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如此聊到深夜,许多人都睡下了,聂心远才举着油灯捏着报纸啪嗒啪嗒的回去,一面走,还一面喃喃自语、摇头晃脑……
此后初三初四……上午下午晚上……聂心远只要有空,便依旧往秦维文这边过来,他的话语直接,有时候说的甚至是令人心惊肉跳的言辞,例如听完几节课后,反应过来,便去找秦维文道:“我明白了!有道理啊——你们这其实不在乎大伙儿能不能全听懂你们的课程,你们主要是想让大伙儿令行禁止,往后华夏军说话,他们都听……没错,没错,这才是打地主的思路,往日里皇权不下县,那怎么才是让皇权下县,他们听调配了,不就下县了嘛,分地的核心还不止是分地……有道理啊秦兄……”
秦维文叹息:“我也觉得有道理了……”
如此到得十一月初五这天,他过来逮秦维文,随后便被人引到一间教室当中坐着。过得一阵,他看见宁毅从房门口走了进来。聂心远不是第一次见到宁毅,但单独会见是初次,只见宁毅在一旁坐下来,笑望着他,聂心远目光呆滞,呐呐无言。
“维文那边,跟我说了你的很多想法,很有意思,你看,他回答不了的,他都记录下来了,我看了一下……”宁毅手中拿着一个本子,那是秦维文的本子,聂心远原也熟悉,上头寥寥草草的一堆东西,似乎说明了书写者心情的烦闷,“这个秦小二啊,记录了很多,但实在有点轻重不分,要不然这样,心远你这边有哪几个问题是最想知道的,我们探讨一下。”
聂心远:“啊……呃……我……那个……”
“……”
宁毅看了他一阵,笑了起来:“这样吧,秦维文虽然记录得有些琐碎,但绝大部分问题,其实只要仔细思考,都已经有了一部分的理论解答。但是我知道,有一个或者几个核心问题,眼下是一直得不到解答的,比如,等到将来收复整个武朝,如何进行边远地区的管控,这个问题涉及封建制形成的理由,影响深远,如果没有一个核心思路来解决它,如果没有决定性的改变,我们可以说,让皇权下县,收田收地,只是一场野心家、天真无知者的闹剧……甚至于犯罪……”
聂心远用力点了点头,待宁毅说到最后,又被吓得用力摇头,也不知要表达什么。
宁毅顿了顿。
“这样……口说无凭,我邀请你去看一样东西,看完你也许会想到一些事情,你回去收两件衣服,待会会有人给你安排。”
眼见对方的紧张,宁毅站起来,随后还是投以赞许的点头:“你能想到这么多,想到这些,不是拾人牙慧、人云亦云,很不容易,也很不简单,以后也要多想,我们需要很多能想问题、解决问题的同志。”
他手伸过来,等待片刻,与聂心远握了手。
聂心远如在梦里。
过得不久,他便提着一个箱子,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坐上了去往乐山方向的马车。
马车行驶了半日,中途投栈,到得第二天,他在一处经过了大量华夏军改造的小城镇边抵达了目的地,这是距离华夏军乐山军工所不远的一处研究机构所在,由于已是中午,在安排他吃完午饭后,有人将他领到了一处似乎是等候参观的小会客厅,这小会客厅中已经有十余人在了,聂心远观察一番,见这些人有老有少,有年轻的书生,亦有身上打补丁的老儒,其中几个人还在热烈地讨论着似乎是关于土改的话题。
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是一名比他年纪稍大的年轻人:“汉州许靖许时尧,这位兄台是……”
“聂、聂厚,字心远……”聂心远想了想,“汉州许家……可是睿公……”
“聂兄说的当是家祖。”这汉州许家乃是跑南货的大行商,老太公许睿在西南算是一号人物,因此聂心远也知道,只听对方低声问道:“不知聂兄因何来此?”
聂心远迟疑片刻:“许、许兄呢……”
“为这土地改革,斗胆写了几篇文章呈上去,随后便被人安排过来了……我看这次过来的人贫富皆有,当不是因为家世被召来,恐怕还是因为写了什么东西……”
聂心远便也挠了挠头:“在、在下也是……也是……写了文章……”
那许时尧笑起来:“一看兄台,文字功夫必定了得。”
两人随后又聊了几句,便有一名戴了眼镜的华夏军实验成员过来,大致确认姓名后,领着他们从房间里出去,在穿过几处院落后,他们来到一处山间空地上,只见视野远处有河水流过,河水边又有好几间带有水车的房屋,从那边的一处房屋当中延伸出一根笔直的线来,连向这边的一间房屋后壁。
“上头让我们带大家看一场实验,先到前头去吧。”待眼镜的实验员领着众人走向水边的那处房子。
只见带着水车的房屋颇大,房间里有一个能被水车带动旋转的结构复杂的机械,众人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那机械内部似乎缠了不少的线,众人分辨一下,乃是铜线,期间似乎又有大块的铁器存在,那眼镜实验员扔上去一块铁片,当即吸附上去。
“这是磁石。”
众人参观完这边,离开房间,沿着那长长的线朝另一边走。商贾家出身的许时尧欺近那条长线看几眼:“此物似乎是紫胶。”又要动手去捏,被那实验员大声制止了:“此物制取不易,不要乱碰!”
许时尧笑道:“此物是紫胶否?”
对方道:“用了紫胶,还加了其他东西,他的里头是铜线。”
许时尧点了点头,随后向聂心远道:“紫胶又名虫胶,我家常贩南货,故而知晓,也不知道他们以紫胶包裹铜线作甚。”
此时众人都还是一头雾水,待走近长线这边的房间,只见那绳索拉过来后,这边只是结构简单的两块铁片。那实验员过来道:“这两边房屋距离是七十八丈,待会水轮会扣上机器,从那边向这边发来信号……唉,这实验弄得还有些简单,铜丝、磁石制取不易,现在也就是给你们参观看看,按照宁先生的想法,这边还要有个复原电机的……”
听人基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实验员在这边用旗帜发去了信号,随后向众人解释。
“水轮勾连上机器,机器转动,铜丝内便会产生电,马上你们就会看到,电向这边传来信号。”
“什么东西?”许时尧等人蹙眉询问。
“电。”
“……什么?”
“就是闪电!打雷闪电时的闪电!”
房间里一团乱糟糟的,众人各自发出了自己的疑惑,但随即,他们听的两个铁片上“啪”的响了一声,闪烁银光。
随后,啪、啪啪、啪啪啪……的声音,开始有节奏的响起来,它们只响了颇为短暂的片刻。
“……以铜线传导闪电,只要铜线够长,百丈千丈,闪电皆瞬息可至,以闪电发出的长短间隔为号,将来即便相隔再远,都能传递讯息……此物将来与成都那边的轨道马车搭配,连同任意城市,即便千里之外,传讯也不过须臾……”
戴眼镜的实验员呆呆板板地与众人说着关于实验的事情,有的人渐渐能听懂一些,有的人仍旧一头雾水,闪电?传讯?什么东西……那实验员眼见众人悟性不足,随后便又叹了口气,从头将原理简单地解释了一番,也谈论了一定的问题……
“……打败女真人之后,宁先生方才带着我们开始搞这个东西,所有的想法和理论,都是宁先生一手建立的……坦白说,铜丝、磁石,还有那虫胶制成的裹皮,我们现在也都还在慢慢研究,距离宁先生说的流水线大规模生产,还有些远,但是啊,既然这个原型已经做出来了,我们觉得吧……”
聂心远渐渐地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在他理解了这件事情的涵义之后,他的眼前、耳边一切的东西似乎都渐渐变得遥远起来,脑子里在嗡嗡嗡的响,他的灵魂似乎抽离出了这具身体,在天空中开始俯瞰这片大地,封建、大同、家天下、为万世开太平、无数孩童蒙学的呀呀之语似乎都在响……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跟随众人离开这边的。时间仍旧是冬天,天气阴冷,似乎带着成都平原附近独有的灰色,他的脚步在人群中向前走,某一刻,他跪倒在地上,反应过来时,眼泪在眼眶中倾泻似的流出来……
他的想法、他的迷惑、他这些天跟秦维文提出来的无数问题,这一刻,都涌了上来。
令耕者有其田……
孔圣人、无数的圣人、求道者的理想……
打破分封的可能……
天下大同的可能……
在这一刻,迈过了一道门槛……
时代的大潮轰然而来,如同溶流般,拥抱住了他。
那些问题,在理论上,已经圆起来了。
……
一天以后,他回到西鼓村。
又过了一日,他坐着马车,进入了一如既往喧闹的成都,无数的舆论都在围绕着土地改革而争吵。他找了一处客房住下,随后,带着颤抖开始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想法《土地改革之我见》。
他的想法依旧稚嫩,文笔也算不得精深,文墨写到纸上,又是一遍一遍地涂改、涂改、再涂改……而过得两日,许时尧也来了,随后又有更多的人过来……
这些时候,无数的大儒仍旧在掷出一篇篇关于土改难成的雄文。
他记起那天宁毅向他伸出的手。
“……以后也要多想……我们需要很多能想问题、解决问题的同志。”
这是时代之中惊起的一朵浪花,同一时刻,整片天地之中,还有无数的浪花在激起、翻腾,历史的大潮已凶猛地奔涌开来。
赘婿 第一一三三章 凛冽的冬日(七)
武振兴二年十一月中下旬,笼罩在湿冷阴云中的西南华夏军,正在进行土地改革的同时,整个武朝大地的多数地方,已经进入一片白雪皑皑的冬景当中。
自实现击溃女真西路军壮举后,华夏军所进行的影响最深远的社会改革,在此时却并未吸引整个天下太多的注意。只因在此时的整片大地上,更为直观的战争与厮杀、权力的冲突与交替并未因为冬日的大雪而有过丝毫的平静。
这是无数人死去的冬天。
江南,混乱的战火将这片原本丰饶富庶的土地化为了真正的炼狱。
自九月下旬,自何文宣布更加清晰的公平党纲领,进行实质上的收权行为后,整个江南顿时陷入犬牙交错的混战当中。
这公平党的整场厮杀,从事实层面上来说,确实是由“公平王”一方朝其它四方首先启衅的一场战争。然而随着战争的爆发,江南大地上呈现出来的,却并非是占大头的公平党五方以一打四或者四打一的形象有序作战的一幕,而是整个庞然巨物在世人的面前的轰然解体,数十、上百的势力都开始了疯狂的相互吞噬。
过去不到两年时间,公平党打着华夏军的旗帜顺势而起,短短时间里席卷整个江南,也因此诞生了所谓“公平王”、“平等王”……等五大支脉。在公平党顺风顺水的阶段,加入其中的众人相对团结,在五面旗帜之下的各个山头,也能保证尽量的听命行事,而彼此之间即便有什么摩擦,各方头目之间也已经形成相对明确的“讲数”原则。
公平王何文带头“造反”之后,几乎所有这类原则都被削弱了,原本能够通过谈判摆平的利益冲突开始变得激烈,过去有二心的人开始思考重新站队,在五大王的直系之外,新一轮的站队以刀枪见红的形式爆发开来,各个大小集团的内讧几乎每一天都在发生,而包括“乱江王”、“大龙头”、“集胜王”之类的中型势力也抓住机会揭竿而起。
一时之间,如群魔乱舞。
两个月的时间里,时宝丰、许昭南、高畅、周商等四大王在名义上一同对抗何文,但实际上,各自都被自身组织能力的崩溃搅得焦头烂额。这期间,高畅、时宝丰、许昭南三人的核心力量还算较为稳固,过去以激进的方法聚拢了最大数量投机人群的“阎罗王”周商势力,却几乎乱成了一盘散沙。
在前线战场,原本属于周商麾下的几座核心城镇几乎在第一波的战乱中便相继被何文、高畅、时宝丰、许昭南等人偷家,他麾下最为残暴的战士在这种内讧的氛围下不堪一击,首先被何文击落两城后,高畅、时宝丰、许昭南以“你便宜何文不如便宜我们”为理由,开始了对其前线势力与物资的接管。
为了振奋士气,十一月,周商率领浩浩荡荡的游民朝临安进发,试图以利益为诱饵,重塑自己的领导力。然而这一次,过去不堪一击的临安“伪军”迎击过来,铁彦、吴启梅以招降十分之一精锐、既往不咎、提供吃喝等承诺为饵,将周商率领的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击溃于寒冷的大雪之中。
“阎罗王”麾下最不缺的就是流民,队伍被击溃之后,周商率领核心成员逃亡,随后再度召集人手。
十一月十七,早就与何文有过私下联络的“天杀”卫昫文于湖州附近刺杀周商成功,随后接管阎罗王势力。
十一月二十一,“阎罗王”势力更换掌舵人的消息尚未传遍江南,附近属于“阿鼻元屠”“业障”等势力的几名首领连同卫昫文手下一名头目便揭竿而起,在经历了半日浴血厮杀后,将卫昫文逼杀于野地间的一处芦苇荡中。
杀死卫昫文的几名首领宣布继承“阎罗王”遗志,但到得此时,过去名下招揽数百万人的整个“阎罗王”势力,组织力已完全崩盘,使其成为五大势力中第一轮出局的势力。何文等人随后各自招揽其麾下残余力量,整个厮杀场面则变得更为混乱起来。
白雪皑皑的江南,这场战争燃起的像是炼狱之中的大火,冲突的人群各求自保,也在这样的冲突里一群又一群地化为火中的灰烬。处于这场战争中的人们狂热而歇斯底里,但它也像是这么多年来最令人迷惑的一场混乱。有的人试图逃亡,拖家带口被另一批求生的流民杀死在野地里,有的人固守自己的山头,却仍旧无法避免的要被逼选择站队,累累的尸骨被战火焚烧后掩埋在皑皑的白雪里。
包括何文、高畅、时宝丰、许昭南在内的仍有余力的势力,在稳住自己跟脚的同时,也开始各自抛出更为明确的执政纲领。内部的提纯、肃清与外部的战争都在同时进行。
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个冬天,江南爆发的公平党决裂,贡献出的是这些年来最为混乱的一场闹剧,也几乎是最为惨烈的一系列血案。在整个战争的过程里,它同时具备严肃与滑稽、忠诚与背叛、理想与愚昧、冷静与狂热、可笑与可悲、有意义与无意义……等众多元素。它吸引了几乎整个天下最多的眼球,但绝大部分人几乎说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打仗。
无论如何,许多的生命化作了遗骸。
而在江南化作炼狱的同一时刻,这片天地的其它地方,也各有相应激烈的变故在酝酿。
东南,福州。
继承武朝正统的小朝廷当中暗流涌动,也从未有过一刻的平静。
一场关键的厮杀,也就在这个冬天爆发开来。
“……周商出局了,未免有些太快……”
十一月二十四,延绵的车队正沿着地势不算崎岖的山间道路前行,其中的一辆马车里,君武拿着方才收到的情报,在对比着地图,研究整个江南事态的发展。马车之中作陪的,尚有成舟海与左修权二人。
自从江宁登基后,辗转南下的两年时间以来,君武扑在政务和学习上,少有休息和放松。今年年初,左文怀等人抵达福州,且带来了西南老师那边的支援后,他的一些大战略才逐渐在身边的一众幕僚合力下推动成型,一方面兴格物、推海贸、结岭南,另一方面重内政、抓权力、提拔年轻官员并且建设东南武备学堂,统一思想。
振兴二年的这个下半年,东南小朝廷在确定振兴海贸的方向后,福建外海海盗四起,君武一方面在左文怀等人的帮助下以雷霆手段拔除了几个家业尚在陆地上的海商大户,另一方面直接向民间开放官船商队的股份认购,并且拉拢岭南海商团队,在外海上与“海盗”狠狠地打了几仗,到如今才勉强树立了官家的威信。
这一系列的动作执行下来,朝堂之上的各种参劾劝谏是免不了的,本地的士绅、商户,包括外来的大儒们都小皇帝这等刚愎自用的行为都颇不适应,不与民争利算是君武这一年来见过最多的言论。
到得冬日降临,各地的各种矛盾冲突其实也并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这是因为君武在抵达福州,站稳脚跟之后便大量“选士”,他模仿宁毅的方法,以效益、目的论为导向重用各种年轻的办事人员,尤其在左文怀等人到来之后,君武以左文怀执掌武备学堂,对底层办事官员更多的放权,这些年轻官员在福建一地进行各种调查,有的已经开始掌管各种政务,与福建本地势力之间的矛盾,也因此频发。
整个福建就这么大的地方,原本迎接皇帝的本地势力想要的是荣华富贵,将来甚至鸡犬升天,谁知小皇帝野心如此之大,一来就清户籍、算人口、抓账目、甚至于抢夺海贸生意,这还不算,还要将领一帮年轻人塞进来拿权力。一个地方权力就这么多,都想要,便无可避免的时常吵上金銮殿,君武此时其实还未曾大规模地夺本地乡绅实权,但情况眼看就已经剑拔弩张。
这段时间内里,与各方士绅大儒关系更好的长公主周佩便时常提醒君武,本地士绅势力不小,而且各家各姓宗族关系密切,比外地的宗族更为团结,不能硬来。君武知道此事,在让姐姐团结各方大儒的同时,自己也只好多花时间多和稀泥,心中则期待自己这边力量强大得更快一点,海贸早见疗效,又或是自己这边格物突破,早日造出老师那边的火箭弹来,轰平看不顺眼的一切。
天气在入冬后下雪,各地的临时政务其实有所缓解,但君武依旧埋头苦干,只要空出时间来,对于格物研究所、武备学堂的进展他也常常过问,身边人一面欣慰于皇帝的勤政,另一方面便也时常劝他多做休息。
君武并不听劝,只是到得十一月,贵妃沈如馨身体不好,君武将她安排去连江泡温泉。到得十一月中旬左右,他说着要去找贵妃泡温泉养身体,实际上则拉了左修权、成舟海以及一大批年轻储备官员,沿着冰天雪地的乡村一路视察居民生计,朝着连江方向绕行而去。
到得二十四这天,周商出局的消息已传了过来。
“……按照左公先前的安排,高畅愿意投靠的消息尚未暴露,如今周商已去,若是让高将军拿下南面与临安相接的这些地方,接下来咱们杀出福建,说不定能与何文结个约定,暂时划长江而治,如此一来,水路畅通,海贸也能更加便利……”
“按照何文的性格与此时的地盘,想要长江,恐怕还得打一场。”
“那就只好打一场。”
就着地图,君武与成舟海简单地交换着想法,也在此时,有示警声响起在前头,随后,爆炸声自后方响起。
周围顿时显得乱起来,马车颠簸了一阵,嘭的倾斜,车轮似乎是卡在了道路上的某处。左修权与成舟海均变了脸色,一道:“陛下无事否?”一道:“陛下勿轻举妄动!”
君武摆了摆手,在倾斜的车体里推开了一些帘子,守在车边的一名侍卫道:“陛下没事吗?”此时铁天鹰正在远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了这边,君武朝他打了个手势,对方的目光才挪开。
前行的队伍之中马车不止一辆,其中九辆都是障眼法,君武在帘子的缝隙间朝前后瞧了瞧,只见前方的厮杀示警似乎还在远处的山腰,后方的爆炸倒是更近一些,似乎是被装了炸药的火船炸塌了后方河床上的桥梁,如今这支三百人左右的御驾队伍便被小河隔断了来路,而在前方,刺客似乎正从山间杀下,喊杀一片。他们被前方的斥候发现,杀过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附近有没有刺客的埋伏,却是难说。
前后看看,左修权与成舟海便也明白了整个事态。
成舟海低声道:“来的刺客似有上千,车上备有皮筏,陛下可与铁大人等现行过河。”
君武笑了笑:“这来了上千人,哪里还是刺客,这是军队了。”他已经从座位下拿出了盔甲。
左修权蹙眉:“能在此地出动上千人,有此实力者……陛下,不可乱来……”
君武扯掉身上的袍子,露出里头的甲胄,又将先前没穿上的几件甲片穿上了,戴上了头盔。
“过河往回走,被他们截住了怎么办?楚霸王当年战秦军于钜鹿,破釜沉舟,九战而胜,朕神往之。”他笑着往外走。
道路之上,兵马集结,包括这次随行的数十名年轻官员,都已经拔出了刀剑,随后,他们看到皇帝从倾斜的车体里出来,步伐矫健直接上了车顶,铁天鹰都被吓得冲了回来。
山上的喊杀声滚滚而来,君武开张一只手,笑。
“诸位将士!咱们的队伍里,今日有两位名士!左公修权,年高德劭,诸位都曾听过,成公舟海,十余年前随秦家大公子守太原一年,历尽厮杀,身上留下过伤病,到了冬天,不太好过。咱们这次,便要陪着他们去连江,泡温泉!”
“如今有人拦路,诸位将士,诸位战友——”
他拔出长剑。
雪路之中,沉默了片刻,随后,他们听到了周君武的声音。
“随朕杀敌——”
这次出行,跟随着君武过来的御林军算不得多,但所有人都曾经跟随着君武在江宁城下展开过冲锋,也是因此,几乎在听到“诸位战友”的那一刻,前方的身影,气势都已有了惊人的变化。
从山上下来的,是福建的某个或者几个大族最为精锐的亲信,他们嘶喊着,穿过雪山中的林地。
“诛杀昏君——”
“拥戴女帝——”
随后迎上的,是雷霆般的战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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