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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路易十四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九鱼

    “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喂兔子。”

    路易低头一看,玛利的脚下堆着一团又一团的兔子,它们十分肥壮,脚上绑着绳子,蠕动着嘴唇。应该是厨师们从附近的村庄采买来的。

    玛利蹲在那儿,毫无仪态可言,她喂兔子的草不是从什么地方拿的,而是自己催发出来的,路易看着它们从一捧小小的草籽,瞬间成长为鲜嫩的牧草。

    “女巫还能做什么?”

    “很多,”玛利说:“我还在学习。”

    “说说看。”

    “催发植物。”

    “我看到了。”

    “施放睡眠虫,召唤动物,制造爆炸,骑着扫把飞上天……”

    “遇到狼人的时候你怎么没骑着扫把飞上天?”

    “宫廷礼仪不允许。”

    “以后你可以带,我允许。”

    “万分感谢。”

    “你们还能做到什么?女巫,还有,或许,男巫?”

    “梅林,听说过吗?”

    “听说过,他也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

    ……

    “你们能够起死回生吗?”

    “一些传说中的黑巫师能够做到,但听说非常的邪恶,陛下,邪恶至极,一个人的性命要用数百倍乃至千倍与此的人去挽回。”

    “你能吗?”

    “怎么可能?”

    “无能!”

    “嘿!你怎么能这么说!”

    “事实如此。”

    ……

    “事实上我听说过那个咒语。”

    “试试?”

    “你疯了!”

    “我们可以先用兔子。”

    “我没听说过可以用兔子。”

    “所谓的第一次就是说总要有人去做。”

    路易一伸手,抓过了一只兔子,他的腰上总是挂着一柄匕首,他压着兔子,然后刺入它的脖颈。

    兔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就不动了。玛利.曼奇尼看着兔子,把两只手放在死去的兔子身上,开始念诵咒语,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咒语一结束,她就把两只手转移到那些活着的兔子身上,那只被她碰到的兔子立刻倒下去死了,然后是另一只,再一只……在兔子只剩下两三只的时候,玛利看向路易,眼睛里满是恐慌,“不行了,”她喘息着说:“咒语生效了,但不够……陛下,这些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救我!”她放声尖叫起来:“救我!陛下,它在吸我的血!”

    路易一跃而起,厨房的一侧就是马厩,在人们被玛利的叫喊声惊动之前,他已经将一匹康健的牡马牵到了玛利身前,玛利马上将手放在马的身上,马儿嘶鸣着,四蹄蹬踏,摇晃着脑袋,路易几乎抓不住它的辔头,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马儿倒下,死了。

    玛利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但胸口轻微的起伏表明她还活着。

    路易去看那只被刺穿了脖颈的兔子,它的血已经止住了,在轻微地抽动了一会后,它张开了红色的眼睛。




第六章 国王的预言
    兔子睁开了眼睛,但几乎就在同时,那颗红色的眼珠就融化了,浅褐色的水流下来,浸透了白色的毛皮,它的肚子鼓涨成一个圆球,看上去像是愈合了的伤口猛地翻开,就像是一张突然张大,但没有牙齿的嘴,内脏,应该是内脏的黏滑物体被挤压着从伤口溢出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

    法术并没有生效。

    或者说,那并不是被用来起死回生的法术,路易冷静地想,要是有这样的法术,巫师们只怕不必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就算是教宗阁下,也会希望自己长命百岁,寿如乌龟。

    马扎然迅速赶到,虽然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路易可以察觉到他快气得发疯。红衣主教以及宰相的处事能力不容小觑,不过一小时,所有的事情就都被处理妥当了,那只腐烂得就像是死了十来天的兔子被扔到了火堆里,死掉的马被打断了腿,然后以伤马的名义被剥皮,分肉,那些死掉的兔子则变成了美味的炖兔肉,第二天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碗。

    兔肉很不错,依照路易的吩咐,厨师在炖煮兔肉之前先煮了几分钟,然后换水,没有用太多太复杂的香料,只用了洋葱和生姜,还有一些芹菜,就连并不怎么喜欢兔肉的王太后也赞不绝口。国王亲自去看了玛利,玛丽.曼奇尼好多了,已经能够喝兔肉汤,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似乎已经全忘了,或说这件事情根本不在她的记忆之中,国王也没有提起,只安慰了她几句——因为她生病了所以不能吃兔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马扎然主教今天接待了来自英格兰的使者,因为查理一世突然失踪的缘故,玛丽王后一力要求她与查理一世的儿子小查理到法国来,寻求王太后安妮与马扎然的保护,但小查理依然顽固地抱持着他的身份——不愿远渡重洋,到另一个国家寻求庇护,但无论是谁都能看出英格兰的形式甚至要比法兰西的更严峻,这些使者就是小查理派来的,他们带来了小查理的信,信上对他的表弟路易,还有他的两位摄政,王太后安妮与红衣主教马扎然表示感谢,只是他仍然坚持在英格兰等待,并且希望他们能够给予一些支援,人力,或是金钱,可惜这都是路易一行人现在最需要的。

    在回到他与国王暂住的房间之前,马扎然主教向他的主忏悔并且祈祷,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懊悔没有提前向年少的国王揭示黑暗的一面,还是应该懊悔自己太过冲动——也许巧妙的敷衍才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最好方法,但这些念头,等他回到房间就立即消失了。

    “我去看过玛利了。”国王说,丝毫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她完全不记得了,有关于昨天的所有事情。”

    “她的父亲来过了,还有家族中的另外两位巫师,他们设法消除了玛利的记忆——死亡的恐惧可以改变许多事情。”马扎然说:“尤其是玛利还那么小。”

    “更主要的是那个咒语,既然它不是被用来起死回生的,我倒觉得,它更像是有一个邪恶的用处,”国王说:“但对玛利来说确实不适宜,她和我说她是偶尔听到的,请问,什么样的家庭会将这样危险的咒语在随口闲聊里说出来,那是些什么样的巫师?”

    “陛下……”

    “他们甚至没来觐见我,”路易接着说道:“这是我的领地,我的宅邸,身边环绕着我的骑士,请告诉我,为什么他们可以自由来去?”

    “陛下,他们是巫师。”

    “他们来自哪里?那不勒斯?”

    “是的。”

    “真棒,”路易说:“甚至不是我的子民。”

    马扎然看着路易,年少的国王,对于路易的自制他早有了解,他在耶稣会学校的时候也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像是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乎都只想着玩,要用木板敲在他们胖乎乎的后臀上才能让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来。

    他与王太后安妮也曾商议过——有关于国王的教育问题,他们倒不是有心拖延,主要是现在的法兰西风雨飘摇,他与王太后安妮,还有一干臣子尽心竭力才能勉强支撑,一个无知顽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知晓了权力的好处又不懂得如何使用权力,就像是将利剑交给幼童,不是让他伤害了自己就是伤害了其他无辜的人——而且作为王太后与国王的代理人,马扎然主教分身乏力,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国王的老师,所以这件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停滞了下来。

    但路易从未停止过学习,他学拉丁文,学法文,学英文,学数学,然后开始阅读所有他能碰触到的书籍,有时候他会在马扎然主教的书房里看书,安静得没人发现那里还有一个孩子。

    马扎然主教更愿意认为,昨天晚餐后的事情,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胡闹,只是造成的后果有些严重,但他现在不能确定了。

    “您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主教问。

    “我要说我很抱歉,”国王柔声道:“我去看过玛利了,等她痊愈了,我会带她去骑马。”

    “只是抱歉?陛下,您有感到后悔吗?”

    路易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于是红衣主教明白了,国王也许确实觉得抱歉,但他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仍然会这么做。

    他不讨厌玛利,甚至有点喜欢她,但他想要得到结果。

    所以他就去做了。

    马扎然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困惑的神情:“但陛下,您为什么要这样急切呢?您是国王,法兰西与纳瓦拉属于您。”

    “国王也会死吧。”路易说。

    “凡人终将回归天主脚下。”马扎然说。

    “但我希望我能选择以哪一种方式,”路易说:“查理一世有消息了吗?”

    ——————

    要到1649年的2月,查理一世被叛党公开处决的消息传到圣日耳曼莱昂,马扎然才明白了路易的意思。



第七章 一个国王被处死
    一听说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国王竟然被一群无耻的叛贼当众处死,玛丽王后立刻就昏了过去,不过她很快就在嗅盐与烈酒的帮助下清醒了过来,继而详细询问了使者有关于查理一世的所有消息,使者后来说,王后一手握着拭泪的绢帕,一手握着十字架,在为自己的丈夫不断地祈祷的同时,她也坚定地认为,她应该为自己的夫君感到自豪,因为查理一世做出了一个君王应有的可敬姿态,并未玷污他身为苏格兰、英格兰与爱尔兰国王,与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荣誉。

    反叛者们一致认为,国王应该经过公正的审判才能确定其罪名,所以查理一世在被擒后,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受审——值得讽刺一番的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也是宗教改革后英国国王加冕的地方——查理一世并不承认这个法庭的合法性,他拒绝为自己辩护,也不承认任何罪名,但最后一百三十五位特别法庭成员中的五十九人还是签署了由叛贼的首领克伦威尔颁布的命令,决定处死国王——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暴徒、叛国者、谋杀犯与国家敌人。

    1649年1月30日,这位可敬但不幸的国王被送上了断头台,据说他并不惊慌,面带微笑,甚至朗诵了一首诗,称自己为人民的殉道者。、

    说到这里的时候,使者不禁痛哭起来,而玛丽王后更是再一次昏厥了过去,不过她还是坚持设法款待与回报了这位忠诚的人,这对他们来说可不容易——他们从巴黎逃出来的时候十分匆忙,两手空空,为了维持国王应有的威仪,安妮王太后已经开始偷偷典当自己的珠宝华服,一时间根本无法顾及丈夫的妹妹与外甥女。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很快宫廷里就有了令人不安的流言,人们窃窃私语,亨利埃特公主是个生性残忍的人,她甚至不为自己的父亲哭泣。

    这个流言恶意十足,亨利埃特只有四岁,是个被推下椅子也只会大哭的小孩子,她出生之后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唯一的印象不是来自于口述就是来自于项坠上的小画像。这个年龄的孩子也未必能够理解什么叫做死,除非她也曾有过另一段人生。

    但路易只能保持沉默,因为他知道流言正来自于王太后,也就是他母亲安妮之口——有一些人正在努力促使他与亨利埃特的婚姻,安妮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却只想将法兰西与纳瓦拉王后的位置留作手中最有力的筹码,没错,法国确实有很多敌人,但也有许多希望成为其盟友的人。

    他知道自己应该以成年人的理智来控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一阵烦躁,十岁少年的身体里总是涌动着热血,让他做出许多自己也难以理解的事情,像是命令玛利.曼奇尼演示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的魔法,虽然他也很清楚,不可能有这样的法术,至少不可能出现在被迫隐藏在凡人视线之外的巫师身上——他们的天赋值得称赞,但让国王来看,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暴民。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连夜逃亡,遭遇狼人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现实中的国王与童话中的国王完全不同,他会被臣子无视,会被侍从欺骗,被子民搜捕甚至处死,现在还要面对只应该出现在噩梦里的黑暗生物,他亟需一样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东西,当然,他被无情地嘲讽了,命运对他并不宽待。

    不过路易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他知道了马扎然的底线比他想象的还要低,而玛利.曼奇尼所在的家族可能要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但危险也往往意味着力量。

    虽然他们摆出了傲慢的姿态,但要说他们真的对世俗的权力一无所求,国王是绝对不信的。

    没有企图他们就不会与马扎然成为姻亲,看看玛利的年纪,1642年不正是马扎然进入枢机院的时候吗,他们应该就是在马扎然被黎塞留推荐给路易十三的时候做出决定的,毕竟来自于意大利的玛丽.德,美第奇王太后失势后,宫廷里最接近权力的意大利人也只有儒勒.马扎然了。他们不但促成了联姻,还将玛利.曼奇尼送到马扎然身边,充作王太后的侍女,用心昭然若揭。

    路易以为马扎然不会再允许他与玛利.曼奇尼继续相处下去,但让他没能想到的是,马扎然不但默许了他们的往来,还有意鼓励他们出去走动,路易一开始不明其意,但后来他还是遇见了英格兰的玛丽王后——很明显,主教先生的放任只是两害取其轻,他担心的是年少的路易被玛丽王后鼓动或是说服。

    玛丽王后确实可悲,路易对她,还有亨利埃特公主,他的表妹同样抱持着万分的同情,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帮她些什么,他距离权力还远得很,就算他能,为什么不去命令大孔代公爵为他收复巴黎,铲除暴民呢,也免得大家一起在圣日耳曼莱昂苦苦煎熬。

    她是注定要失望的。

    但路易的温柔还是让她得到了安慰,只可惜有安妮王太后与马扎然,她的亨利埃特是无法成为法兰西王后的。

    ——————

    马扎然主教只将窗前的帷幔掀起很小的一条缝隙,他看着他的小国王,路易站在庭院里,看着英格兰的玛丽王后怀抱着遗憾离去,心中又是安慰,又是酸涩,还有一丝畏惧。

    “告诉我吧,”安妮王太后忍不住问道:“什么让您这样担忧?主教先生,是我的孩子么,是路易么?”

    “您认为他是被什么人唆使了么?”马扎然说:“不,陛下,我只能说,我以为不可能有天生的统治者……但我好像错了。”

    “您是在指责路易么?”

    “不,我是说,他已经能够娴熟地使用所能掌握的东西了,无论是权力,还是感情。”



第八章 随驾商人柯尔贝尔
    王太后安妮蹙眉,她无法理解马扎然主教的意思,这位奥地利的公主算不得聪明,但胜在宽容,有忍耐力,譬如说,她面前的马扎然主教,曾经是黎塞留主教的弟子与政治上的继承人,而在路易十三早期,这位奥地利的安妮没少受当时的王太后玛丽.德.美第奇与其盟友黎塞留的打击,一等路易十三去世,人们都以为她会借着国王之母的身份狠狠地压制马扎然,甚至将他投入监牢。

    但安妮并没有这么做,不但没有,她甚至没有遵照路易十三的命令成立议会来掌管国事,而是自己摄政,以王弟加斯东为王国总监,任命马扎然主教为首相,来维持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所以一直有流言称王太后安妮与首相马扎然主教有暧昧关系——他们都说,马扎然主教是法国与安妮王太后的“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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