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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薛崇训强笑道﹕“如果我相见不想那事儿,你才应该担忧吧?”
宇文姬的眼睛转了转,琢磨了片刻,嗔道﹕“那你居然叫我来这里,是不是已经腻烦我了?”
薛崇训﹕“……”
宇文姬不依不挠道﹕“被我说中了!”
薛崇训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左右不是,就像寓言里那个一边卖矛一边卖盾的人一般尴尬,他只得厚着脸皮道﹕“要不我们在寺庙里试试?”
“坏东西!”宇文姬羞急地骂道。
宇文姬经常和他扯皮,不过薛崇训倒是不在意,而且这幺一顿胡闹,心情也仿佛好了一些。他心里挂念着金城,但并不妨碍他同时喜欢宇文姬,古代就是好,这样也不会被谴责不忠、虚情假意等等,博大的胸怀才是男人应有的情怀啊。
他见糊弄过去,便打着哈哈道﹕“这段时间朝里有些琐事有些瞎忙,正巧今天回来得早,我便到千福寺进了些香油钱,要了间斋室坐坐。这地方总是让我想起你,就叫你一起来了,咱们去房里说吧。”
宇文姬沉吟道﹕“我知道要科考的时候,寺庙可以
出租斋房供士子们静心读书,但我们男女同处一室,寺僧们允许幺?”
薛崇训笑道﹕“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大白天的咱们就是坐坐关什幺事?还有我给了他们二十贯钱,看在丰厚的香油银子上,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罢他便带着宇文姬沿着廊道往北走了一小会,然后推开一道房门,这是间香客房,供进香的施主们歇息喝茶甚至吃饭的地方。看这位置,以前没做寺庙的时候应该是一间厢房。
进了屋子,薛崇训反手闩上了门,一只手也摸到了袖袋里的书信。就在这时宇文姬愕然道﹕“你不会……真的想在这里?”
薛崇训放开那信札,沉声道﹕“要试试吗?”
宇文姬脸色尴尬道﹕“还是不要了!佛主眼皮底下,你不怕遭报应?”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墙角。
薛崇训回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是尊王母的泥像,他顿时目瞪﹕“我就纳闷,王母娘娘是怎幺跑到佛堂里来的?”
宇文姬一本正经地说﹕“西天住的是如来,东天住的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一家子,神仙也会互通有无的啊。”
薛崇训道﹕“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什幺时候成一家子啦?”
宇文姬有点生气道﹕“我说他们是一家就是一家!”
“有道理……”薛崇训点点头道,“你看神仙都可以相亲相爱,咱们亲热一下也没关系吧?”
宇文姬皱眉想了许久道﹕“不对!神仙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你知道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幺,他们不是被上天惩罚最后被拆散了吗?”
薛崇训道﹕“那是因为神仙和凡人不能通婚,就像人和鸡鸭鹅不能通婚一样。”
宇文姬娇嗔道﹕“你就会胡搅蛮缠,我不和你说了,总之不行,人对上天应该有敬畏之心。”
薛崇训不动声色地问道﹕“上天不允许七仙女喜欢董永,七仙女就应该放弃感情幺?”
宇文姬听罢有些感动,抬起头来时眼睛里水波流动含情脉脉的,让薛崇训心里顿时一动。这时听得她有些伤感地说道﹕“可是他们最后不是也分开了幺?”
不知怎地,薛崇训又想起了金城,朝廷制度不允许他得到金城,那他们是不是也会像七仙女下凡那样最终失败?一个神仙无法战胜天庭,一个人也很难战胜国家……
薛崇训心中燃起一股怒火,一把将宇文姬抱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天谴、报应,我不怕,我要向孙悟空学习,打烂那天庭!”
宇文姬疑惑道﹕“孙悟空是谁?”
“西游记……”薛崇训忽然想到西游记里唐僧取经的故事,他说道,“你没听过那个故事,改天我讲给你听。”
宇文姬道﹕“我现在就想听,我们好好坐着,你讲给我听嘛。”
薛崇训道﹕“现在我们做别的事如何?”
“我害怕……如果真的有神仙,我们这样亵渎神灵是没有好结果的。”宇文姬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过来片刻,她忽然轻轻抱住薛崇训的腰,喃喃道﹕“我怕遭报应被扯散了。”
薛崇训听罢心下一软,便打消了放纵的念头,到木桌旁边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水,清了清嗓子讲起故事来。
原着的故事情节他有点记不清楚了,内容主要来源于把原着改得面目全非的几部电视剧,然后他自己边讲又边胡编乱造,着重讲大闹天宫的事儿,然后非要说孙悟空喜欢白骨精……趁宇文姬听得入神时,他便把信札摸了出来,放进她的怀里用很随意的口气道﹕“对了,突然想起个事儿,这个给你爹,我就不用再跑一趟你们家了。”





天可汗 第四卷 绝域轻骑 第四十四章 会猎
崔日用在家急得团团转,在地上来回不停地走。旁边跪着他儿子崔莫,椅子上坐着他老婆贾氏。贾氏劝道﹕“人家还没说要怎幺样,你就吓成这样,也不嫌丢人。”
“妇人之见!”崔日用气不打一处来,大骂一声,正走到儿子跟前,忍不住又踢了一脚,将儿子踢翻在地,啃了一口坚硬的地板。崔莫急忙爬起来,哭丧着脸道﹕“我知道父亲是担心我的安危,儿子不孝让您受苦了。您就别管我了,如果娶到金城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儿子也无怨无悔!”
崔日用本来就火,听到这些话简直要暴跳如雷,指着他怒道﹕“你的死活,老子根本不在意!我崔日用还有两个儿子,没了你也绝不了后!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女人的皮囊就能让你丧志迷向,老子还对你有什幺想法?”
贾氏一听很不爽,因为崔莫才是她亲生的,是她唯一的儿子,另外两个儿子虽然也姓崔,可不是她生出来的,简直就隔了好几层。她也生气道﹕“别打他了!把莫儿送回滑州避一阵子吧。”
“避个屁!”崔日用道,“那日在麟德殿前,如果薛崇训当时拔刀砍了这没出息的孽子还好,我只当少养了个。你没见他一句话都没说?”
崔日用一边说,一边皱眉回忆当天的情形,薛崇训那张面无表情的阴冷黑脸就像梦魇一样浮现在他的脑子里。
越是不动,越是让人害怕啊。崔日用冷冷道﹕“处置不当,就不是干系崔莫一个人的事了!咱们崔家能不能过这道坎还难说,你也不用心想想,准备好和薛家死磕的办法了?”
崔莫惶恐地抬起头不知所措。
贾氏小心问道﹕“那河东王不是已经娶了宗室,还能管金城的事?真有你说的那幺严重?”
崔日用沉声道﹕“数月前朝廷和吐蕃和亲,薛崇训将吐蕃郎氏斩首,抢了金城绝尘而去……后果多严重,现在朝野忙着招兵,十万健儿开赴陇右,不就是因为那事儿闹的?崔莫想和他玩这套,咱们试试看,看能弄出什幺动静来,可惜老子可能是看不到最后的热闹了……你以为薛家是世家,咱们崔家也是世家,八斤八两能争一争?别忘了他后面是太平公主,除非有一天太平倒了,否则最好别动薛家。他究竟要娶几个宗室,关我们何事?”
贾氏想了许久说道﹕“我的堂兄贾膺福是右散骑常侍,在太平面前能说上话,要不请他周旋周旋?”
崔日用踱了几步道﹕“我自有主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先设法化解恩怨,再推掉婚约,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贾常侍那边,你暂时不要乱说话,这里面水深。怪我当初看走了眼,以为李三郎能大有作为,结果弄成现在这样整日战战兢兢,不是陆阁老为人厚道多方进言,咱们现在还能平安无事?”
贾氏沉吟道﹕“我还是觉得阿郎太过紧张,可能是李三郎那事儿把你闹成了惊弓之鸟……咱们崔家和很多士族都有来往,祖上有联姻的山东士族也不只一家,他河东人再狂,也不想想以后有什幺好下场?”
崔日用道﹕“交情归交情,人家还能为你干掉脑袋的事不成?”
就在这时,忽然有家奴来禀说宫门来人了,崔日用便从屋子里出去,先去见客。他前脚出门,贾氏后脚就急忙站起来扶起儿子崔莫,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生怕伤筋动骨了。
崔日用是黄门侍郎,管的事宫门的一些事务,人说宫门来人,应该就是同僚。待他来到客厅,果然见是自己的下属官员。
那人左右看了看,崔日用道﹕“在我家里,没什幺事。”那人这才上前两步,小声说道﹕“我听到吏部的一个好友说,有人在查崔侍郎的存档。”
崔日用听罢脸色一变,官员的籍贯、人口、社会关系甚至祖宗三代等等资料都会在吏部备档,别人都开始查家底了,难道真要将我崔家连根拔除?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崔大郎毕竟年轻,还得历练历练。”
崔日用道﹕“患难见真心,我如今遇到了大麻烦,大伙还能不离不弃多方帮忙,这份情谊我崔某定然记在心里。”
“崔侍郎言重了,我也没帮上什幺忙,不能透个风声就会被牵连吧?我不怕这个。”那人想了想又说,“不过您也别太担心,我听说御史台的人把河东王府盯得死死的,是殿下授意的事儿。”
“哦?”崔日用沉吟不已。
那人劝道﹕“您是当局者迷,咱们看得明白,殿下对崔家是没有成见的,这个您大可放心。河东王和殿下对着干,手脚被缚,恐怕是翻不起什幺浪子。不过崔大郎最近还是多避避风头,以防对方受不了耻辱,急火攻心买凶干出什幺事来。”
崔日用心道﹕薛崇训真要一刀砍了崔莫泄愤,说不定还省心些。父爱总不如母爱,是有一定道理的。特别在君臣父子的常纲之下,做儿子和做臣子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薛家那种纨绔,有殿下撑腰有恃无恐,所以您真要防着他无视国法规矩乱来啊。咱们同朝为官许多年,我这是肺腑之言。”
崔日用抱拳道﹕“多谢贤弟提醒,不过薛崇训真要买凶杀人,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觉得他不会这样做……咱们活在青天白日下的人(白道),就算有怨抱怨也得讲究点手法不是。记得天后时有个宠臣,不就
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才失宠的幺?”
两人说了一会话,黄门同僚告辞要走,崔日用想留他吃饭,但他好言拒绝了,崔日用想着这种时候也不能太牵连别人,也就没有多留。
崔日用在担忧中过了两日,每天上值也是心不在焉,他细想之下,那日同僚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太平公主显然在此事上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或许他真的是太紧张了,当初李隆基倒台的时候,他就胆颤心惊过一次,几个月了到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
但他又想到太平公主对薛崇训那是极尽溺爱,连挑起战争这样的大错都能包庇,说是要惩罚,到现在人家都还是郡王。自己这个官儿,以前站位还有错误,在太平公主心里有多少份量?
他几天一连上了两份奏章要推婚约,然后左思右想还不放心,便打算探探薛崇训的口风,同时也试着搞搞关系,准备一番之后,趁着一日大朝薛崇训来了大明宫,退朝时他便追了上去邀请薛崇训去家里喝酒。
此时薛崇训刚刚出丹凤门,已经上马了,听了崔日用的邀请,便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崔侍郎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和你没多少交情,而且你们家又没红白事,我无名无故的为什幺要去?”
薛崇训的开口便口气不善,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想动他的女人,认为这是一个人最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所以当然没有好话。崔日用跑来邀请他完全是热脸贴到了冷屁股。
崔日用道﹕“犬子年轻气盛,多有得罪,我已上书拒绝,咱们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薛崇训一提起这事,心里就十分不爽,崔家那儿子想娶金城自然是门都没有,光是想着崔莫有窥欲的心思,薛崇训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冷笑道﹕“母亲大人看着我呢,你就不要多心了。过些日子如果实在烦闷,我再带飞虎团出门打打猎,到时候你一起来玩玩如何?”
崔日用脸色一白,这句话是什幺意思?记得史书上曹操去搞孙权,就是说与将军会猎于吴……难道薛崇训想调飞虎团蛮干?
如果真是那样,比买凶杀人还严重了!飞虎团属于禁军编制,擅自调动禁军,与谋反何异?
崔日用不相信薛崇训敢这幺干,但这厮处事的手法有点诡异,经常是不遵循游戏规则的,猜测这样的人,崔日用实在没有多少信心。
但是薛崇训居然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也激起了崔日用的血性,他怎幺说也是山东大族出身,一怒之下便回敬道﹕“薛郎如真要相邀,我定不爽约。”
“很好。”薛崇训冷冷道,“刚才你不是想请我喝酒,那走吧,就去你们家。”
这时三娘轻轻进言道﹕“郎君既然与他有隙,防人之心不可无。”
薛崇训笑道﹕“一会让方俞忠他们在外面等着,我就只带你进去,我就想瞧瞧是不是真的鸿门宴。”
崔日用已冷静下来,觉得现在还没到不能和解的地步,也就不应该让事态恶化,于是他忍住火气,好言道﹕“薛郎说笑了,我崔某一介文官,又是京官,绝不可能冒着谋逆大罪在家中私藏甲兵,和鸿门宴有什幺关系?”
薛崇训冷笑了一声,翻身上马。他确实不认为崔日用会怎幺样,一则现在还不到那个地步,谁也不愿意轻易见血;二则崔日用真要那幺干,得被诛灭九族吧?
不过薛崇训既然打定主意要报复,并没有掉以轻心,专门低头看了一眼腰际,横刀好好的挂着。就凭一个文官家里的那点人,想动他和三娘恐怕也是很有难度。




天可汗 第四卷 绝域轻骑 第四十五章 辛辣
酒摆上来了,看起来很清澈,这是上好的酒。虽然唐朝的酒水度数比较低,但比大部分现代的酒喝起来要爽,因为唐朝的酒肯定是粮食酿造的,绝对不可能用酒精勾兑,此时的技术还没达到用工业造出乙醇的程度。
相比乙醇兑水兑香精,粮食酒喝了会很舒服,就算喝个烂醉如泥,睡一觉就不会难受了。记得前世他有一次托一个酒厂的朋友带了两瓶粮食圆度酒,放到家里,有一次请领导吃饭便拿出来招待客人。领导是个老酒鬼,只抿了一口说说﹕嗯?你这酒哪里买的?薛崇训说是朋友带的,买不到。于是那领导无耻地把两瓶酒不客气地占为己有,叫他重新买酒下菜。
……薛崇训和崔日用坐到一起,菜肴摆了一桌,还没开席,三娘便掏出一个白色的小器皿来,像个小盘一样,她提起酒壶倒了一点在里面,盯着那器皿看了一会,应该是在查有没有毒吧。
崔日用笑道﹕“不可能有毒。”说罢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便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
三娘还不放心,也许她怕酒杯上抹了药,便拿起薛崇训那个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放下杯子没说话。
薛崇训见状心里有些感动,心道﹕如果真的有毒,她先尝了不是要被毒死了?
三娘跟了他一年多,薛府上安全、舒适、有尊严,她大概已经产生归宿感了。
薛崇训叹了一气,端起酒杯仰头倒进了嘴里,顿时眼睛一眯,这低度酒也能这幺辣口!酒水顺着喉咙下去,从喉咙到肚子里都热乎乎的。
崔日用见状哈哈大笑﹕“这是秦人的老池酿的,秦人的歌悲伧、秦人的酒辛辣,薛郎尝到了什幺?”
薛崇训吸了一口气,皱眉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一个醉卧沙场,咱们再来干一杯。”
碰杯之时,崔日用的酒杯故意放得比薛崇训低一点……虽然薛崇训是皇亲,但根本的身份还是河东士族,而崔日用也是士族,他这个细节是在表明一种和解的态度啊。
薛崇训的酒量很一般,两杯酒下肚,脸色已红,黑脸看起来就愈发黑了。老人说喝酒上脸的人心诚,也许他生下来本来是个心诚的人,后来才练就了这样的心黑手辣吧……他说道﹕“果然酒桌上好说话,你请我喝一顿酒,我倒是对你没那幺厌烦了。”
崔日用呵呵一笑,摸着下巴的胡须不置可否。
这时又听得“啪”地一声,薛崇训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但我心里还是不爽!谁敢动老子的女人,老子就和谁玩命!”
“那是……那是……”崔日用的目光里有些许鄙视。这时他轻拍巴掌,就见一个少女从帘子里面走了出来。
薛崇训回头看了一眼道﹕“美人计?”
崔日用笑道﹕“薛郎多心了……还不过来给河东王斟酒?”
那少女幽幽地应了一声道﹕“是。”
“她是什幺人?”薛崇训问道。
崔日用道﹕“府上的一个奴婢,名叫崔莺,堂客(老婆)喜欢她乖巧,赏了府姓。”
“这个我知道,我那管家一向会办事,先父也赏了他姓薛。”薛崇训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奴婢,疑惑地看着她的眉宇之间,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当即便说道,“她不是一般的奴婢啊。”
“哦?薛郎如何看出来的?”崔日用饶有兴致地问道。
薛崇训道﹕“她在犯愁,可又不是在烦衣服料子不够好、活儿太累、吃得太差等等琐事,她这是闲愁啊……”
说到这里,那叫崔莺的少女在斟酒的时候不由得大胆地看了一眼薛崇训的黑脸。薛崇训笑道﹕“有段词儿叫什幺来着……对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崔日用强笑了一声,薛崇训又笑道﹕“别是崔侍郎的小妾。”
“绝对不是。”崔日用大摇其头,又端起酒杯要与薛崇训碰。
二人喝了一阵,崔日用的酒量好像也不咋地,没多久就已经昏昏沉沉东倒西歪的样子了,他便叫崔莺陪酒。但薛崇训不领情,心道别拿一个奴婢就想糊弄老子,便起身告辞。
他和三娘走出催府后被夜风一吹,醒了三分,便琢磨起崔日用弄个女人出来是什幺意思?不管怎样,看得出来崔日用的态度确实不想和他结怨。
这时庞二牵着“四蹄白”马过来,薛崇训踩上马镫,庞二又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自己翻身上去。一行人便护着薛崇训的马向东走,回府去了。
……
崔日用是极不情愿掺和此事,虽然他以前是倾向李隆基的人,但薛崇训对他倒是没有多少成见,只对他儿子崔莫极度厌恶。此种情绪,大概是薛崇训想到了神雕侠侣上那个道士尹志平的关系,那道士就是从窥欲杨过的女人开始的,极度让人恶心……所以薛崇训绝对容不下他,否则心里就不舒坦。
要对付崔莫很容易,但薛崇训知道这事儿最大的根源是他的母亲太平公主。母子之间不是敌人,现在却是对手;这种对抗的局面很微妙,不是生死对头,却各自都在极力争取胜利。
太平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反对她,不听约束,就算是儿子也不例外,这是她的性格。所以她想通过这件事
找回在长子面前应有的绝对权威。
而薛崇训自然不愿意让步,上次为了政治联姻迎娶李妍儿,他就已经妥协了,这次要让他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也许太平公主还没意识到,如果这样坚持下去,会让他们的母子关系频临崩溃。
后果是严重的,朝中有识之士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长安,几百人的械斗引起的风浪,也许比边关几十万人的战争还要严重。
薛崇训徘徊在听雨湖畔的石路上,心绪起伏。偶尔有巡夜的奴婢提着灯笼走过,但见是薛家的主人,他们都屈膝见礼然后离去。大部分时间里,这里十分安静。
现在只有看宇文孝能不能把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好了,如果没办到,到时候没法子了只有两条路﹕暗杀崔莫;不惜谋逆的代价调飞虎团剿杀之。
第一条路的困难是薛崇训找不到人,因为现在自己被太平公主监视住了,也许当天在麟德殿的马球场上他就应该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可是当时他在皇宫里是不能带武器的,周围那幺多宫廷侍卫,要想用拳头短时间内杀死崔莫确实很难办到,崔莫一个年轻人跑起路来肯定也很敏捷;第二个是风险太大,估计会触到太平的底线。
他们母子都在探对方的底线……而让他喜欢的女人嫁人,就已经触到他的底线了。
薛崇训反思自己,他不是爱某个女人有多深,而是不能忍受一些耻辱。否则上回太平逼他放弃最喜欢的金城去娶一个没有多少印象的李妍儿,他就不会同意……但事实是他让步了。
湖面上有湿润的夜风吹来,凉风习习,这样安静的环境让薛崇训想了很多。反思能让人更加清醒地认识自己,也许他根本就不是“成大事者”的材料,真正一心干大事的人,底线越低越可能成功,因为人们在得到的同时会失去相应价值的东西,一心要得天下的人,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抛弃的。
就像汉高祖刘邦,起事的时候无数次抛弃的东西不言自明,就是得到天下后也是如此。当时刘邦面对北方匈奴的威胁,但汉朝廷穷得叮当响,刘邦自己想找四匹颜色一样的马都找不到,还打毛的仗,只有忍了。匈奴单于写信给他的老婆吕后,说想让她侍寝……这样的事都忍得下来,吕后只回书说年老色衰。
这要是薛崇训处在那个位置,非得举国北伐不可,胜败就只有天知道……
薛崇训就是这幅德行,现在他还没有什幺实力,最大的依靠就是他的母亲太平公主,如此局面他就开始蹦跳,不惜忤逆母亲的意志,因为承受不住羞辱。
他叹了一口气,恐怕总有一天会把手里的东西全部赔光。为了一个金城,拿所有东西当赌注是否值得,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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