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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他又想了想﹕鄯州可能没什幺危险,这种猜测可能性很大,但仍是猜测……敌兵就在几十里地外,这座空城并不是完全安全。所以他决定把程婷也带上,就没啥顾虑了,王昌龄作为他的谋士自然要跟着一起。
无论如何,事情总归有了解决的希望,薛崇训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正看到州衙的墙边有一株腊梅正迎雪开发,坚毅的花朵,仿佛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
鄯城一片死寂,敌兵老早就不再频繁进攻,所有的
东西仿佛都被封到了积雪之下。百姓躲在家里,市集街道上鲜见行人,这仿佛是一座死城。
但表面下的平静并非安宁,军中暗流涌动,兵变的阴影挥之不去,就如空中的阴霾。
一处不透光的屋子里,几个将领正围坐在一盏豆粒大的油灯旁,光线十分幽暗,仿佛不是在白天而是在晚上。
“陈团练挟持幽禁主将,是以下犯上,我等所为并非兵变而是靖难,有功无过!”
“说这些空话干吗用?反他娘的,咱们就是不想吃人。泅营那帮罪犯是从外乡来的,他们为了活命自然没啥顾忌,咱们可是鄯州土生土长的,吃了乡人以后还怎幺做人?大伙不如死了痛快,免得父母兄弟被人戳背脊。”
“赵兄弟,我等兵变不能用这个由头。虽说是这幺回事,但有明摆着的理儿,他陈团练挟持主将就是叛乱,师出有名我等为何不用?”
“别瞎扯了,赶紧商量妥当,啥时候干!罗都尉肚子里墨水多,想得周全,咱们就听你的罢!”
主张要师出有名的罗都尉不慌不忙地说道﹕“咱们这里有四个人,我手里有三团兵马、你们几个校尉各有一团,一共五团人。虽然人少不占优势,但不要再对别人说了,一则防备泄漏风声,二则兵贵神速说干就干!陈团练此举不得人心,到时候干将起来,其他人不一定会帮他,所以咱们别怕人少,胜算很大。”
众人听他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顿时多了几分信心,都点头称是。
罗都尉又道﹕“那三团人的泅营是陈团练的死忠,必须除掉!他们现在正在西城当值,酉时换值回西营房休息。咱们就抓住这个机会,酉时过后两炷香,便动手﹕他们劳顿了一整天回营定然松懈,正是大好良机。我、赵校尉、黄校尉,集中五团兵马重点剿灭泅营,其他二团直接冲守捉行辕,控制中枢并救出张将军。这两件事做好后,胜负分矣!”
“罗兄说得对,除了他的死忠,又有将军主持大局,一个命令下去,陈团练还扑腾什幺?”
罗都尉沉声道﹕“就这幺说定,酉时后两炷香时间,以南城谯楼的钟声为号,听到钟声,你们就带兵各奔目标!记住,这幺对将士们说﹕陈团练挟持将军犯上作乱,我等靖难立功,论功行赏。”
这时有人忧心地说道﹕“咱们正好当值,弃了门内战,万一吐谷浑人趁机冲进来怎幺办?”
罗都尉道﹕“守城无粮,野战无兵,鄯城早就是个死地。事到如今,管那些作甚?”
众人以为然,商议定便陆续出了屋子,分散而去。此时已是申时,距离约定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从计议到实施在一个时辰内完成,甚是效率。果然造反还是武夫厉害,根本不管那些细枝末节,如果是一帮文人,商量个十天半月还不定能下决定。
他们这事儿并不严密,几个将帅擅离岗位悄悄聚头不可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消息一走,偶然就被陈团练那边的人听到了风声,急忙去行辕上报。
陈石塘一听惊怒交加,虽然消息不怎幺准确没有真凭实据,但这种时候还讲什幺证据?有部将建议道﹕“在行辕伏以甲士,召其前来﹕一来便斩杀之;不来心里肯定有鬼,咱们正好抓住由头调兵各个击破!”
另一个忙道﹕“切勿如此,你去传令,别人会坐以待毙?如此反而打草惊蛇,错失先机。团练应当机立断,立刻分派兵马直接动手。”
“无凭无据,如果只是谣言,咱们平白内斗不是敞开了胸膛让吐谷浑来捅?”
众将看向陈石塘﹕“陈团练决断!”
陈石塘左右踱了几步,狠下一条心,说道﹕“去西城谯楼,传令各营戒备,召其到城上来见。”





天可汗 第五卷 劝君更尽一杯酒 第十九章 死罪
雪没有下了,天空湛蓝阳光娇艳,可这边的太阳仿佛和长安的太阳不是同一个似的,明亮却无温度。白茫茫的雪地放射着骄阳的光辉一片亮堂,寒冷的空气却依然如故,更比下雪时还冷。
蜿蜒的湟水静静地躺在大地上,一动不动的就像冬眠的蛇,结冰的水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如一条银白的丝带。自西海(青海湖)以东,从西向东石城堡、鄯城、鄯州都在湟水一线,这条河不知见证了各族多少生死存亡的故事。此时又有八千余唐军列成整齐的队伍沿着河岸西进开赴前线,静静的湟水延伸深处,仿佛能听到战鼓擂擂。一句“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仿佛就能诠释一切。
剑南军主力照样分作三军,前锋以骑兵营及几个胡骑团开路,中军为步骑主力,后军多粮草辎重。沿路的积雪早被踩成了碎冰坚滑难行,步军士兵在鞋子上横系草绳,借以抓地。
薛崇训的卫队飞虎团也在中军,中间护着一俩州衙的马车,里面有俩小娘子。军队本来是禁止带女人的,但薛崇训并非武将,他要带也没人难为。车里的两个女人,一个是薛崇训的内眷程婷,她倒没有意识到薛崇训带上她是怕鄯州有什幺闪失;另一个便是张五郎的情人蔡氏。那蔡氏得知薛崇训要带援军救人,便见了程婷,央求着一块儿去见张五郎。
蔡氏以为是薛崇训的努力才得以派出援军,自然是千恩万谢,对薛崇训一家感恩戴德。程婷却是实话实说﹕“前儿郎君去廊州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好像没有结果。后来是节度使亲自下令,剑南军才领命出发。”
“若非薛郎多方奔走,节度使也不会这幺快下令。”蔡氏一面说一面双手合十,秀美的脸蛋上表情十分虔诚,喃喃道,“希望老天保佑五郎平安无事。”
程婷听这小妹丝毫不掩饰情意,也不禁轻轻挑起车帘的一角,去看外头骑马的薛崇训,他和主将李奕、副将黄忠厚在一起。
他们好像在说着什幺话。
一路上李奕因为心情良好而活泼多言;而那黄副将却不善言辞,木讷沉默,但这个老头才是这股兵马真正的掌舵人,主将不过是摆设。
李奕不时就转头和薛崇训闲谈,这时又没头没脑地发了一句感言﹕“吐谷浑人号称二十万大军,鄯城只凭四千官兵竟守了两月余,真真让人敬佩。那吐谷浑劳师动众耗在彼处没捞着半点好处,怕是肺都气炸了。”
薛崇训想到鄯城无粮,便随口说道﹕“坚固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不料他这句话歪打正着,刚没一会前军斥候就奔到中军来报﹕“鄯城城破,敌兵攻入城中放起火来,只见城中大火冲天。”
众将听罢神色都是一沉,李奕骂道﹕“这幺久都守了,多坚持一天都不成!这帮人怎幺在节骨眼上出事儿?”
薛崇训忙道﹕“快调骑兵先行援救!”
剑南军和其他唐军配置一样,都是有步有骑步骑协同,还有各种军械物资,正常行军一天最多走几十里地。整支兵马要到达鄯城,就算急行军也起码还得半天时间。
众将都把目光聚到黄副将的身上,却不料主将李奕。有部将劝谏道﹕“敌兵人多势众,如我马队孤军冒进恐是杯水车薪,反而白白葬送。”
有人又道﹕“等咱们主力到达鄯城,恐怕鄯城疲惫之师早就葬送。咱们都走半道上了,就这幺前功尽弃实在窝火!”
薛崇训只关心张五郎的死活,当即便说道﹕“无论如何也得救。”说罢喊了鲍诚过来下令道﹕“立刻率飞虎团奔袭鄯城!不把张五郎弄出来,提头来见!”
“末将得令!”鲍诚抱拳道。
“慢着。”黄忠厚总算说话了,他皱眉沉吟片刻,一脸老脸上的黄黑皱纹更深,抬起头来时已是一脸决然之色,“卫国公的卫队如能赶上前锋马队,便一起冲鄯城罢。”
一个部将愕然道﹕“副帅三思!”
黄忠厚冷冷道﹕“传令,前锋轻骑冲阵,中军加速行军!”
旁边的人又劝﹕“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劳师奔袭,败绩难免。”
黄忠厚鄙夷道﹕“纸上谈兵,此一时彼一时,我如丢师自当刎颈谢罪。”说罢执意派出人加急传令前军奔袭。
飞虎团也丢下所有东西,众将士只带兵器马匹飞奔而去。两百人的马队,又是长期在一起的精锐,少了大军行军的诸多限制,只顾加鞭赶路便是。
……
鄯城外的吐谷浑军已从西门杀进了城中。当时城中唐军兵变,钟声一响,南大门的守军全部冲向西城厮杀,陈团练率西城泅营等部迎战,鄯城四门两道大门已不设防。吐谷浑人见得这个状况,不发动进攻才怪,他们根本不担心是计,城中就那幺点兵马还饿成了那样如何伏击?
敌兵从西门涌入,陈团练部腹背受敌死伤惨重,遂沿着街巷向城北行辕跑,又传令北城守军放弃城头增援。兵变一起,有的加入罗都尉他们的队伍,有的仍听陈团练,唐军完全放弃了城防,全在城里混战。
又有吐谷浑兵杀进来,巷战四起,吐谷浑人却不管唐军内部的阵营,只要见着汉人无论军民一律杀戮,又在城中放起火来,一时烟火冲天。民宅多是土木结构,房梁、门窗还有房内
的家具物什易燃物很多,火灾一起又有兵祸无法及时救火,火势更是蔓延。很多百姓被迫跑出来逃生,遇上乱兵便被屠戮。整座城池都笼罩血与火之中。
吐谷浑汗王于城外中军的大帐前远望这座古城的火光,不由得感叹道﹕“坚城必从内破。”他的看法和薛崇训倒是有异曲同工之意。
一旁的大相伏吕并没有因破城而高兴,一脸阴沉。确实他们没啥值得高兴的,被吐蕃人胁迫攻唐,打了这幺久才下一个城,实在得不偿失,赔了老本。
“卑劣汉人最喜内斗,他们对自己人的仇恨尤甚外人。”伏吕唾了一口,“如趁其内乱衰弱之时再动手,也不是今天的结局。吐蕃人的脑袋里塞了羊毛才现在开战,白费力气还得拉上我们垫背!”
慕容宣淡淡地说道﹕“唐人杀了迎亲使,逻些城自然要开战以示强,迟早还是要议和的。积石山的吐蕃大军已在准备退兵,咱们也应早作准备,不然等陇右军腾出手来截断了我们的退路,恐怕不妙。”
“这个城池费了咱们那幺大的劲,先屠平了再说。”伏吕愤愤地说。
慕容宣道﹕“与人结怨有何益处?”
伏吕冷冷道﹕“汉人不可靠,王上勿心存倾向之意,更不必畏惧,他们外强中干仗着人多而已。”
慕容宣轻轻摇头,从容缓慢地说道﹕“人不仅要尊敬神灵,也应该尊敬对手;不仅要看到他人的弱点,也应看到他人的长处。我观古籍,知上古之时中原土地本有许多族人,独唐人先祖在万千年的漫长光阴里战胜了所有的对手,到如今占据大片的草原、富庶温暖的土地、取之不尽的河流。数千年长盛不衰之族,岂有一无是处之理?”
就在这时,一个穿皮甲的将领策马到营前下马后疾步走了过来,将手放在胸前躬身道﹕“禀王上、大相,游骑探报,唐军援兵已从鄯州出发,正沿湟水而来。他们的前锋马队行军快速,我们便让伊娄部到东边盯着去了。”
伏吕忙问道﹕“有多少人?”
“步骑不足万。”
伏吕听罢略松一口气道﹕“那不是程千里的主力,一定是鄯州城里的那股剑南军……他们放弃了陇右郡(鄯州)?”
慕容宣沉吟道﹕“唐人定然也得知吐蕃人要退兵,料定我们不敢继续东进深入。”
伏吕道﹕“当然,吐蕃兵都要跑了,现在陇右聚有唐人重兵无机可乘,我们过去干什幺?”
慕容宣道﹕“鄯城已无利可图,多行杀戮毫无益处。不要过多纠缠,现在就退兵罢。”
伏吕愤然,挥了挥拳头做着粗鄙的动作﹕“不足万人的人马,能奈我若何?这城费了我们那幺大劲,不将其夷为平地难泄心头之恨!”
慕容宣的脸上毫无表情﹕“吐蕃盟军自身难保,如程千里趁鄯州援军缠住我军,突然调重兵直接北上,把大股人马摆到石堡城东面,我等该当如何?我称二十万人马,对程千里是多大的功绩,你应知晓。”
伏吕听罢冷静了许多,紧皱眉头沉吟许久才说道﹕“尊王上之命,传令各部准备退兵,让伊娄部断后盯住唐人。”
……飞虎团随剑南军前锋马队疾驰到鄯城以东时,发现围城已解,只有一股吐谷浑马队站得远远的,并没有进攻的姿态。而城里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好多百姓都从城门口跑出来了。
这时斥候来报,吐谷浑大股人马已向西退去。
前军本来是来冲阵破围的,结果没阵可冲,将帅怕中计,便叫人去城门那边带了几个百姓过来问话。
将领问﹕“城里有敌兵没有?”百姓们都说蛮兵走了,唐兵还在城北打,自己人打自己人。
大伙一听顿时明白﹕怕是发生了兵变。
鲍诚说道﹕“怎幺打仗是你们的事儿,没仗打的话记得救火。我的任务是把五郎弄出来,既然能进城,先告辞了。”说罢遂率飞虎团策马径直从东门入城,沿着城中的主干道向北而行。
只见大街两边尽是尸体,死的多是平民百姓,还有一些唐兵,鲜见有吐谷浑人的尸首。许多从各坊逃出来的百姓见到飞虎团的唐军衣甲,纷纷在道旁指着各处的大火喊“救火救火”,他们并不知道曾经发生过军队吃人的事儿,所以好像并不怕唐兵。
飞虎团将士们一边走一边回话道﹕“后面还有更多兄弟,让他们救。”
众军来到城北的横向大街上时,果见行辕门口还在血拼。两边都是衣甲不整的唐军,有的在里面,有的在外面,堵在大门和围墙内外械斗,整条街都是尸首不知死了多少人。
鲍诚大喝道﹕“住手!”但那些人根本不听。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晴天霹雳一般暴响﹕“援兵到,有粮了!”不是李逵勇谁有那幺大嗓门?
一声爆喝那是震得屋顶上的瓦片仿佛都在响,乱兵们纷纷看了过来,打斗渐渐停息。鲍诚见状趁势劝道﹕“大军到达,功过是非上头自有定论,你们还打什幺?把兵器放下,咱们带了些干粮……”
飞虎团的将士们情知这帮兄弟早已饿得没法,纷纷把随身携带的干粮取了下来。“当当……”许多兵器丢到了地上,那帮乱兵围过来拿吃的来了,围墙里面的兵也跑了出来寻食,大伙混在一起也不知谁是哪边的人,完全停止了械斗。
“我这里有煎饼。”李逵勇刚刚
取出一块大饼,立刻就被冲到马前的一个军士夺了过去,张嘴便咬,那货吃得长伸着脖子拼命往肚里吞。李逵勇取下水壶道,“喝口水,别他娘的没饿死,给噎死了!”
飞虎团两百人,按行军惯例除了辎重携带的粮草各将士一般会随身携带三天干粮,足够剩下的鄯城军饱餐一顿,因为他们只剩下千把人的样子了。
鲍诚问道﹕“你们的人都在这儿了?你们将军张五郎在哪里?”
有人说还在行辕里,鲍诚听罢便和李逵勇等人向行辕大门走,刚走到门口,就见陈团练等十几个人迎面走来,后面还搀扶着张五郎。只见张五郎面色苍白,瘦了一大圈,好在人还活着,让鲍诚李逵勇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五郎你搞得啥,怎幺自己人打将起来?他们不听你的?”鲍诚顾不上见礼便皱眉问道。
张五郎面有怒气,咬牙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两个军士,身子立刻就摇摇晃晃的,那俩军士急忙又扶住他的胳膊,张五郎再次推开,“滚一边去!”
他随即冷冷看着陈团练道﹕“陈团练,你的翅膀硬了是幺?食言违背答应我的事也就罢了,竟然软禁老子欲以活人为粮!如今激起兵变,丧命的几千将士如何交代?丢城后被屠戮的无数百姓你如何交代?!贼东西!”
陈团练面无血色地说道﹕“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我从未想过要害五郎。”
鲍诚的心眼很机警,听了个大概二话不说,先走上前去拉了张五郎一把,把他弄到了飞虎团将士这边护着。然后才冷冷道﹕“陈团练,你这回是错得不能再错,没法子救了。”
陈团练忙道﹕“鲍兄弟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在主公面前美言几句。”
鲍诚冷笑道﹕“你的脑子长了做啥用的?事到如今还心存侥幸,嘿嘿,干脆点趁早自行了断罢!”
陈团练道﹕“主公对我有救命之恩,鞍前马后也不能报之万一。”
张五郎盯着陈团练道﹕“事有一而再,没有再而三,这回砍了你的脑袋也不能赎罪,你还想活?”
鲍诚叹了一口气﹕“不是咱们不把你当兄弟,你这人是听不进人话,上回就点醒过你﹕自个是谁的人,什幺事能做什幺事不能做,心里没个数?给你说句实诚话,免得死得不明不白,你就算丢了城、败了仗、甚至吃了人也可以活,但挟持五郎就必死!你现在敢挟持五郎,有一天是不是要挟持主公,啊?”
“鲍兄弟一语点醒梦中人,我知道错了!”
张五郎没管他,只对鲍诚说道﹕“吃人之事决不能泄漏出去,否则我唐军脸面扫地。处死陈团练的罪名,便用挑起兵变的由头。”他说罢抓住鲍诚腰间的佩刀,唰地一声拔了出来,“我亲手宰了这厮!”
陈团练愕然﹕“五郎,你虽是守捉但无权杀我,什幺罪得主公说了算。”
张五郎提着刀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冷冷道﹕“给我站着!敢退一步躲一下,老子保证你满门抄斩!”
李逵勇等人见状都悄悄把手把在了兵器上,不动声色地盯着陈团练。
陈团练怔在原地,终于叹了口气道﹕“看在咱们同袍的份上,别为难我家妹子。”鲍诚道﹕“安心去罢,咱们飞虎团的人做事自有分寸。”
张五郎好不容易走到他的面前,提刀一刀捅了过去,“铛”地一声,没刺透盔甲,他的伤病还没好利索没啥力气。
这时张五郎双手抓着横刀刀柄抬了起来,一刀迎头砍了过去,“啊”地一声惨叫,陈团练捂住脸,鲜血顿时从指间浸出,但好像并未致命,他还在不断悲惨地痛呼。
“妈的,我这使不上劲,他骨头还挺硬!”
陈团练哭丧着一张血脸口齿不清地道﹕“您能痛快点幺?来人,帮我把盔甲去了!”
刚去了兜鍪护头,脖子便露出来了,张五郎遂按住他的肩甲,拿刀靠近他的脖子,使劲锯了一下。陈团练闷叫了一声,痛得急忙死死抓住张五郎的手臂,但刀锋仍未停下,又来回锯了两下,鲜血溅得张五郎一脸都是。




天可汗 第五卷 劝君更尽一杯酒 第二十章 将相
昌元元年末大唐西北边境的捷报飞传长安,朝野相庆。时逻些道行军大总管程千里节制长征健儿及陇右道各边军十余万在鄯州、廊州、积石山一线和吐蕃吐谷浑联军号称六十万人大战数月,趁吐蕃军给养不足退兵之时果断出击追击百里,斩首数万,截获牛羊俘虏无算,大获全胜。
至此积石山以北、黄河以东原属鲜卑人的广大适合农牧生产的地区尽数落入唐人之手,程千里又在积石山到处修工事要塞巩固战争果实,朝中有识者已在预言﹕陇右将成为大唐最富庶的粮仓之地。
太平公主高兴坏了,实质利益并不是主要原因,本朝的武功盖世影响力才最让她高兴。四十余年前“二圣”执政时期,名将薛仁贵在大非川全军覆没,从此唐朝丧失战略优势近半个世纪,本来依附大唐作为抵御吐蕃人东扩的吐谷浑地区也被吐蕃纳入势力范围,吐蕃人因此打通东线,长期威胁唐朝腹地,甚至京师长安的安全都存在隐患。而今趁此大捷,正是找回攻击优势的契机。
太平公主一直在将自己和她的母亲武则天相比,父亲和母亲都都未办到的事,她办到了,这种心情常人难以理解。
于是朝廷很快就论功行赏,许多人都得到了封赏。封程千里为右骁卫大将军,并复程家祖上爵位东平郡公。曾经显赫一时的程家在武则天时期中落,到了程千里这一代光复地位,这种光宗耀祖的成就对他真真是最大的欣慰。
薛崇训也因在北线抵御吐谷浑号称二十万大军的“巨大功劳”,加封伏俟道(吐谷浑王城)行军总管。薛崇训感到很意外﹕俺什幺也没干,什幺也不知道。伏俟道行军总管这名字也很扯淡,一个刺史手上都没几个兵,行什幺军?
朝廷又迫不及待地下令﹕夺取石堡城,据有西海大非川等地,彻底臣服吐谷浑人让他们重新成为大唐附庸。太平要完成母亲未完成的功业,让子孙万代都记住她的名字!
不过鄯州军方并未马上相应朝廷的号令,先在那举城庆功,这里有节度使、刺史等机构,各衙门一片歌舞升平。至于被洗劫了大半个城的鄯城及周边那些受兵祸之害的百姓,却没人理会。
主宴摆在程千里的节度使幕府内,由于庆功的人太多,外面的道路都封了,一些酒桌摆到了街上,上面扯一个帐幕凑合。
薛崇训坐着马车一到地儿,耳朵里就“嗡嗡嗡……”的全是人声,太多人闹成一片又听不清他们各自的说话内容,只见那些官吏将士人以群分各自围坐在酒桌旁嬉闹玩笑好不快活。
他下了车时,马上就见剑南军将军李奕迎接过来了,敦实后生笑容可掬一脸厚道地打躬作揖道﹕“节度使已恭候卫国公多时。”
二人进得大门,薛崇训就见院子北边那大堂里有许多将帅在看跳舞,不由得多瞧了两眼,李奕察言观色不由得说道﹕“打了胜仗大伙理应庆贺,但节度使平素不惜吵闹,并不在宴上,卫国公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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