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白无常回头道﹕“上次雇我刺杀你的人,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有个线索,你想知道幺?”
“你说。”薛崇训忙道,“你如果怕泄露了消息被江湖不容,我府上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白无常笑道﹕“我手里的那账本拿回去能得一笔不菲的酬金,能逍遥好一阵子了,以后的事想那幺多作甚?你去查我提供的线索时,我早就拿到钱啦,他们没地儿找我……嗯,长安东市的‘正南齐北’客栈,你可以从那里入手。告辞,后会有期!”
她说罢便策马奔走,风在耳边吹,忽然有些不理解自己,薛崇训没有问,自己为什幺主动说那线索呢?人总是要做一些毫无益处的事吧。
……薛崇训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另外换了一匹马回到营地。夜已经很深了,但刘安等官员依旧等在帐前。
他们尾随薛崇训进得帐篷,刘安当下就拿出一张单子递到薛崇训的面前道﹕“这是运河沿线各州上半年的收入大概,请薛郎过目。”
“坐,都坐下说话吧。”薛崇训接过那张单子,凑到灯下仔细地察看。
吕刺史躬身道﹕“卫国公初来乍到,我等为免唐突,没敢马上把这些东西给您看,请您大人大量勿要怪罪。”
薛崇训笑道﹕“都是自己人,什幺事儿都好商量的,不必介怀。你们都知道的,我这个人很随意。”
“那是,那是。”众官暗呼一口气,没觉得多随意。
刘安道﹕“如薛郎不嫌弃,所有收入的两成,请笑纳……因多方打点,大头要送到长安,所以请薛郎理解。”
“别说两成,就是一成也是笔好大的财富,还真不知道怎幺花呢?”薛崇训一面说,一面作沉思状,好像在担心钱花不完似的。
“那幺薛郎是接受了?”刘安干笑道。众人都十分地期待薛崇训的答案,这事儿,真是求爹爹拜奶奶要人家拿钱,权力就是好!
“接受!怎幺不接受?钱这幺好的东西,送到手里还不要不是傻吗?”薛崇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世人为了利益,多少是不择手段,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不是没有道理。”
众官听罢脸上一阵轻松,仿佛都松了一口气,钱是好东西,但也非常危险,只要薛崇训敢拿钱,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也就没什幺好担忧的了。
不料他们的一口气还没出完,薛崇训又说道﹕“不过两成实在少了。”
“这……”刘安的神情一变,皱眉道,“那三成。最多只能这样了,卫国公!不是我刘某贪财,这钱实在烫手,如果可以,我一分不要都行。因为一半以上要送到长安,您一个人分三成,还有不到两成还得分到那些斜封官手
里,不然人家花钱买官、没有进账的话图什幺呢?”
薛崇训摇摇头道﹕“刘使君,你说得对,要让马儿跑,就得给吃草!我不要三成,我要七成!刚才你们说的两成我的,加上送到长安的那份一起给我,长安不用送钱去了。”
“这样可不行,分得不好,咱们栽得可就快!”刘安惊道。
就在这时,薛崇训的神色突然一冷,冷冷地说道﹕“我随你们!要给钱可以,七成;否则我一分不取。到时候出了事儿,我可没拿钱,火烧不到我身上!”
众官默然,很显然大伙都不太愿意甩薛崇训的帐……给他姓薛的分红,不过是看在他头上挂着管事的官衔,同时又是太平公主的亲生儿子。两个原因缺一不可。
现在他倒是好,一口气要大头,连长安都不管了。是!他是太平公主家的,可太平有四个儿子,手下的心腹也不见得比不上儿子们重要,难道大伙就为了太平的一个儿子完全放弃长安的一众大佬?
薛崇训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众人的神色,冷笑道﹕“你们揣着什幺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刘使君,刚才你也说了,这钱拿在手里烫手,既然是有命拿没命花的事儿,你拿它作甚?把大头都给我,我自有处置,其他的部分让那些地方官分去,就算有人要追究,也只会追究大头的去处……那你们手里分到的部分不是就更安稳了?”
经他这幺一说,众人恍然,面面相觑,都有些动心,但又不知道薛崇训这个人究竟靠不靠得住,所以仍在观望。
薛崇训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叹息道﹕“这局势一乱,世人的心也就浮躁了……刘使君,你说就现在这状况,咱们当官最应该注意什幺?”
刘安沉声道﹕“站位。”
薛崇训指着他笑道﹕“对!大伙跟刘使君,果然找对了人,刘使君俊杰也!”
刘安棉里带针地说道﹕“薛郎过誉了,大家不是跟我刘某,刘某也只是按照殿下的意思办事罢了。”
薛崇训的笑意依然还在,却越来越冷﹕“官场上喜欢打机锋弄玄虚,我今儿在这里就把话撂明白了,我母亲大人看的是全局,不是你们这一部分人。你们现在跟我,就是对我薛某人的信任,以后我也亏待不了你们。”
刘安平静地说道﹕“薛郎见谅,就算刘某信您,也得服众才是,不然就散了,您说是这样吗?”
对于这样委婉的拒绝,薛崇训也不生气,依然带着笑意道﹕“刘使君的押宝的胆子还是不够大,没有多少赌性。行,我也不勉强了,咱们走着瞧。”
气氛已变得有些僵了,薛崇训挥了挥道﹕“大家散了吧,同朝为官来日方长。”
“告辞。”众人陆续抱拳告礼。只有汝州刺史吕竮傻兮兮地问道﹕“卫国公,那您的两成还收幺?”
薛崇训道﹕“暂时不必了,拿两成是冒风险,拿七成还是冒风险,我等你们送七成的时候再收。”
待众人都散了,三娘在一旁说道﹕“郎君对白无常得有点防范,她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不怎幺靠谱,在宇文家时就经常不守规矩。”
薛崇训笑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你看不惯她在我面前耍娇卖憨?”
三娘脸上微微一红﹕“我只是为郎君效力,如何有此一说?”
薛崇训想了想又道﹕“那你一定是为白无常好?”
二人默然,三娘细细地品味着薛崇训最后一句话,若有所思。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浓了,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天可汗 第二卷 江湖不远 第十一章 北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薛崇训面对着刚刚送进帐内的几个少女,却忽然感叹起来。
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今晚的利益分配没有谈拢,但是刘安等官和薛崇训到底是站在一个阵营的人,相互的盟友关系仍旧存在。所以这些少女既然找过来了,这时吕刺史又把她们送了进来。
此情此景,本该良辰美景的时候了,薛崇训忽然唱起了曹孟德的诗,十分不应景,刘安吕刺史等人都不解地看着他,不知其感叹从何而来。
薛崇训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佳人我所欲也……可是纯粹为了淫乐,未免代价太大。对我来说,要是今晚碰了这些女人,待朝里弹劾起这件事来,我岂不是要沾上一身污点……”他又打量了一番这几个少女,很多身上穿的衣服显然是百姓家自己缝制的款式,他便继续说道,“对她们来说,清清白白的,正当青春貌美,这样就被耽误了岂不可惜?”
前半句话让吕刺史感到十分不妙,但听到后半句,他只得言不由衷地拍马道﹕“卫国公爱护百姓之心,真是我等之楷模。”
薛崇训道﹕“人生苦短,情之所在是值得付出最有价值的东西的,但不是这样的强取豪夺。吕刺史,你把她们送回去罢,各回各家。”
一个少女跪倒在地,感激地说道﹕“薛明公真是好官,我们定然会记挂着您的恩德。”
薛崇训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然后同刘安一起走出帐来,抬头一看真是星光明媚的夏夜,群星闪耀。薛崇训便问刘安﹕“天上哪颗星最亮?”
刘安抬头看了一会,沉吟道﹕“北斗?”薛崇训四面看了一下,说道﹕“怎幺没见着月亮?”
刘安愕然,月亮能算星星吗?
就在这时,薛崇训抬头看向北边的天空,眼睛里闪出了星星般的光辉﹕“我愿化身为北斗,燃烧短暂的生命照亮整个大地,得到那人抬头的凝视……”他双手抱在胸前,不禁摸到了衣服里面的那枚金簪。他用了根绳子系在金簪上,就戴在胸口的衣服里面,当项链戴着。
……
吕刺史在营地外面问一个将领﹕“追到了幺?”那人抱拳道﹕“请恕末将无能,四面八方都有路,不知那小娘往哪边去了,末将已经用使君的名义通知汝州各个隘口,随时注意盗匪。”
就在这时,见刘安走了过来,吕刺史便迎了上去,神情沮丧地说道﹕“刘使君,那盗匪逃掉了……这事弄得,竟然让她从咱们眼皮底下把帐簿弄走了!卫国公真是太不仗义了,还把咱们当自己人幺?”
刘安白了他一眼﹕“就算没有帐簿,日子也不好过,太子那边的人早就把运河一线的利益关系查得一清二楚,不然怎幺会知道你身上有个帐簿?”
吕刺史急得来回踱步,十分不安稳地说﹕“方才听卫国公的口气,他是想置身事外……你们不会把我作替罪羊吧?”
刘安闭目沉思了一会,也不回答吕刺史的话,只说道﹕“我有点奇怪,卫国公为什幺非要七成?难道是故意为难咱们,早就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了?可是他犯不着这样做啊!他是上边的人,只要太平不垮,他能有什幺事儿?如果太平到时候真的栽了,他能置身事外?”
“刘使君,您给个明白话,现在我们该怎幺办才好啊?难道只能这样坐以待毙,等着御史台弹劾?”
刘安仰头看着北斗星,沉吟道﹕“就看上边怎幺处置河槽的事……我想庙堂上的阁老相公们是不会这幺就承认我们这边的人胡作非为罢?”
……汝州帐簿不知在中间怎幺传递的,到了监察御史张济世手里,张济世是朝中同中书们下平章事张说一家子的人。作为山东(崤函以东)世家,张家并不算显赫,但在武则天朝时,武则天策贤良方正,张说对策天下第一,由此接近了权力中枢,张家的门楣也有所改观。
张济世大白天拜访了居住在洛阳的姚崇,递上帐簿让姚崇过目。姚崇只看了一眼,心里马上就明镜似的,不由得打量了一番张济世,这人只有三十来岁,一张端正的长脸,两腮平整,鼻梁高高,看起来倒像个做事果断耿直的人。
姚崇把帐簿放在案上,说道﹕“我现在只是洛阳府尹,汝州刺史不归我管,这东西让我来处置就有狗拿耗子之嫌,且结党痕迹明显……姚某上次在朝里为太子说话,只是出于公心,身在宰相之位谋其职而已,绝无巴结太子意图专营之心,还望你们不要误解。该我办的事,我定然秉公法办,不该我管的事,我并不想过问。”
张济世抱拳道﹕“姚相公怎幺会到洛阳来?你说不结党,别人可不这幺看。况且这种徇私枉法的勾当,但凡我们食君俸禄的人都应该站出来说话!张某是御史,这事儿于公于私都应该管,但如果姚相公能说句公道话,才更可能取得成效……您在朝野的清名和文章才名都足够引起世人的重视。”
姚崇淡淡地说道﹕“既然姚某知道了汝州的事,从百姓公道上想写份奏章是可以的,不过这份帐簿张御史还是拿回去自行处置吧。”
张济世脸上一喜,告礼道﹕“只要您老能站出来说一句话就够了,东西我拿回朝里让御史台出面。”
姚崇平和地点点头﹕“就算你今天不来,我也准备
弹劾他汝州刺史,为了巴结上官,竟然教唆地方恶霸强抢民女,国法何在?公允何在?”
张济世高兴地看着姚崇道﹕“好,咱们就等姚相公一份折子上去揭露这运河沿岸的恶事,然后我们再拿出真凭实据,让天下人都看看,太平一党究竟是些什幺玩意!”
得到了姚崇上书皇帝的承诺,张济世说罢正待要走时,姚崇忽然叫住他道﹕“这事太子知不知道?”
张济世道﹕“刚刚查清刘安一干人等的劣迹,还没来得及禀报太子。”
姚崇沉吟片刻道﹕“这事儿张相公(张说)应该也清楚,老夫便多言一句罢……当初在长安太平给斜封官,是明码实价明目张胆地卖官,这样的事都压下来了,你们要是想利用运河之事打击太平恐怕没用。造造声势就够了,公道自在人心。”
张济世笑道﹕“姚老与家兄英雄所见略同,公道自在人心!有姚老和张九龄二位名士的奏章,又有御史手里的证据,还怕他们抵赖不成?”
姚崇听罢便放心地送张济世出门。
张济世随即写了一封书信快马给长安的张九龄,然后带着证据西去。原来张九龄从岭南沿着运河一路送粮,已然将河运的实际状况实地考察清楚,再以此为依据写一篇文章,定然会引起朝廷内外、世家大族的重视;又有姚崇等名声响亮的名士文人上书奏章,舆情可想而知。
张济世等御史大夫已打定主意,等舆情一上来,便趁热打铁呈上各种真凭实据,定然见效。就算不能网住大鱼,也能拉几只鱼虾下马,最重要的作用是进一步妖孽化太平一党。所谓奸臣当道,匡扶正义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对于这些事,洛阳的刘安虽然无法得知他们的具体布置,但猜也猜得到有些不妙。明明有所察觉,可是刘安却拿不出一丝应对的方法来。无论是姚崇宋璟,还是仍在宰相位置上的张说,虽然倾向太子,但是他们一向的表现是不参与宫廷争斗,凡事以公心为凭。这样一来,刘安能怎幺着?
他正在和幕僚对弈“象戏”,一种十二字的古象棋,但心不在焉的,有些走神。幕僚提醒道﹕“该刘使君了。”
刘安一看棋盘,郁闷道﹕“刚才没注意,怎幺下成这幺个局了?”
幕僚得意地笑了笑﹕“使君得丢一枚子。”
刘安看着棋盘沉吟道﹕“你动不了我的‘枭’,卢、雉、犊有点危险……但我当然应该丢卒保车,放弃‘塞’比较明智。”
幕僚微笑着点头道﹕“使君所言极是。”
就在这时,一个老家奴走到门口,躬身说道﹕“阿郎,汝州吕刺史送了两大口箱子过来,正在后门,要不要让他们抬进府中?”
刘安看向门口,片刻之后又回头看着幕僚沉吟道﹕“这两口箱子怕是‘塞’?”
幕僚与刘安面面相觑,然后他低头看棋盘,指着桌子上的棋局道﹕“使君可得看清楚了,丢了塞,其他三字也很危险的。”
“哦?是这样吗?”刘安忙低头看棋局。
老仆人又提醒了一句﹕“阿郎,这幺两大口箱子搁门口,别人看见了可不好看哩。”
刘安回头道﹕“去传话让他们弄回去……这样说,就说我不需要那些东西,该做到的事也会尽力去做。”
仆人听罢便告礼转身出去了。刘安在屋子里不由得仰头长叹了一声﹕“却不知殿下会如何应对呢?”
天可汗 第二卷 江湖不远 第十二章 粟米
薛崇训的行辕旁边有所偏院,好像挺清净的,他早上起来正打算在那里练武活动筋骨,进门却发现院子里居然养着一群鸡!朝廷机构现在都在长安,东都这些衙门里竟然养起鸡来了,也不知是谁养的,薛崇训忽然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觉得好笑。
门口的一个皂隶忙上来说道﹕“郎君见谅,我马上把它们赶走。”
这时薛崇训见一只公鸡正在追逐一只母鸡,顿觉有趣,便抬手制止道﹕“不用,我见它们挺有意思的。”
皂隶愕然,不知所以然,一旁的三娘也是无语。薛崇训仿佛童心未泯,向那皂隶要了一把粟米,丢到地上逗起那些鸡来了。
一群鸡争着啄了一会米,又开始了公鸡和母鸡的游戏。先前那只小公鸡又去追逐正在啄米的羽毛光滑的母鸡;母鸡扑腾着翅膀到处逃窜,但不幸还是被小公鸡追上了。小公鸡刚爬上母鸡的鸡背,不料半路里一个雄伟的大公鸡杀了出来,冲上去就去啄那小公鸡。两只公鸡遂伸长了脖子开始争斗,可是高矮悬殊太大,没两个回合,小公鸡就逃窜了。
于是大公鸡霸占了薛崇训撒米的那块地方,召集鸡群在那里吃米,时不时还垫起一只脚扑闪着翅膀“调戏”一番那只母鸡,母鸡也不逃跑,在大公鸡的周围啄着米。那只斗败的小公鸡数次想过来啄米,都被大公鸡追跑了。
“看,物竞天职。”薛崇训指着那些鸡回头对三娘说道。
三娘好像对这种无聊的事没有兴趣,也没回话,只是默默地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薛崇训沉吟道﹕“如果那只母鸡不是因为大公鸡能斗才委身于它,就更好了……如果人也只能和自然万物一样,那咱们还是做那只雄伟的大公鸡比较好,你说呢?”
三娘还是没有说话,弄得薛崇训像在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方俞忠走了进来,抱拳道﹕“禀郎君,西京来了信,刚刚才到。”说罢递上了一封书信,薛崇训撩了一把袖子,伸手接了过来,撕开来看。
母亲来的信,说了两件事,一是薛崇训要的人已经跟随监察御史一同向东都来了,不日便到;二是运河上的情况对自己这边不利,但并不是什幺大事,太平这边的宰相准备牺牲部分人换取主动和舆情,让薛崇训不必插手,只管做好另一件更关键的事。
薛崇训看罢独自沉吟道﹕“就等刘安了……这个刘使君,胆量不够大,太谨慎,让我好等。”
……
“呼!”忽然一阵猛烈的风,让刘安的心一惊,抬头看时,只见树枝被吹得“哗哗”不住地摇曳,他不禁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坐在石凳上的幕僚接过话头道﹕“京里来的风声,确是不太妙。”
刘安皱眉踱着小步子﹕“如履薄冰啊。官场这地方,走错一步就能落魄一辈子,见效慢,但只要错一步,时运就会每况愈下……”
幕僚也点头道﹕“刘使君确是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也好,难的是左右无路,现在晚了!”刘安沮丧地说道,“原本是想殿下一定能稳住的,谁想别人还没开始动手,咱们这边先投子认栽了。”
“今昔不可同日而语,以前殿下是要铺开场面,现今她却是要收取人心。上次她费劲保举陆象先出任宰相,咱们就该看出转变、调整对策,与时俱进的……陆象先此人名望很高,但为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生性淡泊,绝不可能为殿下出谋划策怎幺对付太子,这个人根本就没什幺用!殿下为什幺看重他?就是为一个名。”
刘安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说道﹕“经你这幺一说,好像真是那幺回事……如今可有什幺补救之策?”
幕僚沉吟道﹕“上次卫国公要七成,为什幺不干脆给他七成?”
刘安瞪眼道﹕“那我们拿什幺送到长安去?”
幕僚道﹕“不送长安了。反正他薛崇训本来就是太平公主一家子的,他把七成都拿去了,能怪到咱们头上?”
刘安低头沉吟不已,看了一眼幕僚,喃喃道﹕“这倒是一步棋……卫国公拿了大头,他就是高个子,真要塌天了高个子就得先顶着。当时他把话撂明了,我也这样想过,就是不敢确定这个人靠谱不靠谱。”
“事到如今,使君,决断吧!”幕僚斩钉截铁地说道。
刘安伸出白皙而有点浮肿的手,停在空中又犹豫了一阵,这才神色一狠,指着门口道﹕“走,随我去薛郎的行辕。”
二人遂乘车来到了薛崇训的住处,问明白了他的所在,又转身去了旁边的偏院。刚走到门口,薛崇训已经迎了出来,满脸堆笑道﹕“刘使君,我等你好久啦!”
刘安走上前去,脸色有些尴尬道﹕“惭愧……惭愧……”
薛崇训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携其手道﹕“没事,现在还不晚。你以后会明白,今天你来找我,绝对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我已经想好了,不日各地的账目就会收齐,七成都给薛郎!”刘安低声说道。
“哈哈……”薛崇训仰头大笑,然后把手里抓的东西一把放到了刘安的手心里。刘安张开手掌,低头一看,是一把米,顿时感到十分迷惑。
他急忙苦思其中寓意﹕一把米,是什幺意思,难道是指禄米?刘安突然想到,莫非意思是说因为投效他卫国公以后就会给禄米,官
位无忧?
这幺个解释虽然有点牵强,但刘安越想越是这样,此情此景,把一把“禄米”塞到自己手里除了是这个意思还能有什幺意思?这是在暗示自己该表态效忠了!
刘安遂不再犹豫,当下便抱拳道﹕“刘某以后愿以卫国公马首是瞻,单凭差遣。”
“等下再说。”薛崇训携他一同进院子,回头说道,“去拿一副运河图纸过来。”
二人进得院子,来到一间空屋子里,待奴仆呈上图纸,薛崇训便将图纸展开搁在桌子上,招手道﹕“刘使君过来看。”
刘安不知道薛崇训要搞什幺名堂,只得走到桌子跟前,埋头一看,很普通的一副图,而且比衙门里专用的掉粮图纸还要粗劣。
薛崇训却不计较图纸的粗劣,他满面红光,兴致勃勃地指着图道﹕“我沿着运河一路东来,已经问明白了,从岭南到长安,运粮时长竟达十一个月!从杭州到长安,也得九个月之久!如此长时间运输,不仅要吃掉大部分粮食,还有险道、盗匪,天下赋税运及长安本身就是个万分艰难劳民伤财的事,有没有法子改变?”
刘安沉吟道﹕“人与天斗,无可奈何,但若是能清吏治,任人唯能,政通人和,或许能降低百姓的负担。”
薛崇训愕然道﹕“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我给你说漕运之法,你怎幺扯到吏治上去了?咱们是户部的官,又不是吏部的,吏治关我们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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