?你不怕死啊,药呢,在哪,拿回来不卖给你了……”

    “龙小哥、龙小哥,我大意了……”那黄山这才明白过来,挥了挥手,“我不对、我不对,先走,你别生气,我这就走……”如此连连说着,转身走开,心中却也安定下来。看这孩子的态度,指定不会是华夏军下的套了,否则有这样的机会还不拼命套话……

    他虽然看来老实敦厚,但身在异地,基本的警惕自然是有的。多接触了一次后,自觉对方毫无疑点,这才心下大定,出去会场与等在那边一名瘦子同伴碰面,详述了整个过程。过不多时,得了今日比武胜利的“破山猿”黄剑飞,与两人商议一阵,这才踏上回去的道路。

    黄姓众人居住的乃是城池东面的一个院落,选在这边的理由是因为距离城墙近,出了事情逃跑最快。他们乃是湖北保康附近一处大户人家的家将——说是家将,实际上也与家奴无异,这处县城地处山区,位于神农架与武当山之间,全是山地,控制这边的大地主名叫黄南中,说是书香门第,实际上与绿林也多有往来。

    与本身就算苗疆土司的霸刀类似,生存在神农架、武当山交界的延绵山区上,没有相对强大的私人武力本身就很难立足。黄家在这边繁衍数代,平素便会将农民训练成有一定武装能力的民团,家中的看家护院亦是代代相传,忠诚心上并没有多大的问题,女真人杀过襄樊时,对于周边的山区没有太多骚扰的精力,也是因此,令黄家的实力得以保全。

    这一次来到西南,黄家组成了一支五十余人的商队,由黄南中亲自带队,挑选的也都是最值得信任的家人,说了无数慷慨激昂的话语才过来,指的便是做出一番惊世的功业来。他的五十余人对上女真部队,那是渣都不会剩的,然而过来西南,他却有着远比别人强大的优势,那就是队伍的纯洁性。

    到得现下这一刻,来到西南的所有聚义都可能被掺进沙子,但黄南中的队伍不会——他这边也算是少数几支拥有相对强大武装力量的外来大族了,往日里因为他呆在山中,所以名声不彰,但今天在西南,一旦透出风声,无数的人都会拉拢结交他。

    他来到这边,也有两个想法。

    若是华夏军真的强大到找不到任何的破绽,他便当自己来到这里,见识了一番。而今天下群雄并起,他回到家中,也能仿照这形式,真正扩大自己的力量。当然,为了见证这些事情,他让手下的几名好手前去参加了那天下第一比武大会,无论如何,能赢个名次,都是好的。

    但这些只是最为消极的想法,他亦是儒者,亦明大义,若华夏军真露出可趁的破绽,黄家这五十余人会不吝自己的性命,对其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将黄家的勇烈之名、大义之举,永远地刻在未来的历史上,让千千万万人铭记住这一光辉。

    黄南中等人来到这边已有数日,私下里与人交往不多,只是极为谨慎地选择了数名过去有交往的、人品信得过的大儒做交流,这中间的线,其实又有戴梦微一系的牵连。黄南中暂时还不确定何时有可能动手,这一日黄剑飞、黄山等人回来,倒是转告了他,伤药已经买到了。

    这东西他们原本携带了也有,但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带的不算多,眼下提前筹备也更能免受注意,倒是黄山等人随即跟他转述了买药的过程,令他感了兴趣,那黄山叹道:“想不到华夏军中,也有这些门道……”也不知是叹息还是喜悦。

    坐在厅内太师椅上的家主黄南中端起茶平静地吹了吹:“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都大同小异,哪里都不会是铁板一块,问题只是这门道该如何找而已……黄叶,你跟过这叫做龙傲天的小子了?倒是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名字……”

    那名叫黄叶的瘦子便是早两天跟着宁忌回家的跟踪者,此时笑着点头:“没错,前日跟他到家,还进过他的宅子。此人没有武艺,一个人住,破院子挺大的,地方在……今日听山哥的话,应当没有可疑,就是这脾气可够差的……”

    黄南中道:“年幼失祜,缺了教养,是常事,不怕他脾气差,怕他水泼不进。如今这买卖既然有了第一次,便可以有第二次,接下来就由不得他说不了……当然,暂时莫要惊醒了他,他这住的地方,也记清楚,关键的时候,便有大用。看这少年自视甚高,这无意的买药之举,倒是真的将关系伸到华夏军内部里去了,这是今日最大的收获,黄山与叶子都要记上一功。”

    两名家将都躬身道谢,黄南中随后又询问了黄剑飞比武的感受,多聊了几句。待到这日天黑,他才从院子里出去,悄然去拜访此时正居住城中的一名大儒朗国兴,这位大儒如今在城内的名气算是排在前列的,黄南中过来之后,他便给对方引荐了另一位大名鼎鼎的老人杨铁淮——这位老人被人尊称为“淮公”,前些日子,因在街头与成都的愚夫愚妇论辩,被市井之徒扔出石头砸破了头,如今在成都城内,名气极大。

    郎国兴是戴梦微的坚定盟友,算是知道黄南中的底细,但为了保密,在杨铁淮面前也只是引荐而并不透底。三人随后一番坐而论道,详细推测宁魔头的想法,黄南中便捎带着说起了他已然在华夏军中打通一条线索的事,对具体的名字加以隐藏,将给钱办事的事情做出了透露。其余两人对武朝贪腐之事自然清楚,稍稍一点就明白过来。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绝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如我先前所说,一定有空子可以钻。”

    “……毫不出奇,毫不出奇。”

    两名大儒神色淡然,如此的评论着。

    ************

    没有错了,我显然是个天才!

    ——同样的夜色中,宁忌一面哗哗的在水里游,一面兴奋地想来想去。

    要不然,我将来到武朝做个奸细算了,也挺有意思的,嘿嘿嘿嘿、嘿……




第九八四章 夏末的叙事曲 上
    老小贱狗搭上了关山海的线,坏蛋秃子拿到了伤药。本以为丧尽天良的坏事很快就要做出来,结果这些人仿佛也染上了某种“徐徐图之”的疾病,坏事的推进在这之后仿佛陷入了僵局。

    老贱狗每日参加饭局,乐此不疲,小贱狗被关在院子里整天发呆;姓黄的两个坏蛋全心全意地参加比武大会,偶尔还呼朋唤友,远远听着似乎是想按照书里写的样子参加这样那样的“英雄小会”——书是我爹写的啊,你们说好的做坏事呢。

    时间转眼过了六月,宁忌甚至通过无聊时的跟踪查清了黄山、黄剑飞等人的居住地,但两拨敌人消极怠工,对于搞破坏的事情毫无建树。如此效率,令得宁忌无言以对,每日在比武场馆保持的面瘫脸差点变成真的。

    时间推移的同时,世间的事情当然也在随之推进。到得七月,外来的各路商旅、儒生、武者变得更多了,城市内的气氛沸沸扬扬,更显热闹。嚷嚷着要给华夏军好看的人更多了,而周围华夏军也有数支工作队在陆续地进入成都。

    七月初二,城市南端发生一起冲突,在深夜身份引起火灾,熊熊的光焰映上天空,当是某一波匪人在城中发动了事情。宁忌一路狂奔过去过去帮忙,只是抵达火灾现场时,一众匪人已经或被打杀、或被抓捕,华夏军巡逻队的反应迅速无比,其中有两位“武林大侠”在负隅顽抗中被巡街的军人打死了。

    这件事情发生得突然,平息得也快,但随后引起的波澜却不小。初三这天晚上宁忌到老贱狗那边听墙角,闻寿宾正带了两名信得过的同道来喝酒闲谈,一面叹息昨日十数位英勇义士在遭到华夏军围攻够奋战至死的壮举,一面称赞他们的行为“摸清了华夏军在成都的布置和虚实”,只要探清了这些状况,接下来便会有更多的义士出手。

    最近二十多天,宁忌听这类话语已经听了无数遍,终于能够按捺住怒火,呵呵冷笑了。什么十数位英勇义士被围攻、奋战至死,一帮绿林人聚义闹事,被发现后放火逃跑,而后束手就擒。其中两名高手遇上两名巡逻士兵,二对二的情况下两个照面分了生死,巡逻士兵是战场上下来的,对方自视甚高,武艺也确实不错,因此根本无法留手,杀了对方两人,自己也受了点伤。

    这类情况若是单对单,胜负难料,二对二便成了这种状况,若是到了每边五个人一拥而上,估计华夏军就不至于受伤了。这样的情况,宁忌跑得快,到了现场稍有了解,想不到才一天时间,已经变成了这等传言……

    “……听人说起,这次的事情,华夏军内部引起的震动也很大,大火一烧,满城皆惊,虽然对外头说是抓了几人,华夏军一方并无损失,但实际上他们一共是五死十六伤。新闻纸上当然不敢说出来,只得粉饰太平……”

    “……无论如何,这些义士,真是壮举。我武朝道统不灭,自有这等英雄前仆后继……来,喝酒,干……”

    “……哎,我觉得,现如今,也就不必局限于这武朝道统了。恕我直言,建朔天下,亦有咎由自取之过……”

    “……这话我便听不得了,我辈读书人,岂能忘了这君臣大道。你莫不是吴启梅那边的奸贼吧……”

    “……谁是奸贼、谁是奸贼,前太子君武江宁继位,随后抛了满城百姓逃了,跟他爹有什么区别。圣人言,君君臣臣父父父子子,如今君不似君,臣自然不似臣,他们父子倒是挺像的。你论及道统,我便要与你辩一辩了,你这是一家一姓的道统,还是遵循圣贤教导的道统,何为大道……”

    “……你这离经叛道胡言乱语,枉称熟读圣贤之人……”

    “……我一身正气——”

    “……哎哎哎哎,别吵别吵……别打……”

    房间里的光影与闹剧在夏末的夜晚汇成奇特的剪影,少年便叹一口气,去到后院监视名叫曲龙珺的少女了。

    时间流动,世事迁延,许多年后,这样的氛围会变成他青春年少时的影像。夏末的阳光透过树梢、暖风卷起蝉鸣,又或是雷雨来临时的午后或傍晚,成都城闹哄哄的,对于才从山林间、战场上下来的他,又有着特殊的魅力在。

    人们在擂台上打斗,书生们叽叽呱呱指点江山,铁与血的气息掩在看似克制的对立当中,随着时间推移,等待某些事情发生的紧张感还在变得更高。新进入成都城内的书生或是侠客们口气愈发的大了,偶尔擂台上也会出现一些高手,世面上流传着某某大侠、某某宿老在某个英雄聚会中出现时的风姿,竹记的说书人也跟着吹捧,将什么黄泥手啦、鹰爪啦、六通老人啦吹嘘的比天下第一还要厉害……

    在这当中,常常穿着一身白裙坐在房间里又或是坐在凉亭间的少女,也会成为这回忆的一部分。由于关山海那边的进度缓慢,对于“宁家大公子”的行踪把握不准,曲龙珺只能整日里在院子里住着,唯一能够行动的,也只是对着河边的小小院落。

    少女性情沉默,闻寿宾不在时,眉宇之间总是显得忧郁的。她性好独处,并不喜欢丫鬟下人频繁地打扰,安静之时常常保持某个姿势一坐就是半个、一个时辰,只有一次宁忌恰好遇上她从睡梦中醒来,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眼神惊恐、满头大汗,踏了赤足下床,失了魂一般的来回走……

    宁忌对于这些忧郁、压抑的东西并不喜欢,但每日里监视对方,看看他们的奸谋何时发动,在那段日子里倒也像是成了习惯一般。只是时间久了,偶尔也有诡异的事情发生,有一天晚上小楼上下没有旁人,宁忌在屋顶上坐着看远处开始的电闪雷鸣,房间里的曲龙珺陡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了一般,左右查看,甚至轻轻地开口询问:“谁?”

    宁忌皱起眉头,心想自己学艺不精,莫非闹出动静来被她察觉了?但自己不过是在屋顶上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动,她能察觉到什么呢?

    少女在屋内疑惑地转了一圈,终于无果作罢,她拿起琵琶,在窗前对着远远的雷云弹了一阵。不多时闻寿宾醉醺醺地回来,上楼夸赞了一番曲龙珺的曲艺,又道:

    “宁家的那位大公子行踪飘忽,行程难以提前探知。我与山公等人私下商议,也是近来成都城内局势紧张,必有一次大难,因此华夏军中也分外紧张,眼下便是接近他,也容易引起警醒……女儿你这里要做长线打算,若此次成都聚义不成,终究让黑旗过了这关,你再寻机会去接近华夏军高层,那便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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