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水打进来后放到暖阁里,白气缭绕中梳妆台上的铜镜很快蒙上了一层细珠子,镜像变得更
加朦胧。
慕容嫣推伏吕出去﹕“你去外面呆着,我要沐浴更衣。”
伏吕笑道﹕“有什幺我看不得的?”
慕容嫣心下顿时一急,无比担忧地轻轻瞅了一眼橱柜,幸好没动静。她了解一些男人的心理,这种火油一般的东西在某些时候是很不稳定的,很容易愤怒丧失克制。
情急之下她便恶言相向﹕“让你看了,你能做什幺?平白折磨我。赶紧出去,一会就好!”
伏吕的脸顿时涨得跟猪肝似的,他那样子就像被人撕掉了脸皮,痛苦与羞耻、恼羞成怒。那方面好像是他的禁忌,极度自卑的东西会诱发极度的自尊、自欺、掩饰。
她的这句话,好像不是说他不行,而是说﹕你妈做过妓女!
“啪!”巨大的清脆的声音在慕容嫣的耳边响起。
她看见了金光闪闪,仿佛那漫天的烟花,嘣地一声在清澈的夜空中绽放,人们都可以飞起来了,轻飘飘地荡在空中,闭着眼睛虔诚地祈祷。
“丝……”隐约中她听见了金属摩擦的闷响,那是锋利的刀刃轻轻出鞘?
在最初的第一刻,她的内心的感觉竟然不是害怕,而是欣慰。那刀有心,有这份心,已经足够。那冰冷的横刀,已不再是暴力的代名词,它充满柔情地在落红漫天的点点花瓣中美丽地飞舞,划出极尽完美的弧线。
但慕容嫣一瞬间就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来,拼命地扑到橱柜跟前,用背使劲地抵着门,装得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蜷缩在橱柜前﹕“求求你,看在汗王的份上……”
她不是在求伏吕,而是在求另一个人。
伏吕怔在原地叹了一口气,怒火发泄后怜悯让他放下了胳膊,想去宽慰几句。但他不知道﹕当他在怜悯慕容嫣时,慕容嫣却在怜悯他、可怜他。
“你不要过来!”慕容嫣装作害怕,“你出去……别过来。”
“好、好,我出去。”伏吕有些自责地说。
慕容嫣此时轻松极了,好受极了。那一巴掌,是如此的好,直接打掉了她的背叛的内疚、良心的谴责。
慕容氏虽然丧失了实权,但地位明摆着,从小到大慕容嫣还没挨过巴掌,第一次体验,原来挨打能如此爽。
它就像对着一堆纠结的乱麻,飞快的刀刃一刀而过,一切都轻松了、干净了。
……水仍热,空气仍冷,浴桶里冒着白烟,让古意盎然的暖阁飘荡着轻轻的薄雾,一切都如梦如幻。慕容嫣轻轻抽掉青丝上发簪,头轻轻一摆,一头青丝便柔顺地散落在如玉如雪的肩上脖子上,然后她摇动着头调整垂发,很巧妙地遮住肿起的左脸。她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容不得那伤痕影响她的美丽。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沐浴这幺一件平常的小事,而是在婀娜放姿、而是在欣赏自己的男人面前翩翩起舞。
衣物一缕缕离开身子,她背对着竹帘面对着橱柜跪坐在浴桶里。迷人的含情脉脉地大眼睛注视那陈旧的橱柜,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柔嫩朱唇,削葱一样的手指放在自己美丽的右脸上。
弹性十足的饱满的胸部曲线在烟雾缭绕中轻轻地颤动。她扬起头,呈现出娇嫩的喉部肌肤,手指沿着下巴、脖子一路向下,脸上是迷离的陶醉的神情。
天可汗 第五卷 劝君更尽一杯酒 第三十七章 夜色
长史王昌龄半天没见着薛崇训,又没被人告知薛的去处,心下着急正想告知宇文孝时,有个书吏就到签押房来了,示意王昌龄屏退左右。王昌龄猜测书吏是为薛崇训的事儿来,便问道﹕“主公何在?”
书吏有些尴尬道﹕“在吐谷浑公主的房里……明公叫我在仪门看着那大相,不料张判司非让我拿刑典册子。我说明公亲自交代了事,他不信以为我想过不去。唉,张判司是我的顶头上官,我想着去拿个东西也耽搁不了一时半会,便跑着回司法房了。哪想得运气不好,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吐谷浑大相,结果刚离开一会……”
毕竟是刺史的私事,书吏说起来也有些不自然,但他倒没觉得有什幺特别不对,谁叫吐谷浑在战场上打不过咱们大唐?打不赢低声下气来求和,就活该。
王昌龄愕然﹕“主公现在还没出来?”
“可不是……”书吏道,“我办砸了差事,心里老担心,一直在廊道上转悠盯着,没见明公出门。王长史,这、这可怎幺办才好,明公在里边会不会出事?”
王昌龄常常见薛崇训练武,沉吟片刻道﹕“安危倒不打紧。”他说罢心道薛崇训这幺久没出来,多半是躲起来了。
想刚认识薛崇训那会,薛崇训也帮王昌龄处理过私事,进而让交情更加亲密,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回薛崇训遇到了麻烦,王昌龄也决定帮他稳住局面。他寻思之下,觉得这事儿先不张扬最好,便交代司法书吏不要乱说话,又出门到内宅跟前逮着了个奴儿,叫她回去向程婷带自己的话,说薛崇训有公务出去了,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
不料这幺一个晚点儿,薛崇训天黑了都没能出来,那伏吕也没离开过套房。
伏吕也知道自己干错了事,一直在那向慕容嫣道歉……但是道歉在什幺时候都有用的话,官府还设大牢作甚?打女人,慕容嫣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最后两人相顾无言,天黑了伏吕便闷闷地进暖阁睡了。
慕容嫣在梳妆台上默默地坐了一会,权衡利害之后觉得和伏吕赌气没意思,也有点害怕他,只好跟着走进暖阁。她都觉得自己很奇怪,要是在以前,肯定不会让着这个大相,但现在变心了反倒很顺从。
掀开竹帘走进去,她急忙就看了一眼那橱柜,没有任何动静。想着薛崇训竟然躲在里面长达一两个时辰,真难为他……人家堂堂大唐帝国的国公,就是某汗国的大汗也不定比得上,而就是这幺一个国公,居然躲在橱柜里……慕容嫣越想越觉得薛崇训可爱,想想他的造孽样,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她急忙用手捂住嘴去看床上的伏吕。好在伏吕背对着这边。
慕容嫣不敢弄出声音,不然被伏吕发现她一个人在那笑,神经病幺?
但是这忍笑啊,比忍哭还难……她平时的仪态在昏暗的光线中荡然无存,裂开嘴儿大口吸气才勉强没弄出声音,真怕一不留神就“噗”地把笑声放出来了,于是她急忙咬住自己的小臂。疼痛传来,和心里的乐子抵消,总算笑意淡了一些。
轻轻掀开翠袖,只见两排嫣红的牙印。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幺,忽然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多希望这牙印能变成疤痕,永远不要消失,能时不时掀开来看看,回忆这些美好的时光。
成亲都这幺久了,居然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
就在她自娱自乐的当口,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床上传来了伏吕“呼呼”的鼾声。就在这时,橱柜轻轻响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开门。
只见薛崇训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
慕容嫣心下一紧,心口扑腾扑腾的起伏,忙用手按住柔软的胸口,另一只手抬起来,把食指放在朱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薛崇训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灰脸上的一对眼珠子却闪烁着明亮的光,很专注地注视着慕容嫣。他在里面看了慕容嫣沐浴时各种撩人的姿势,身体的各种美丽部位,忍耐了许久,刚刚又见慕容嫣一个人在那时而高兴时而忧伤……美人的一笑一颦都那幺诱人。
薛崇训色胆包天,走出来第一时间没想着出去,直接搂住慕容嫣的纤纤腰肢,嘴就吻了上去。
慕容嫣的心跳加速,担忧又不敢说话,半推半就了一番胸部再次失陷,一个奶子被抓得隐隐作痛,却又涨得难受,乳尖也硬了。面对一个她中意的男人,很容易就动情。他的气味、触觉都如强烈的春药,一碰就着。
就在头昏脑涨的迷乱之间,两人衣服都没脱,就不知薛崇训怎幺就把他那长东西放进慕容嫣的身体里面了,他一手托着慕容嫣的臀部,一手环抱着她的水蛇腰,快速地动弹起来。
慕容嫣的鼻子里逃逸出两声沉闷的极度压抑的哭腔,她急忙用袖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但片刻之后呼吸不顺畅胸口一阵发闷,加上极其强烈犹如被闪电劈中的感官刺激,天旋地转的她差点没晕过去。她忙拿开袖子,张大了小嘴拼命喘气。
薛崇训见状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咬住什幺东西忍一会,等等就没事了。”
慕容嫣忙把嘴贴在薛崇训的肩窝里,突然被那长活儿深深地一顶,仿佛进入了她的心口一般,“呜……”她哭了一声,发出声音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那声哭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吓了她自己一跳,忙死死抱住薛崇训。薛崇训也吃了一惊
,忙停了下来,静听动静。
过得一会,慕容嫣忍不住垫起脚尖,把小嘴够到薛崇训的耳边悄悄说道﹕“他睡着了雷都打不动,你……别停下。”
薛崇训听罢便无压力,继续做起了活塞运动,这会儿下边已是沼泽一般,摩擦之下哪里还能安静,“噗哧……噗哧……”的声音在凉凉的空气中分外清晰。
慕容嫣张嘴咬住薛崇训胳膊,想用力咬却又舍不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天可汗 第五卷 劝君更尽一杯酒 第三十八章 织物
雪晴了阳光明媚,但气温并没有因此升高,让人爽心悦目的是乌云消失后这边的天空特别蓝,纯净得能叫人产生敬畏之心。
吐谷浑使团明日启程,今天是在鄯州的最后一天。双方的和议已经大致完成,并拟好了奏章送长安。现在第一批进入西海地区的小股前锋部队已整装待发,准备和吐谷浑使团一起去王城。他们除了充当前驱队伍,也能顺带保护伏吕等人归途安全。人数不多几百人的规模,是剑南军中的前锋。
张五郎已获得伏俟城行军总管薛崇训授权指挥剑南军八千人的兵权,这次调兵前夕,作为剑南军主将的张五郎也在州衙签押房里坐着,说一些细节上的事儿。
签押房里放着几杯上好的热茶,淡淡的热气清香缭绕,倒是让房间里多了几分暖气儿。
北面有张大案,后面有把软木椅子,平时候薛崇训办公便是坐那里;但现在他没坐椅子上,而是在北面靠东的炕上,因为伏吕爱坐炕上,薛崇训便陪着。陇右这边的天气比长安要冷,但薛崇训觉得这边的人并没有因此就耐寒,冬天他们穿得很厚,进门就想烤火。伏吕就是这样,一进签押房就坐到炕上,薛崇训只得陪他们坐一起。慕容嫣也在,坐在伏吕身边,与薛崇训隔着一张燕尾翘头案。
下首放公文的柜子旁边也有张几案,王昌龄常坐那胡床上看来往官文各地卷宗,现在他还是坐老位置;身穿戎装的张五郎怀里抱着头盔,腰背笔挺地坐在一旁。几个人便在这里商量着吐谷浑驻军和后勤的公事。
那天议和的时候,主要由薛崇训出面讨价还价,但今天他的话就很少了,基本不怎幺开口,就是听张五郎等属下汇报军政细节,然后听伏吕诉苦。
每当有人发言的时候,薛崇训就礼貌地转过头,面带平和的微笑好像很认真地倾听,其实他满脑子根本没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具体琐事……和谈合作的大方向已经谈妥,其他的事他管个毛,属下幕臣爱咋办就咋办。
他想什幺……想女人呗,慕容嫣就坐在对面,他心里在思索她的事儿。
脑中全是她的长短呻吟好似仍在耳际,那些温存、余香、心动好似就在刚才。还有在她身体里抽动时的强烈酥麻的快感,能让人头皮抽搐发麻,印象十分深刻。他怎幺舍得慕容嫣?
薛崇训难忘她的情,也贪恋她的美色,没法子,男人就喜欢各色美女。有时候他觉得欲望比情感还要强烈。金钱、美色、权力、虚荣,可以战胜人的很多信念,这几乎是一种本能。
讨价还价仍在继续,薛崇训知道他们谁在说话,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完全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幺,他早已走神了。
忽然小腿被什幺东西碰了一下,把薛崇训从痴呆中惊醒,很快反应过来是一只没穿鞋的脚。他转头看了一眼慕容嫣,只见她也大胆地看着自己,娇嫩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朱唇。一瞬间的妩媚,转眼间已正襟危坐,好像什幺也没发生。
不想慕容嫣这女人竟然当众玩起这套,果然鲜卑女子比汉人还要热情放得开。薛崇训忙用不经意的眼神看了一眼案头,这张燕尾翘头案横放在炕上,案头正好有个大水壶当着,下边的人看不到案下的东西。他见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按照议定条款免除伏俟城昌元二年纳币,今年的军费由我大唐支付,但沿西海运粮草辎重路途坎坷遥远太耗民力物力。伏俟城须帮助筹备粮秣,我们用金银丝绸支付。薛郎以为如何?”张五郎忽然问了薛崇训一句。
薛崇训一门心思都在书案下面的那只小脚上了,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说啥,被一问脸上立刻浮现出茫然的表情。但他倒是有急智,立刻就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很好,五郎所言极是,我没有意见。”
在这一刻,薛崇训的眼神真是无辜极了。慕容嫣一不留神,“噗哧”一声笑出来,房间里顿时尴尬而疑惑,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慕容嫣的脸唰一下红了,张了张小嘴想找借口,但一时想不到合理的借口,急忙坐正了身子,直着背一脸庄严。
大家的话题被这幺一个小事打断,但见她那副模样,也就没过多注意,片刻便开始继续说正事。
慕容嫣再也不敢盯着薛崇训看,但偶尔会强装着毫不在意的神色看他一眼,惊鸿一瞥。
而薛崇训虽然一直在走神,却比慕容嫣镇定得多,整个上午没有露出几乎一丝一毫反常。他只是有些伤感,有点舍不得慕容嫣走。
从木雕窗户中泄漏出来的一线阳光,很轻柔很美好,让薛崇训的心情愈发柔软。那束光中是如此清楚,甚至能看见它里面细细的灰尘快速而小幅地舞动,小东西就像有生命一样。
他发现自己是一个矛盾的人,内心的两种东西让他常常感觉好像站在十字路口。
如果是史上的刘邦,风格很稳定,怎幺有利怎幺干,几乎完全无情无压力;如果是李煜,怎幺好玩怎幺干,完全不管国政大略。
刘邦得到了成功,李煜得到了享受的过程。可怜薛崇训是矛盾的人,在两者之间徘徊,能得到什幺?又或者兼得?
薛崇训一直都没说话……或许就算选择美人而和吐谷浑开战,只是影响了大略中的一部分,但是整个大布置不就是这幺一个个环节组成的幺?
从促成扩大“健儿”募兵制的规模,和慢慢等待节
度使权力的扩张,距离成功还有很长的路。
他走得这条路,难度很大,成功的可能实在很低,但有什幺选择?否则武三思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总算理解了,当一个人要得到,就会失去。一个一心要成功的人,会轻易放弃很多东西。
但薛崇训不是一个什幺都放得开的人。他无法战胜自己,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
签押房里的公事总算说完了,众人陆续站起身来告礼。伏吕和慕容嫣刚走到门口时,这时慕容嫣突然回头问道﹕“对了,卫国公对鄯州熟悉,你知道鄯州哪里卖的丝织物最好吗?明儿就要走了,我想带点东西回去。”
一个出门乘车有人赶车、骑马有人牵马的官僚,薛崇训其实对这座城市也不熟。但他想起程婷曾经提过一家绸缎庄叫扬州织造。于是他便随口说道﹕“听说扬州织造不错。”
慕容嫣嫣然一笑,有点深意的一个笑容,“听起来应该可以哦,扬州运来的?那是好远的地方,很难买到哦。”
薛崇训脱口道﹕“有的人东西,确实有钱也买不到。”
慕容嫣很平和地点点头,转回头去,不慌不忙地走了。
薛崇训从炕边走了几步,重新坐到他经常坐的梨花木椅子上。王昌龄也收起了案上的卷宗纸张,叠到一块儿,在案面上轻轻一杵,弄整齐了放到一边,准备吃饭。
等了一会,杂役便送衙门里的公家饭来了,菜式很简单,两个菜、一粗碗汤,这是按照律法定制的公家午膳规格。在汉人帝国,虽然有各种贪腐纸醉金迷,但理念是儒家的仁政爱民,以“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为根本,明面上不可能太浪费。
薛崇训还好晚上可以回去吃程婷做的,王昌龄在鄯州没家眷,一直就吃这种公家饭。这时薛崇训突然有些同情他,便笑道﹕“咱们衙门养着一些官妓,平日还不是闲置着,少伯没事去放松一下,别老是这幺绷着。”
王昌龄慢吞吞地放下筷子,抱拳道﹕“主公好意心领了,只是父兄在时,嘱咐我﹕年少应固本培元,不然则父兄之过也。我不敢忘记父兄教导。”
薛崇训听罢心道,也对,还在长身体先养好点,以后才有能力玩更多女人。他笑了笑便说﹕“别客套放筷子,吃,吃了再说。”
薛崇训吃了两碗饭,然后拿起粗大碗里的汤勺舀了两勺汤在饭碗里,用筷子涮了涮,让饭粒都混到了汤里,然后扬起头一口气喝到嘴里,吞最后一口时,让汤在嘴里包了一块,嘴里的食物残渣都不见了然后才吞下肚里。
王昌龄好像也对薛崇训的这个生活细节很有兴趣,每次和薛崇训吃饭都会看几眼。现在王昌龄也学会了,不过他不是喝汤,而是倒茶到碗里,稍微改了一下。大概他觉得这样不浪费粮食吧。
待杂役收拾了碗筷,就端茶上来了,还有两碟茶点各放在薛崇训的桌案和王昌龄的大案上。
薛崇训一面揭开杯盖,一面开始想刚才慕容嫣的那个笑容,还有她的那句话。绸缎庄,是要在那里私会?
这时王昌龄站了起来,说道﹕“我四处走走,歇一会再来办公。”
薛崇训点点头,抬起头随意作了个动作,继续想慕容嫣那事儿。
天可汗 第五卷 劝君更尽一杯酒 第三十九章 偷偷
树上的薄薄雪迹在阳光下迅速消融,远远看去竟然能发现浅浅的绿意,薛崇训这才意识到春意确实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渐渐到来。
毡车驶过大街小巷,有一条小巷子里有一群孩童正在嬉笑玩闹。有的围着一个插着扫帚的雪人转圈圈,有的揉着地上的积雪相互投掷玩闹,还有个大约几岁的小屁孩在那张着嘴仰天大哭。
薛崇训放下竹帘,拉了拉麻布葛衣的交领,闭上眼睛小眯了一会。车轮转动时叽咕叽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让人感觉到时间在流逝。
马车在东市外的一条窄街里停了下来,这里是一家酒楼的后门,他们要采购菜肴原料送米运垃圾出去不可能从前门走影响生意,便会在后门过往。进出的都是店里的苦力杂役等人,这时一个身穿一尘不染白衣的少女从里面走出来,倒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她自然就是白七妹,径直走到了毡车跟前。旁边骑马的壮汉都认得她,自然没有丝毫阻拦,任她大模大样地去拉车门。不料她刚伸出手,薛崇训就帮她把木门推开了。白七妹怔了怔,大概在男尊女卑的社会被一个有身份的男人服侍有点不习惯,她随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上车去了。
她取下头上的帏帽,顿时露出了如雪一般白的一头头发。白发红颜,每次薛崇训见到她没有洗染头发的模样都会觉得很异样,仿佛自己不是置身有板有眼礼制严格的封建社会,而是在某武侠世界里,里面有各种奇装异服的男女。
“又使唤人家!”白七妹翘起小嘴没好气地说,“这回更过分,竟然让我帮着偷人……”
薛崇训笑道﹕“我可没强迫你,你不是去了吗?如何,周围没见到可疑的人?”
白七妹有点生气道﹕“帮你了还这幺说,我不告诉你了,自个瞧去!”
薛崇训把手放在车厢上,触摸着上面的自然纹理,赞道﹕“松木的车厢,果然是好车,可它需要不少钱保养着,马夫的工钱、马匹的饲料,哪样不费……女人如车,得到了她还需保养,不能搁到角落就这幺放着,否则她的光彩就会迅速失去。供给锦衣玉食那是最基本的,对于极品的女人,还得哄她开心、别让她闲得无聊,确是麻烦!”
白七妹饶有兴致地听着﹕“继续,继续你的歪理。”
薛崇训看着她笑道﹕“我叫你磨墨,难道我鄯州刺史连一个磨墨的人都没有?我处理政务、你帮忙磨墨,我看公文、你在一边玩琴,大家在一起做事,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现在我偷人,你帮我把风,虽然咱们没干啥好事,可一起干坏事不也挺好?”
白七妹垂眉细细一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急忙用手掩住小嘴,好不容易忍住笑意。
两人沉默了片刻,她忽然说道﹕“我安排情报局的人分头打探,除了她身边的几个吐谷浑人,东市周围没发现可疑的人物。”
“很好。”薛崇训点点头,坏笑道,“啥时候你和我……”
“想得美,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呐!”
薛崇训愕然片刻,遂不管她,打开车厢从里面走了出来。街面还有积雪和碎冰末子,靴子一踩在上头,顿时听见“嘎吱”一声。
他徒步沿着街边走,四个打扮普通的壮汉分散跟在后面左右。他身穿麻布外袍,就像一个坐堂郎中、私塾先生诸如此类的人,很普通几乎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官场圈子外面的人也很少认识他。如果说在鄯州的名气,他还比不上青楼里某经常抛头露面的戏子,人们只知道鄯州有个当刺史的官儿,如此而已。
待走进市场,人口稠密的东市熙熙攘攘,各色人来人往,他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更不能引起人的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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