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另外关于戌时一刻玉墨坊的爆炸我们也已经调查清楚。”宁曦说到这里笑了出来,“据说租住这边院子的是一位名叫施元猛的悍匪。”
他目光盯着桌子那边的父亲,宁毅等了片刻,皱了皱眉:“说啊,这是什么重要人物吗?”
宁曦笑着看了看卷宗:“嗯,这个叫施元猛的,逢人就说当年父亲弑君时的事情,说你们是一道进的金銮殿,他的位置就在您旁边,才跪下没多久呢,您开枪了……他一辈子记得这件事。”
“……哦,他啊。”宁毅想起来,此时笑了笑,“记起来了,当年谭稹手下的红人……接着说。”
“他想报仇,到城里弄了两大桶火药,做好了准备运到绿水桥下头,等你车架过去时再点。他的手下有十七个信得过的弟兄,其中一个是竹记在外头安插的内线,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消息一时间递不出去,咱们的这位内线同志做了权宜的处理,他趁这些人聚在一起,点了火药,施元猛被炸成重伤……由于后来引起了全城的骚乱,这位同志目前很内疚,正在等待处分。这是他的资料。”
由于做的是间谍工作,因此公开场合并不适合说出姓名来,宁曦将火漆封好的一份文件递给父亲。宁毅接过放下,并不打算看。
“他只是执行任务,没有什么过错,而且爆炸得也是刚刚好,这帮家伙雷声大雨点小,再不发动,我都想帮他们一把了。”宁毅笑着说道,“继续吧。”
“嗯,昨夜的混乱,我们这边也有伤亡……按照目前的统计,士兵牺牲四人,轻重伤势一共三十余人,情况主要出现在对付一些擅长偏门功夫的绿林人时,有些时候没有防备……牺牲的名单在这里……另外……”
宁曦一五一十地将报告大致做完。宁毅点了点头:“按照预定计划,事情还没有完,接下来的几天,该抓的抓,该约的约,该判的判,但是审判务必严谨,证据确凿的可以定罪,证据不够的,该放就放……更多的暂时不说了,大家忙了一晚上,话说到了会没必要开太长,没有更多事情的话先散吧,好好休息……老侯,我还有点事情跟你说。”
众人开始散会,宁毅召来侯五,一道朝外头走去,他笑着说道:“上午先去休息,大概下午我会让谭掌柜来跟你接洽,对于抓人放人的这些事,他有些文章要做,你们可以合计一下。”
侯五点了点头,谭平是目前竹记管理成都宣传的管事人,但与明面上官方宣传的雍锦年等人不同,谭平管理的是暗线,如报纸上的舆论引导、谍报线上的消息传播等。如果说以雍锦年、李师师等人为首的文化宣传是润物细无声地影响人心,谭平这边便是以纸为刀、以言杀人。最近这段时间城内进行的舆论引导能如此成功,也是他的功劳。
对于谭平要做怎样的文章,宁毅并未直说,侯五便也不问,大致倒是能猜到一些端倪。这边离开后,宁曦才与闵初一从后头追上来,宁毅疑惑地看着他,宁曦嘿嘿一笑:“爹,有点小事情,方叔叔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直接说,所以才让我私下里过来汇报一下。”
“……什么事?”
“嘿嘿。”宁曦挠了挠后脑勺,“……二弟的事。”
“……他又搞出什么事情来了?”
“二弟他受伤了。”宁曦低声道。
宁毅白他一眼:“他没死就不是大事,你一次说完。”
“……昨天晚上,任静竹闹事之后,黄南中和关山海手下的严鹰,带着人在城里到处跑,后来跑到二弟的院子里去了,挟持了二弟……”
“挟持?”
“就是挟持,一共有二十个人,包括受了伤的陈谓和陈谓的师弟秦岗,他们是在比武大会上认识的二弟,所以过去逼着二弟给人治伤……这二十人中途走了两个,去找人想办法,要逃出成都,所以后来一共是十八个人,大概凌晨快天亮的时候,他们跟二弟起了冲突……”
宁曦的话语平静,试图将中间的曲折一笔带过,宁毅沉默了片刻:“既然你二弟只是受伤,这十八个人……怎么样了?”
“跑掉了一个。”
“跑掉了一个?”
“爹你不要这样,二弟又不是什么坏人,他一个人被十八个人围着打,没办法留手也很正常,这放到法庭上,也是您说的那个‘正当防卫’,而且跑掉了一个,其余的也没有都死,有几个是受了伤,也有两个,巡逻队过去的时候还活着,但是血止不住……房间里陈谓和秦岗几个重伤员死了,因为二弟扔了颗手榴弹……”
树荫摇晃,上午的阳光很好,父子俩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闵初一表情肃穆地在旁边站着。
“这还一锅端了……他这是杀敌有功,之前答应的三等功是不是不太够分量了?”
“爹,这个事情还不是最要紧的。”宁曦斟酌一下,“最有意思的是,这当中有个女的,厮杀当中被砍了两刀,二弟把她给救了,后来还给这个女的做了担保,说她不是坏人……爹,是这样的,这个女的叫曲龙珺,经过二弟的坦白,这个女的是跟随一个叫闻寿宾的书生进到城里来捣乱的,主要是想把她介绍给……我。然后到咱们华夏军来当个间谍。”
宁曦说着这事,中间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闵初一,闵初一脸上倒没什么生气的,一旁宁毅看看院子一旁的树下有凳子,此时道:“你这情况说得有点复杂,我听不太明白,我们到旁边,你仔细把事情给我捋清楚。”
“情况是很复杂,我去看过二弟之后也有点懵。”秋日的阳光下,宁曦有些无奈地在树荫里说起二弟与那曲龙珺的情况:“说是二弟回来以后,在比武大会当军医……有一天在街上听见有人在说咱们的坏话,这个人就是闻寿宾……二弟跟着去监视……监视了一个多月……那个叫曲龙珺的小姑娘呢,父亲叫做曲瑞,当年带兵打过我们小苍河,稀里糊涂地死了……曲龙?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d29092">[email protected]#¥#@%……闻寿宾就@###¥%&……再然后二弟&&&&%¥¥¥%##……然后到了昨天晚上……”
他一番描述,宁毅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颇为无奈。宁曦也一样无奈,二弟怎么就摊上这么些事情了呢:“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想要闹事的,主要是闻寿宾,二弟监视了那边一个多月,发现人家小姑娘,没有找事的主观意愿,中间还自杀了一次。现在闻寿宾也死了,小姑娘重伤,二弟有意保她一命,这个事情……”
小年青以眼神示意,宁毅看着他。
“……”
过得片刻,宁毅才叹了口气:“所以这个事情,你是在想……你二弟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哎,爹,就是这么一回事啊。”消息终于准确传递到父亲的脑海,宁曦的表情顿时八卦起来,“你说……这如果是真的,二弟跟这位曲姑娘,也真是孽缘,这曲姑娘的爹是被我们杀了的,要是真喜欢上了,娘那边,不会让她进门的吧……”
“何止这点孽缘。”宁毅道,“而且这个曲姑娘从一开始就是培养来勾引你的,你们兄弟之间,若是为此反目……”
“爹,我没见过那位曲姑娘啊,我是清白的,只是听说很漂亮,才艺也不错。”
“你一开始是听说,听说了以后,按照你的性格,还能不过去看一眼?初一,你今天早上一直跟着他吗?”
闵初一看着宁曦,皱眉想了想:“去看二弟以后,有一小段时间……”
“我那是出去查看陈谓和秦岗的尸体……”宁曦瞪着眼睛,朝对面的未婚妻摊手。
“……”
“这下我也帮不了你了。”宁毅从儿子手中拿出关于曲龙珺身世的那份情报,坐在那儿看了看,过得一阵,方才交给闵初一,“好了,宁忌跟这位曲姑娘的事情,初一你来处理。”
“啊?”闵初一扎了眨眼,“那我……怎么处理啊……”
“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支持你。”
“爹,关系到二弟的终身大事,你不能这么儿戏吧。”
“他才十四岁,满脑子动刀动枪的,懂什么终身大事,你跟你二弟多聊几次再说吧。”
宁毅对长子的婆妈嗤之以鼻,甩手走开,听得宁曦跟初一在后方打闹起来。过不多时,他在门外遇上陈凡,将宁忌今天凌晨的壮举与陈凡说了。
“……我等了一晚上,一个能杀进来的都没看到啊。小忌这家伙一场杀了十七个。”
他叹一口气:“看来是该早点送回学校里了……”
****************
日头升上中天,城市一如往昔般的扰扰攘攘。
澄净的天光里,宁毅走进了次子受伤后仍旧在休息的小院子,他到病床边坐了片刻,精神并未受损的少年便醒过来了,他在床上跟父亲一五一十地坦白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心中的迷惑与随后的解答,对于陈谓、秦岗等人的死,则坦诚那为了防止对方伤愈之后的寻仇。
听宁忌说起不是请客吃饭的理论时,宁毅伸手过去摸了摸宁忌的头:“有能说服的人,也有说不服的人,这中间有方法论的区别。”
他随后询问了宁忌跟黄南中那帮人的联系,宁忌坦白了在比武大会期间贩卖药物的那件小事,原本希望籍着药物找出对方的所在,方便在他们动手时做出应对。谁知道一个月的时间他们都不动手,结果却将自己家的小院子当成了他们逃跑途中的庇护所。这也实在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有缘千里……宁毅捂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相对于一直都在培养做事的长子,对于这正直纯粹、在家人面前甚至不太遮掩自己心思的次子,宁毅一向也没有太多的办法。他们随后在病房里相互坦诚地聊了一会儿天,待到宁毅离开,宁忌坦诚完自己的心路历程,再无心思挂碍地在床上睡着了。他沉睡后的脸跟母亲婵儿都是一般的清秀与纯净。
……
城市里,更深层次的变化正在发生。
严道纶走出客栈,去到华夏军那边关心谈判与商议的进度,同时打听一番昨天发生的事情。城市街头,偶尔能看见华夏军成员的走动,大部分地方已经恢复了井然的秩序,只有部分被火焰烧毁的院子遗留着昨日乱局的痕迹。
院子里的于和中从同伴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听说了事件的发展。第一轮的事态已经被新闻纸迅速地报导出来,昨夜整个混乱的发生,始于一场愚蠢的意外:名叫施元猛的武朝悍匪囤积火药试图行刺宁毅,失火点燃了火药桶,炸死炸伤自己与十六名同伴。
“这就是华夏军的应对、这就是华夏军的应对!”关山海拿着报纸在院子里跑,眼下他已经清晰地知道,这个愚蠢开局以及华夏军在混乱中表现出来的从容应对,注定将整个事情变成一场会被人们铭记多年的笑话——华夏军的舆论攻势会保证这个笑话的始终好笑。
相对于面上的失态,他的内心更担心着随时有可能上门的华夏军部队。严鹰以及大量手下的折损,导致事情攀扯到他身上来,并不困难。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知道自己走不了。
果然,午时未至,有人过来敲门了,颇为礼貌地请他去巡城司喝一杯浓茶。
小范围的抓人正在展开,人们渐渐的便知道谁参与了、谁没有参与。到得下午,更多的细节便被披露出来,昨天一整夜,行刺的刺客根本没有任何人见到过宁毅哪怕一面,不少在闹事中损及了城内房舍、物件的绿林人甚至已经被华夏军统计出来,在报纸上开始了第一轮的口诛笔伐。
随后,包括关山海在内的部分大儒又被巡城司放了出来。由于证据并不是十分充分,巡城司方面甚至连关押他们一晚给他们多一点名气的兴趣都没有。而在私下里,部分儒生已经偷偷与华夏军做了交易、卖武求荣的消息也开始流传起来——这并不难理解。
在纠集和游说各方过程中显得最为活跃的“淮公”杨铁淮,最终并没有让手下人参与这场混乱。没人知道他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动手,还是拖延到最后,发现没有了动手的机会。到得二十二这天,一名浑身是伤的绿林人在道路上拦住杨铁淮的车驾,试图对他进行刺杀,被人拦下时口中犹自大喊:“是你怂恿我们兄弟动手,你个老狗缩在后面,你个缩卵子的狗贼啊,我要杀了你为兄长报仇——”
这绿林人被随后赶过来的华夏军士兵抓住投入牢狱,额上犹然系着纱布的杨铁淮站在马车上,双拳紧握、面目肃然如铁。这也是他当日与一众愚夫愚妇辩论,被石头砸破了头时的样子。
城内的新闻纸随后对这场小混乱进行了追踪报道:有人爆出杨铁淮乃是二十晚刺杀行动的游说和组织者之一,随着此等流言泛滥,部分凶徒试图对杨铁淮淮公展开报复性攻击,幸被附近巡逻人员发现后制止,而巡城司在此后进行了调查,确实这一说法并无根据,杨铁淮本人及其下属门客、家将在二十当晚闭门未出,并无半点劣迹,华夏军对伤害此等儒门柱石的流言以及冷血行径表示了谴责……
秋风舒畅,渗入秋风中的夕阳红彤彤的。这个初秋,来到成都的天下人们跟华夏军打了一个招呼,华夏军做出了回应,随后人们听到了心中的大山崩解的声音,他们原以为自己很有力量,原以为自己已经团结起来。然而华夏军岿然不动。
而他们自己,正在这一下碰撞之后,分崩离析。
一些人开始在辩论中质疑大儒们的节操,一些人开始公开表态自己要参与华夏军的考试,先前偷偷摸摸买书、上补习班的人们开始变得光明正大了一些。部分在成都城内的老儒生们仍旧在新闻纸上不断发文,有揭露华夏军险恶布置的,有抨击一群乌合之众不可信任的,也有大儒之间相互的割袍断义,在报纸上刊登新闻的,甚至有讴歌此次混乱中牺牲壮士的文章,只是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一些警告。
舆论的波澜正在逐渐的扩大,往人们内心深处渗透。城内的状况在这样的氛围里变得安静,也更加复杂。
当然,这样的复杂,只是身在其中的一部分人的感受了。
二十三这天的傍晚,医院的房间有飘散的药味,阳光从窗户的一侧洒进来。曲龙珺有些难受地趴在床上,感受着背后仍旧持续的痛楚,随后有人从门外进来。
她以为是这两天里见过的女大夫或者喂她吃饭的女护士,扭过头去想要打个招呼,但目光随后定住了,凉意蔓延上来,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一下。
夕阳之下从门口进来的,是身穿白大褂,眉目看来虽然清秀但情绪明显有些不好的那位杀神小大夫——
龙傲天。
……
同样的时刻,成都东郊的驿道上,有车队正在朝城市的方向驶来。这支车队由华夏军的士兵提供保护。在第二辆大车之上,有人正从车帘内深深地凝望着这片生机盎然的黄昏,这是在老牛头两年,已然变得白发苍苍的陈善均。在他的身边,坐着被宁毅威胁后跟随陈善均在老牛头进行改革的李希铭。
“……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但我们把金狗挡在了梓州前头,你看成都这一片,稻子快熟了,今年秋天,要有个好收成。”
驾车的华夏军成员下意识地与里头的人说着这些事情,陈善均静静地看着,苍老的眼神里,渐渐有泪水流出来。原本他们也是华夏军的战士——老牛头分裂出去的一千多人,原本都是最坚定的一批战士,西南之战,他们错过了……
这天晚饭过后,他们见到了宁毅。
第九九六章 孩童与老人(下)
车队乘着黄昏的最后一抹天光入城,在渐渐入夜的微光里,驶向城池东侧一处青墙灰瓦的院子。
从老牛头载来的第一批人一共十四人,多是在动乱中跟随陈善均等人身边因而幸存的核心部门工作人员,这中间有八人原本就有华夏军的身份,其余六人则是均田后被提拔起来的工作人员。有看起来性情鲁莽的卫士,也有跟在陈善均等人身边端茶倒水的少年勤务兵,职务不一定大,只是适逢其会,被一并救下后带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