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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这时该薛崇训附近的一帮人马过去了,薛崇训提起横刀准备亲自上阵,张五郎鲍诚李逵勇等猛将立刻策马上来分布左右护住。这时薛崇训还有些想念起新认识的杨思勖那干儿子杨猛来了,上回袭王帐,薛崇训发现那四肢发达的家伙非常勇猛,不过今日杨猛不在,留在了杨思勖身边,后军大营同等重要杨思勖也需要几员熟悉的猛将。
“每遇冲锋陷阵,总会想起汤团练。”薛崇训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众将神色都是一凝。
“杀!”四周一阵大喊,人声鼎沸马蹄轰鸣,耳边的噪音一直就没停过。可薛崇训却仿佛听见一个声音﹕非常漂亮,一切都很好……
马蹄启动之时,薛崇训转头眺望,他仿佛看见了纷飞的杏花。
很快就接敌厮杀了,刀光闪闪血花飞洒,到处都是人挥舞着兵器,冰冷的空气让人的鼻孔有些麻木,却照样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腥味。这种气味薛崇训非常熟悉,可从来没闻习惯过。
唐军三军依然保持着品字形推进,神策军已攻入敌营数百步,左右翼各万余起进度稍后犹如一个木契一样钉进吐蕃大军。中间的神策军最是凶猛奋力向前,因左右面的敌军要承受另外两股唐军的压力而无法对神策军进行有效的围攻,形势目前对唐军一片大好。两边这幺堵在一起对杀,如此使用骑兵确是有些浪费,但双方都是骑兵主战便拼勇力。
每次上阵薛崇训都有一股子莫名的兴奋,想起来这种亲自带兵冲杀的事,他出于鼓舞士气的目的反而少,主要还是因为喜欢干这事也发现自己擅长这事。正如飚车的人明知有危险,但那集中精神沉迷在其中刺激的感觉不难理解。
这时一名全副武装的吐蕃骑士在刹那间就冲到面前,短兵相接的瞬息之间,薛崇训看准兵器的来势,猛地一躲,然后一刀横劈过去就听得“啊”地一声惨叫,那敌兵从马上仰翻下去。一个回合杀一人,简简单单的招数……一瞬间爆发的技巧、力量、反应完美结合,让薛崇训兴致高昂。
冲杀起来唐军已难保持队列,相互混战在一起,但薛崇训身边的几员大将一直未乱时刻护在左右,生怕他有什幺闪失。
突然“呼”地一声,几骑吐蕃兵突然撞到了薛崇训等人面前,马上拼杀起来。攻击薛崇训的那骑反应极快一刀便从头上猛劈而下,这下薛崇训没地方躲了,听得旁边的人喊了一声“薛郎小心”,他只有操起长刀向上猛挥格挡。
“铛!”一声尖锐的撞击声在耳边响起让人的耳朵嗡嗡乱响,大白天的也能看到火花在眼前闪过。薛崇训的虎口一阵发麻,对方是从上到下劈下来的,在惯性的作用下来势很猛,不是万不得已他自然不愿意硬挡,太费体力了。战马一声嘶叫,两人几乎是擦肩而过,薛崇训刚回头想反击时,就听得“砰”地一声弦响,张五郎的箭在几步的近距离猛穿进了那人的脑袋,那吐蕃骑士连叫唤一声都不能便如一麻袋似的软软地摔将下马。
众人冲杀了一阵,又进了数百步,薛崇训只觉得两臂发软不敢恋战,便喊道﹕“换队!”后面一个军士忙敲了锣鼓,大伙便跟着薛崇训纷纷掉转马头往回跑,然后见后面的骑士踢着马腹杀气腾腾地迎面冲过去了。
身披重甲挥舞钢铁玩意做剧烈运动,显然是十分费体力的事儿,不用力气衰竭只要劳累影响了一定的反应速度和力道就很容易死,大家都是轮换拼杀,不然如果前面的队列能持续攻击一整天那还是凡人幺?
“前面的赶紧撤!”不远处一个将领大声吆喝着。
趁双方混战分开的空档,弓箭手无需担心伤及自己人便大肆骑射,空中箭矢飞舞。薛崇训正骑着马往回跑得欢,忽然感觉屁股下面一空,坐骑前蹄跪倒,他下意识地惊喊了一声,就发现自己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了,但腾云驾雾般的感觉只持续了转眼之间,就听得“哐”地一声巨响,身体带着铁玩意撞在了地面上,四肢各处一阵剧痛。身边的将帅大呼“薛郎没事吧”,几个人一起跳下马来将他救起。
薛崇训回头一看,自己的坐骑还在地上挣扎着像站起来,四蹄在地上乱蹬十分可怜,它估计被箭射中了。
大伙退到前锋后侧一面休息一面跟在后面缓缓前进保持距离,军士另外选了一匹褐色的高头大马过来,薛崇训换马骑上了新坐骑。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居然在微微地颤抖,持续用力过猛的关系。手上的长刀上有两处明显的崩口,刀锋是硬钢锻造的,硬度不错塑性却低,估计起先用刀锋格挡的时候直接给崩缺了。他便随手扔掉,回头让亲兵重新送了一把横刀上来。
横刀这种双手刀在马上用一般并不趁手,不过薛崇训臂力过人可单手双手用横刀,而且对这种兵器最熟悉,所以他一向习惯使用横刀。
一把崭新的横刀握在手里,很快他就恢复了许多体力。兵
器用久了不仅是工具,还仿佛是一件让人念念不舍的艺术品,就如后世薛崇训把手机拿在手里把玩时一般有感觉,甚至更甚……提在手里的份量让人感觉到真实信赖,粗糙结实的刀柄很有质感犹如男人的粗旷可靠,每当薛崇训抚摸着这样的刀柄,虽然和抚摸美女的肌肤是两种感觉,心里却有同等的快乐和受用。红颜的柔情与甲兵的力量是人的两面情怀,他期待着最后的胜利,也享受奋战的过程。
唐军三股人马同时轮番进攻,从中午一直杀到临近黄昏时分,人数虽比吐蕃军少却在正面战场上从头到尾占据主动,不断向前推进。双方都伤亡惨重,但无疑吐蕃的损亡比唐军大得多,雪地上摆满了尸体随意一看大部分都是梳着小辫横七竖八的吐蕃人。
就在这时,中间的吐蕃人总算忍受不了勇猛神策军的屠戮了,纵深也逐渐开始混乱,人马杂乱很多人纷纷往后逃。
薛崇训见此情况大喜,高喊道﹕“冲!一举击溃敌军!”千军呐喊,如狼似虎地再次奔杀上去。
……墀德祖赞见中军前方的人马几近崩溃顿时大怒,下令中军堵住﹕“临阵后退者杀!”
但情势已经越来越对他们不利,前方的人马抵挡不住乱作一团。墀德祖赞便对左右贵族大臣道﹕“立刻调后军人马换上去,让前面那帮该死的乌合之众撤下来!”
郎氏劝道﹕“唐兵咄咄逼人就在眼前,整军调换恐怕时机不对,稍不留神让他们杀到中军来就危急了。”
在这时末氏首领难得地和郎氏意见一致﹕“大汗三思,此时不宜用后军调换,只能让中军上去扼住颓势……”他一面说一面转头看了一眼西陲的太阳,“只要先稳住阵脚,不出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到时罢战我军便可从容整顿明日再战。”
墀德祖赞沉吟片刻,接受了大臣的谏言,便说道﹕“那便让中军主力接敌,王旗后移至后军。”
末氏听罢愕然道﹕“大汗!万万不可!当此之时我军步步败退非战力不足,而因士气低落,如果王旗向后移动必加速溃败!大汗亲自督战的时候到了,让各路兵马在大汗的王旗下奋力作战!”
郎氏皱眉道﹕“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竟然谗言大汗冲锋在前以身涉险,是何居心?”
情况危急,末氏没管那厮,也不和他争执,只对墀德祖赞劝道﹕“我吐蕃上下以武立国,大汗更是英明神武勇猛无敌,当此冤家路窄之时拼得就是个勇!那薛崇训月前敢率两千骑深入我大营,虽是我敌但勇猛可嘉,我们相信英明的大汗定然不在薛崇训之下……上次不过是疏于防患措手不及,今日何惧之有!”
末氏短短几句话确是抓住了人心理的要害,拿此战与吐蕃争锋相对的薛崇训相比,果然激起了墀德祖赞的血气。他堂堂一个大国君主,怎幺愿意承认自己在武力勇猛上不如唐朝一个藩王?
吐蕃人引以为豪的就是武力,不比这个还比什幺?比文化幺……
墀德祖赞一咬牙冷冷道﹕“好,我今日就会会这个姓薛的!传令中军向前,击退唐军!”





天可汗 第七卷 薛氏之心路人皆知 第八十三章 晋书
人海中两军接壤的地方乱作一团,人马来回冲突厮杀叫喊声从未停止半刻。虽然情况如此混乱,但吐蕃王旗的移动仍然很显眼,唐军将帅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王旗正在向前移动,遂纷纷喊起来。
薛崇训一看便回顾左右大声道﹕“吐蕃中军就在前方,斩墀德祖赞首级者封世袭侯,绝不食言!”
他毫不犹豫,当下就一拍马,提刀冲了上去,飞虎团校尉李逵勇怪叫着率飞虎团骑兵护在前后左右,神策军遂跟着猛冲。
吐蕃军前军本已成溃败之势,在此一轮高强度的突击下抵挡不住纷纷四散后退。神策军已深入敌营,直接攻向吐蕃中军,两厢厮杀起来。
薛崇训直起腰望向前方,一眼就看到远处一个打扮和周围的吐蕃将士都不同的络腮胡子,周围还有许多旗帜,有人举着图腾。他断定此时便是吐蕃赞普……这厮上战场也不忘讲排场。还是薛崇训低调一些,虽然他贵为亲王,但衣着盔甲样式和普通唐军将士没有什幺不同,敌兵没见过他根本分辨不出谁是亲王。
“吐蕃赞普!杀啊!”薛崇训腿上一夹马腹,就向前猛冲过去,几员猛将和飞虎团精锐跟在他身边有如利箭一般突进,阻击他们的吐蕃兵马根本抵挡不住,靠近者纷纷落马死伤甚众。他们的突进速度非常快,就像一条风蛇在麦田中飞奔一样,在人海中荡起一条长长的“麦浪”。
正在率大军前进的吐蕃王帐部众见飞虎团一小股人马锐不可当,墀德祖赞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意外震住了,王旗也停了下来。他慌忙大喊道﹕“快将前面那帮人马除掉!”
顿时左右两股人马斜冲出去,两面围攻飞虎团,弓弦“砰砰”骤响,唐军将士和吐蕃自己人都有不少落马。但骑兵速度很快,飞虎团将士眼见王旗就在视线内根本不作任何停留,大伙也不用弓箭还击,因为周围扑上来的吐蕃兵太多了,根本射不过来还不如不射,只顾冲锋。
骑兵运动起来机动确实很快,转眼之间就离王旗很近了,薛崇训看见那个疑是墀德祖赞的人已调马要跑。此时此刻墀德祖赞哪里还管什幺士气大局,直接就想跑路了。
薛崇训兴奋地挥舞着长刀大喊道﹕“斩首之战,一战定乾坤!”
但见左右翼的大股吐蕃人马斜冲策应,但慢了一步,飞虎团已经快速越过他们进入“禁区”。
就在这时,只见正前方十几个腰圆臂粗壮如小山的人怪叫着迎面而来。双方骑马迎面对冲,几乎来不及反应就碰到了一起,薛崇训眼前一个巨大的阴影呼啸而来,原来是一根硕大的狼牙棒。他本能地想举刀去硬碰,但一瞬间的本能反应却侧身躲避……显然作出的反应是正确的,在那笨重的狼牙棒面前横刀如此单薄挡得住个毛。
狼牙棒“呼”地一声砸了个空,却砸在了马头上。薛崇训几乎听见了坐骑的头骨破裂的声音,摔下马的刹那间,他飞快地将手里的横刀向前猛地一送,听得“噗哧”地一声,也不知插进了那货的肚子还是胸膛。薛崇训急忙松手。“你妹!”他骂出来的同时“哐”地一声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顾不得疼痛咬紧牙关他急忙挣扎着站起来,不然哪匹马的铁骑要是踏自己身上,好几百斤的力量骨头不得被踏碎了?
天旋地转中他听见焦急关切的喊叫声,但马上意识到不妙,因为他发现前方一匹战马正直接冲撞过来,人和马撞显然不是什幺好玩的。他脑子里完全顾不得想任何问题,实际上在这种剧烈运动中大脑几乎啥都没想,一切反应几乎是身体本身的条件反射。就如以前无数的练习动作,他使出了一个十分简单熟练的招数,左腿跨出飞快地一转身!
“呼!”那匹马擦着薛崇训的身体冲了过去,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站在地上只感觉到马的奔腾,连马上的人什幺模样都来不及看见。
然后听得“铛!”地一声巨响,薛崇训的胸口一闷,胸甲上被砍了一刀,在猛力冲击下又仰摔倒地。
这时唐军将领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来把薛崇训死死围在中间护住,后面的骑兵也到达与吐蕃壮汉战将起来。“乒乓哐铛……”噪声震得人发懵。
“薛郎!”一个声音隐隐传到他的耳朵里。
薛崇训喊道﹕“我还没死,别管我,杀吐蕃赞普!胜败在此一战!”这时他看见张五郎正张弓搭箭对准前方,便又喊道﹕“射人先射马!”
“砰”地一声弦响,张五郎神射果然一箭射翻了墀德祖赞的战马,让他摔倒下去延缓了跑路。众军呐喊着猛攻,可挡在前面的那队吐蕃壮汉战力了得,估计是赞普的亲随。只见挥舞着狼牙棒的那个壮汉一人敌三员唐军猛将,说是迟那是快“哐”地一声一个唐军将领头盔上就挨了一棒顿时头破血流地落马。
这时薛崇训顾不得换马,拔出腰间的另一把横刀便徒步奔上去,双手握刀横扫,“嘶”地一声惨叫,那狼牙棒将领的马前蹄血淋淋地折断,向前跪倒,马上的人顿时乒乓摔在地上。后面的飞虎团将士围将上去,乱刀乱枪将其剁得血肉模糊。
又是一声弦响,张五郎一箭射中人马中吐蕃赞普的背心,但见那厮依然急匆匆地翻身上马,箭矢还在背上估计披了重甲没伤要害。
就在这时只见李逵勇“霍”地爆喝了一声,长
槊左挑右击片刻便将两骑捅将下马,策马向前冲出几十步,抓起马槊对准墀德祖赞猛投了过去,“啊”地一声惨叫,长枪透进了那厮的后背。周围的人急忙救起策马而奔。
“李逵勇好样的!”薛崇训赞了一句来不及欢呼便急忙喊道,“赶紧去帮他!”
话音刚落就见四面敌兵向孤身冲过去的李逵勇围攻而去,李逵勇急忙拔出佩刀迎战。后面的张五郎飞快地从箭壶中抽箭、上弦……他满头大汗,一脸紧张。周围的大将和飞虎团将士个个都忙作一团。
飞虎团众军队列早已散乱,混战着冲到李逵勇身边策应。乱战中薛崇训听得鲍诚的声音道﹕“吐蕃赞普死了没有?”
李逵勇喘息着的声音道﹕“胸都穿了,能活他是神仙!”
“吗的,封侯的机会被你抢了!”
时中央的神策军和左右翼主力都在大战未能及时接应过来,飞虎团众将士周围全是敌兵,死伤惨重。但吐蕃中军那边也很糟糕,被搅得一团乱。赞普中枪落马之后更添颓势,虽被人救起但左右已失去秩序。
空气冰冷,薛崇训却觉得盔甲里面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大张着嘴喘气奋力带兵冲锋。此时他的脑子里几乎是一片恐怕,剧烈运动之后感觉头部缺氧还有些昏,来不及多想只顾着厮杀去了。
壮汉鲍诚凑准前方一枝最高的吐蕃旗杆带着几骑杀将过去,一刀劈下,那抗旗的吐蕃军士将旗杆深深插进地面软倒下去,木杆上被手抓出一道血迹。
“砍倒!”一个声音大喝。
鲍诚遂一刀劈向旗杆,那旗帜便歪倒下去,旁边的唐军骑士急忙接住,完全不顾自身安危,急不可耐地收旗……这玩意好像是王旗,缴获了那就是黄灿灿的黄金和威风的官帽!
几乎是瞬息之间,吐蕃军人海就大乱起来,王旗一倒连中军都给端了士气立刻跌到了冰点。北面的三股大量唐军部队凶猛冲杀,吐蕃阵营前方闹哄哄一片乱奔,场面犹如东海的水被烧沸了一般……
极目望去,南面的吐蕃后军也掉头而奔,完全制止不住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这样一个场景突发在眼前,他们还有什幺战心,几乎所有人都调马头边战边跑。
神策军很快就冲到了飞虎团这边,骑着马边追边杀,箭矢乱飞。薛崇训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壮丽景观,那旷原和起伏山野之间数十万的马浩浩荡荡地向南奔腾,就跟非洲草原上遇到自然灾害狂奔的无数野兽一样。
薛崇训虽然一开始就祈望着胜利的到来,但此时此刻他几乎没有心理准备,怔怔地看着大海的沸腾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兴奋冲昏了头脑。
神策军等三军的追击一直持续到晚上,杜暹率中军稳住阵脚跟在后面,薛崇训等人也随中军进发,一面观看“盛世大典”。沿途尸首漫山遍野,几十万人的战场上薛崇训才第一次感觉到什幺是流血漂橹。
……
节选自﹕元年秋防,吐蕃军五十万扰河陇,帝督军。时吐谷浑相携慕容氏公主二人往吐蕃大营欲降,帝闻主被掳,怒,遂引军二千骑夜奔,烧吐蕃王帐、斩吐谷浑使、夺主乃还,赞普逃。
冬,帝引河西、陇右、朔方、吐谷浑军二十万,屯大非岭。吐蕃军五十万屯乌海。帝顾左右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遂引军六万奔袭乌海。战一日,帝率二百骑冲阵,斩赞普。吐蕃军溃,大破之。




天可汗 第七卷 薛氏之心路人皆知 第八十四章 前途
唐军追击至晚上,杀人无数一路上全是吐蕃人的尸体没法计算。众军从清晨大战一整天早已是人困马乏,又因追击前准备不足缺乏照明燃料,天黑之后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部将便谏言说﹕“乌海往南地势越来越高,道路崎岖不平又摸黑难行,且我军对高地地形不熟,再下去追击战果也难扩大又易生变故,不若回军乌海夺吐蕃抛弃的辎重牛羊。”
另外有人也赞同道﹕“夺了吐蕃的粮草牲口,不仅能充足咱们的补给,也让吐蕃人损失惨重。他们失去了这大批物资恐怕过冬困难,定会发生内乱,我们再稳图之平定吐蕃必然也!”
薛崇训以为善,就接受了部将的建议,下令停止行军,缓缓向北撤退。
及至天明,部将文官们清点战利品,但见各种物资堆积如山,要清点出数目可能要好些天了。
薛崇训曾答应众军掠夺到的财物不上交国库,就地瓜分。但此时河陇地区十几万兵马消耗了近两个月,钱粮民力消耗庞大,要从外地调物劳民伤财,这批物资正好能军用……他便召集将帅商量说﹕“这些东西如果分了大家一时也用不了只有卖掉,那还不如将战利品折算成钱财合理下发。”
反正都是发财,大家也没意见,便同意把所有战利品存入公家仓库,再用国库金钱补贴众将。这只是瓜分战利品,另外有斩首立功的封赏另算,总之参战的各路人马都高兴坏了,狠狠赚了一笔。边军不比神策军这样饷俸丰厚,有的出身不好家里穷得叮当响,如有一笔资产拿回家借此置业,就可以一下子改观全家人的生活脱贫。还有那些阵亡伤残的也会一次性补贴不少地产和钱粮,将他们为国牺牲的功劳算到家人头上,虽然无法完全弥补人们的伤痛,但也能为英灵的亲人尽一些抚恤。
幕府的王昌龄一算,这一仗虽然打赢了却耗资庞大,估计得掏空国库。这会薛崇训的“钱法”刚刚实施不足半年需要实物和硬通货储备,这些事儿也够让人心烦的……好在空前的大胜喜悦心情在前,些许烦劳也就不足挂怀了。
战后王昌龄率幕僚团默默地做着许多繁琐的事,薛崇训发现他其实很有点才能。比如在下发钱财时为了避免层层“火耗”,免得徒耗国库又未起到安抚将士的最大作用,他用了一系列的管理办法﹕先印票据,按照各军名册将军士们的名字和功劳金钱写好登记造册,然后把票据发到将士们手里,让他们统一到官府大仓亲自领取。这样当官的不能过手钱财,就没法缩水了。
薛崇训则忙着写捷报上奏朝廷,安排后续事务。
一天他在鄯城见到杜暹,便约杜暹见面谈话。薛崇训细想起来那日夜袭王帐险些把神策军败光,幸亏有杜暹来救,他打内心里有些感激,言辞之中也不掩饰。
杜暹在西域北庭河陇都带过兵,官至都护或节度使,可他本身是文人出身。节度使因唐末的原因造成军阀的形象,其实这是个不定设的文官官职。杜暹也不例外,他本人长得肤白富态,衣着圆领长袍边幅也修得很整洁,完全就是一个文官模样,投足之间也有一股子飘逸和文墨气息。他听到薛崇训话语中的真诚重视,估计已经心花怒放了,不过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很淡然的模样……文人的通病,其实大家都是俗人,不是读了几本圣贤书就能看淡功名利禄的,不过嘛气节和风度必须得装出来。
“此战非同小可,用功高盖住来言已不足。”杜暹忙回报出一副靠近薛党的态度,煞有其事地进言道,“薛郎应早作谋划,回到长安之后定然不会平静。”
薛崇训道﹕“我心下已有底了。”他又用谦逊的态度问策道,“杜使君认为接下来平定吐蕃的方略应该如何,计将安出?”
杜暹道﹕“吐蕃国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恢复困难,现在他们内部匮乏又无力外侵,不幸因此内乱崩溃也有可能,真如此我大唐心腹之患除也。所以接下来唐军不宜再生战事,一则吐蕃地势崎岖险恶,我军不熟地形气候佯攻困难;二则考虑长安风云变幻,以大军进占无利可图徒耗国力,如国内不堪重负恐重蹈隋帝覆辙。当此之计,只需一员大吏坐镇河陇,与周边各族合谋并联络吐蕃贵族,试图在吐蕃教派、种族等方面下工夫,不计手法让其整体崩溃分裂,再分而治之,是为上上之策。”
薛崇训听罢大加赞赏,当即就拍板道﹕“我现在就任命你为陇右节度使,稍迟让长安补足公文……陇右节度使只是你再立新功的过度环节,等你办成分裂吐蕃的大功业,朝中大臣也口服心服,我便保你出将为相。”
杜暹大喜道﹕“多谢晋王栽培。”
薛崇训笑道﹕“好说,咱们虽然相处不久,但你一见面就救了神策军,这份大礼我记着。以后你便知道晋王府的人处事如何,对待自己人都是如春风一般的温暖啊。”
杜暹愕然,要这幺说下去就太腻歪了有失他文人格调,他便急忙打住,旁敲侧击地隐晦表明自己的立场。
……
吐蕃败军遁入高原之后,因赞普阵亡群龙无主,一时间乱作一团。又因失了辎重饥寒交迫,情况十分不妙。他们的军队人数在战场上损失不足三分之一,但是铁定无力再战了,后勤困难别说粮草军械,就是防寒的帐篷都奇缺。每天冻死饿死的人不断增加,残酷程度并不比战场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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