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楚风云录

    一刻钟过，三千余甲士站立下方，赵隶抬头看着身前点将台上的郑英，不解其意。

    只见郑英向前一步，沉声喝道“今日乃我神射营驻守雁城第一日！本将以命人在城外向西之地，设立草靶！以一屯为队，三十队轮流竞争！前二十队所有衣物由后十队清洗，为期一月！而进前三者，一队奖一石肉！”

    肉！闻此底下的士卒顿时兴奋起来，不禁面发红光，跃跃欲试。要知道不论是何肉，皆不是他们能吃得起的。

    神射营顾名思义，取自神射之意。而比试射箭，亦不是仅仅让你站在那拿弓去射，而是一屯策马而过，过后草靶之上箭羽几何，便是此屯之成绩。

    城西之外，赵隶站在郑英身侧，看着远处一队队策马而过的军卒，顿时大感兴趣。

    很快，第一屯率先弛过，然后自有军卒上前勘验。

    “第一队！上靶七十三！”有军士遥遥大喊，然后快速策马离去。待到勘验军士离去，而后迫不及待的第二队便策马弛去，一阵箭雨激射！

    “第二队！上靶八十！”

    “哦！哦”第二队军卒在马上顿时兴奋不已，与之相对，第一队则有些气馁，一个个耷拉着肩膀，回到军中。

    赵隶仔细观察过，驰马而过是，军卒相距草靶有五十步之遥，这两队能上靶七八成，还是疾驰之中，当真是实属不易。不过很快，赵隶就彻底明白了神射营神射二字的含义。

    “第三队！上靶七十八！”

    “第四队！上靶七十九！”

    “第五队！上靶八十二！”

    ………………

    连着这么多队下来，竟能全数保持七成以上！当真是令人惊叹。这时，赵隶发现，远处有商队驻足遥遥观看，不禁知晓了郑英的意思。

    这是夸耀武力，告诉他们神射营来了吗心中如是想着，只听郑英亦是看到了远处的商队，嘴角一勾道“去让报喊的军卒声音大些，没吃饭吗”

    赵隶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只见沈长明策马而出。待到他回来，那报喊的军卒声音果然更大几分，只见其几近嘶吼道“第十三队！上靶八十五！”

    见此，郑英这才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将军好法子。”赵隶由心道赞道，“既能挑起军中士气，又能恐吓那些宵小，当真是一石二鸟。”

    “唉，没办法。”郑英叹口气道“打又不能真打，只能这般了……多年下来，也不知这一套还管不管用。”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士卒飞马来报，“报将军！有近百人的西域骑卒策马而来！！”

    什么！赵隶一愣，赶忙道“那将军快快整军待备，以防不测！”

    “不，”郑英摇摇头沉思道“不过百人……应是……”说到这，郑英望着前方的草靶，皱眉道“黄敢！”

    “属下在！”一旁黄敢拱手道。

    “速去军中挑选一百名善射之卒！”

    “诺！”黄敢领命，勒马离去。

    “第二十队！上靶八十六！”再听着这声响，赵隶已然没有心思去看，而是望着远处眉头紧蹙。

    “禀将军，已然安排妥当……皆是军中善射之卒，不少都是军候屯长……”黄敢拱手道。

    “嗯。”郑英淡淡一应，继续看着前处的比试，神情自若，似乎没有一点担忧。赵隶看了看郑英，顿时有些明悟，这郑英能当这个将军，确是还是有真本事的。于是安耐下心思，默默观看起来。

    不多时，只见一军卒再次来报，“报将军！那队西域骑卒说要见将军。”

    “带来。”郑英语气平淡道。

    “诺！”

    很快，只见一名有些消瘦，满脸络腮胡的碧眼骑卒策马而来，操着一口生硬的楚语道“在下无珠国统领默罕德，听闻贵国在此比箭，特来与之比试一番……”语气生硬，但还是能知晓其意思。

    “哦无珠国”郑英冷笑一声道“让比试暂停，且由你去试上一试！”

    “谢将军……”这西域统领默罕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恶心的大黄牙，然后策马离去，回到自己的队中。

    按理说，不应该设个什么赌注吗赵隶心中有此疑问，不禁说出口“将军不与他赌些什么”

    郑英明白赵隶的意思，淡淡道“不赌便是赌，你瞧着吧，若是这次比试我们胜了还好说，若是败了，驻守的这个月别想消停。凭着这一败，士气必然大受打击，面对其挑衅时必定底气不足，届时……”说到这，郑英摇摇头没有说下去，扭头对黄敢道“黄校尉，交代下去，许胜不许败！由你亲自带队！”

    “诺。”黄敢沉声一应，策马去寻刚刚挑选出来的一队军卒。

    而这时，那队番兵已然开始策马奔腾！向那队草靶疾驰而过，赵隶看得分明，这队西域骑卒分明没有在五十步之界限射箭，而是离得七十步外，张弓激射！

    郑英见此，顿时咬牙道“告诉黄敢！让他八十步外射箭！”

    八十步！赵隶一愣，随即皱眉策马去通知黄敢。

    “八十步”黄敢眯眼道“那群杂毛在哪射的”

    “应是七十步……”赵隶皱眉道“八十步外，可有把握”

    黄敢冷冷一笑，手指鞭子遥遥在面前军卒前虚晃一下道“小兔崽子们，五年不见，敢不敢让老子瞧瞧你们活计”

    “哈哈哈哈……校尉随意！”这群军卒纷纷大笑起来。

    赵隶在军中时间不短，放眼看去，顿时心中一安，这是李司马，这是张军候，这是崔屯长……这队人竟然全是军官！

    既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士卒报喊道“七十步外，上靶……上靶九十二！”

    闻此，赵隶心中顿时一凉，上靶九十二！只见黄敢半眯着眼低吼一声“小兔崽子们给老子听好了，一百步外再射！谁敢脱靶，老子回去折腾死他！跟老子来！”说罢怒吼一声，策马奔去，其余军官闻之纷纷策马跟上！

    一百步……赵隶驻足原地，有些呆愣……能行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大楚威武
    只见黄敢一马当先，胯下枣红骏马衬的其气势十足，奔至一百步外时，张弓搭箭怒吼一声“中！”然后只见一根箭羽急速脱弦而出，射入一个草靶之后竟是生生一震！将那个草靶给震到在地，余力不止，那草靶被箭矢带离足足一丈远这才止住！

    不远处观看的默罕德看见这人是个白发老头，心中正在嘲讽其大楚无人，却没想到这老头竟然可怖如斯……这一箭若是射在自己身上……这般想着，默罕德不禁打了个寒颤……然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这老头身后的军卒们竟然皆是策马于一百步外，张弓搭箭！

    “不可能！”默罕德下意识说出一句西域语言，双目睁大死死看着他们，只有一人还能说得过去，可这一百人如何能行必定半数脱靶，一定脱靶！默罕德心中暗暗默念……

    可惜，要让他失望了。任他如何瞪大眼去观察，竟是没有看到一箭脱靶……终于，一百人奔驰而过，只见有军卒上前查勘，这短短的时间内，在场所有人的心顿时纠在一起，等着这声报喊。

    一息，两息……此时当真是度息如年啊……终于，在赵隶心中如同放满蚂蚁抓挠一般痒痒时，那军卒的声音终于传来，“一百步外……”说到这，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军卒竟然停了停，顿时惹得众人急眼。

    “上靶一百！”后续声音响起。众人顿时一愣，上靶一百没听错吧

    然后场面顿时一静，足足三息之后，只听有人喊道“威武！威武！”

    随后全军尽数击胸嘶吼道“威武！大楚威武！大楚威武！”这一声声声浪气势如虹，将默罕德一队人包裹其中，顿时不少西域骑卒心惊胆战起来，生怕这楚军扑上来撕了他们……

    “不可能……作弊！一定是作弊！”默罕德不敢置信的说了一声，然后策马奔至草靶所在，一一查勘起来。身后的西域骑卒不敢再待，跟着默罕德奔去。

    一，二，三……默罕德数的极慢，当他数完最后一个草靶时，顿时欣喜若狂！只有九十九根！没有一百！是假的，虽然即便是九十九，他们也是输了，可默罕德不管，兴奋的张嘴用生硬的楚语道“作弊！你们楚人作弊！只有九十九根，没有一百！”

    不远处的黄敢策马缓缓走来，冷笑一声将先前自己射倒的草靶弯腰扶起，然后扯出自己的箭羽冷声道“加上这一根，是不是一百！”语气冰冷，眼神凌冽。

    “啊！”默罕德一愣，这才想起先前那惊鸿的一箭，兴奋的脸色顿时褪去，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鸭子，发不出声响，半天才咬牙道”大楚果真厉害，告辞。“说罢也不去见郑英，狠狠一甩马鞭离去。

    看着这队狼狈而逃的西域骑卒，黄敢呸一声啐一口，带着笑意去跟郑英复命令。

    “不错！”郑英笑着道。

    “将军，那比试可用继续”黄敢问道。郑英笑着摇头道“出了这事，目的也达成了，就不必了。传令下去，宰杀……”说到这，郑英微微一顿，不可察觉的叹口气道“宰杀三头大彘，犒赏全军。”

    一旁的赵隶自然明白，雁城粮草仅够半月，而像肉类这种自然更要需得精打细算才是。三头大彘也就是三头大猪，满打满算也不过六石肉，全军上下三千余人，恐怕也就是能分到一碗肉汤罢了。

    不过这丝毫不耽误神射营军卒的兴奋之情，纷纷脸红脖子的吆喝着，不止是为了有肉可吃，这般长脸出风头的事，自然是让人欢喜的。

    到了午时，浓郁的肉香气弥漫起来，这些汉子纷纷列队咽着口水，瞪大双眼望着前处的三口大锅。赵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士卒欢喜的神情，淡笑不已。

    雁城，将军府大厅中。郑英与赵隶相对而坐，桌上放着一大盆炖的糜烂的肉块和一盆子面饼。

    “军中不比其他，饭食简陋了些，殿下……”郑英淡淡道。不过话未说完，就被赵隶打断，只见赵隶拿起汤匙给自己分了一碗肉汤，就着大饼一边吃着一边回道“不必客气，就是这放在外面，也是多少士卒求之不得的东西。”

    赵隶吃饭一向很快，三个大饼两碗肉汤下肚，七分饱便放下手。随意擦擦嘴，却发现郑英一直在看着自己，顿时好奇道“你怎么不吃”

    闻此，郑英一笑，拿过一个大饼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并不是那种大家闺秀般的小口进食。一边吃着，郑英低声道“殿下吃饼的样子，当真不像是一国储君，大楚太子。”

    “呵……”赵隶轻笑一声，端起碗中剩下的一口肉汤喝掉，然后轻轻放下道“那该是怎么吃饼再怎么也是用嘴罢了，总归不至于用鼻子吃吧……”

    “噗呲……”郑英一个没忍住喷出一口肉汤，有些急切的擦了擦嘴，白了赵丽一眼。

    见此赵隶微微一笑，然后皱眉道“西域番商不是少数，为何不设关卡收取商税我一路走来，可是未见一处地方有关卡。要是收他们的商税，岂不是能大大贴补军用，不必这般拮据”

    商税郑英苦笑一声摇摇头放下汤碗，叹口气道“我如何不知只是其间原由太过复杂。早些年间到是有过，可渐渐的西域各国坐大，并州式微，设卡力有不逮，这倒是其次，主要是设卡收税乃是州牧文官之职，就算收取上来商税也要交由他们，且那些大人物们怕军卒扣下商税以自足，因此早早就借与邻邦交好之名，废了关卡一说。”

    “简直胡闹！”赵隶怒然拍桌，怎能如此！国之关税岂能说废就废！然后看着郑英皱眉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仅在雁城这边设个关卡如何可行吗”

    “这个……”郑英犹豫一番，心中暗自思虑一会道“若是仅在雁城这边设立关卡，而不是并州重新设卡，应是可行。雁城乃是军城，隶属父亲管辖，并州文臣无权过问。可这需要父亲的应允。”

    有戏！赵隶闻此顿时眼前一亮。



第二百四十五章：并州未来
    “那就派人传信镇西将军，请他应允在雁城设卡如何”赵隶出声道。郑英看着一脸兴奋的赵隶，顿时道“殿下，设卡之事时是不是在考虑考虑”

    “怎地”赵隶狐疑问道。只见郑英低声道“多少年不曾设卡收税，现在突然设卡那些西域番商是否会应允”

    “一些番商何足挂齿，不交就不让通行便是！难道他们还有胆子冲卡不成！”赵隶拧眉说完，然后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忧的是那些西域各国，可你又是否想过，一味忍让换来的只能是更加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唯有并州军强硬起来，大楚强硬起来，才能真正扭转这种情况。”

    看着激愤的赵隶，郑英太阳穴一突，苦笑道“殿下，你不通兵事，不知并州之情形。我并州就算集全力亦是只有三万余人马，且精锐唯有三大营一万人。西域大国仅是乌孙大宛，随便一国便动辄坐拥几万兵马，若是惹急了他们会盟集结来攻，那时并州危矣。”

    这时，赵隶反倒冷静下来，淡淡一笑道“我知道。”

    “那你……”郑英愕然。赵隶深吸一口气道“我并州拥兵是只有三万，可百姓呢并州百姓多少少说也百万众吧！其中适龄青壮便是十分之一也亦有十万！就此难道不足以抗西域这便是我大楚的优势所在！届时一旦战起，便可立即下令募兵，扩充兵员！西域各国，非是一家一族，孤就不信他们能有多团结！不信挡不下他们！”

    “殿下过于天真了。”郑英再也没有食欲，皱眉道“这番话乍听之下看似可行，实则经不起推敲。便是不说西域各国他们，单说大楚就行不通。庙堂上的诸公会应允募兵他们不给钱粮，我们如何去养这十万人且如今天下皆是贵文贱武，百姓们岂会愿意从军一但战起，到时候并州恐是要血流漂杵，尸骨遍野啊……”

    “钱粮。”赵隶抓住重点。

    “对！”郑英深吸一口气道“并州无粮，军中无饷！仅是这一点，就足矣掣肘拖死我们。”

    “并州百姓我也知道，热血不泯，且深受西域番商之祸久矣，若是宣传得当，奖罚分明，未必无人从军。而你所说的并州无粮，军中无饷……换言之就是钱粮足，便可事成。对否”赵隶紧盯着郑英的双眼，沉声道。

    “殿下有法子”郑英狐疑道。

    “设卡收税便是其一，刚开始西域各国不清底细，未必会发兵。必会试探观察一番，这段时间里我们大可积蓄商税……”说到这，赵隶微微一顿，道“刚至雁城我便让我师父去风月楼送了一封信，你可知道”

    “知道……与此事有关”郑英凝眉道。

    “信中，我已令他们不计后果，不计代价，全力在青、徐、荆三州各处收购粮食，日前已经收到回信，到了月末，可收得五万石粮食，足够三大营吃上一年！这一年就是西域不来打，我也要打过去！以战养战！这一年内，我要并州重新开地种粮，完成扩军，自足！”赵隶将心中盘算许久的计划，全盘托出。

    而听到这郑英亦是有些惊骇，没想到赵隶是这般打算的……一时情急不知如何反驳，郑英顿时站起身走到赵隶身边握紧五指道“殿下可知道若按你所说，军中将要死多少人！百姓要死多少人！一个环节出差错，将是万劫不复啊！这是自立，是与朝廷诸公撕破脸！到时候前有西域各国虎视眈眈，后有庙堂诸公威胁，我郑家，并州军毁了是小，并州百万百姓将于水深火热，再没好日子可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