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在曲龙珺的视野中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她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两人的身体一碰,那侠客发出“唔”的一声,双手猛地下按,原本还是前进的步伐在刹那间狂退,身体碰的撞在了屋檐下的柱子上。
众人都有些错愕地望过来。
下一刻,名叫龙傲天的少年双手横挥。刀光,鲜血,连同对方的五脏六腑飞起在黎明前的夜空中
第九九四章 浮尘(下)
七月二十一凌晨。成都城南小院。
黄南中、严鹰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外界骚动的到来,然而夜最静的那一刻,变化在院内爆发。
一整个晚上直到凌晨的这一刻,并不是没有人关注那小军医的动静。尽管对方在前期有倒卖军资的前科,今晚又收了这边的钱,可黄南中、严鹰等人从头到尾也没有真正信任过对方,这对他们来说是必须要有的警惕。
由于还得依靠对方看护几个重伤员,院子里对这小军医的警惕似松实紧。对于他每次起身喝水、进屋、走动、拿东西等行为,黄剑飞、黄山、毛海等人都有跟随其后,主要担心他对院子里的人下毒,或是对外做出示警。当然,若是他身在所有人的注视当中时,众人的警惕心便微微的放松一些。
也是因此,变故蓦起的那一瞬间,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因眼前的这一幕场景,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在过去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由于重伤员已经得到救治,对小军医进行口头上的挑衅、侮辱,或是手上的拍打、上脚踢的情况都发生了一两次。这样的行为很不讲究,但在眼前的局势里,没有杀掉这位小军医已经是仁至义尽,对于些许的摩擦,黄南中等人也无心再去管束了。
从背后踢了小军医一脚的那名侠客名叫褚卫远,乃是关家护卫当中的一名小头目,这一晚的混乱,他自己并未受伤,但手底下相熟的弟兄已死伤殆尽了。对于眼前这小军医,他想着折辱一番,也敲打一番,免得对方做出什么鲁莽的事情来。
寅时二刻,天灰蓝灰蓝的,最为简单寻常的一刻,他从屋檐下走过去,小军医正好在前头,他便撞过去,小军医也跨步前行。两人的身体像是撞在了一起,褚卫远身形猛地后退,后背撞在柱子上,直到这一刻,除了那大大的后退显得突兀,一切看起来仍旧十分简单。
谁能想到这小军医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些什么呢?
褚卫远的生命终止于几次呼吸之后,那片刻间,脑海中冲上的是无比的恐惧,他对这一切,还没有半点的心理准备。
身形撞上来的那一瞬间,少年伸出双手,拔出了他腰间的刀,直接照他捅了上来,这动作迅捷无声,他眼中却看得清清楚楚。刹那间的反应是将双手猛地下压要擒住对方的手臂,脚下已经开始发力,但为时已晚,刀已经捅进去了。
他的身形狂退,撞上屋檐下的柱子,但少年如影随形,根本未能摆脱半点。如果只是被刀捅了肚子,或许还有可能活下来。但少年的动作和眼神都带着尖锐的杀意,长刀贯穿,紧接着横摆,这是军队里的厮杀方法,刀捅进敌人身体之后,要立刻搅碎内脏。
褚卫远的手根本拿不住对方的手臂,刀光刷的挥向天空,他的身体也像是突然间空了。恐惧感伴随着“啊……”的哭泣声像是从人心的最深处响起来。院子里的人从身后涌上凉意,汗毛倒竖起来。与褚卫远的哭声对应的,是从少年的骨骼间、身体里急速爆发的奇特声响,骨骼随着身体的舒展开始爆出炒豆子般的咔咔声,从身体内传出来的则是胸腹间如水牛、如蟾蜍一般的气流涌动声,这是内家功全力舒展时的声音。
一点带着些许火光的东西被他随手扔进旁边的窗户里,也撞开了支撑着窗户的小木棍。曲龙珺就坐在距离窗户不远的墙根上,听得木窗碰的关上。
那身形高大侠客的哭泣声还在晦暗的夜里传开,毛海拔刀,亦有人冲将过来,口中低喊:“杀他!”
少年身形低伏,迎了上去,那人挥刀下砍,少年的刀光上挥,两道身影交错,冲来之人摔倒在地,撞起扬尘,他的大腿被劈开了,同时,屋子的另一边似乎有人撞开窗户跳出去。
嘭——的一声爆炸,坐在墙边的曲龙珺眼睛花了、耳朵里嗡嗡的都是响动、天旋地转,少年扔进房间里的东西爆开了。模糊的视野中,她看见人影在院子里冲杀成一片,毛海冲了上去、黄剑飞冲上去、黄山的声音在屋后大喊着一些什么,房屋正在垮塌,有瓦片掉落下来,随着少年的挥手,有人胸口中了一柄小刀,从屋顶上跌落曲龙珺的面前。
“啊……”她也哭喊起来,挣扎几下试图起身,又总是踉踉跄跄的倒下去,闻寿宾从一片混乱中跑过来,扶着她就要往外逃,那少年的身影在院落里高速奔跑,一名堵截他的侠士又被砍开了小腿,抱着飙血的腿在院子里的不远处打滚。
闻寿宾与曲龙珺朝着院门跑去,才跑了一半,严鹰已经接近了院门处,也就在此时,他“啊——”的一声摔倒在地,大腿根上已经中了一把飞刀。曲龙珺的脑袋和视野到得这一刻清醒了些许,与闻寿宾转头看去,只见那少年正站在作为厨房的木棚边,将一名侠客砍倒在地,口中说道:“今天,你们谁都出不去。”
院子里此时已经倒下四名侠客,加上严鹰,再加上房间里可能已经被那爆炸炸死的五人,原本院子里的十八人只剩下八人完好,再去掉黄南中与自己父女俩,能提刀作战的,不过是以黄剑飞、毛海为首的五个人而已了。
这少年转眼间变砍倒四人,若要杀了剩下的五人,又需要多久?只是他既然武艺如此高强,一开始为何又要救人,曲龙珺脑中混乱成一片,只见那边黄南中在屋檐下伸着手指跺脚喝道:“兀那少年,你还执迷不悟,助纣为虐,老夫今日说的都白说了么——”
院子里毛海持刀靠近黄剑飞等人,口中低声道:“小心、小心,这是上过战场的……华夏军……”他方才与那少年在仓促中换了三刀,手臂上已经被劈了一道口子,此时只觉得匪夷所思,想说华夏军竟然让这等少年人上战场,但终究没能出了口。
旁边两人额上也是汗水涌出,短短片刻间,那少年奔走杀人,刀风凌厉,犹如噬人的猎豹,众人的反应甚至都有点跟不上来。此时趁着黄南中说话,他们连忙聚在一块组成阵势,却见那少年挥了挥刀,手臂下垂,左肩之上也中了不知谁的一刀,鲜血正在流出,他却似没有感觉一般,目光清晰而冷漠。
“你们今天说得很好,我原本将你们当成汉人,以为还能有救。但今天以后,你们在我眼里,跟女真人没有区别了!”他原本样貌清秀、眉目和善,但到得这一刻,眼中已全是对敌的冷漠,令人望之生惧。
“杀了他——”院子里浮尘扩散,经过了方才的爆炸,华夏军朝这边赶来已经是迟早的事情,陡然间发出大喝的乃是少年扔出手榴弹时仍在房间里,往另一边窗户外撞出去了的黄山。他看似鲁直,实则心思细腻,此时从侧后方猛地冲过来,少年身形一退,撞破了木棚后方的板子、立柱,整个棚屋垮塌下来。
只听那少年声音响起:“黄山,早跟你说过不要闹事,否则我亲手打死你,你们——就是不听!”
这声音落下,棚屋后的黑暗里一颗石头刷的飞向黄南中,始终守在旁边的黄剑飞挥刀砸开,随后便见少年陡然冲出了黑暗,他沿着院墙的方向高速冲锋,毛海等人围将过去。
首当其冲的那人转眼间与少年相对,两人的刀都斩在了空中,却是这名武者心中畏惧,身体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少年也一刀斩空,冲了过去,在好不容易爬到门边的严鹰屁股上带了一刀。严鹰一声惨叫,鲜血从屁股上涌出来,他想要起身开门,却终究爬不起来,趴在地上哭喊起来。
黄山、毛海以及其余两名武者追着少年的身影狂奔,少年划过一个半圆,朝闻寿宾父女这边过来,曲龙珺缩着身子大哭,闻寿宾也带着哭腔:“别过来,我是好人……”陡然间被那少年推得踉跄飞退,直撞向冲来的黄山等人,昏暗中人影混乱交错,传出的也是刀锋交错的声音。
闻寿宾在刀光中惨叫着到底,一名武者被砍翻了,那凶神恶煞的毛海身体被撞得飞起、落地,侧腹挨了一刀,半个身体都是鲜血。少年以高速冲向那边的黄剑飞与黄南中,与黄剑飞拼过两刀,身体一矮,拉住黄剑飞的小腿便从地上滚了过去,一脚也踢翻了黄南中。
黄剑飞身形倒地,大喝之中双脚连环猛踢,踢倒了屋檐下的另一根柱子,轰隆隆的又是一阵倒塌。此时三人都已经倒在地上,黄剑飞翻滚着试图去砍那少年,那少年也是灵活地翻滚,直接翻过黄南中的身体,令黄剑飞投鼠忌器。黄南中手脚乱打乱踢,有时候打在少年身上,有时候踢到了黄剑飞,只是都没什么力量。
灰暗的院子,混乱的景象。少年揪着黄南中的头发将他拉起来,黄剑飞试图上前营救,少年便隔着黄南中与他换刀,随后揪住老人的耳朵,拖着他在院子里跟黄剑飞继续打斗。老人的身上转眼间便有了数条血痕,随后耳朵被撕掉了,又被揪住另一只耳朵,凄厉的喊声在夜空中回荡。
曲龙珺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闻寿宾,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她缩小着自己的身子,院子里一名侠客往外头逃跑,黄山的手陡然伸了过来,一把揪住她,朝着那边围绕黄南中的打斗现场推过去。
“啊……”曲龙珺大哭,黄南中也大哭,老人与少女的哭声交汇在一起,随后变成这乱局的一部分,黄山以少女为掩护,朝着那少年杀将过去,刀光在夜色里狂舞、拼杀。陡然间,曲龙珺的身躯一震,朝着前方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灰暗的地面,有人挣扎惨叫,有人带着血还在往前爬,闻寿宾眼睛睁开,在这灰暗的天幕下已经没有声息了,之后黄剑飞也在厮杀中倒下,名叫黄山的壮汉被打倒在房间的废墟里砍……
……
凌晨,天最为晦暗的时候,有人冲出了成都城南平戎路的这间小院子,这是最后一名幸存的侠客,已然破了胆,没有再进行厮杀的勇气了。门槛附近,从屁股往下都是鲜血的严鹰艰难地向外爬,他知道华夏军不久便会过来,这样的时刻,他也不可能逃掉了,但他希望远离院子里那个突然杀人的少年。
宁忌将黄山砍倒在房间的废墟里,院子内外,满地的尸体与伤残,他的目光在院门口的严鹰身上停留了两秒,也在地上的曲龙珺等人身上稍有停留。
房间里的伤员都已经被埋起来了,纵然在手榴弹的爆炸中不死,估计也已经被倒塌的屋子给砸死,他朝着废墟里头走过去,感受着脚下的东西,某一刻,扒开碎瓦片,从一堆杂物里拖出了医药箱,坐了下来。
他的身上也有着伤势和疲倦,需要包扎和休息,但一时间,没有动手的力气。
这个时候,他看到那秦岗与陈谓的尸体就在一旁的瓦砾堆里埋着。
“来报仇啊,傻哔……”他骂了一句。
天尚未亮。对他来说,这也是漫长的一夜。
一开始看见有敌人过来,固然也有些兴奋,但对于他来说,纵然擅长于杀戮,父母的教导却从来不允许他沉迷于杀戮。当事情真变成摆在眼前的东西,那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他得仔细地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该杀谁不该杀。
说起来,除了过去两个月里私下的偷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这些同为汉族的敌人。
事到临头,他们的想法是什么呢?他们会不会情有可原呢?是不是可以劝说可以沟通呢?
毕竟那些那样明显的道理,当面对着外人的时候,他们真的能那样理直气壮地否定吗?打不过女真人的人,还能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的理由吗?他们不觉得羞耻吗?
倘若他们心中有半分羞耻,那或许就能够说服他们加入好人这边呢?毕竟他们当初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女真人,如今已经有人能打过女真人了,这边生活也不错,他们就该加入进来啊……
这许许多多的想法,他在心中憋了两个多月,其实是很想说出来的。但黄南中、严鹰等人的说法,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他在观察院子里众人实力的同时,也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情。到得最后,他终究还是想明白了。那是父亲以前偶尔会说起的一句话: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如果世界上的所有人真的能靠嘴巴来说服,那还要刀枪干什么呢?
他想通了这些,两个月以来的疑惑,豁然开朗。既然是敌人,无论是女真人还是汉人,都是一样的。好人与坏人的区别,或许在哪里都一样。
他坐在废墟堆里,感受着身上的伤,本来是该开始包扎的,但似乎是忘了什么事情。这样的情绪令他坐了片刻,随后从废墟里出来。
曲龙珺倒在地上,背后被砍了两刀。他看着这偷窥了两个月的“小贱狗”,心中迷惑,她到底该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蹲下来,打开了药箱……
……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叫了她,但那又不是她的名字,那是让人无比费解的称呼。
“小贱狗。”那声音说道,“……你看起来好像一条死鱼哦。”
……
夜睁开了眼睛。
天边卷起些微的晨雾,成都城,七月二十一这天的黎明,即将到来。
姚舒斌等人坐在庙宇前的大树下休息;牢狱之中,满身是伤的武道宗师王象佛被包成了一只粽子;杜杀坐在高高的围墙上望着东方的破晓;临时指挥部内的人们打着呵欠,又喝了一杯热茶;居住在迎宾路的人们,打着呵欠起来。
一队华夏军的成员抓住逃跑的侠客,抵达已成废墟的小院子,随后看到了屁股上挨刀、低声哀嚎的伤者,小军医便探出头来呼喊:“帮忙救人啊!我流血快死啦……”这也是整个夜晚的一幕光景。
在无数的角落里,无数的尘埃在风中起起落落,汇成这一片喧嚣。
城市里将要迎来白天的、新的活力。这漫长而混乱的一夜,便要过去了……
第九九五章 孩童与老人(上)
天明,热闹的城市一如既往地运转起来。
负责夜间巡逻、卫戍的捕快、军人给白日里的同伴交了班,到摩诃池附近聚集起来,吃一顿早餐,此后再度聚集起来,对于昨夜的整个工作做了一次汇总,再行解散。
有人回家睡觉,有人则赶着去看一看昨夜受伤的同伴。
巡城司那边,对于抓捕过来的乱匪们的统计和审问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许多消息一旦敲定,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城内还会进行新一轮的抓捕或者是简单的喝茶约谈。
几处城门附近,想要出城的人流几乎将道路堵塞起来,但上头的公告也已经发布:犹如昨晚匪人们的捣乱,成都今日城内开启时间延后三个时辰。部分竹记成员在城门附近的木楼上记录着一个个显眼的人名。
阶段性的汇总消息在早餐过后已经在巡城司附近的临时指挥部里进行了一遍复核,第一批要抓的名单也已经决定下来。不多时,宁毅等人抵达这边,连同众人听取了昨晚整个混乱情况的报告。
“……昨天晚上混乱爆发的基本情况,现在已经调查清楚,从戌时一刻城北玉墨坊丙字三号院的爆炸开始,整个晚上参与混乱,直接与我们发生冲突的人目前统计是四百五十一人,这四百五十一人中,有一百三十二人或当场、或因重伤不治死亡,抓捕两百三十五人,对其中部分目前正在进行审问,有一批主使者被供了出来,这边已经开始过去请人……”
情况汇总的报告由宁曦在做。尽管昨晚熬了一整晚,但年轻人身上基本没有看到多少疲倦的痕迹,对于方书常等人安排他来做报告这个决定,他觉得颇为兴奋,因为在父亲那边通常会将他当成跟班来用,只有外放时能捞到一点重要事情的甜头。
“有四百多人啊……”宁毅说了一句。
“主要集中在戌时混乱忽起以及子时这两个时间。”宁曦说道,“戌时左右城内忽然有了动静,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有一些是跟我们起了冲突,有一些因为事先的安排被劝退了。这段时间真正起冲突的统计起来大概接近两百。子时因为任静竹的煽动,又有一百出头数量的人试图搞事,目前已经调查清楚,主要来自于关山海、黄南中这两拨人……其余时间零零散散的有一百多人的数量,当然,巡逻队报上来的数量,可能会有重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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