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市场上的房子都是铺面,薛崇训走了一阵,终于看到一家写着“扬州织造”的庄子,恐怕就是这儿。这绸缎庄他还真是第一次来,因为平时从来不自己买料子。想来他一个皇亲国戚,衣柜里属于自己的衣服并不多,除了祭祀、上值等场合穿的定制衣服,常服就几套,身上这件葛衣还是长安带来的,都穿两三年了。但洗得很干净,一看就是家里有女人的郎君,不然不会穿得如此干净。
交领和袖口里露出来的洁白平整的丝绸,证明薛崇训不是一个穷人,穷人不仅买不起,更没那幺多力气拾掇得这幺一尘不染。
走进庄子,立刻就有个青袄后生满面春风地上来招呼,薛崇训随口应了一两句,回顾四周,发现里面有几个吐谷浑人,便信步走了过去。穿过挂在四周一匹匹五颜六色的缎子,薛崇训觉得这幽会的地儿实在有些特别。
他远远地站在一个角落,果然见到慕容嫣正在那里看料子,旁边有个汉人正在口若悬河。薛崇训这才注意到,自己进来后那后生只是招呼一下就不管了,而带着随从的慕容嫣却有个老头儿不断口舌,果然商人势利。
薛崇训没有过去,因为不知道慕容嫣身边的随从是不是她的心腹。小心翼翼的偷偷摸摸的幽会,反倒让他觉得有点刺激,平静的心中也泛起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慕容嫣也注意到了薛崇训,但装作没看见,只是偶尔向这边飞快看一眼。薛崇训看到了她的脸蛋有点红了,迷人的眼睛带着异国风情,娇嫩的朱唇泛着冬日午后清幽的阳光。
这时她故意提高音量道﹕“我想选另外的料子,不好和你说,你们这没有女人?”
“有,有的。”
掌柜的无须看她发饰上大气的黄金宝石就答应得飞快,因为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对自身外表形象的每一个细节都会琢磨到位。掌柜的转眼间就招了个小厮过来言语两声,那小厮小跑着往后院去了。
不一会,换了个妇人,妇人先不断赞扬慕容嫣,然后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慕容嫣对身边的人说道﹕“在这儿候着。”
随从的神色有些担忧,但不敢违抗她,只得等在原地。
薛崇训又等了一会,看了一眼后面那道门,但没走过去,而是走到先前和慕容嫣说话的那老头跟前。老头看了一眼薛崇训的领子,放下手里的毛笔,问道﹕“客人是要缎还是绢?”
薛崇训不动声色地取下腰间的佩刀,轻轻搁在大案上。老头伸长了脖子一看,发现刀鞘粗糙的木料上头竟然镶着金边和一粒大号珍珠。这时薛崇训撩开外袍,伸手在袋子里摸东西。如果老头真有见识的话,应该知道那副金鱼袋不是一般人能佩带的。
他在金鱼袋里摸索了片刻,摸出两块没铸造成形状的大小不一的金子来,放在刀鞘旁边。然后重新拿起刀鞘挂了回去。
老头看完他的一系列琐事,看了一眼案上的两块碎金子,疑惑道﹕“您的意思……”
薛崇训小声道﹕“刚才那个小娘子……你带我进去指个地儿。”
老头听罢直接站起来,伸手道﹕“请。”趁移步的当口长衣袖在桌子上一抚,然后那两块金子就不见了。
两人不慌不忙地从后面那道门进去,里面有个院子,大概是这家商贾上下生活起居的地儿,还有接待一个重要客人的地方。
走到一间房门口,老头招呼那妇人出来,然后小声说了两句,妇人便走了。薛崇训见状踱进那屋子,左右看了看没见着慕容嫣,便掀开帘子继续往里走。
帘子里挂着各色女人穿的东西,小衣、抹胸,甚至还有那玩意。总算是见到了慕容嫣,正站在一根横放的竹竿面前,上面照样各色料子,她背对着薛崇训,装作不知道薛崇训进来,但是她的耳根子都红了。
薛崇训不动声色地走上去,从后面抱住。顿时那曲线的凹凸感让他的灵魂深处一阵呻吟。柔软平整的后背,腰间的内弧线,弹性十足的拱起翘臀……
他有点迫不及待地解她的腰带,让她转过身来,她只是垂着头,任貂皮外套绫罗绸缎一片片地离开身子,掉在地板上。
慕容嫣的上身只剩下一件抹胸,薛崇训得以看清楚她的身段。上回在州衙里连衣服都没脱,心急火燎地就干那事儿了,没机会看见,现在总算看了个够。饱满的酥胸,乳尖的轮廓印在柔软的丝绸上,虽然看不见它们的颜色,但形状是分开清晰;柔韧婀娜的腰身,可爱的肚脐,平滑的小腹……就像鬼斧神工每一处都精心雕琢。
抹胸上方露出来的一抹雪白娇嫩的肌肤形如凝脂,薛崇训不禁伸出手,用手背轻轻感受它的柔软与光滑。
慕容嫣忽然大胆地抬起头来,她的眼神充满了忧伤和热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只有在这样一双顾盼生辉的明亮眼睛里才能清楚地表露。如今她挣脱了道德的枷锁,薛崇训激动地期待着她的迷乱。
天可汗 第五卷 劝君更尽一杯酒 第四十章 春天
有风灌进来,把挂在长竿上的五颜六色的丝绸绫罗吹拂得来回摇曳,让它们仿佛脱离了商品和货物的范畴,变成了一张张美丽的幔玮。薛崇训看着怀里犹自喘息的娇娃,她散开的长发凌乱地洒在他的腿上,额头一缕青丝被汗水沾在皮肤上,可怜楚楚。
慕容嫣趴在他的腿上,疲惫地喃喃说道﹕“好累,要是能在这里睡会儿就好了。”
薛崇训拉了拉搭在她身上的白色毛皮大衣,盖住她光滑的削肩,“要不就别走了。”
“唔……”慕容嫣好像没听他在说什幺,随口浅浅地应了一声,趴着一动也不动。过得一会儿,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而沉重,像一只慵懒的猫……这是进入梦乡的模样啊。
薛崇训不禁愕然。这绸缎庄是个陌生地儿,几乎没有什幺安全感,她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
大概是薛崇训在身边,她就有安全感、依赖感?
他伸出手想把慕容嫣弄醒,手在半空停了片刻,还是抓住她的胳膊轻轻用力摇了一下。她睁开惺忪的眼睛茫然地看上来﹕“怎幺了?”
“不能在这里睡,起来先穿好衣裳。”
“哦……对。”慕容嫣总算反应了过来。
两人各自穿衣。听见一声小小的金属摩擦的声响,薛崇训很快就扣上腰带的银钩,从旁边的地上依次取了袋子、玉佩、七事等物挂上,然后提起刀鞘佩戴在腰际,拉了拉葛衣就算穿好了。又看慕容嫣刚刚才穿好袍衣,身上各种带子、复杂的头饰都乱糟糟的,她穿衣服更加麻烦。
薛崇训便找了个地儿坐下等着。别说慕容嫣穿的鲜卑服饰还挺有味道的,虽然比不上唐朝宫廷的拽地长裙豪华华丽,但窄袖窄腰包裹出女人的身段,让薛崇训恍惚中联想到了旧上海的旗袍。
她款款地系腰带,扭动身子回头看后面时,每一个动作都如此轻柔优雅,让薛崇训的心里充满了柔软和美好,女人味十足的美好。
“要不别走了。”薛崇训恋恋不舍地又说了一句。
慕容嫣这时清醒了些,总算是听懂了薛崇训的话,手指顿时顿了顿,神色黯淡下来,片刻之后又继续收拾自己。
薛崇训也沉默下来。或许只是动心,但他自己也没能下定决心,否则可以不问慕容嫣,直接就蛮干,就算她埋怨刚愎自用,但没有办法改变。
慕容嫣轻咬着朱唇,摇了摇头。
薛崇训又道﹕“那样的话,明天就要分开,山高路远,或许这辈子都难相见……真的见不到了。”
慕容嫣转过头看向阳光明媚的窗户,她的眼眶中分明闪闪发光。这时薛崇训看到她的手指,紧紧地捏着领子,比高潮时扯住什幺东西还要用力。不过她现在没有出声,一点什幺都发出来,周围真是安静极了。
“只要你说不走了,其他事都交给我来办。”薛崇训用镇定的语气说。他表面上镇定,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毫无谋划准备、毫无决心之前就这样说,和走一步算一步有什幺两样?
或许是因为明知道慕容嫣不会同意,才这样假惺惺地挽留?薛崇训的心口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只见慕容嫣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一丝坚决的神色,突然转头直视薛崇训,可是转瞬之间又黯淡下来,目光游离,看向了别处。
“还是不要了……”她的眼泪终于从脸颊安静地滑落,“我不能那幺自私,将兄弟妹妹置于险地,更不能让慕容家彻底失去威望受族人唾弃,没有容身之地。”
薛崇训沉默了一阵说道﹕“那你先走,我等会再出门。”
“嗯。”慕容嫣应了一声,左右看看找到了一面铜镜,便坐过去又收拾了一下头发上的东西,忙碌了一阵才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这时薛崇训又道﹕“我会交待剑南军主将张五郎,让他配合慕容氏。你们可以相信他,汗王如果有什幺策略,可以和张五郎共谋。”
慕容嫣回头嫣然一笑﹕“一会晚宴上见。”
……
送走了吐谷浑使团,春天的气息渐渐降临了鄯州。当湟水水面的冰雪消融的时候,薛崇训想这时候的长安早已是春暖花开了罢。
陇右这边的冬天要比关内还要漫长。
鄯州各级官僚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宇文孝果然可堪使用,从各种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把行刺吐谷浑大相伏吕的人查了个一清二楚。这帮人正是逻些城派来的刺客,目的就是阻止吐谷浑反戈一击帮忙攻击石堡城。
作为唯一可以和大唐对抗的吐蕃国,在西域、河西、陇右、剑南广阔的边境线上与唐军长期角逐,这是唐朝周边任何一个种族都无法比拟的,无论是突厥还是奚,都是在一隅和唐朝时不时有点摩擦。唯有吐蕃在大面积范围内和唐朝争夺生存空间,两国此消彼长,相互对耗。吐蕃当然不愿意看到唐朝借吐谷浑的实力借刀杀人,这样的结果是吐蕃可能丢失要害石堡城,却没有消耗到唐朝的实力。在此情况下,派出小股刺客破坏和谈,虽然不容易成功,但好处是成本低战果大。
他们先零星从边境摸进陇右,然后集结之后控制城外的一座寺庙,与潜伏在鄯州的细作取得联系。那些细作有合法身份,有正当的营生,以家中办丧事为幌子,瞒过城门守备,把寺
庙里的和尚请到城中做法事,然后在晚上动手袭击行馆。
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宇文孝还查获不少真凭实据。薛崇训当然把证据和奏章一起打包递送长安……国家之间正大光明地发动战争没什幺见不得人的,但用刺客暗算别人政要的事儿就上不得台面,两国关系愈发紧张,唐朝少不得要趁机下诏降罪,并纠集天可汗联盟体系内的各族军队发动对吐蕃的第二次战争——攻打石堡城。
昌元二年五月,唐朝皇帝号召西部各族,联军集结完毕号称二十万从四面合围石堡城,迅速剪灭外围的吐蕃势力,牧场、哨点瞬息之间被荡平,石堡城成了一座钉子一般的顽固存在。
但所谓联军自古皆扯淡,必须要有一国为主战兵力,然后其他人跟着打酱油,事儿才顶得起来。这回的主角不是唐军,而是吐谷浑人,他们按照和约出动主力,担任主攻和送死任务。
而唐朝只出动了剑南军约八千人,布置在积石山一线的陇右官健主力根本没动。战场上玩的是刀枪,唐朝这边玩的是政治。作为唐军行军总管的薛崇训更黑,他不仅不想调兵上去打,还想分一块大功劳。
薛崇训把剑南军主力屯在湟水岸边按兵不动,然后从河上运来了大量的火药球,还有巨型组装投石车。那些火药球里面除了填塞成分粗劣的火药(没办法,薛崇训不知道怎幺提纯硝石等原料),还有砒霜、硫磺、狠毒、砒霜、草头乌、芭豆等玩意,反正什幺有毒就塞什幺。混合成球体之后,再用旧纸、麻皮、沥青等六种材料捣碎混匀,搅成糊状涂于表面……这就做成了唐朝版的化学武器。
时石堡城外围大军陆续到来,如果按照以往的作战办法,再多的人都无法摆开发挥力量,只能依次上去送死,死个上万的人,把石堡里的敌兵耗得精疲力竭了就能攻下城池。现在薛崇训不打算用人堆,想用“化学武器”对付吐蕃人。
众头领骑马绕石堡城转悠了一圈,选了城堡后面悬崖下的地点,直线距离要稍微小的,然后把投石车运过来,装上石块投掷……无奈射程不够。
可惜没有红夷大炮,薛崇训以前从哪里看到红夷大炮能打几里远,那玩意对付悬崖上的石堡完全够射程……
幕僚们想了个办法,在悬崖下的湟水边修个土山,然后把投石车弄上去缩短投掷距离。但究竟要修多高的土堆?鄯州长史王昌龄到处找关于石堡城的卷宗,都没有找到这悬崖的准确高度,只能目测?那误差得多大。
上面有敌兵,现场去丈量自然不可能。
姓赵的司工功曹说,须得要直到悬崖的确切高度才能开始建筑施工。因为要修多高的土山,关系到打多宽的地基。没有准确高度,万一修上去高度不够就白费力气;而地基打得太宽,又太浪费人力。
这时薛崇训一拍脑袋,乐道﹕“悬崖的高度交给我来办。”
众人都是好奇,这卫国公用什幺法子去丈量高度?薛崇训胸有成竹,立马找来几个木工协助。现场就有各种工匠,木匠、铁匠、砖瓦匠啥都不缺……这不是战场,好像施工工地一般。
薛崇训先让木匠用他们手里的工具做了个木头量角器。这东西构造简单,在薛崇训的指点下做出来完全没难度,只是量角器的精度可能不是十分理想。
工具弄好之后,他选了块平地,准备好竹竿等物,便开始了工作。这时周围的官吏将帅非常多,纷纷好奇地跑过来看稀奇,一时热闹极了。
天可汗 第五卷 劝君更尽一杯酒 第四十一章 高度
薛崇训在沙地上摆上了竹竿、量角器、还有一些木工用的工具,让几个木匠打下手,就在那儿忙活起来。旁边的军中将领、衙门的文官见老大在那里做些很稀奇的事儿,都好奇地在一旁围观。工科房的官吏最是期待,抱着一种求知的态度仔细瞧着,就瞧卫国公要怎幺测量悬崖高度……在这沙土上捣鼓一阵,就能捣鼓出远处的崖高几何?那也太玄乎了!
只见薛崇训先在地上立了块木板,然后拿来挂着铁锥的墨线,垂直后轻轻一弹,便在木板上留下了一条垂直的墨线。照此方法,他又在靠后的位置的木板上画了一根垂直的墨线。
接着在两块木板旁边分别立了一根竹竿,和那两根墨线保持平行;然后在两根竹竿上横放了另一根竹竿。
如此捣鼓了半天,薛崇训调整角度,让横放的那根竹竿斜向上瞄准了悬崖顶。接着他开始用木工工具记录斜竹竿的角度,画在宣纸上,用量角器测量出角度……角度约五十度。
就在这时,一骑飞奔而来,大声喊道﹕“明公,赵司判报,已测出到山脚的距离。”骑士奔至人群外面跳了下来,大步走进来,双手拿着一张宣纸躬身呈了上来。
一个书吏接了宣纸,复拿到薛崇训面前。他接过来一看﹕一百一十三丈。
薛崇训默不作声,拿了自己测量的角度和赵司判的数据离开了原地,走到一旁的大伞下,大模大样地说道﹕“笔墨伺候。”
“得令!”
这哪里是战场,就跟某王公贵族出门郊游一般!周围的胥役军士忙活着侍候薛崇训,搬书案的搬书案,磨墨的磨墨,场面实在好笑至极。
薛崇训刚坐下,就有工科的官吏急忙围住刚才递宣纸的书吏,问道﹕“多长?”
“一百一十三丈。”
众官吏急忙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边伸长了脑袋去瞧薛崇训在写划什幺。他们的求知欲来源于应用,新的测量高度的办法(虽然粗糙),只要学到手,就是一项本领,对工科官吏的仕途发展是很有好处的。
薛崇训将周围的事儿看在眼里,一面写写算算,一面像教书匠一样讲解道﹕“云勾三股四弦五,就是说这种三角图形。只要形状相似、角度一样,三条线的长度都成比例……”
有的官吏若有所悟地点头记录薛崇训的理论,有的正抓住机会大拍马屁,什幺卫国公博闻广记、学富五车云云,反正什幺词儿恶心就说什幺,听得薛崇训恨不得跳起来扇他丫几巴掌。
薛崇训一面讲解一面开始运算。现在他手里有两个数据,直角三角形的角度、距离山下的平行距离,两个条件算出悬崖的高度毫无压力。至于tg五十度的数值,因为没有函数表不能查,但也无压力﹕画一个锐角五十度的直角三角形,用对边长度除邻边长度,不就算出来?
就在这时,有军士来报﹕吐谷浑盟军前锋距离湟水十里,汗王慕容氏亲率卫队拜会来了。
一旁的幕僚建议道﹕“如今吐谷浑是我友军,为展现大唐礼仪之邦,主公该迎出辕门。”
薛崇训沉吟片刻道﹕“知道了。”然后继续写写画画。用相似三角形的方法,他总算算出tg五十度的数值大概是一点一九。
然后带入距离山脚的长度一百一十三丈,得出了悬崖高度一百三四丈半。
后面的乘法运算大家倒是明白,“九九歌”在周朝就有了,只是薛崇训用阿拉伯数字列算式让众人看得一头雾水。薛崇训少不得解释用列式计算复杂乘法的好处。
薛崇训没有穿官服,也没有穿盔甲,身上穿着他那件青色三十六揩的葛衣,真有些像一个传道授业的贤士一般,他自坐于众青红袍衣的官吏中间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中感觉自己和孔子、孟子和众生一样在传播大道,一时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他把手里的结果交给司工赵司判﹕“悬崖高一百三四丈半,相差不会太大,不信等拿下石堡城你们用绳子丈量,看我算错没有……你用这个高度来设计建造土山即可。”
这是行军总管亲手给的数据,就算造错了也不关他们司工房的事,能推卸责任的事儿,赵司判哪里有不愿意的,当下就毫不犹豫地答道﹕“明公深算,焉有不准之理?果然神!咱们目测这悬崖,差不多就高百余丈,神算呐!”
薛崇训笑道﹕“甭尽说好听的,我不知道你心里想啥?”赵司判顿时有些尴尬。
他这人说话就是经常不循规矩,把人说得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好生无趣。
薛崇训的屁股离开胡床,站了起来伸个懒腰,心下一阵高兴,没想到做数学题能做得这幺爽……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他意犹未尽地回顾众官道﹕“投石车的投掷加速度、抛物线的计算等等你们肯定不懂,到时候需要估算投掷高度的时候尽管来问我,我给你们算。”
众官吏一副五体投地的表情,马屁震天响,“一切都在主公的妙算之中,攻城焉有不胜之理?”“真乃诸葛出世、孔明再生……”
王昌龄淡然地等大伙的马屁都拍够了,才谏言道﹕“那吐谷浑汗王慕容氏快到了,主公是否要换身衣裳。”
薛崇训低头一看身上的麻布,回顾众人道﹕“我需要换衣服吗?”
大伙不明所以,不知如何作答。
薛崇训拍了拍王昌龄的肩膀
笑道﹕“我要不是大唐的国公,穿得再花俏那汗王也不会正眼看一眼,可我不是国公幺?瞧瞧,陈兵列马多壮观,我穿麻布有何关系?”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好像遇到了什幺极大的乐子,只有薛崇训立刻收住了笑容,一点笑容也没有。
他当即便点了兵马出营迎接慕容宣,旌旗猎猎铁甲如云,众军前后簇拥下,薛崇训心情大好,差点就诗性大发,高唱“老子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擒苍……”
蓝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洁白的云,青藏高原这边的天是额外得干净,就像刚刚被洗涤过一样,蓝天绿地、蜿蜒的湟水,薛崇训胸中一阵开阔,“驾!”喊了一声,一抖缰绳,脚下轻轻一踢马腹,便沿着河岸的路奔了出去。众军急忙跟上,一时尘土飞扬烟雾弥散,给纯净宁静的高原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远远地看见了一拨人马向这边过来,正是慕容宣的队伍,斥候已经探明了。待人马走得近了,才看清吐谷浑人群前面有个穿白袍的人,应该就是汗王慕容宣。这是薛崇训第二次见这个汗王,知道他还是个年轻的少年。
两边的人马相距几百步时,薛崇训抬起手臂示意众人停下来,对面也停了下来,只见那白袍少年后面有个骑士扛着个金光闪闪的动物图腾,那玩意薛崇训也见过,记得上回是插在王帐上面的。
看不清白袍人的脸,那人带着罗幕,吐谷浑人兴戴那玩意,可以遮蔽风沙。
薛崇训策马上前时,那白袍人也单独骑马迎面而来,两人在中间相遇。白袍人掀开头上的罗幕,露出一张瘦削清秀的脸来,深深的眼窝,面相果然和慕容嫣有些相像,不愧是亲姐弟,不是慕容宣是谁?
慕容宣安静地坐在马上,苍白的脸色好像有些病容,他淡然地说道﹕“西海慕容氏应大唐皇帝的诏书起兵十万,在石堡城共襄大举。”是不是真有十万人,可就不好说了。
薛崇训微笑着看着慕容宣道﹕“长安会知道汗王的忠诚和功劳,请。”
慕容宣放下头上的罗幕,轻轻一回头,后面的人马便缓缓启动,跟了上来。这时薛崇训看到了熟人,吐谷浑大相伏吕,这胖子实在是个悲剧,老婆都成薛崇训的情人了。薛崇训见到他便满面堆笑道﹕“大相别来无恙?”
伏吕哈哈笑道﹕“无恙无恙,不想没几个月又和卫国公见面啦。”
“缘分啊。”薛崇训和这伏吕说起话来倒是觉得轻松,不似和慕容宣那般拘谨,用开玩笑的口气道,“对了,公主没来幺?”
伏吕道﹕“之前还嚷着要来,可王上说这回要和各族会盟,军中带个女人怕惹人笑柄,她便没来成。”
薛崇训的心里微微一阵失落。
慕容宣与薛崇训兵马而行,这时说道﹕“卫国公在书信中言,会给予我族以军械援助,希望能因此降低伤亡。”他一面说一面抬头看着远处的悬崖,“此城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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