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众人喝着茶水,缓缓了聊了几句,许龙飚蹙起眉头:“公平王这次的做派,确实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情,原本是应该五位大王私下里坐着聊清楚了,再到大会上说的,怎么这次……处理得这么不漂亮。往日里都说公平王很重大局,第一次聚义时,那可都是赞不绝口的……”
“早几日那五位是碰了头,但好像谈得不怎么愉快……”
“一年前是一年前,那时候大家都过得窘迫,当然礼贤下士。如今公平党阔气了,他何先生可是自比西南的宁先生的,书生做派,原本就是这样……”
陈爵方、高慧云笑着说了几句,这边的孟著桃摆弄着茶水,也是笑了笑:
“怎么可能谈得拢,诸位啊,谁说了算,是一个大问题,在这之下,还有怎么做的问题,那就小了吗?咱们公平党五方,攻下地盘之后分田分地,行事手段各有不同,高天王那边,就喜欢打仗,对于下头的地主士绅,打得反而最少,只要这些人肯帮忙,加入进来,真正破家灭门的事情反而少,公平王那边规矩森严,有些人说,与其他几家想比,那边打了地主,都不畅快……”
他顿了顿:“此后到平等王,到我等、到周商,各自都有自己的一套做法……其他的不说,就说周阎罗,他那个做法,有钱人杀个干净,杀干净之后回过头来再杀一遍,谁受得了,神经病……可偏偏,这个神经病还听不得其他人劝。人家很有道理的,态度不坚决做不成事、矫枉不能不过正。我听说,西南那边传来的各种小册子,周商也一直在看,他比西南那位宁人屠厉害得多了,平素就说宁毅虚伪,成不得事,何文婆婆妈妈,也成不了事,当今天下能成大事的只有他……”
孟著桃说到这里,摇头笑笑:“你们看,谁说了算的问题,未必不能解决,最后无非是咱们五方各派人手,商量着做嘛,可这怎么干的问题,怎么解决,周商不会同意的。退一步说,将来是照何文那样干,还是照咱们这样干。我们当然变不了周商那样的疯子,可照着何文的办法做,你们就甘心?”
高慧云失笑摇头:“有得聊喽。”
“怎么聊是个大问题。”许龙飚喝了口茶,“敞开门来说亮话,诸位都该收到邀请了吧。”
其余三人相互看了看,高慧云并不在乎,笑道:“不说其他不着调的人,高畅和林角九,倒是首先请了我吃饭,我已经报上去了。许公说,吃一吃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也邀了不少人。”
“何文那边规矩严,林角九统军,不拘小节,听说平素对公平王的规矩颇有怨言……老高也是统军的,觉得这件事情有机会吗?”孟著桃问道。
“不好说。”高慧云摇了摇头,笑,“时间还早,先探一探嘛。老孟你这边呢?”
孟著桃摊开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数:“何文、高畅、傅平波、时宝丰、金勇笙、陈言达……我比较奇怪的是,周商那边为什么也要跟我聊,卫昫文也送了一张请柬过来……”
“还是老孟吃香。”众人笑起来,“风云人物。”
“时间还早,这一次明面上开会,私下里的串联才是大头,老何图穷匕见之前,谁都逃不过的。”孟著桃淡淡地笑了笑:“倒是你们几位可别把持不住才好。”
“我对许公忠心不二。”陈爵方表态。
许龙飚笑:“许公是我本家。”
“走着瞧吧。”高慧云道。
“开玩笑。”孟著桃道,“开玩笑的。”
此后众人又喝了几杯茶。
高慧云将话题转移开去。
“老孟,你那师弟师妹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问这个干嘛?”孟著桃挑了挑眉。
“金楼的事情还没结案,私下里有人盯你啊……还是说你包庇凶手那事,毕竟古安河死了,明面上的涉事人,身份清楚些的也只有你那师弟师妹几人,再加上你又执掌怨憎会,所以最近有些流言,听着是冲你来的……”
“什么人?还是那只猴子?”孟著桃似笑非笑。
“不至于。”高慧云摆了摆手,“猴王虽然是后起之秀,有些野心,但分寸是有的,当日他借你的事情做文章,是他的不对,但在许公弥补过他的损失之后,不至于再没完没了……后来不是还专程找你道歉了吗。”
一旁陈爵方搭话:“这次的事情,还是因为老孟你这边做得太过明显了些。方才说白了,接下来的江宁大会,无非是选出一个办法,决定谁说了算,咱们五方各自牵扯,何文想要只手遮天,是不可能的。那多半就是……在上头成立一个新东西,商量着来呗,到时候能进这个圈子的,才是真正的掌权人。老孟,你位高权重,现在留个话柄,一些人有事没事打你两杆子,也不奇怪。”
许龙飚笑了笑:“这事情说到底,也还是怪猴王,若不是他起了个话头搞事,接下来恐怕也没人敢跟。”
金楼出事当晚,折了面子的李彦锋借故向孟著桃发飙,随后由许昭南出面安抚,平息了事态,但他发飙时使用的理由,如今倒是成了新的问题了。孟著桃沉默片刻,手按在嘴边微微笑了笑:“李彦锋与谭天刀关系不错,我给谭正一个面子。”
“你便是要找他麻烦,我也没意见。”几人当中与他关系较好的陈爵方笑道,“不过这事情不是我说你,孟兄啊,有些人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话固然不对,可真要帮人出头,至少也得是自己女人吧,你看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师弟师妹,订过亲的师妹,跟师弟乱搞,师弟就想着要杀你,你肩上这一鞭还是被他们打的,你这是……何苦来哉呢?”
众人也是微微点头,孟著桃的目光扫将过去,随后似笑非笑:
“……兄弟我就好这口。”
前方沉默片刻。
“……”
“……行。”
“……通透,会玩。”
“……孟兄果然……能者无所不能。”
几人嘻嘻哈哈,各自表示了对孟著桃的佩服。此后又喝了几杯茶,众人才准备离去,陈爵方最后倒还对孟著桃说了几句交心话。
“外头议论你的流言,不管是谁放的,先抓住一批,打杀一批再说,就当是杀鸡儆猴,要快。权力这种事情,拖不得。你要是不想做,我帮你做也行。”
“懂。”孟著桃点头,“我心里有数,自己来吧。”
“行。”陈爵方拍了拍他的手臂。
这简单的茶局本就是孟著桃的提议,此时结束,陈爵方、高慧云、许龙飚三人各自离开,只有孟著桃在茶楼上,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在灯火的晃动中,又静静地坐了片刻。
夜色流向深处,时间又过去一阵,孟著桃离开了这所茶楼,坐着马车去往城市当中正被“怨憎会”的力量拱卫的一处院子。在这院落深处的房间里,他探望了身受重伤昏迷未醒的二师弟俞斌。一名老医官正跟在旁边。
金楼事发当日,俞斌趁着孟著桃分神,挥舞双鞭暗中偷袭,使得孟著桃肩上受伤,至今未愈,但出手偷袭的俞斌被孟著桃一鞭反打,差点就此死去,后来孟著桃虽然安排人全力救治,但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不说他的下半身能不能恢复走路了。”在询问了医官片刻之后,孟著桃叹了口气,“就让他活过来,可以吗?”
孟著桃的语气放低,那老医院心情也有些忐忑,犹豫了一阵:“其实医者父母心,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能不能醒过来……眼下还是只能看他自己……或者看运气……”
这回答与之前数日的回答并没有太多不同,再问下去,顶多也是一些更为详细的病理解释。孟著桃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从这房间里出去,院落当中还有三个人正站在屋檐下看着他,那是他的师妹凌楚,以及其余两名师弟——当中的四师弟,已经是凌楚的丈夫。
三人的身上,也都有未愈的伤势。
“姓孟的,你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三人对孟著桃的目光都无善意,但也只有小师妹凌楚,此刻仍旧敢问出这种话来,这或许是小时候对她太过纵容的缘故。孟著桃的目光冰冷地扫视过去。
“等你们伤愈,送你们离开。”
“我们用不着你好心,你现在就放我们走!”
“外面兵荒马乱,接下来又要打仗,以你们的功夫和心性,带伤出去活得了几天?”
“那也不关你的事!”
“你们打得过我吗?”
“你武艺高强不代表有理——”
“打不过就给我跪下听话!”夜色之中,孟著桃的目光陡然变得凶戾,“否则我叫上二十个人,当着你男人的面跟你玩一晚上,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世情险恶!”
这话语撕开夜幕,屋檐下的凌楚眼睛瞪起来,嘴唇张了张,某一刻,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她已经是嫁了人的女子,自然明白对方话语中的具体涵义是什么。
在她说不出话来的时间里,孟著桃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走出这所院落,穿过长长的檐廊,便又有一名名报告事情的副手跟随上来。
作为“转轮王”麾下怨憎会一系的首领,他每日里都要处理大量的事情,尤其是在九月的会议揭开序幕的时候,工作更多了,时不时的,甚至还有人秘密的过来会见。这样的事情处理了大半个时辰,在书房见到其中一名副手时,他还顺道询问起了不久前才被人提醒过的事情。
“……外头放传言的那拨人什么路数,查清楚了没有?”
“幕后的主使者还没有找出来,但是一些具体经手的,已经查出了一些名单,我们暂时……还没有打草惊蛇。”副手将一份名单递上来。
孟著桃看了看,放到一旁:“幕后的是谁,继续查,这两天我会找个机会,跟猴王李彦锋过一过手。我打完他以后,不管你这名单上都有谁,照单抓人,拖到个敞亮的地方,做得漂亮些。”
“是。”副手应诺,犹豫一下,又低声道,“不过按照这次打听的结果,跟猴王那边确实没有关系。”
孟著桃点了点头:“嗯。”不再看他。
副手下去了。
夜黑得像墨。
夜色之下,江宁城点点滴滴的光火,偶尔亮起、偶尔熄灭。这斑斑点点的火光距离这座城池繁盛时期的样貌,不知道萧条了多少,但在这火光之下的黑暗当中,无数的勾心斗角、暗中串联都在静悄悄的发生着,其涉及到的层面与可能出现的后果,已经越来越大……
子时,夜风呜咽。
江宁城外一处被征做军资仓库的破旧老宅附近,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趁着夜色显出了身形,他们籍着夜色的掩护,在草地上运动着身体。尽管月初的夜晚光芒暗淡,我们仍旧能够看出,出现在这草地之上的,便是如今江宁城内大名鼎鼎的五尺y魔与四尺y魔两位英雄。
只是这一刻,两人都有头发。
在草地上做了一套操,发泄掉些许体力之后,我们的龙傲天小y魔双手叉腰,望向了远处的江宁城池。
“哼哼,都以为我喜欢凑热闹,我跑到城外头来,看你们还抓得住我。悟空,等过两天……不,就明天,咱们的伤势痊愈了,就进去城里浪一波!”
“阿、阿弥陀佛,大哥……这个头发,好难受啊……”
“阿、阿米豆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道理你知不知道……而且现在城里都有我们的画像了,你的光头又那么显眼,不易容,咱们怎么进去,我告诉你,这易容的法子很高级的,没人认得出来!”
龙傲天顶着两条很凶的眉毛,在夜色中叉腰说道。
“哼,等我这次重整旗鼓进了城,什么李猴子、屎宝宝,一个都别想跑——都得死!还有你!悟空,不是我说你,谁是你老大?谁给你吃的?下次见到黑妞,不准再叫她姐!我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知不知道……还有,对付那种江湖败类,根本不用跟她讲什么江湖道义,两个人一起上,你犹豫个什么劲,她那天看起来是单挑,实际上是三个埋伏我们两个,她们两个黑心肠,一个瘸子,真要杀起人来那个林胖子都拦不住,很凶的——”
“另外还有……”龙傲天的话语絮絮叨叨,事实上在先前几天的时间里,这些话语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小和尚哭了,抱头鼠窜。
“对不起……救命啊……”
“你别跑,我还没说完呢——”
两道身影都使出了此生最高的轻身功夫,一追一逃,迅速地进步着……
赘婿 第一〇九〇章 生与死的判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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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九月,当天下人将多数注视的目光投射在长江以北刘光世与邹旭已经展开的厮杀、以及公平党于江宁举行的英雄大会上时,西南大地上,一场复杂的风暴也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
这是第一届华夏人民代表大会的第二次会议,相对于去年第一次会议召开时的八方云集、场面盛大、天下瞩目,这一次的会议声势,显得相对寻常一些。
因为真正具有代表性、充满仪式感的众多政治框架,已经在去年的会议上大张旗鼓地予以确定。时间过去才一年,今年的这场会议,乍看起来更像是对去年一些延续性工作的拾遗补缺,甚至于是完善各项框架的细节。这样的会议自然引不起大部分人看热闹的兴趣。
而在去年,第一次会议是在八月初召开,到得今年,不知道是怎样的原因,这次会议的时间选在了与江南公平党类似的八月底九月初。如此一来,抛开代表大会上那些琐碎又难懂的提案内容,西南市面上更为有趣的八卦内容反倒成了无耻的公平党与华夏军抢热度的新闻。
在这个方向上,我们知道,自从何文宣布江宁英雄大会的消息起,在西南华夏军内部,就一直都有“何文白眼狼”、“蹭热度”、“借鸡生蛋”、“公平党实在龌龊”之类的吐槽,只是到得八月间,这样的吐槽变得愈发明显起来了而已。
而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似乎是意识到这波消息热度的价值,七八月间直到九月,成都城内的各种大型报纸都使用了一定的篇幅来介绍三千里外公平党的事情。这样的介绍当然并非详实的第一手资料,更多的还是从理论、纲领、大致做法进行了一些框架式的描述,一些胆大的报纸甚至还刊登了部分对比华夏军与公平党做法异同、理论差异的文章,虽然看起来是要描述华夏军框架的先进性,但在成都依旧有不少“异见者”的情况下,这类结论当然也谈不上能够服众。。
这一切舆论看起来,都像是顺理成章的自由讨论,而部分不正经的小报,也在这样的情况下刊登了一些因公平党消息而引出的花边新闻,甚至是杜撰的故事。例如五位公平党大王的华山论剑,转轮王欺男霸女,周商杀人如麻等等等等。
这寻常的舆论氛围一直推进到第二次大会召开的八月底九月初,随着大会看似平静的召开,内行看门道,几个敏感的话题还是出现在了大会的提案表上,一股莫名压抑的气氛开始在成都城里聚集起来。
几份关于“土地改革”的提案,被几个有着商人背景的代表抛了出来,随后,逐渐被列在了大会的重点讨论议题上。与此同时,成都的部分权威报纸,接续对公平党手段的议论风潮,开始集中讨论华夏军所谓“四民”中的“民生”理论。
这是一只房间里的大象。
对于看热闹的人们来说,这样的讨论并没有多大的意思。既比不了长江以北叛徒邹旭与刘光世的刀枪见红,也比不了决定整个江南未来的江宁大会。但在西南,部分特定人群的神经已陡然紧绷起来。
至九月初三,大会召开的第六天,一些细细碎碎的事情开始在城内发生。这一天上午,有二十余名自各地而来的乡老、村长等人物聚集在成都城内的会议大楼前,跪地陈状喊冤,状告的是数名退役后分派下乡的华夏军老兵在村里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的事情,对这些事情的指控,都有着详细的证人、证词。
同日傍晚,一名提出“土地改革”的提案代表在散会后,被凶徒刺杀在迎宾路旁的林荫道里,血溅满地。
大量的游说、打听者,都已经在暗中行动起来。
初四这天的议程结束后,宁毅在摩诃池旁的院子里举行了一场小小的家宴,招待包括苏文定、苏文昱在内的少数亲友,而在晚饭过后,他又将作为代表的文定、文昱留了下来,三个人在湖边坐了一阵。
晚秋的成都,气候怡人,晚风从摩诃池的那边吹过来,宁毅向两人开口,倒也开门见山。
“……苏家好不容易成材几个人,就算要选个能说上话的,你们来一个也就行了。现在跑过来两个,干嘛,想挡住地球运转啊?”
听到他的话语如此直接,如今手上都有一摊分管事宜的苏文定、苏文昱两人苦笑对望,随后苏文定道:“哪敢啊,姐夫,原本抓的壮丁该是文昱,只是我正好在附近,被一块拉上了。老实说,家里的几个人,心里紧张,叫我们两个一起来,打听到了什么再转述回去,让我们不好扯谎。”
“小家子气惯了……”宁毅摇头笑笑。
一旁的文昱道:“这次的事情听起来不小,姐夫,你想怎么做,我们当然没意见,不过也是心中好奇,想来打听一下是不是真要做,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
“你们觉得呢?”宁毅反问。
“原本不就是没有心理准备吗?”文昱苦笑道,“土地改革这个事情,你以前提起过两句,但这一次,外头确实一点征兆都没有。你看看外头那些人,多措手不及?大会之前,本来以为这件事不至于上台面,谁知道突然就上去了,而且私底下的手段根本压不住,所以心里面都没数,现在城里城外各种猜测都有,有的说是姐夫你这边突然要动手,有的说只是这代表大会的玩法,他们还不够熟悉……”
“……措手不及。我倒是觉得他们的动作够快的。”宁毅笑了笑,“你后面那句话说的是对的,对代表大会的玩法,他们还不够熟悉,所以敏感度不足。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昨天就有人反应快到组织了二十多个人告状,证据都准备好了,甚至于晚上还动手杀人。我都料不到他们有这么快……今天来的几个叔伯没参与吧?”
文定摇头:“他们怎么敢。”
“杀代表这件事,要死一群人,谁沾上了都跑不掉……外头的人确实还不太熟悉我们的玩法,或者说,当了两年的朋友,他们开始有恃无恐了。”
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宁毅望着水面,喃喃地说了这段话,一旁的文定、文昱头皮发麻,都沉默了片刻。
文定道:“那……姐夫,这件事,我们要怎么配合?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是探一探他们的想法还是……已经决定了?”
宁毅看他一眼:“……你们怎么看?”
两人相互对望,苏文昱斟酌片刻:“……土地改革,看起来四个字,实际上,会决定西南所有人的根子,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大了。您突然把它抛出来,外头一般的看法,还是您想要试探一下大家的反应,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私下里打听、游说的,想知道您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他微微顿了顿:“另外,土地改革,细则才是真正的大问题,新闻纸上早两个月在介绍公平党,已经将收田地做了铺垫。但若是像公平党一样的杀人夺产,反对肯定是最大的,在此之外,大家关心的是有没有补偿,补偿有没有商量,是毫不含糊的直接收地,还是中间可以有变化,有空子可以钻……”
宁毅笑了笑:“问的是你们的看法。”
苏文昱想了想,一咬牙:“虽然外界都说您这边是突然抛出一个提议来试探大家的看法,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我觉得,您是一定要做事了。这中间有一个信号,七月间您开始彻查军队问题,然后到八月,您让第七军跟第五军的二、五师换防,看起来是在应对第七军、第五军长期驻守一地的腐败问题,但事实上,第七军从来没有在西南内部执行过驻防任务,它在这里,还算是彻彻底底的外来者。”
“……另一方面,四民当中的每一项,看起来都大而无当,说要推行,谁都觉得难到极点,可姐夫您不是一个说着玩玩的人。以前我们在小苍河、在凉山,地方不大,后来又是借住,没有这种改革的基础,从凉山出来,又一直在为西南大战做准备……可现在西南大战落幕,我们修整了一年多,再往前走,您说的既得利益者要开始在西南扎根,现在恐怕恰恰是一个还能撕破脸的最后时机了……”
“我觉得……您是不愿意再等了。”
苏文昱说到这里,一旁自称被抓了壮丁的苏文定点了点头:“其实我也隐约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也有一些疑虑,所以文昱过来,我也想来问一问。”
“什么疑虑?”
“您之前谈起过资本的问题。”苏文定肃容道,“您说过,华夏军的发展,格物和资本会是一条主线,而这些资本的发展,它可能迟早会让大部分人失去土地,一方面您说过要促进这件事,但另一方面,如果真的要促进他的发展,这个时候搞土地改革,使耕者有其田,是不是又跟它有些背道而驰,毕竟大家要是都分了田地,会跑出来的人,是不是又要少一些?”
他道:“我过来的路上,与文昱谈起八月的换防和报纸上两个多月以来的宣传,也觉得你是要动手落实民生的这一环。但您也说过资本是强规则,我们一定是要促进和利用好它的,那这个时候的土地改革,风险……是不是又有些过大……”
当年苏檀儿正式掌家,宁毅做好上京帮助秦嗣源的计划后,开始将相对亲近苏家二房的苏文方、苏文定、苏文昱、苏雁平四人带在身边培养,早期有过深入的教导、也有过大量的交谈,这些年来四人各有自己负责的一面,交流少了一些,但待到文定、文昱这些话说完,宁毅倒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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