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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洪承畴一噎。若是皇太子有心招降,那么府县官员之中肯定会得到令旨,好生接待自己母亲。
若是皇太子不是有心招降,那就只有是离间之计了。
重新又落回心中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洪承畴顿时气色一黯,长出一口废气。
——慢着!这不仅仅是离间计!更是借刀杀人啊!
洪承畴心中一紧,脑中闪过一道霹雳雷光。
明朝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了洪母,正是告诉多尔衮,洪承畴不是真汉奸。否则以他给明廷带来的屈辱,怎会允许他们母子相见?若是自己将母亲护在身边,那无疑会惹得多尔衮更大的疑心。若是将母亲送到北京……洪承畴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是将自己母亲推入火坑么!
而现在这么多人知道自己母亲来了保定,就是想送回老家也来不及了。
洪承畴只觉得胸腔中一团烈火,烧得自己口干舌燥,良久方才问道:“老太爷和三老爷呢?”
侍女不敢直说了。
洪承畴的父亲洪启熙有秀才功名在身,娶妻傅氏,育有三子:长子承畴,次子承畹早夭,三子承畯。得知长子变节投清,洪启熙羞愤难堪,一病不起。
其弟洪承畯无意科举,醉心翰墨,已然是一代书家。在得知兄长非但变节,如今还当了建奴的高官,领兵与朝廷相抗,他便在乡里建了一座“双忠庙”,供奉的是安史之乱中两位忠肝义胆的英豪:许远、张巡。
许远的造型是手捏剑指,怒目圆瞪。这座双忠庙里的许远,两只手指正好指向洪家大门。
洪承畯还打造了一艘船,泛水而居,正是因为身为洪承畴胞弟,俯仰愧于天地,不敢戴天履地。
相比之下,傅氏肯千里迢迢跑来打他一顿,已经是母爱无疆了。
洪承畴又询问了几个老家过来的家人,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悲哀难耐。他降清难道是真心看好黄台吉乃命世之主?唔,虽然的确是这么说的……但当时的实际情况却是自己已经回不了大明,要当忠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待这阵悲伤过后,洪承畴又想起了眼下的局势。北京屡屡发生爆炸,显然有一股暗流在京师涌动。刑部、内务府都无法破案,与其说是他们无能,不如说是匪徒在民间如鱼得水。剃发令一下,百姓哀痛,心怀故朝,肯定是更难在关内立足。
再看多尔衮此人,骨子里的自负傲慢。当初西攻南守之策是他定下的,就算如今发现做错了,也肯定不愿改弦易张。若是不能集聚二十万以上的兵力,要想打通运河只是痴心妄想。
汉军的火铳、火炮不如明军,火药也跟不上。明军火铳可以在五十步内破甲,自家的火铳能打到五十步就已经很不错了。明军用小火炮,一门不过三五百斤,十个人就足够照顾。自家的红衣将军炮,动辄上千斤,难以搬运不说,开上一炮,对面已经打来十余发炮弹。
至于满洲大兵更难指望。他们虽然弓马娴熟,勇悍无双,但在乌龟壳一样的方阵面前却也不得不绕道。一旦绕道,明军的火铳就是一顿劲射,就算是穿着三重甲的巴牙喇也扛不住。而且巴牙喇不光是身强体壮之辈,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为老兵,战场经验丰富。在年轻一代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巴牙喇死一个就少一个,绝不是冲阵消耗的炮灰。
洪承畴想到炮灰,心中更是无奈。现在拉来的壮丁,一个比一个油滑刁钻。哪怕后面有督战队,他们也该在阵前打滚。明军那边哨声一响,这些壮丁便已经都扑倒在地,宁可被斩首也不肯往前。
若是满洲大兵再少一些,这些壮丁甚至敢临阵倒戈,索海就差点被这些人坑了。
洪承畴突然觉得老天爷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他当大明督师的时候,明军就是这样的乌合之众。他投向了对面,结果清军也成了这样的乌合之众。这是天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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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三九八 东家西家罢来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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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不允许人们开玩笑,却总是自顾自地讲着冷笑话。如果说明末历史剧本有一位作者,那么这位编剧肯定是满洲人。而朱慈烺的出现,不妨认为是换了一个剧组,以及一个非满洲编剧。
即便如此,“命中注定”这四个字还是在冥冥中时隐时现。
此说正应在李自成身上。
在朱慈烺前世的历史剧本之中,李自成的生死是不解之谜。有人说他出家当了“奉天玉和尚”,有人说他死在九宫山。就李自成“失踪”后其所部众将的反应来看,南明史专家顾诚先生认为他的确是死在了九宫山。
然而当时的李自成即便丢了陕西,也还有十数万大军,吓得左良玉宵遁,为何会在只有地主护院武装的九宫山遇难?顾诚先生分析的原因是:他只带了十数骑亲卫勘察地形,结果遭遇山中地主武装。对方不知道阵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自成,毫无惧意地依仗兵力和地形的双重优势,结束了这位枭雄的革命史。
原历史剧本里,李自成退场的时间是西历一六四五年五月初,也就是现在的崇祯十八年。
崇祯十八年五月初九,李自成待大军休整之后,率部从广元南下,马科从保宁(今阆中)西进,两路并发攻打绵州(今绵阳)。张献忠不敌,从绵阳退到了德阳,继而又退到了成都。分散在四川各地的大西军也纷纷前往成都“勤王”。
张献忠称帝之后,册封四个义子为王。设立四十八营。主力部队称为“皇兵”,民间三丁抽一。是为“里兵”。战时皇兵出征,里兵守城。由此而堆砌出的二十万人马,真正披甲作战的也有十万众。
李自成却是哀兵已久,又要在四川挣下一片生存之地。想想去年八月张献忠还出兵打过汉中,此可谓远日有冤,近日有仇,全军上下齐喊“杀黄虎”的口号,气势难挡。
五月十三日。顺军马科部进逼龙泉驿,占据了龙泉山。刘宗敏为李自成前锋,走汉州(今广汉),渡过青白江,成都在望。
张献忠在成都皇宫之中,一夜三惊,再次爆发精神病。将自己的妻妾、儿子杀死,对义子孙可望——时名张可望,道:“咱老子也是一世英雄的人,不能留着妻儿受辱。从今而后,还是你做世子。”
孙可望知道大势已去,连夜集结所部人马。向东攻打马科。马科原本是明朝降将,在李自成的大清洗中整日惶惶不安。孙可望却是西营四大名将之首,声望甚至高于后来力挽狂澜抗清二十年的李定国。
只是一次交锋,马科便被孙可望击破大营,又不敢回到李自成营中。索性向东南逃窜,却碰上了赶来勤王的刘文秀(张文秀)。只得再往西南方向逃去。
孙可望与刘文秀见了张献忠,三人很快定计,由刘文秀扼守龙泉山,孙可望护着张献忠前往西充,整顿兵力,等待另外两个义子:李定国、艾能奇来援。
刘文秀在龙泉守了一夜,遇到了突围而出的提督皇城都指挥窦名旺。两人会师之后,留下殿后部队,向东追张献忠而去。
就是这样一场大败,让整个大西军灰头土脸,张献忠甚至连妻小都杀了……结果李自成却在进入成都之后,被个无名小卒用冷箭射死。
那人本是张献忠的近卫,突围时正巧不在营中,后来躲在皇城外一处塔楼之中。他原本也没想过要刺杀李自成,只是适逢其会,手里正好有一张劲弩,而李自成又正好从他藏身处外经过。出于忠义道德的驱使,以及一腔难以发泄的怨愤,这个侍卫扣动了弩机。
弩箭从李自成左肋射入,直抵心脏。
李自成的亲随很快找到了这个吓呆了的侍卫,一阵乱刀将之砍死,旋即在刘宗敏的指挥下开始清洗成都,但凡有兵杖者一律屠戮。
五月十五日,顺军彻底占据了成都和附近州县,收服了原本效忠张献忠的摇天动所部。他们付出的代价却是失去了主心骨——李自成。
张献忠获悉之后,从西充一路狂笑着逃往重庆,仿佛又回到了当日车厢峡时候的情形。这种死里逃生、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奇迹”在他的一生中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让他甘之若饴,甚至疯狂地爱上了这种感觉。
张献忠到了重庆之后,再次安顿下来,却发现自己的处境仍旧缺少转机。
重庆南面的遵义(时属四川)有明军王祥部,东面有蒸蒸日上的杨展部。反倒是石柱、黎州等土司因为一心守成,对他的威胁不大。
好在顺军因为没有了李自成这个灵魂人物,刘宗敏推举李自成的三弟李自敬为首领,李自成皇后高氏听政,等待陕北的李锦(李过)和高一功南下四川,并没有立刻追杀逃往重庆的张献忠。
与此同时,满清多铎部占据了陕西,直逼汉中大门,被顺军贺珍部和明军孙守法部击退。
华夏西部三百年来未有过如此乱战的时局,真是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朱慈烺拿到战报之后,良久无语。他知道四川会乱很久,甚至平定天下之后还要乱上一段时间。却没想竟然能乱成这样,尤其是李自成竟然会被弩箭射死。但换个角度想想,这种死法却要比九宫山遇袭而死合理得多。老天爷定死了李自成吃不上夏粮,谁也挡不住。
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顺军余部就此散乱。否则他们一旦投清,无疑是极大的损失。
“哪怕他们只是名义上遵从朝廷号令,咱们也得接下来。”朱慈烺对尤世威道。
尤世威附和道:“若是一纸诏书能够收服闯逆余部,自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闯逆如果能够投降,朝廷面子上也能好看许多。到底这伙乱贼冲进了北京,要想彻底剿灭他们,非但耗费巨大,万一再逼得他们流动作案,国家经济就要受到更严重的破坏。
“不止是诏书。”朱慈烺摇头道:“只要他们真心愿降,我还可以给驻地安置他们,核实兵员,按人头发粮饷。”
尤世威有刹那间的迟疑,提醒道:“殿下,当年二杨就是这么做的。”
杨鹤、杨嗣昌父子在对农民军的问题上,虽说是抚剿并重,实际上却是更重安抚。结果就是耗费国帑数十万,而乱军抚而复叛,最终导致国家糜烂。
“这当然是有条件的。”朱慈烺笑着拿出一份侍从室连夜拟好的《招抚方略》。
这份方略之所以不交给总参谋部做,就是怕这些军人太倾向于肉体消灭。侍从室相对温和许多,而且还有不少人属于士子阶层,他们拿出来的东西起码能让舆论和士民在感情上能够接受。
按照《方略》中详述的,只要接受诏书的顺军将领,一律视作起义,非但赦免前罪,还可以给他们叙功。不过要想叙功的话,必须要有崇祯十八年六月以后的战功,比如满清真夷的首级,或是从满清势力范围内光复的州县府道。
对于起义将领不愿从军者,可以准许其带着护卫离开军中,伪伯爵以上者分得起码五百亩田地,用以安置不超过五十名亲随;如果愿意接受朝廷军令调动,会被派往朝鲜,牵制满清后方,等到光复辽东之后,人给地三百亩,每高一爵多给地二百亩,其他军功另算。
“对于李自成,朝廷可以允许其亲族安葬。”朱慈烺道:“这个够优待了吧?”
尤世威点了点头,旋即问道:“殿下以为派谁去比较好呢?”
“磁侯、绵侯,都是不错的人选。”朱慈烺道:“或者索性一个派去四川找刘宗敏,一个派去甘肃找李过、高一功。只要能早一日平息兵火,大明的元气也能多保存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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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三九九 东家西家罢来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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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宗第在协助光复太原之后,随着行辕行动。后来皇太子行辕迁往真定,却把他留在了的太原。虽然门口有明军站岗,貌若软禁,但只要他本人不出门,下人出去买卖物事,或有故人往来拜访,都不会被刁难。
朝廷的确守诺赦免了袁宗第叛乱之罪,褫夺伪爵,但下人们称他“侯爷”并没人出来非难。有时候官面上的人物前来,也有称他“绵侯”的。这种时候,袁宗第只能表示不敢,同时忏悔一番过去的所作所为。然而他很快就发现,那些称他“绵侯”的人,其实并不把他当回事,也不是有心要戳他的伤疤。
这种突然之间被人无视的感觉,让袁宗第颇有软绵绵的无力感。
终于,旧主李自成的死讯传到了太原,袁宗第知道自己的平静生活就要结束了。一想到再次身负重任,往来高山险峻,他颇有些小激动,日日倚门盼望皇太子的令旨。
终于,真定来的使者站在了袁宗第面前,呈上皇太子殿下手书。
袁宗第早就准备好了行囊,与家人告别,次日一早城门才开,便带着随从护卫离开了太原,一路朝南疾驰而去。他的任务是四川联络刘宗敏、田文秀等等闯营主力。
刘芳亮与袁宗第的情况大同小异,不过他得去甘肃找李锦(李过)和高一功,路途更远一些,而且必须穿过清军控制区,所以危险程度更大。
在吴三桂攻破延安之后。李锦和高一功南下之路就被截断了。因此他们只能从陕北退往宁夏卫,然后从宁夏卫转到兰州与载侯党守素会师。这也是原历史剧本中两人的走法。只是原历史剧本中,贺珍一度降清,在汉中狙击李锦、高一功、党守素,而现在的贺珍却仍旧是顺军的忠臣良将。
刘芳亮的任务就是赶往兰州,劝李锦、高一功、党守素归降大明。有这一支将近十万众的军队守在西北,联合驻守甘州的米喇印和丁国栋,清军等闲不会撞上去。
照原历史剧本论述,米喇印和丁国栋最初是明朝守将。后来投降大顺,再后来投降满清。多尔衮颁布剃发令之后,军中必须剃发,由此而激发了所谓的“西北回乱”。
如今的清军肯定无力西进,这件著名的历史事件自然也就不会发生。
至于汉中贺珍部,得知李自成死讯之后,第一时间就联合了罗岱、党孟安、郭登先等心腹副将。通报起义,投向大明。汉中守将孙守法顺势接收了贺珍部占据险要关城,就算贺珍有心反复,也得脱一层皮。
不过因为朱慈烺积累下来的信誉,让贺珍表现得很淡定。袁宗第赶到汉中之后,与贺珍会晤一夜。贺珍最终选择了在汉中安家退伍,当个大地主。其心腹副将也都与他一样,选择了拿土地过安生日子。亲随家丁则理所当然转成了他的佃农,少数人也分到了自己的土地。
最后余下的数千兵士,或是不想种地。或是没地可种,都划归孙守法部。孙守法一方面在驻地开展军屯。一方面又有了湖广粮食支援,对于扩充的这数千人马来者不拒,派了亲信家丁前往统御,正式受命为汉中总兵官,信心满满地肩负起汉中防御战的重任。
……
崇祯十八年六月,夏收在即,西南风起,一艘艘满载粮食的大海船从越南会安(距今岘港之南三十公里)起航,趁着季风驶往广东。
在其中一艘大船的船首,矗立着一个蓄着长须,头戴儒巾的中年男子,他姓沈名逸文,乃是总督两广军事兼广东巡抚沈犹龙的远房侄子,与提督山东水师的沈廷扬也有亲戚关系。在中了举业之后,沈逸文便无心科举,奔赴族叔沈犹龙幕中,负责钱粮民事。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支船队里,正是奉了沈犹龙之命,前往越南会安,筹集粮食。
此时越南正处于北郑南阮割据局面,阮氏为了对抗北方的郑氏,在会安开埠,招徕各国商贾,富国足兵。会安因此成为东南亚重要的贸易港口,因为距离琼州(海南省)只有七天海程,顺风到广东也只要半月光阴,所以明商多有在会安安家立业者。
沈逸文到了会安之后,只觉得这里与广东府县几乎没有差别,尤其是明人聚集的明乡社,其中子弟一样身穿明服,说闽、广方言,用的是汉文汉字,一不留神就会遗忘自己身在外国之事。
这些明朝商人在此地有的经营了数十年,有的数代旅居安南,控制了大量的田地。在小冰河期的影响下,地处热带的会安却是连年丰收。因为粮食转卖的利润不高,所以商贾们并不热衷采购大量粮食,对他们而言,用有限的舱位装载最大限度的高价商品才是王道。
然而现在的大明缺的就是粮食,这也是沈犹龙派出沈逸文前来沟通会安明商的主要目的。
作为半官方的使者,沈逸文还带来了沈犹龙作为两广总督答应的条件:只要明商能够为国尽心,他便以总督身份进言朝廷,请求朝廷给予这些化外之民以庇护。
沈逸文一度觉得这个许诺过于昂贵,就算那些商贾倾家荡产都不足以回报浩荡隆恩。谁知到了会安之后,却发现自己堂堂总督使者,竟然连会安明商中的真正大头目都见不到。这种失落让沈逸文恨不得回去禀奏总督,大起天兵前来扫荡。
然而在两个月的四处走动打探之后,沈逸文终于发现,自己赫然是井底之蛙,完全不知道这些华商在会安的地位。
会安作为一个开埠城市,实权统治者是阮氏派驻的“翁该艚”。翁该艚负责管理“唐人”以及一切船只事务,有民事权、司法权、税务权。然而翁该艚光靠“艚另”——其所辖兵丁,不可能真正管得住在会安的华商。
事实上,早在嘉靖年间,就有粤人陈全之提出由朝廷赐下官职,由广东、福建等地的海商在占城新州“分田立宅”,内则保护占城国不受阮氏侵略,外则成为交通印度洋桥头堡,运输土产,转运贸易。照陈全之所言:不出数年,这里就可以由明廷遣官经理,起例抽分,足国裕民。
这种"chi luo"裸的殖民主义论调在嘉靖朝不可能获得声援,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不过由此也能看出明商在东南亚的实力——他们只需要明廷给个名义,其他一切都可以自己搞定,甚至左右几个小国的命运。
在这样的实力之下,或许沈犹龙亲自到会安,还能受到应有的尊重。作为一个幕僚,人家肯派个管家来应付一下,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在清楚辨明形势之后,沈逸文及时调整心态,一面请求豪商给予照顾,一面联络根基不深的小商旅,许以利益,终于还是顺利完成了粮食采购任务。不过这一趟给他带来的震动,却将不辱使命的幸福感冲击得丝毫不剩。
“沈公子不怕船头风大么?”沈犹龙的另一位幕僚,同里邻居李待问走到沈逸文身侧,扬声笑道。
沈逸文转头朝这位副手轻笑一声,再次将目光投向浩淼大海,突然问道:“疑之兄,安南叛离我大明多久了?”
李待问作为非管专务的幕僚,要的就是一个知识驳杂,无论什么事都要能说个一二三来。他脑中一转,道:“从宣德三年朝廷正式废交趾布政使司算来,已经有二百余年了。”
沈逸文应声道:“二百一十七年。”
“沈公子强算!”李待问笑道。
“也没多久嘛。”沈逸文心中腾起一股莫名之气,整个人头皮发麻,“交趾布政使司”这六个字不住在脑中盘旋,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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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四百章 东家西家罢来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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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犹龙在等到粮船之后,让沈逸文对会安一行加以汇报。沈逸文自然知道该如何在汇报中埋下一些暗线,调动沈犹龙的对安南的感观。他甚至有意无意地一直用交趾称呼安南,暗示那里原本是大明的一省,现在也没资格独立一国。
李待问作为副使,自然也要向沈犹龙加以汇报,其中也包括沈逸文的言论行止。
沈犹龙身为封疆大吏,很清楚沈逸文的小心思。说实话,开疆拓土的功绩放在眼前,谁能不动心?然而真要擅开边衅,朝廷会如何反应?嘉靖时,三边总督曾铣请求收复河套,得到了夏言的支持,结果却还是功败垂成,成了朝堂政治的牺牲品。
现在朝堂风向不明,而且两广乃是国家后盾,怎么可能轻易就与交趾作战?
若是有兵,沈犹龙更希望能够带兵前往湖广,协同皇太子作战,为国家安靖尽力。然而皇太子在令旨中一面表扬了沈犹龙这份忠心,一面又派来了两个年轻参谋,对两广兵加以查核。查核结果竟然是百中存一,也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不合格率。
由此调用粤兵的计划就改成了操练粤兵,同时由两广负责提供民役和粮草供给,并按照《县城规划参考书》和《皇明组织细则(草案)》对两广州县、乡村进行民政整合,初步建立乡勇制度,厘清田亩。
非但两广如此,江南、湖广也都是如此要求,区别在于东宫行政人才的投入比例。山东基本都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文职行政官员,河南、畿南、山西等地,也是由行政管人员充当主力。
这些地方推行新政的手段自然铁血而强硬。完全打破了大明故有的政治生态圈。而江南官员多是传统文官,拿着一本小册子施政就如盲人摸象一般。肯用心揣摩的更是少之又少,要让他们牺牲仕途、人脉去推行新政,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且这些人又不愿意在考成上落下污点,于是轻则欺上瞒下。重则上疏诋毁新政,抢占道德高地。
沈犹龙所在的两广又有土司和夷民的问题,情况更为复杂,新政推行进度缓慢。
朱慈烺对此倒是报以宽容和理解。他前世见过许多国营企业,掌握着良好的公共关系、优质的资源、充沛的人力,结果还能亏损。这就是管理层执行力不足的缘故。被历史遗留问题、人际关系、个人升迁等等杂事消耗了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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