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侠衣

    那少年住在村子最东边，紧紧挨着村外的林子，不过离客栈却不远。灵儿抄了近道，只需绕过两户人家。

    找到地方不难，可灵儿见院子里没人，屋里也静悄悄的就有些急了。她朝着里头焦急地喊道：“请问有人吗？”

    不过很快就有人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正是那个少年。他虽然走得艰难，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冲着灵儿微笑。

    灵儿斟酌着想表明来意，那少年便已抢先开口：“姐姐是来找大哥哥的吧？”

    “啊？”灵儿错愕地看着少年。难道阳哥哥早已料到自己会找过来，之前就交代好了？

    “看来我猜对了。”那少年跑到灵儿跟前，得意地说，“虽然姐姐要比大哥哥预料的早来了些时候，但这么漂亮的姐姐我一眼就能认出。”

    灵儿闻言小脸一红，但仍然担心地问：“他……还在吗？”

    “在。我这就带姐姐过去。”那少年热情地拉着灵儿的衣袖，把她往屋里带。

    灵儿心中大喜。可一切进展太过顺利，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便问少年：“他是不是交代过什么？”

    “嗯。大哥哥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来过这儿，不过晚些时候会有个漂亮的姐姐过来找他。他让我给姐姐带路。”那少年回答。

    “原来如此。”灵儿难掩欣喜之情，并不只因为阳哥哥说自己是“漂亮的姐姐”，更是因为阳哥哥没有躲开自己。其实，她之前有点担心阳哥哥不愿意自己找过来，会从这儿逃开。那样她就真的找不到阳哥哥了！

    那少年腿脚不好，走得极慢，灵儿虽然急着想见阳哥哥，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趁机打听一下阳哥哥的情况。

    “你们之前在练剑？”灵儿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大哥哥教了我很多剑招。这些剑招要比大旺他们学的那些都帅气！”少年兴奋地说。

    “很多剑招？”灵儿重复道，心疼得皱起了眉头，“那你都学会了吗？”

    “还没，但我把招式都记了下来。大哥哥说学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让我先记住招式和要领，日后再慢慢练习。”那少年倒是一点也不急功近利。

    “这么多招式都记下来了？那他是不是一遍遍反复地为你演示剑招呀？”灵儿低声问他，心里很难受。

    “嗯。”那少年重重地点了下头，认真地说道，“大哥哥是个好人！他很有耐心地教我。我张韧以后一定要好好练武，成为像大哥哥一样的大侠！”

    灵儿这才知道这少年名叫张韧，同时被他坚定的眼神所折服。或许阳哥哥是对的。能让一个因身残而绝望的少年重新找回自我，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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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节 拔刀相济祸所伏（三十三）
    灵儿这才知道这少年名叫张韧，同时被他坚定的眼神所折服。或许阳哥哥是对的。能让一个因身残而绝望的少年重新找回自我，一切都值得！

    “皇天不负苦心人。你的梦想一定能实现！”灵儿不忘鼓励他。

    张韧对灵儿回以腼腆一笑。

    灵儿注意到张韧带着她绕过正屋往后头走，便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我家后院。”张韧回答。

    灵儿觉得奇怪，看这张家宅院不大，略显破旧，不像是大户人家，怎还会有个后院？

    张韧解释说：“我因腿残之故，自幼就没什么朋友。爹娘便特地在屋后的林子里围出了一片空地，让我自个儿在里头玩耍。”

    灵儿了然。

    张韧继续说：“昨夜大哥哥问我村子外头有什么偏僻的地方可以练剑，我立马就想到了我家的后院。”

    灵儿想了想，问道：“按你这么说，你家后院在村子东边的林子里，已经出了龙山村的地界？”

    “可以这么说吧！”张韧点了点头。

    灵儿恍然大悟，原来张韧家的后院就是阳哥哥口中那个可以暂放银两和卖身契的地方！那院子不在村里，还被树木环绕，的确够安全！难怪阳哥哥敢待在那儿，不担心自己被官兵找到而连累张韧一家。而张韧家的后院是阳哥哥昨晚就选定的，应该也是他和逸兴门兄弟约好的地方。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张家的后门。张韧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东北的方向对灵儿说：“我家后院就在那边。姐姐你走近就能看到。”

    灵儿顺着张韧手指的方向望去，根本不见什么后院。那个院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隐蔽。

    发现张韧迟迟没有迈步继续走，灵儿不解地问：“你不一起过去吗？”

    “我不过去了。大哥哥此时应该在休息。”张韧垂下眼眸，愧疚地说，“他教授我剑法后看起来有些疲惫。我见他不着急离开，就留他在后院的屋子里歇歇。”

    “他怎么了？”虽然已猜到阳哥哥此时的情况好不到哪儿去，灵儿还是非常着急。

    “他说昨晚没休息好，但我……”张韧犹豫着没往下说。他也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你快说呀！”灵儿催促道。

    张韧看得出这位姐姐与大哥哥关系不一般，心一横，说道：“在大哥哥帮我纠正姿势时，我发现他的左手指缝里有干涸的血迹。”

    血迹是干涸的？那便是之前留下的。伤口应该没再大量出血。灵儿因此暗暗松了口气。她又回想起之前阳哥哥的左臂一直垂在身侧，左手更是握拳藏于衣袖中，难怪她什么也没发现。

    “他是不是受伤了？江湖中人不是都经常受伤吗？”张韧难过地问灵儿。

    灵儿觉得阳哥哥受伤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便安抚张韧：“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那血迹应该是哪儿擦破了皮。每天动刀动枪，难免会有磕碰。”

    “不管如何，他明明很累却还在耐心地教我习武。这份恩情我张韧永世难忘！”张韧认真地说。

    灵儿被张韧的话感动了。眼前的少年看着年纪不大，思想却比寻常少年成熟许多。他把阳哥哥为他所做的一切看在眼里，铭记心中。在这份恩情的鞭策下，他将来定会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姐姐你过去吧！我要回屋将大哥哥教授的剑招都画下来。”张韧说完，转身就走了。他走路虽然还是一瘸一拐的，但每一步都透着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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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节 拔刀相济祸所伏（三十四）
    “姐姐你过去吧！我要回屋将大哥哥教授的剑招都画下来。”张韧说完，转身就走了。他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但每一步都透着坚定。

    灵儿收回视线，朝林子东北向走去，步子有些沉重。阳哥哥帮助过许多人，可他自己呢？总是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想到张韧说阳哥哥应该在休息，灵儿用上了轻功。这样既不打扰阳哥哥休息，又能早些见到他。

    张家的后院并不在林子的深处，却由于几棵大树的遮挡，从远处很难被发现。

    灵儿也是走近后才看到这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院子边上有一间小木屋，应该就是张韧让阳哥哥休息的地方。

    灵儿直接飞身朝那屋子而去。

    随即灵儿便发现阳哥哥不在屋子里，而是侧着身靠坐在屋外的木椅上。他静静地坐着，头倒向一边，像是睡着了。

    灵儿一落地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而随着她轻步靠近阳哥哥，血腥味也越发浓了。

    灵儿心疼地打量起阳哥哥。他的脸色和之前没什么变化，显然是易了容。他闭着双眼，剑眉紧锁，睡得很不安稳。

    然后，灵儿就把视线移向他的左肩。深灰色的衣袍上不见任何的血迹。看来“彩云缣”的面料的确能阻止血迹的外渗。

    可即使衣袍上没染上血迹，灵儿仍有办法找出阳哥哥的伤处。利箭在射伤阳哥哥的同时，必定会在他的衣袍上留下一处破口。

    由于齐阳此时侧身靠坐着，灵儿不难在他左后肩的衣袍处找到那处破口。开口不大，并不起眼，也只有近看才能发现。

    原来那一箭是从后侧射入阳哥哥的身体。灵儿想象着当时的情形，心里就一阵发疼。她怜惜地伸手想轻抚阳哥哥的伤处，却又害怕弄疼阳哥哥而不敢碰触。

    灵儿记得这儿有一处旧伤，是阳哥哥只身一人闯进龙潭虎穴救她，替她挡下了一箭。那一箭在取出时残留了碎片在伤口里，让阳哥哥受尽了折磨。如此沉痛的教训灵儿永远都无法忘却。她也决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在阳哥哥的身上！

    而眼下阳哥哥中的是弩箭。弩箭的箭头并未与箭杆紧密固定在一起。在拔箭时，箭头往往会从箭杆上脱落。若没有大夫在旁，伤者很难自行将箭头一并取出。这便是灵儿最为担心的。

    可此刻看到阳哥哥疲惫的模样，灵儿又不忍心把他唤醒，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他先歇歇，恢复些气力再说。

    灵儿把带来的小包放下，也坐了下来。她心疼地看着阳哥哥衣袍上的破损处，心中突然冒出了个疑问：“就算‘彩云缣’能隔阻血液外渗，可拔箭时或多或少也会有血被带出，而后喷溅在衣袍外头。为何阳哥哥的衣袍上一点血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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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节 拔刀相济祸所伏（三十五）
    灵儿把带来的小包放下，也坐了下来。她心疼地看着阳哥哥衣袍上的破损处，心中突然冒出了个疑问：“就算‘彩云缣’能隔阻血液外渗，可拔箭时或多或少也会有血被带出，而后喷溅在衣袍外头。为何阳哥哥的衣袍上一点血迹都没有？”

    还没等灵儿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就看到阳哥哥的身子在风吹来时轻轻地哆嗦了一下。灵儿这才注意到她之前亲自为阳哥哥披上的那条大氅不见了！

    大氅还能在哪儿？定是阳哥哥适才教授少年剑法时把它给脱了。灵儿急忙起身，四下张望，果然在院子一角的竹架子上找到了它。

    披着大氅演示剑招是很不方便，可舞完剑之后为何不重新披上？天这么冷，灵儿才不相信他是忘了。

    灵儿快步地去取回大氅，心中忍不住责怪道：“明明可以到暖和的屋里躺着休息，阳哥哥却非要顶着寒风在这冰天雪地里坐着，还把能挡风取暖的大氅丢在一旁！他以为自己的身子和常人一样吗？”

    生气归生气，灵儿还是不舍得让阳哥哥受冻。她展开大氅，小心翼翼地避开左后肩的伤处，盖在阳哥哥身上。

    就在大氅将要落下的一刹那，灵儿心突然提了起来。不对劲！阳哥哥的情况不对！他警觉性极高，换作平日，哪怕自己用了轻功稍稍靠近，熟睡中的他也会立马醒来。可这会儿自己急着去拿大氅忘了用上轻功，这样来回走了好几步，却没有惊扰到他！难道他不只是在睡觉？而是陷入了昏迷？

    灵儿担心得不得了，可没想到下一刻，她以为昏死过去的人儿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阳哥哥？你醒了？”灵儿柔声唤他，暗暗松了口气，没昏死过去就好。

    原来，半昏半睡中的齐阳感到左肩伤处受到压迫，突然加剧的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气，本能地睁开了眼睛，意识却尚未恢复。直到听到灵儿的声音，对上灵儿担忧而关切的眼神，他才一下子醒过来。

    “你来了？我怎么不小心睡着了？”齐阳努力扯了扯嘴角，笑着对灵儿说。可他的声音却很沙哑，还带着说不出的无力。

    灵儿听了好生心疼，想到张韧刚见到她时说的话，大胆地猜测：“你坐在这儿是为了等我？”

    齐阳笑了笑，没有回答。

    灵儿却知道自己猜对了。阳哥哥果然料到自己会找过来，不仅交代了张韧，还在这儿等自己。或许客栈掌柜会干脆利落地告诉自己张韧家在何处，也是阳哥哥的安排。

    灵儿心里感动，可还是忍不住责怪他：“那你至少也得披上大氅吧？”

    齐阳似乎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很暖和，一低头果然看到大氅正盖在自己的身上。他不假思索地抬起右手，想把大氅掀开。

    “你做什么？”灵儿忙阻止。

    齐阳右手使不上力，只能劝灵儿：“别弄脏了。”

    灵儿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震惊地看向阳哥哥。弄脏？还能怎么弄脏？阳哥哥竟是担心把血染到大氅上，而宁可让他自己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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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节 拔刀相济祸所伏（三十六）
    齐阳右手使不上力，只能劝灵儿：“别弄脏了。”

    灵儿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震惊地看向阳哥哥。弄脏？还能怎么弄脏？阳哥哥竟是担心把血染到大氅上，而宁可让他自己冷着？

    齐阳一直担心弄脏灵儿送自己的大氅，也没去留意灵儿的神情。他见灵儿把大氅按在自己身上不肯松手，只好掀起大氅的一角查看自己的左肩，确认衣袍上没渗出血迹才顺了灵儿的意思。适才舞剑牵动了伤口，他还真怕血渗到外头来。

    灵儿不可思议地看着阳哥哥的一举一动，阳哥哥怎能有这样的想法？这不仅仅是不爱惜身体，简直就是残忍对待他自己！

    灵儿觉得她应该生气的，为阳哥哥这种残忍的行径感到生气。可她却气不起来，因为她的心实在太疼了。她心里难过，难过得只想哭。

    齐阳没再担心大氅的事才抬头看向灵儿，就被灵儿红红的眼眶吓了一跳。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灵儿，根本不知灵儿怎么了。想来想去他只想到一种可能，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都知道了吧？”

    灵儿用她红红的大眼睛瞪着阳哥哥，即使气不起来，她也要装作很生气才是。

    其实齐阳看灵儿匆忙赶来找自己便已能确定她知道了，解释说：“在下之前没向姑娘坦白是有苦衷的。”在齐阳看来，灵儿应该是对他隐瞒伤势的事感到生气和难过。

    灵儿才不想听什么“苦衷”。她听阳哥哥又自称“在下”，还一口一句“姑娘”，心里就恼火。难不成只有在刚醒来意识不清时，阳哥哥才不会和自己那么生分吗？她继续瞪着阳哥哥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灵儿的态度让齐阳有些着急了。他坐直身体，认真地对灵儿说：“在下不是有意相瞒。只是担心姑娘知道后会难受。若被那些官兵发现，他们必会起疑。到时恐怕还会连累恒山派的各位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