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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檀儿憋着笑,神色变幻间又忍不住打了宁毅两下,她这些年来掌家做事、沉稳端庄,即便在宁毅跟前,也少有这样忍不住打打闹闹的时候,但随即又皱起眉来。
“那怎么办啊……小忌这孩子,你说他怎么闹成这样……应该是误会吧……”
“谁知道呢?钱老八他们还没回来,来龙去脉闹不清楚。但是人心鬼蜮江湖险恶,也说不定不是误会,被于潇儿那个贱人玩弄之后,他痛定思痛,决定报复整个天下的女人,出门之后,通过不懈的努力,闯下了偌大的名声……你看,还收了个小弟,一定是特别仰慕他……”
“才怪呢。要真是这样,八爷他们就不至于寄回来这几张没头没尾的纸了。这事情不小,小婵可怎么办啊……”
“有什么怎么办的,年轻人,出门在外三千里,闹个笑话比被人弄死了要好。”
夜色里月明星稀,被灯火簇拥的城墙上夜风习习,两人散步的过程里,檀儿又将那新闻纸看了几遍。随后再看身边的丈夫:“你看起来倒是挺高兴的。”
宁毅微微笑了笑:“天地辽阔,精彩纷呈,他年纪轻轻,走了三千里,去看了父母的老家,弄出这么个名声,一准也经历了很多鸡飞狗跳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他去看到的江宁,是什么样子的了?苏家大院、咱们的点东西还在不在……另外听说这次在江宁,陈凡过去,跟林恶禅讨债,两边打了一架。巅峰对决啊,恨不能亲至现场,手刃此獠。”
他心情开朗,檀儿也笑了笑:“我看宁老爷你就别去添乱了。你跟陈凡联手,咱们就败了。”
“什么叫跟陈凡联手,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肯定是带了左右跟班去……”
“这跟班一个姓陆一个姓刘吧?”
“嗯,让她们打打下手,砍死那个死胖子。”
他如此说着,望向城外:“唉,这是年轻人才能有的风光了,不像我们现在,天天开会天天开会,要不然就是一群这样那样的人过来说情,苦口婆心的,要你收回成命,一个个说得又不够精彩,比起左端佑来差远了。我看啊,这帮大儒一代不如一代……”
在最亲近的几个家人面前,他这等“久在樊笼,不得自由”的感叹倒也不是第一次了,苏檀儿被他的话语勾起思绪,望着城外也回忆了片刻江宁的景色,随后偏了偏头,道:“张村那边也是人心浮动,军方的、各部门的,一些夫人太太轮番上门,套些交情,然后问起这次土改的事情,我看啊,都能想到,要是把地收回国家,接下来她们的利益有多大,而且,搞和平赎买,咱们要出多少钱才能把这些地买完,这中间能动的手脚,能占的便宜,也不是一分两分,包括在这中间的议价环节,也不会顺利的。”
她顿了顿,随后笑:“当然,也有些姐妹比较狠,问为什么不推动一次江南那样的杀地主,然后我们再来拨乱反正,我记得你以前提过这种办法。”
“大会在整体上倾向于用和平的方式推进这件事。”宁毅偏着头低声说道,“从本质上来说,这是因为平等的提法并没有成为华夏军精神上的主轴,在过去这个顺序首先是跟复仇和抗金对应的华夏两个字,然后是格物对应的发展,接下来才是民生民权民智以及对应的平等,但老实说,能不能真正的平等,很多人是犯嘀咕的,甚至于包括我在内,我的信心不足。”
檀儿扭头看着他,随后勾了勾他的手指:“这个……我觉得慢慢来也可以的……”
“嗯。”宁毅意思并不明确地点点头,“我们只挨了十多年的打,很多人相信过去的老办法是很好的,包括今天的成都,大家看见它发展的繁荣,不愿意再多做折腾了,发动华夏军从底层去推动一场失控的均地活动,我们暂时已经没有这个选项。如果我强行这样做,华夏军可能会内部解体。”
苏檀儿点了点头:“你过去说起来的时候,我觉得你更想用这种办法。我也不是很明白,但你要做,我都会支持。”
“我是有一些奇怪的执念。”宁毅笑,“但是事情总会在运动中变化,就华夏军的情况来说,推行这种事情,最方便是在杀出凉山的时候,直接煽动整个成都平原打土豪分田地,而在我们这边也有了十多二十万的基本盘,可以在整片地方循序渐进地收拾残局,简而言之,也就是复制今天江南的状况,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保证了内部的纯洁性,可以一步一步的消化别人,而何文那边,内部的纯洁性堪忧……”
他拉着妻子的手,转身前行。
“……但是这样一来呢,统一成都平原的过程会大规模延长,这边地主大族的抵抗会加剧。而且接下来我们的工作重心基本只能放在整肃和引导农民运动上,格物的发展会滞后……而在当时重要的考虑有两点……”
“第一,是在眼下的社会层面,对于格物发展后的繁荣,大家终究是可以理解的,但对于平等的思考和渴望,并没有那么普遍,也没有思想层面的理性积累……而第二点考虑是,如果格物学的发展没有形成规模,没有找到切实的、长期发展的可能性,那么对民众的启蒙很可能是一场空谈,儒家在孔子时期其实是激进的豪迈的,他想要用几代人的努力来让天下大同,后来的人发现做不到,所以把民可使知之,变成了不可,使由之,其实如果没有物质大发展的可能,这其实是非常科学的一种处理办法。”
“无论如何,我们这边,总之也是做出了选择……”
夜色之中,宁毅的话语平静,更像是私下无人时所作的自我反省与总结,苏檀儿静静地听着,这是在张村之中偶尔也会出现的景象。宁毅习惯在亲近的几个人面前整理自己的思维,檀儿能够听懂一些,但大部分的时候,她并不像西瓜一样热衷参与讨论。
此时也是一般,她握了握宁毅的手:“这样说,有把握?”
“啊,可以做了。”
宁毅望向成都。
工业革命的可能性已经开始萌芽生根。
有这个成果打底,还有什么不能去尝试的?
微凉的夜风中,夫妻俩携手前行,随后又聊了一些琐碎的家事,檀儿说起几个孩子的功课,之后又谈了谈宁忌的问题。
他们从城墙上下去,上了马车,马车渐渐驶入林荫遮蔽的街道,穿行向前,原本看风景的人,也渐渐化作旁人眼中的风景。
这是土地改革已进入倒计时的成都夜晚。
从座位上起身,“瀛洲”的饭局也到了尾声了,一群人呼呼喝喝地从楼上下去,林丘搂着陈姓头领的肩膀。
“陈哥,真的,不要轻举妄动,这次的事情,老大盯着的,跟老大作对的,那可没什么好下场,当年在狮岭,完颜宗翰、高庆裔在他面前被骂得跟孙子一样,儿子被杀了还要说谢谢,我可在场。弟弟救你一命、救你一命……”
他一面走,一面拍对方的胸口:“但是地,收回来总是要放出去的,怎么分,有弟弟帮你盯着,你怕没有好处吗?我怕你到时候没钱……所以啊,陈哥,这里发展都靠你们,现在上头的策略,拉动内需,什么是内需?你们把外头的人多多地接进来,进来以后,他们要住房子,他们要娶老婆,他们要读书,要吃喝拉撒,他们就是内需了嘛。要多招人,多招人,人多力量大、人多消费足,这都是老大说的道理,老大什么时候错过?你说老大什么时候错过……”
陈姓的商人笑着附和,林丘这边问了两遍,没有得到回答,朝旁边挥挥手:“老谭,老谭,你来说,老大什么时候错过?”
“……啊?”名叫老谭的胖子眨着眼睛。
“你说,老大什么时候错过?你说啊……”
“老大没错!”被搂着的陈姓商人连忙解围,“老大怎么可能错呢,对吧。但是林处啊,现在外头的人,那是越来越难往里接了,你们政策那么多,福利也高,还得安排孩子上学,还有体检住宿这些,咱们投入也大啊……”
“什么投入大,你们在我面前哭穷,那是花你们的钱吗?白纸黑字,人家钱是借你们的,要打工还的,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借得越多,那不是要多做事吗?帮你们多做事,你们就多赚钱,你看,他们借得多,那就花得多,然后也做得做,大家好处都多,这不是三赢吗?这是人权!”他扭头望向众人,“这是人权你们懂不懂?”
众人乱糟糟的回话。
林丘摆手:“人权是个好东西,要不是讲人权,国家为什么要收地?国家不收地,将来有你们什么好处?啊?要是没有人权,他们凭什么要借你们那么多钱?不借你们那么多钱,人干嘛要努力工作还债?你们啊,白眼狼,不懂老大的苦心孤诣……眼光要放长远一点,长远,风物长宜放眼量!懂不懂?”
酒气熏天。
“……所以啊,多招人,多找人多做事多赚钱,赚钱了再招人。什么人不好招,别特么糊弄我,外头在干嘛,那都在打仗呢,刘光世打邹旭,公平党内讧,吴启梅铁彦就快死了,东南小朝廷呜呼哀哉。老陈,老谭,那是人呆的地方吗?不是,乱世里的人都是牲口,谁不想来咱们这里。老谭你说,谁不想来咱们这里?”
“——都想。”老谭连忙回答。
“没错。都想来咱们这里,那还有什么不好招人的?都别给我叫苦叫累,华夏军的人从不叫苦叫累,华夏军吃苦耐劳,加班加点……对了老谭老陈,上次给你们拉那么多订单,你们拖拖拉拉的怎么回事,姓龙的昨天都跟我说了,你们做快点,别让我丢面子……我看,就你们特别不吃苦耐劳……”
离别的场景鸡飞狗跳,待林丘磨磨蹭蹭的到了院子里,一旁便有人提了个紫檀木雕花的食盒过来,那老陈道:“一顿饭光顾着跟林处聊天,你也没吃几口东西,这不,让厨子做了饭菜,都是你喜欢的豆腐,老谭,来,这样,咱们给林处送回去。”
此时马车也已经驶了进来,林丘手一摆:“送什么送,家离这不远,吃的给我,我走回去,锻炼一下。”
“林处这喝了酒……”
“哪里喝了酒,就没喝几口,行了,盒子给我,不要叽叽歪歪……这几步路。”
他说着,伸手用力在脑袋上拍了几下,随后便去抢那盒子,盒子入手,倒还挺沉,但他随即面不改色地上下动了动:“正好,还挺称手,行,不用送了!”
拿出官场上的霸气来,一群人没能留得住他,过得片刻,他提着盒子出了“瀛洲”的侧门,沿着林荫的街道缓缓前行,酒的影响令他感到晕乎乎的,眼中倒是褪去了浮夸的威严,变得平静起来。
几个月的酒场,身体变差了,意识到这一点,他用左右手轮换着将食盒提上放下,权做锻炼。身旁的道路上有行人走过,叮叮当当的车马带着橘黄色的灯笼驶过身边,太平盛世的夜景,他想起过去在秘书处工作室的情景,那时候和登很小,宁毅自律甚严,每天早上起身打拳,众人也都跟着锻炼,到如今,身体尚未走形,但肉明显变得松弛了一些。
土地改革将要开始,无数的蚂蚁闻风而动,但他倒是不想让身边的人死在这波风潮里,许多的脏事还是让他们去做,如果在买卖土地上赚到钱,谁还去压榨那些外来的卖身工人?
最近的饭局,倒是变成救人的好事了。
走到离家不远的小河边,夜风的吹拂令得脑袋渐渐的清醒,他便站在那儿,吹了片刻的风,视野的另一端,以前共事过的徐少元带着另一名年轻军人走了过来。
“林处,怎么在这里思考人生?一身酒味。”
“徐公,你们这是散步呢?”
“刚刚开完会回来。”徐少元被称作“徐公”倒不是什么正经称为,乃是他长得高大帅气,经常被人调侃“吾与城北徐公孰美”后得到的外号,此时指了指身边的年轻人:“工作组的方诚,方圆的方,诚恳的诚。方诚,林丘,就是跟你说过,有幸跟着宁先生在狮岭给完颜宗翰下马威的那个,他现在在商业部工作,因为是处男,一般叫他林处。”
“得,不知道谁是处男。雍锦柔成亲我去过。”
林丘面不改色的回敬对方,笑着与方诚握手后,又指了指徐少元:“他,有宁先生的出谋划策,仍旧追不上自己喜欢的女人,宁先生甚至根据他发明了一个成语,叫十动然拒。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就他。”
“啊,我们组长……”名叫方诚的年轻人一时间兴趣盎然。
徐少元一巴掌将他拍向后方:“少跟这家伙聊些有的没的,你也想当处男?”
林丘露出胜利的微笑,随后道:“行了,不膈应你。吃不吃东西?我这里有豆腐。”
“林处很朴素嘛,行啊。”
徐少元笑着,两人走向一旁河边的青石凳,回头唤方诚时,这年轻人倒表示不吃了,留在那边等着。打开食盒,分作三层的盒子里果然是以豆腐为主的几叠菜肴,筷子倒只有一双,林丘将两根筷子从中折断,两人坐在那儿,便尝了一下菜肴的味道。徐少元挺喜欢,林丘倒是腻了。
吃了几口,林丘道:“说起来,我比较喜欢吃和登家属院外头的那家陈记豆腐,豆干炒肉你记得吗?他们家的肉特别多。”
“那你到底是喜欢吃肉,还是喜欢吃豆腐啊?”
“不知道啊……”
“而且陈记那边的肉根本就不多好吧,每次都是一点点。你看,他家一碗菜的肉,还不如你这块酿豆腐里酿得多……唔,好吃,这家厨子有一套啊。”
“好吃你就多吃点。”
“那还用说,看你有点积食,你别吃了,剩下全我的。”
凉爽的夜风下,河边的石凳上,徐少元狼吞虎咽,林丘倒是笑了起来:“徐公注意点形象,搞得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人家看见还以为华夏军缺伙食了。”
“我都十动然拒了还要什么形象?倒是你,受重用又升了职,今年……五月的时候不是听说你跟一个姑娘提了亲?额……左家留在这里的一个女的,叫左静是吧?漂亮又优秀,七月里,你又把亲给退了。人家人如其名,很冷静,没有揍你,但你怎么回事?是真想保留林处这个头衔呢?还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有其他对象了?”
徐少元说起这事,林丘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沉默了片刻,方才压低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是……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徐少元将酿豆腐往嘴里塞:“什么?”
林丘声音更低,一字一顿:徐少元靠过来,听到他说道:“……还是男人好。”
徐少元愣了愣,欣然附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惜你太丑了……”
“你有点矮……”
宁毅身边出来的人从不畏惧任何没格调的玩笑,两人相互恶心,随后都没好气地笑起来。如此过得一阵,徐少元吃完了所有的食物,打了个饱嗝,他将筷子在盒子上敲了敲。
“华夏军进成都以后,摊子大了,各有各的去处,有些时候,相互见不到,也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但是哥哥有句话,要教育一下你。”
“哥,你说。”
“豆腐虽然好吃,你特么也不能一盒子全弄豆腐啊,你看你,吃了积食,今天没有我,你就浪费了,所以人啊,做什么开心的事情,都要节制,没有章法,是要出问题的。”
他说着,将筷子仍旧食盒里。
林丘笑着:“懂,还是徐公爱护我。”
“徐公不爱你,徐公的心已经碎了。”
两人坐在那儿,看着天上的月亮,过了一会儿,徐少元起身,林丘便也起身,道:“土改什么时候开始,你们要启程了吧?”
“前期的舆论宣传已经在做了,我们刚刚开完最后一个会,明天早上,全体动身。”徐少元指了指天空,“土改倒计时……”
他顿了顿。
“……五个时辰。”
“保重。”
林丘敬礼。
徐少元便也敬了一个礼,他随后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
“有朝一日,革命成功,与诸君痛饮。”
这是华夏军中不少人从宁毅那边学来的话,他们有的懂它的意思,也有的不懂,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最郑重的约定。
……
星月流淌。过得一阵,徐少元与方诚离开了夜风轻抚的河边。
林丘提着紫檀木的食盒返回自己居住的院落,他将盒子里的碗碟收拾起来,劈开木盒,将夹层中铺垫的金条扔进了财物杂乱的库房当中。用热毛巾醒酒之后,又在院子里静静地坐了好一阵。
到临睡前,方才记起应该锻炼一下身体,打了自己一巴掌。
过了不久,土地改革开始了。





赘婿 第一一三一章 凛冽的冬日(五)
冬日的成都平原,天气算不得寒冷,却有厚厚的云层在飘荡,将一切都染上一层冷硬的颜色。于是云灰濛濛的,原野上的树也是。
成都以西百余里外,山南坝,是左近有名的大村庄,村内居民两千八百余,共五百多户。
依山傍水,由东往西的官道早早地便修到了这里,到得今年,华夏军又将这条官道加以拓宽,运来了砖瓦木材。在官道一侧平整土地,开始建设一处学校。到得十月下旬,随着均田地的传闻愈演愈烈时,华夏军的工作组便浩浩荡荡地进驻了这里。村落周围的气氛,立马就变得紧张起来了。
作为均地行动第一批动手的百大村庄之一,来到山南坝的工作组共八支,一百零二人,各组人数十二到十三不等,再加上随行的护卫士兵,成员总共一百三十六。在抵达山南坝的第二天,整个工作便已经按部就班的展开。
在占领成都平原之后,华夏军做的首要工作,便是对整个辖地的土地及户籍进行了一轮大致摸排,而在击溃女真西路军后,这一工作又进行了更为细致的一轮,这是土地改革的前期准备。
而自今年六月起,随着平等思维的渲染,对于蜀地各个大地主、大宗族针对土地政策的约谈就已经陆续展开。及至八月中下旬大会通过进行土地改革的决议后,就改革的细节问题,亦有大量的士绅、地主去到成都或是张村与华夏军进行协商。
相对激烈的协商期约为两个月,并没有出现实质上的结果。
而在此期间,大会在通过决议后,便开始在各个部门有条不紊地抽调人手,确立核心诉求,制定具体计划,拆分执行步骤。随后组织律法、宣导、民政、土地、财政等各个方向部门的成员进入实操模拟阶段,并且根据协商当中的进展,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对抗演练。
在宁毅的直接负总责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外界的波澜,能够延缓这些准备工作的进展。
十月二十五,一共九百二十三个工作小组,连同部分武官组成的一万二千余人完成最后的集结与誓师,被同时投向整个西南大地上的一百处节点。
土改开始。
……
山南坝,跟随着老练的竹记掌柜以及过去驻山南坝的退伍华夏军老兵,宁曦进行了两天的实地走访及认人工作。
他如今是一百个工作小组当中编号第十七工作组的三名宣导员之一,这是整个土地改革工作中的重点。按照华夏军的正式安排,想要获得土地均分的权利,当地居民首先要进行的是七堂正式讲课、三次民兵操练以及一次简单的考核,宣导员需要负责的便是这些讲习以及最后的考核。
从如今华夏军的政治体系里一次抽调上万人的规模进入到这次必然周期漫长的行动当中,此时的各个小组尽量执行的也是老带新的策略。担任第十七工作组的组长,也是整个山南坝总队长职责的,乃是过去担任竹记首脑之一的康竹铭。
这是自女真第一次南下前便跟随在竹记的资深掌柜,陪同过坚壁清野,参与过夏村之战,属于华夏军中最为出色的执行人员之一。在肩负总队长、组长职责的同时,他也是第十七工作组中三名宣导员之一,负责将必要的宣讲技能,传授给开始接触这种具体群众工作的宁曦。
山南坝的近三千居民,根据住所所在早已被分为八份,当中的两百余成年人归第十七小组负责,因此最初的两天,康竹铭便带着宁曦等人在村内认地方和人数,并且登门了解基本情况。而除三名带班的宣讲员与驻村老兵外,跟在几人身后的还有一名负责后勤也兼来学习的少年人,这少年身形偏瘦,但眼神灵动,眉宇硬朗,他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乃是在北地生活了十二年后方才被接回西南的秦绍和的遗腹子。过去的小名石头,如今已取了大名叫做秦维钧。
“……从北边的溪水到南边的路,这一片,地方好记……尽量记清楚每户有几个人,初期的记录不麻烦,怕的是中途出变故……这两百多个人,再分作六个班,每天六轮宣讲,如果每天都有几个人不肯来,后期就很麻烦,甚至于多出一些冒名的、捣乱的,我们初来乍到分辨不出来,就要丢脸,虽然说起来捣乱的我们就不给他们分地,但咱们第一轮做事,还是尽量要漂亮,没必要搞得鸡毛鸭血……我过去记人样貌啊,有一些心得……”
一面向前走访,康竹铭一面跟宁曦、秦维钧说着这些要点。宁曦便仔细地听着,也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背了一个包袱的秦维钧凑在旁边看。
十月底的农村已是农闲时节,灰、黑相间的房舍间,流着鼻涕的小孩子在道路上呼喊奔跑,一些土墙上已经刷起了“平均地权”、“平等”、“民权”之类的标语,大人们在屋檐下、房屋里以警惕、迷惑又或是蠢蠢欲动的神态打量着行走在村庄里的华夏军成员们。
昏暗之中,眼神交换、窃窃私语。
衣着破旧却也整齐的康竹铭等人便在驻村老兵的带领下,一间一间院落的登门。进门之后,康竹铭便首先敬礼,然后打招呼。
“是刘三五刘叔家吧,老叔好啊,我是华夏军来的宣讲员康竹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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