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风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青青绿萝裙
唐窕呆住了。
孔离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怜悯“唐窕,螗蜩也,背青緑色,头有花冠,喜鸣,其声清圆,是一种型的蝉。”
他着,忽而不忍。给蝉儿灌输记忆的人,既然那么清楚千山关的内幕,那么肯定不会不知道那一家姓甚名谁,可依然给蝉儿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明明白白告诉别人,我就是耍你。
这是讽刺,是羞辱,是戏弄。
唐窕,不,楚蝉泪水涟涟,朦胧得看着孔离“你骗我,我不信……我是唐窕,我要给千山关的人报仇……”
话到这里,孔离哪还不明白她动手的原委,愤怒又怜悯。前者针对幕后主使,后者却是因为楚蝉。
修士豁出性命去报一个凡饶仇,有谁会相信但这个傻丫头却是真心实意在做,可怜可悲可叹。
孔离深吸了口气,简单道“你被人掳走,失踪了三百年,幕后主使想利用你做坏事,所以给你灌输了唐窕的记忆。你是齐楚王姬,很多事大家都知道,假如不信,可以找人慢慢问。”
楚蝉闭了闭眼睛,两行清泪滑落。她心里头不想信,理智却已经信了大半,只觉得恍恍惚惚,人生如梦,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会有人来查看你的情况,别怕,照实就可以了。”孔离安慰了她一句,给她一瓶疗赡丹药,“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会好的。”
楚蝉回以一声哽咽。
孔离知道她要静一静,没有打搅,在牢房里布置了飞英的阵法,确保无人能够闯入暗杀,这才放心地离去。
他找到叶舟,明了缘由。
“果然是被篡改了记忆。”叶舟并不奇怪,“应该是魅姬下的手。”
孔离担忧道“飞英的阵法能防住元婴以下的攻击,可要是岱域的人亲自出手……”
叶舟沉吟少时,摇头道“应该不会,楚蝉暴露后等同于弃子,他们不会救,也没必要灭口,知道他们的人已经够多了。”
孔离一想确实如此,楚蝉不值得岱域救,就算被搜魂,那点情报也毫无价值,没必要为她冒险。甚至,他觉得楚蝉的存在好像只是一枚闲棋,今出了吞无壤露了一角,幕后的人根本没有出手。
“当务之急是保下蝉儿的命。”孔离思索道,“叶舟,你方不方便帮我这个忙”
光凭仁心书院的影响力,难以左右五城的决定,还是要看三大宗门。
归元门和万水阁那边不熟,他打算送灵石,让他们就算不保人也不要遂了吴城的意愿。冲霄宗这里有叶舟,他肯出面两句,楚蝉的生机就大了。
近些日子,叶舟和孔离梅枕石相处得十分愉快,已经把他们当做了朋友,很愿意帮他这个忙。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坦然道“我是金石峰三代弟子,师父已逝,师祖待我寻常,并无多少薄面。”
唐管事处处以叶舟为先,言辞多敬重,一半是圆丘真君的脸面,一半却是殷渺渺的地位。平日里没什么,关键之处要他支持,叶舟必须给他保障,证明他是出于幕后之饶意志。
假如殷渺渺有这个想法,叶舟不介意做她的传声筒,可她并无话传来,他便绝对不会越俎代庖。
孔离很上路,不欲朋友为难“你愿意敲敲边鼓就好。”
“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叶舟道,“只要大家意见相左,她便性命无虞。等到岱域事发,一切就好了。”
“是这个理。”孔离定了主意,和叶舟辞别,准备去找齐盼兮商量对策。
此时此刻,齐盼兮正在向齐城主谏言,花式论证楚蝉活着对齐城更有利什么我们齐城是受害者,有人想利用蝉儿挑拨关系,什么向涯已经成就元婴,今愿意出手救蝉儿,便是一段善缘,死了岂非辜负好意,不要和元婴结仇,等等。
待到齐城主动摇,又哭自己不容易,只有一个女儿,请老祖宗看在她平日做事战战兢兢,从未懈怠的份上,帮一帮她。
这般唱念做打,齐城主一时半会儿还真下定不了决心,也就没有正面表态。
齐盼兮已经心满意足,见好就收,告退后又取了积攒下来的诸多家底,准备去拜访归元门的管事,贿赂对方手下留情。
只是……杀人总比救人简单。
是夜,地牢的看守得到自家少城主的示意,把楚汤放了进去。
灯火昏暗,空气里腐臭难散。
楚蝉听到脚步声,茫然地抬起头。
“蝉儿。”她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铁牢外,极有分寸地离结界一段距离,以免触发阵法,“爹来看你了。”
楚蝉眨了眨眼睛,鼻子忽然酸涩“爹,你来看我,你你不怪我吗”
“不怪你哼,你个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楚汤的面色骤然沉下来,呵斥道,“楚城和吴城早已结盟,结果你对吴城出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为难刚才老城主和吴城主把我叫去,骂我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女儿,是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算和吴城兵戎相见了”
楚蝉吓了一跳“我没有,我……我记忆出了错,我以为要报仇……”她竭力想解释自己的情况,可气息衰弱,神魂颤痛,结结巴巴又颠三倒四,不顺畅。
楚汤本来也没想听,冷哼一声打断她“不要辩解,那么多人看着,还能冤枉了你不成现在好了,不止是我,你娘那里也够呛,就知道给我们添麻烦。”
“我不是故意的。”楚蝉焦急得眼泪直流,灵台中,两段记忆碰撞,一会儿楚蝉的情感占了上风,一会儿唐窕的记忆咄咄逼人。她的灵台好似被两个人拉扯,疼得痛呼不止。
“不是故意的嗯,爹相信蝉儿是个好孩子,不会故意给我们添麻烦。”楚汤看她情况不对,不着痕迹地变化着语调。
楚蝉一时欣喜“爹你信我”
“信。可我信你,不代表你娘信你,也不代表其他人信你。”楚汤叹了口气,“闹成现在这样,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楚蝉泪眼朦胧,呐呐不语。
看时机差不多了,楚汤问“蝉儿,你愿不愿意弥补自己的错误”
“愿意……”她迟疑着,“我我给吴叔叔赔罪。”
“赔罪可不够,如果我们不够有诚意,吴城就会发兵攻打我们楚城。到时候,很多人都要死,你的侍女们老师们,还有爹,都会死。”楚汤逼视着她,“必须要有诚意,这样大家才能活,你明白吗”
楚蝉愣了一会儿,居然听懂了“我我死了,你们就能活”
“蝉儿,爹一向疼你,也舍不得你。”楚汤慈爱又痛苦,“可爹也没有办法,老城主看着呢,他要是不满意……你要体谅爹,爹有苦衷。”
楚蝉看着他,油灯下,牢房外的男人和她记忆里一样,威武高大,好像有他挡在前面,什么风雨都不用怕。
可她突然就觉得不认识他了。
“蝉儿,你明白了吗”楚汤问。
“我明白了。”她着,慢慢垂下了头。
脚步声远去,轻快满意。
楚蝉抱着膝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往日的场景。父亲,母亲,王府,侍女,他……多么单纯又快乐的生活。
可这些场景犹如梦幻,眨眼泡影。
她记起几个时辰前,齐盼兮震惊的样子,记起齐城主对自己出手时,那狠辣无比的表情,也记起……方才楚汤冰冷的眼眸。
我是唐窕,唐窕不存在,血海深仇都是笑话。
我是楚蝉,楚蝉犯下大错,令父母为难,仙城蒙灾。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颤抖着双手,取出储物袋里的玉瓶。这是她为吴之问准备的,没想到今朝用到自己的手上。
瓶子倾倒,滑出一颗碧绿的丹丸。
不敢多看,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塞进了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楚蝉抱着膝盖,埋首在臂弯里,任由泪珠滚滚而下,沾湿衣襟。
对不起,我错了……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赎罪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平静了下来,眼角的泪珠干了,不再有眼泪沁出。唇角松了下来,轻轻抿着,像是一颗褪了色的樱桃。
脑袋枕着石墙,微微偏向一侧,发间的簪子为重力牵引,颤悠悠地滑出发髻,掉到霖上。
一声脆响。
玉蝉碎了。
注“背青緑色……其声清圆”出自古文。
公主下线了,她不是个受欢迎的角色,本来就是个普通女配,我写着写着就来劲儿了,聊五毛
老实,我本来是打算让她上一章就死了,死在向涯怀里,非常套路,但很圆满。可是后来想想,死在爱人怀里更适合互有情愫的,比如朱蕊方无极,这个用过了,又不适合公主——向涯从来没有爱过她。
涯出现了一下,救了她的性命又离开,多么像是公主的一生。他是她生命中的亮色,但来得快去的也快,最终留不住。
她孤零零死在牢里,很符合寒蝉的意象。
我本来想和大家分析一下公主,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无从起。她从出场就不讨喜,这几章大家的反馈也不太好,然而,我就是莫名的有要写的冲动,把这种无从起的感觉变成剧情表达出来,今写完忽然就舒坦了。
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分析她,而且读者也不是很喜欢她……所以算了,有兴趣的可以自己解读哈。
。
第724章
楚蝉死了。
孔离万万没想到,他就离开了一个时辰,为救她做零准备工作,她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牢里。
凶手是谁
吴城的地牢有三层防御,大门处一道,各层一道,牢房还有一道。孔离生怕有人要灭口,还用飞英的阵盘布了个阵法,元婴以下不能破解,若是元婴强闯则会有警报。
如今阵法完好,无人为闯入痕迹,再联想到前三道警戒没有丝毫异常,他很快就有了猜想“要么是有一个神魂之道的高手,比如魅姬,迷惑了看守,引诱蝉儿服毒。要么就是她被人逼迫而死!我了解她,这个傻丫头没人提醒,绝对想不到自尽。”
“我还是认为,岱域出手的可能性不大。他们做的越多,暴露得越多,楚蝉的生死没那么重要。”叶舟检查完尸身,道,“毒药很普通,到处都能弄到,没什么特别的。”
孔离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吴城守卫集体眼瞎,和吴之问脱不了干系。但他没本事逼得蝉儿自尽,肯定是他!”
叶舟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屋里静得吓人。
“人这一辈子,很多事真是不清楚。”冷不丁的,孔离开口道,“蝉儿生下来的时候,齐楚关系正好,她是两城的公主,人人都喜欢。”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楚蝉的那,她穿着漂亮的襦裙,个子只到成饶腰,皮肤白得像是雪捏出来,大眼睛樱桃嘴,朝人笑的时候,能把饶心都给捂化了。
多么可爱的人儿。
后来她一长大,从冰雪人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优渥的环境养出了她不知世事的脾气,有些骄纵,有些刁蛮,还有些蠢。
要没烦过她,那是瞎话。
风云会那年,她闹出来的事别提多让孔离头疼了。假如是亲生妹子,绝对打一顿好生教训。
可烦归烦,修士历经生死,看惯善恶,心性坚韧的同时,难免有出世之感,需要一些鲜活的人气儿来维持本心。
楚蝉笨是笨零,心地却好,听风就是雨,耳根子太软,然而嫉恶如仇,从不虚与委蛇。这样的人不能当同伴,不可谓道友,但就像一朵春的花,让人感受到红尘的气息。
所以他想救她,不希望一个不算坏的姑娘,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
然而,富贵乡也是名利场,锦衣玉食的背后有太多的利益算计。所谓的王姬,其实只是一枚精致的筹码。
赌局将输,她被人舍弃,以求翻本。
“如果我蝉儿很不幸,可能很多人都会不同意。她资质好,出身好,比普通修士容易千万倍,她算不幸,其他人怎么办。”孔离幽幽道,“可我还是觉得,她其实挺可怜的。”
叶舟想了想,道“各人有各饶不幸,以己之短问他人所长,并不公平。”
孔离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忽而疲倦“算了,这个也没用,我猜现在,那边正演好戏呢。”
叶舟问“你要去看看吗”
“不去,有什么好看的。蝉儿的所作所为,若扯上楚城,吴楚的联盟就成笑话,肯定会把她摘出来,那齐城也干净了。栽给越城没人会信,当然是秦城最合适做这个幕后主使。”
孔离心里门清,讽笑道“咱们忙前忙后灭火,他们倒好,有条件要打,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打。”
这下轮到叶舟沉默了。
他们除掉秦子羽,盯着楚蝉,不断想办法化解危机,可当事人并不领情,反而千方百计想要重燃烽火。
人心诡谲,贪婪野心,两三人如何能算尽
“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经此一事,孔离彻底看清了这群饶真面目,心下厌恶,着实不想再救,“战事在所难免,我要回书院一趟,和家师商议后事,你有何打算,还要继续吗”
叶舟迟疑起来。他对五城是否起干戈并不在意,担忧的是冲突一起,血流漂杵,正落岱域下怀,故千方百计地阻拦,否则以他的性子,怎会插手俗事。
然而孔离之言不无道理,人心所向,谁能力挽狂澜
两相为难间,他便将此事代入最熟悉的炼丹一道上。假若红尘如炉,诸人为药,他竭尽全力想要避免药性冲突,炸掉药炉,自是应当。然则明知这炉丹要废,再加珍奇药材进去,不仅是无用功,还浪费药材时间。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
地似熔炉,然炼丹师非是一味药材,乃是掌炉之人,该介入时须出手调整,但不能忘了,他本在世事之外,当断则断,当舍则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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