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赘婿 第一〇三〇章 崩溃 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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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做好了目睹世事黑暗的心理准备,谁知道刚到戴梦微治下,遇上的第一件事情是这里法制清明,不法人贩受到了严惩——虽然有可能是个例,但这样的见闻令宁忌多少还是有点措手不及。
受到了县令接见的腐儒五人组对此却是颇为振奋。
他们离开西南之后,情绪一直是复杂的,一方面慑服于西南的发展,另一方面纠结于华夏军的离经叛道,自己这些读书人的无法融入,尤其是走过巴中后,见到两边秩序、能力的巨大差别,对比一番,是很难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谁知道,入了戴梦微这边,却能够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物资看来贫乏,但对治下民众管理章法有度,上下尊卑秩序井然,纵然一时间比不过西南扩张的惶惶气象,却也得考虑到戴梦微接手不过一年、治下之民原本都是乌合之众的事实。
西南是未经验证、一时奏效的“新法”,但在戴梦微这边,却算得上是历史悠久的“古法”了。这“古法”并不陈旧,却是上千年来儒家一脉思考过的理想状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士农工商各归其位,只要大家都遵循着预定好的规律过活,农民在家种地,工匠打造需用的器械,商人进行恰当的货物流通,士人管理一切,自然一切大的颠簸都不会有。
若用之于实践,读书人管理大方面的国家策略,各地乡贤有德之辈与中层官员相互配合,教化万民,而底层民众安于本分,听从上头的安排。那么即便遭遇些许颠簸,只要万民一心,自然就能度过去。
当然,古法的原理是这样,真到用起来,难免出现各种偏差。例如武朝两百余年,商业发达,以至于下层民众多起了贪婪自私之心,这股风气改变了中下层官员的施政,以至于外侮来时,举国不能齐心,而最终由于商业的发达,也终于孕育出了心魔这种只重利益、只认文书、不讲道德的怪物。
戴梦微却毫无疑问是将古法理念用到极点的人。一年的时间,将手下民众安排得井井有条,委实称得上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极致。更何况他的家人还都礼贤下士。
那戴真虽为一县之尊,听说被抓的人中有游历的无辜士人,便亲自将几人迎去后堂,对案情做出解释后还与几人一一沟通交流、切磋学问。戴梦微家中随便一个侄儿都有如此德行,对于先前流传到西南称戴梦微为今之圣贤的评价,几人总算是了解了更多的因由,愈发感同身受起来。
……
经历了这一番事情,稍微理解了戴梦微的伟大后,路还得继续往前走。
此时商队的首领被砍了头,其余成员基本也被抓在牢狱之中。腐儒五人组在这边打听一番,得知戴梦微治下对平民虽有众多规定,却不禁商旅,只是对于所行道路规定较为严格,只要事先报备,旅行不离大道,便不会有太多的问题。而众人此时又认识了县令戴真,得他一纸文书,去往安康便没有了多少手尾。
只是戴真也提醒了众人一件事:如今戴、刘两方皆在集中兵力,预备渡江北上,收复汴梁,众人此时去到安康乘船,那些东进的商船可能会受到兵力调配的影响,船票紧张,因此去到安康后可能要做好停留几日的准备。
几名儒生来到这边,秉承的便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想法,此时听到有大军调拨这种热闹可凑,当下也不再等待顺路的商队,召集随行的几名书童、佣人、可爱的宁忌一番商议,当下启程北上。
平素爱往陆文柯、宁忌这边靠过来的王秀娘父女也跟随上来,这对父女江湖卖艺数年,外出行走经验丰富,这次却是看中了陆文柯学识渊博、家境也不错,正值青春的王秀娘想要落个归宿,时不时的通过与宁忌的打闹展现一番自身青春洋溢的气息。月余以来,陆文柯与对方也有了些眉来眼去的感觉,只不过他游历西南,见识大涨,回去家乡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若是与青楼女子眉来眼去也就罢了,却又哪里想要轻易与个江湖卖艺的无知女人绑在一块。这段关系终究是要纠结一阵的。
至于宁忌,对于开始吹捧戴梦微的腐儒五人组稍稍有些厌烦,但才十五岁的他也不打算单身上路、节外生枝。只好一边忍受着几个傻瓜的叽叽喳喳与思春傻女人的调戏,一边将注意力转移到可能会在江宁发生的英雄大会上去。
沿着崎岖的道路去往安康的这一路上,又见到了不少被严格管束起来的村庄,村庄里目光茫然的民众……道路上的关卡、士兵也随着这一路的前行见到了不少,只是在查看过有县令戴真用印的通关文书后,便不对这支队伍进行太多的盘问。
这一日阳光明媚,队伍穿山过岭,几名书生一面走一面还在讨论戴梦微辖地上的见闻。他们已经用戴梦微这边的“特色”压倒了因西南而来的心魔,这时候论及天下形势便又能更加“客观”一些了,有人讨论“公平党”可能会坐大,有人说吴启梅也不是一无是处,有人提及东南新君的振作。
年纪最大,也最为佩服戴梦微的范恒时不时的便要感叹一番:“若是景翰年间,戴公这等人物便能出来做事,后来这武朝大好河山,不至有今日的这般灾祸。可惜啊……”
“大有可为”陆文柯道:“如今戴公地盘不大,比之当年武朝天下,要好治理得多了。戴公确实有为,但来日易地而处,施政如何,还是要多看一看。”
范恒却摇头:“并非如此,当年武朝上下臃肿,七虎盘踞朝堂各成势力,也是因此,如戴公一般清高有为之士,被阻塞在下方,出来也是没有建树的。我泱泱武朝,若非是蔡京、童贯、秦嗣源等一帮奸人为祸,党争连年,如何会到得今日这般分崩离析、生灵涂炭的境地……咳咳咳咳……”
众人往日里谈天说地,时不时的也会有说起某人某事来不能自已,破口大骂的情形。但此时范恒论及过往,情绪明显不是高涨,而是逐渐低落,眼眶发红甚至流泪,喃喃自语起来,陆文柯眼见不对,连忙叫住其他人道路边稍作休息。
此时众人距离安康只有一日路程,阳光落下来,他们坐在野地间的树下,远远的也能看见山隙之中已经成熟的一片片稻田。范恒的年纪已经上了四十,鬓边有些白发,但平素却是最重妆容、形态的儒生,喜欢跟宁忌说什么拜神的礼数,君子的规矩,这之前从未在众人面前失态,此时也不知是为什么,坐在路边的树下喃喃说了一阵,抱着头哭了起来。
中年男人的哭声时而低沉时而尖锐,甚至还流了鼻涕,难听至极。
陆文柯等人上前安慰,听得范恒说些:“死了、都死了……”之类的话,有时候哭:“我可怜的囡囡啊……”待他哭得一阵,说话清晰些了,听得他低声道:“……靖平之时,我从中原下来,我家里的儿女都死在路上了……我那孩子,只比小龙小一点点啊……走散了啊……”
他这番发泄突如其来,众人俱都沉默,在一旁看风景的宁忌想了想:“那他现在应该跟陆文柯差不多大。”其余的人没法出声,老儒生的哽咽在这山路上兀自回荡。
其实这些年河山沦陷,哪家哪户没有经历过一些悲惨之事,一群书生说起天下事来慷慨激昂,各种悲惨无非是压在心底罢了,范恒说着说着突然崩溃,众人也难免心有戚戚。
而在宁忌这边,他在华夏军中长大,能够在华夏军中熬下去的人,又有几个没有崩溃过的?有些人家中妻女被强暴,有的人是家人被屠杀、被饿死,甚至更为悲惨的,说起家里的孩子来,有可能有在饥荒时被人吃了的……这些悲从中来的哭声,他从小到大,也都见得多了。
只不过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富庶繁华时的武朝、没见过汴梁的八方来客、也没见过秦淮河的旧梦如织,说起这些事情来,反倒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也不觉得需要给老人太多的同情。华夏军中若是出了这种事情,谁的情绪不好了,身边的同伴就轮流上擂台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甚至头破血流,伤势痊愈之时,也就能忍上一段时间。
这样的情绪在西南大战结束时有过一轮发泄,但更多的还要等到将来踏平北地时才能有所平静了。但是按照父亲那边的说法,有些事情,经历过之后,恐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平静的,旁人的劝解,也没有太多的意义。
中年书生崩溃了一阵,终于还是恢复了平静,随后继续上路。道路接近安康,穗子金黄的成熟稻田已经开始多了起来,有的地方正在收割,村民割稻子的景象周围,都有军队的看管。因为范恒之前的情绪爆发,此时众人的情绪多有些低落,没有太多的交谈,只是这样的景象看到傍晚,一向话少却多能一针见血的陈俊生道:“你们说,这些稻子割了,是归军队,还是归村民啊?”
他的话语令得众人又是一阵沉默,陈俊生道:“金狗去后,汉江两岸被扔给了戴公,这边山地多、农地少,原本就不宜久居。此次脚跟未稳,戴公便与刘公急匆匆的要打回汴梁,便是要籍着中原沃野,摆脱此地……只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今年秋冬,这里可能有要饿死不少人了……”
众人低头考虑一阵,有人道:“戴公也是没有办法……”
陆文柯道:“或许戴公……也是有计较的,总会给当地之人,留下些许口粮……”
一向为戴梦微说话的范恒,或许是因为白日里的情绪爆发,这一次倒是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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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路边的驿站休息一晚,第二天中午进入汉水江畔的古城安康。
这座城池在女真西路军来时经历了兵祸,半座城池都被烧了,但随着女真人的离去,戴梦微掌权后大量民众被安置于此,人群的聚集令得这边又有了一种百废俱兴的感觉,众人入城时隐隐约约的也能看见大军驻扎的痕迹,战前的肃杀气氛已经感染了这里。
一如沿途所见的景象展现的那样:军队的行动是在等待后方水稻收割的进行。
有些东西不需要质疑太多,为了支撑起这次北上作战,粮食本就缺乏的戴梦微势力,必然还要征用大量百姓种下的稻米,唯一的问题是他能给留在地方的百姓留下多少了。当然,这样的数据不经过调查很难弄清楚,而即便去到西南,有了些胆气的儒生五人,在这样的背景下,也是不敢贸然调查这种事情的——他们并不想死。
从城市的南门进入城内,在城门的小吏的指点下往城北而来,整座安康城半新半旧,有大量民众聚集的棚屋,也有经过官府狠抓后修得不错的街道,但无论是哪里,都弥漫着一股鱼腥味,不少街道上都有弥漫鱼腥的污水横流,这或许是戴梦微鼓励捕鱼维生的后续影响。
虽然战争的阴影弥漫,但安康城内的商事未被禁止,汉水边上也时刻有这样那样的船只顺水东进——这中间不少船只都是从汉中出发的商船。由于华夏军先前与戴梦微、刘光世的协定,从华夏军往外的商道不允许被阻隔,而为了保证这件事的落实,华夏军方面甚至派了大队小队的华夏军代表屯驻在沿途商道当中,于是一方面戴梦微与刘光世准备要打仗,另一方面从汉中发往外地、以及从外地发往汉中的商船仍旧每一天每一天的横行在汉江上,连戴梦微都不敢阻断它。双方就这样“一切如常”的进行着自己的动作。
当然,戴梦微这边气氛肃杀,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什么疯,因此原本有可能在安康靠岸的部分商船此时都取消了停靠的计划,东走的商船、客船大减。一如那戴真县令所说,众人需要在安康排上几天的队才有可能搭船出发,当下众人在城市东北端一处名叫同文轩的客栈住下。
这处客栈闹哄哄的多是南来北往的滞留旅客,过来长见识、讨前程的书生也多,众人才住下一晚,在客栈大堂众人闹哄哄的交流中,便打听到了不少感兴趣的事情。
据说虽然戴、刘这边的兵马尚未完全过江,但长江那一侧的“战斗”已经展开了。戴、刘双方派出的说客们已经去到南阳等地大肆游说,说服占领了洛阳、汴梁等地的邹旭、尹纵联盟成员向这边投降。甚至于不少觉得自己在中原有关系的、自诩熟悉纵横之道的书生文士,这次都跑到戴、刘这边来自告奋勇的谋划计策,要为他们收复汴梁出一份力,这次聚集在城中的书生,不少都是要求功名的。
天下混乱,众人口中最重要的事情,当然便是各种求功名的想法。文士、书生、世家、乡绅这边,戴梦微、刘光世已经举起了一杆旗,而与此同时,在天下草莽眼中突然竖起的一杆旗,自然是将要在江宁举办的那场英雄大会。
公平党这一次学着华夏军的路数,依样画葫芦要在江宁搞聚义,对外也是颇下血本,向着天下有数的豪杰都发了英雄帖,请动了许多成名已久的魔头出山。而在众人的议论中,据说连当年的天下第一林宗吾,这一次都有可能出现在江宁,坐镇大会,试遍天下英雄。
黑夜降临,名叫同文轩的客栈又老又旧,客栈厅堂之中烛火摇晃,聚集在此地的文人商旅倒是没人放过这样的交流机会,大声抛洒着自己的见识。在这一片乱哄哄的场景中,宁忌终于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左右一拱进了别人的议论圈子,带着笑脸打听:“大叔大叔,那个林宗吾真的会去江宁吗?他真的很厉害吗?你见过他吗?”
在桌边喷口水的书生大叔见他眉清目秀、笑脸迎人,当下也是一拍桌子:“那毕竟是个江湖大侠,我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次,多的还是听旁人说的……我有一个朋友啊,外号河朔天刀,与他有过往来,据说那‘穿林百腿’林宗吾,腿上功夫最是了得……”
想不到离开华夏军这么远了还能听到这样的西南笑话,宁忌的脸顿时扁了……
“不过啊,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江宁,听说这位天下第一,是可能大概也许一定会到的了……”
“但是林宗吾是个大胖子……”
“嗨,那林宗吾外号穿林北腿,怎么可能是个胖子!你这小年轻啊,见识还是太少了!”
“没错没错,只有起错的人名,哪有叫错的外号……”
一帮书生说着从西南传出来的各种知识,将龙傲天鄙视了一番,龙傲天叹了口气,在这旅行的开端,他倒是更加的迷惘了。
而也就是在抵达这里的第二天晚上,他见到了一场刺杀……
赘婿 第一〇三一章 纵横
月亮已圆了好些时日,照亮六月中旬的平凡夜色。灯火稀疏的安康城边,汉水静静地流淌,岸边田里的稻子收了一半,驻扎在旁边的军营中,火光与人影都显得渺小。
纵然战争的阴影在即,但远远看去,这平凡的天下与苍生,也不过是又过了寻常的一日。
白日里人声喧嚣的安康城此时在半宵禁的状态下安静了不少,但六月暑热未散,城市大部分地方充斥的,仍旧是或多或少的鱼腥味。
戌时,城池西面一处老宅当中灯火已经亮起来,仆人开了会客厅的窗户,让入夜后的风稍稍流动。过得一阵,老人进入厅堂,与客人会面,点了一小节熏香。
“……贵客到访,下人不知轻重,失了礼数了……”
“……我来到安康已有十数日,特意隐藏身份,倒与旁人无干……”
“……东北边大战在即,你我双方是敌非友,将军来此,不怕被抓么……”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戴公乃儒家泰斗,我想,多半是讲规矩的……”
“……将军对儒家有些误解,自董仲舒罢黜百家后,所谓儒学,皆是外圆内方、儒皮法骨,似我这等老东西,想要不讲道理,都是有办法的。譬如两军交战虽不斩来使,却没说不斩探子啊……”
“……戴公坦诚,令人钦佩……”
“……将军孤身犯险,必有大事,你我既处暗室,谈事情即可,不必太多弯弯道道。”
晃动的灯火照亮房间里的景象,交谈双方语气都显得平静而坦然。其中一方年纪大的,便是如今被称为今之圣贤的戴梦微,而在另外一边,与他谈事情的中年人容貌精干,一身江湖人的短打,却是过去隶属于华夏军,如今跟随邹旭在洛阳领兵的一员心腹大将,名叫丁嵩南的。理论上来说,前线的游说已经开始,他应该北面前线坐镇,却不料此时竟出现在了安康这样的“敌后”城市。
过去曾为华夏军的军官,此时孤身犯险,面对着戴梦微,这丁嵩南的脸上倒也没有太多波澜,他拿着茶杯,道:“丁某此来安康,图谋的事情倒也简单,是代表邹帅,来与戴公谈谈合作。或者至少……探一探戴公的想法。”
这话说得直接,戴梦微的眼睛眯了眯:“听说……邹帅去了晋地,与那位女相,谈合作去了?”
“两手准备嘛。宁先生过去时常告诉我们,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戴公与刘公等人兴冲冲的要打上来,我们不能没有对策,邹帅是去晋地买武器了,临走时托我来戴公这边,说您或许可以谈谈,可以结盟。我在这里看了十余日,戴公能将一堆烂摊子收拾到今天的地步,确实不愧今之圣贤。”
“圣贤之说只是无稽之谈。”戴梦微摆了摆手,“只是既然能够两手准备,我又怎知你们不是做了三手四手准备呢,一边跟晋地那位做交易,一边来见老夫,再派人去见刘帅甚至其他人,大战未起,我方三心二意,只能不战自败,也是一番好谋算啊。”
对于戴梦微的说法,丁嵩南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邹帅与我等虽然叛出了华夏军,可从过去到今天,始终知道做事的人是个什么样子。刘公不足与谋,从头到尾,不过是个和稀泥的,但戴公心有大志,尤其对我方而言,戴公这边,可以补足邹帅这里的一块短板,是所谓的强强联合、优势互补。”
戴梦微喝了口茶:“哪一块?”
“戴公所持的学问,能让我方军队知道为何而战。”
“……这是邹旭所想?”
丁嵩南点了点头。
“世人……或者说似刘公等人,皆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至多不过抬抬头,看看前方的三五步。刘公欲取汴梁,说得天花乱坠,只是为自己将来投降也好、归顺也罢,求个退路。但戴公不同,自揭竿摇旗开始,戴公就心知肚明未来的大敌是谁,此事于我、于邹帅也是一样,自叛出开始,我等便时时辗转反侧、昼夜难眠……”
“……那为何还要叛?”
“其一固然是一时脑热,行差踏错;其二……宁先生的标准和要求,太过严格,华夏军内纪律森严,上上下下,动不动的便会开会、整风,为了求一番胜利,所有跟不上的人都会被批评,甚至被排除出去,往日里这是华夏军胜利的依仗,但是当行差踏错的成了自己,我等便没有选择了……当然,华夏军如此,跟不上的,又岂止我等……”
“……西汉《大戴礼记》有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诚不欺我。”
“我等从华夏军中出来,知道真正的华夏军是个什么样子。戴公,如今看来天下纷乱,刘公那边,甚至能纠集出十几路诸侯,实际上将来能稳住自己阵脚的,不过是寥寥数方。如今看来,公平党席卷江南,吞并跳梁小丑般的铁彦、吴启梅,已经是没有悬念的事情,未来就看何文与福州的东南小朝廷能打成什么样子;其余晋地的女相是一方诸侯,她出不出来难说,旁人想要打进去,恐怕没有这个能力,而且天下各方,得宁先生另眼相看的,也就是这么一个自强不息的女人……”
“自强不息……”戴梦微重复了一句。
“这是宁先生当初在西南对她的考语,邹帅亲耳听过。”丁嵩南道,“晋地与梁山方面关系特殊,但无论如何,过了黄河,地方当是由他们瓜分,而黄河以南,无非是戴公、刘公与我等三方打破头,最后决出一个赢家来……”
他顿了顿:“坦白说,此次三方交战,戴公、刘公这边看似兵雄势大,可要说赢面,或许还是我们这边居多。这一切的原因,皆因刘光世是个只能打顺风仗的软蛋将军,让他集合各方势力可以,可他打不了一场硬仗。这边的各方当中,戴公或许清醒,可你能干什么呢?只是收了这一季的稻子送上战场,后方可能就足够让你焦头烂额了吧,更何况戴公手下有几个能打的兵?当初归顺女真,裁汰下来的一些混混,成色如何,戴公想必也是清楚的。”
戴梦微笑了笑:“战场争锋,不在于口舌,总得打一打才能知道的。而且,我们不能打硬仗,你们已经叛出华夏军,莫非就能打了?”
“华夏军能打,主要在于军纪,这方面邹帅还是一直没有放手的。不过这些事情说得天花乱坠,于将来都是小事了。”丁嵩南摆了摆手,“戴公,这些事情,不论说成怎样,打成怎样,将来有一天,西南大军迟早要从那边杀出来,有那一日,如今的所谓各方诸侯,谁都不可能挡得住它。宁先生到底有多可怕,我与邹帅最清楚不过,到了那一天,戴公莫非是想跟刘光世这样的废物站在一起,共抗强敌?又或者……不管是多么理想吧,譬如你们打败了我与邹帅,又让你赶跑刘光世,肃清各路政敌,然后……靠着你手下的这些老爷兵,对抗西南?”
丁嵩南手指敲了敲旁边的茶几:“戴公,恕我直言,您善治人,但未必知兵,而邹帅正是知兵之人,却因为各种原因,很难名正言顺的治人。戴公有道、邹帅有术,黄河以南这一块,若要选个合作之人,对邹帅来说,也唯有戴公您这边最为理想。”
会客厅里安静了片刻,只有戴梦微用杯盖拨弄杯沿的声音轻轻的响,过得片刻,老人道:“你们终究还是……用不了华夏军的道……”
“宁先生在小苍河时期,便曾定了两个大的发展方向,一是精神,二是物质。”丁嵩南道,“所谓的精神道路,是通过读书、教化、启蒙,使所有人产生所谓的主观能动性,于军队之中,开会谈心、忆苦思甜、讲述华夏的优越性,想让所有人……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变得无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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