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自从周公制定《礼》,华夏进入宗法社会,在国家层面有了统一的价值观和执行标准。然而具体到下面各诸侯国、各郡县,乃至各家族,风俗习惯都有不同。
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绝非夸大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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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五一二章 宣威布德民大悦(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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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接见了冯元辉之后,让陆素瑶传达吏部,把冯元辉的资历转到舍人科。
冯元辉除了一身獬豸官服之外再无别的衣裳,只好路上新买,为此还借了朱慈烺三两银子,要等下月发俸才能还上。
这举动有些让人不解。或许是表示自己清廉而不与同僚有私,也或许是想学古之名士,以为标榜。反正朱慈烺也是见识过风雨的,既然冯元辉敢开口,他就敢借,大不了在后世史书上当个配角,却也显得天家度量。
至于冯元辉提出的“地方议法,局部成规”的建议,朱慈烺心里还是有些不能放开。
大理寺在他手里只有议法权,但以后如何演变却很难说。
是否会出现后世美国最高法院那样的“伟大篡权”?
是否会将议法权变成了立法权?
如果对地方下放了“议法权”,则势必要引入“司法审查”制度,以此判断地方乡规是否符合皇明法律。这看似简单,无非增加一个审查机构,结果却可怕——这将是通往“立宪”的快车道,否则哪里来的判断标准呢?哪怕朱慈烺的儿子仍旧是个穿越者,只要不是法学出身,仍旧极可能被新培养出来的大明法官所坑害。
现在朱慈烺是个大权独揽的皇太子,甚至可以说金口成宪。以他的性格来说,没有权都要争一争,哪有大权在握却自己放手的道理?
工作狂的乐趣就在于看到自己对社会的影响,看到劳动成果所带来的变化。影响越深远、变化越巨大,自我满足感也就越强烈。
如果没有权力还玩什么呢?难道跟那些失败者一样把大好人生浪费在花前月下?
随着车队前行,朱慈烺也沿途接见了不少村落的老人、农老、教官之人。绝大部分人见了他都敬畏如天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同时也抓了几个漏网的官员,他们能逃过吏部和都察院的火眼金睛。却逃不过皇太子的慧眼:因为皇太子太清楚自己给地方官员的权责了,若是在这个枷锁之中,他们还能阿谀奉迎,那就肯定有不对的地方。
正好现在辽东缺少大量官员,抓一个算一个。
在十天的旅行之后,车队到了河间府任丘县。这个距离北京三百里不到的县城。冯元辉的辉煌人生就是从这里展开,如今故地重游,身穿一袭生员澜衫,站在一堆“飞禽”之中,格外惹眼。
只有他与皇太子两人穿着常服,不明真相的人看过去还真有被唬住的。
朱慈烺选择在任丘停留,并非故意要看冯元辉在此地的声名,而是因为他终于做出了决定,要在河间府任丘县试点进行“同商共议乡规民约”。因为冯元辉与本县几家大族已经建立了一定的往来。以此作为试点有一定的信任基础和沟通渠道。
在短短十天的旅行中,朱慈烺已经调整了心态,抑制了自己的权力欲,做出了妥协让步。如果他现在不肯让这一步,未来恐怕就有人要砍掉子孙的脑袋逼皇室让步。时代是在前进的,就算不能搭上历史的快车,也得避免车轮从自己身上碾过去。
最终,朱慈烺决定:作为地方法规的乡规民约可以有。审查权仍旧归于皇帝。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朱慈烺恍惚中有种步太祖高皇帝后尘的感觉。这难道就是血脉对人精神的影响?
控制了司法审查权,就等于用手堵住了打开龙头的水管。后世皇帝松一松手,就会有一股激流喷涌而出。然而现在朱慈烺已经顾不上了,因为不顺着历史快车往前走,跟它硬撞死得更快。而且他刚刚拯救了大明,可别又让后人说“明实亡于朱慈烺”之类的怪话。
……
“吴小官人!”
“吴家哥哥!”
“吴官人!”
吴荪菖满脸流汗。头上隐隐冒着热气,就像是传奇故事里的神仙一般。他匆匆走过,不忘与沿途打招呼的百姓招呼。众人知道他现在有事,故意叫得越发热情,好像恨不得将他拉住好好说会子话。让吴荪菖脚下更快,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一路跑到城外,远远就喊道:“巧儿姐,最近没有生人来吧?”
“怎地没有?太子爷一到任丘就全是生人啊。”巧儿姐的茶棚里宾客满座,却都无心喝茶。
吴荪菖只扫了一眼,就发现这些茶客里有东厂、锦衣卫、县里警察、当兵的诸色人等,这才松了口气,道:“好,我还要去巡视别处,若有可疑人物,定要报我知道。”说罢抬腿就走。
巧儿姐看着满头大汗跑开的吴荪菖,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茶肆里的嘉宾云集,心中暗道:真要有什么可以人物,哪里轮得到我去报他,恐怕早就被这些人抓了去。也罢,反正他们也不会走,正好帮我看着店里,我好去见见太子爷的风采。
巧儿姐瞅了个最近几日天天都来的客人,知道他是县里的警察。因为是本地人,总比其他外来的好说话些。她上前添了茶,道:“客官,劳动您且帮着照看一下,我回去照看一下家里,马上回来。”
那装扮成客人警察只好点了点头,道:“嫂子要快些回来,等会儿我们可就要走了。”
“我省得。”巧儿姐手脚麻利,说走就走。
等巧儿姐回到庄子上,早就里三层外三层,连墙头都站满了人,根本挤不进去。
眼下正当冬日农闲时候,附近好几个庄子的村民都赶来看下凡的太微星君,若不是近卫一师组成人墙,朱慈烺恐怕已经被人群淹没了。
萧陌亲自上阵跟闵子若带领的卫队一起护住朱慈烺,还派了火铳手上墙,架起斑鸠脚铳,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任丘知县此刻也在场,早已经吓得整个人发蔫,生怕有个意外,惊吓了皇太子。此刻他才知道,什么与民同乐都是上头拍脑袋,下面吓死人的苦差。早知道皇太子选在这里,就算要饭也得给这儿的申明亭做堵围墙啊!
他知道有些地方只是选一处屋子,然后挂上“申明亭”的匾额。那时候还颇不以为然:连亭子都没有,叫什么“申明亭”?可是现在就领悟人家的高妙了,防的就是这等情形。
朱慈烺其实也是随机选定,因为这里距离县城不远,附近村落市镇老人前来并不吃力,而且这庄子多有贩茶卖水之家,紧邻官道,也的确适合借用。
得了皇太子召见的令旨,任丘县立刻行动,将登记在册的老人统统请到了这处名不见经传的屈家庄里。
屈家庄据说曾是成化进士屈伸的庄子,不过屈姓却不是任丘的大姓,屈氏宗族在任丘的影响力也并不大,可见一个宗族的兴起只靠一个进士还是不够。
此刻围坐在朱慈烺身边的老人都是任丘大族的族长。
从永乐年间起,陆续有八姓人家迁徙至任丘,二百余年生息下来,成了此间大族,正是边、李、刘、高、郭、舒、闵、谢。这八姓大族未必出了多少进士,只是胜在举人出得多,一直在当地保持着足够的影响力。
国变之后,河间府沦为沦陷区,这八族沦为难民,家产被掠夺,但影响力却仍旧还在。
在这核心的八族族长之外,还有其他家族的族长。请这些人倒也方便,因为有祠堂就有族长,认准了绝对没跑。而且位次也好排,只要看谁家的祠堂大,就知道这族人家的影响力了。
麻烦的是那些六十岁以上的乡中老人。他们往往地位有限,并不隶属于某个宗族。或是外来没有几代,根基尚浅。或是族中没有撑腰的宗亲,立不起祠堂。只是出于尊老敬老的传统,皇太子下乡的时候肯定要请他们出面。地方上宿老越多,越证明政治清和,官员也有面子。就跟后世领导喜欢看红领巾小朋友一个道理。
最外围才是各村的村老、农老,一直排到了亭子外围几圈。
在简单的寒暄之后,朱慈烺步入正题,人也变得严肃起来:“诸位老丈,地方府县是否照制安民休养,可曾骚扰乡里?”
在座老人纷纷摇手道:“任丘县与民休息,开仓济粮,兴修水利,劝农垦荒,更是清廉刚正,不贪百姓一分一厘,实乃天下数得着的好官啊。”
任丘知县听了,心中高兴,却脸红到了耳根。他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只是一项项按照皇太子殿下的规划书去做罢了。
“任丘知县做得不错,诸位是否也该帮衬一番?”朱慈烺挤出一个微笑。
众族长一听,以为皇太子这是开口要钱,纷纷表态:只要国家有用,要人出人,要物出物,绝不吝惜。
这也是刚经过战乱,皇太子等于将他们从水里捞了上来,否则哪里肯如此光棍。
“我旁的不要,只要一条:订立乡规民约,各氏宗族奉行如同国法!”朱慈烺掷地有声道。
一阵冷场。
边氏族长年高德重,起身秉道:“殿下,鄙乡原有不少乡规民约,也都是奉行如国法的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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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五一三章 宣威布德民大悦(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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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将宗族视作一个个小王国,那么这些小王国和大明一样,有“律”和“例”两种约束性规范。
其中“律”主要来源三本书:
首先是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此人是复圣颜回的三十五代孙,对其所处的时代影响并不大,但此书对后世影响却是极大,真正发扬了治家之学,也是后世“家庭教育”的指导手册和评判标准。
其次是司马光所作《家范》,此书在仕宦之家广为流传,影响深远。南宋宰相赵鼎就曾令其子孙各录一本,以为永远之法。
最后集大成者是朱熹的《家礼》。他在司马光《家范》的基础上制订了一整套家庭礼制和礼仪规范,并与平民之家的生活、劳作规律基本一致,十分详备,最终成为平民之家的家教之法。
即便在蒙元时代,这三本书也是汉族(包括汉人、南人)百姓的家庭规范。在日月重开大宋天之后,理学成了国学,几乎全天下的宗族用的就是这三本书,充其量只是改了个名字。
正因为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的极度相近,各宗族内部和各宗族之间,才能保持稳定,依靠舆论互相监督,最终形成了儒教的普世价值。
随着新问题的出现,这些家规之中也会添入一些个性化的要求,比如要求子孙耕读传家不当官——这是官场失意者常常写入家法的怨言;也有要求子孙宁为乞丐,不为倡优牙人——这是唐宋良贱制度的遗迹,因为乞丐还是良民,而倡优则是贱民;还有的则是规定了子孙不得与某氏联姻——这是有私怨家仇的。
这些个性化要求不会违背儒教普世价值,所以总体来说仍旧不出三大本的范畴。
至于“例”则有针对性,往往是本族与外族之间的约定。更贴切“乡规”两字。比如两个宗族之间约定对某处水塘的开发利用,或是某片林木禁止砍伐,也有早晚出入走哪条道路、下地干活衣服如何摆放不至于错拿——耕读传家的农民不同于没有“只耕不读”的农户,他们下地干活前要换上劳作时的褐衣,在收工回家时再换上居家的常服。
这些看起来的确有后世地方法规的味道,但朱慈烺要的却是官府介入。
“我沿途走来。也看了不少乡规民约,只感叹畿辅之地,教化风行,颇有耳目一新之感。”朱慈烺道:“因此也想,若是这些家规族约能够普及天下,岂不是天下皆能沐浴教化?”
若是在一个有电视、有网络的时代,听到这些话,人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质疑:莫非别处的家规就蒙昧不化么?
然而在这个许多人一辈子没去过本县县城的时代,加上对本宗族的自豪感。在场众人竟然理所当然地认为:皇太子说得有道理,我们到底是天子脚边的百姓,与那些千里之外的蛮子不同。
朱慈烺捧完之后,又道:“故而我想,日后各宗族订立族规家法,让亲民官也参加进来。一来这些亲民官多是外地人,不知道本地规矩,看了这些乡规民约。不会硬搬家乡规矩,坏了一方风俗。”
在场老人经历过的县令怕不下二十余任。闻言纷纷点头,大为赞同。
“其次,也让亲民官择些要紧的条目,从一村用于一乡,乃至于施行全县。此正是择其善者而从之。”
不少老人咧嘴而笑,谁不希望成为一方表率?若是全县都用自家的规矩。岂不是无可置疑地表明自家最为懂礼么!
“诸位老丈,各家的规矩是怎么订出来的?”朱慈烺好像恍然大悟一般,这才转过话头问道。
老人们纷纷进言,讲述自家的规矩如何订立。
无非是召开亲族大会,在族长的主持下。各房长讨论,有地位的老者为长老,最终一起确定成文,用于后世。因为最初制定家法的祖宗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这种宗亲大会便随着环境的变化、宗族地位的变化,不定时地的修正。
至于乡规,则是宗族之间友好协商制定,原本就会有官员在场,最终落实成碑文,流传后世。
朱慈烺早就做过这方面的功课,道:“这与国家立法倒是相似。内阁如同族长,六部如同房长,风宪台垣如同族中老者,齐聚一堂袒露肺腑,便如廷议廷推之礼。”
“此正是家国相通,积家成国之道。正是我大明赫赫如古圣治国之征!”边氏族长接着朱慈烺的话头便恭维起来,听着肉麻却是他的肺腑之言——若非这位皇太子,他可就要顶着光头拖着辫子去见列祖列宗了。
朱慈烺笑了笑,继续道:“却还少了一样。”
众人被他吊起了胃口。
“皇帝。”朱慈烺起身拱手,复又坐下道:“廷议廷推,最终是由皇帝裁定。而乡规民约,各族家法规矩,却少了这层。”
众人愕然:难道订立个族约也要送到天子面前?再勤政的天子也看不过来吧?
“圣天子日理万机,自然是看不过来的。而且一来一去耽误光阴,徒耗人力。”朱慈烺转向任丘县:“我看,就由府县亲民官来做这事。原本也是代天牧民的意思嘛!”
任丘县事前并不得知,故而反应最真,惊讶之余连忙表态道:“微臣谨遵令旨!”
诸位族长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桩事就已经被定了下来。按照这个时代的通则,皇太子和朝廷命官一起定下的事,一介小民还能再说什么?对于朱慈烺和朝廷而言,他们在场却不发表意见,显然是默认了。
“任丘县,”朱慈烺道,“此法从河间任丘试行,你要做好表率!若是让风宪查明你苛待下民,国法定然不饶你!”
“微臣不敢以身试法!”
“你当牢记太祖之训,但凡宗法族规中不悖于国法的,皆由宗亲自议。”朱慈烺看似告诫任丘知县,却是定下了条陈:“其次,人命关天,故国法杀人慎之又慎。或有激了众怒之人,你定要及时与法司介入,告知国法所定,不可冤枉人命。”
任丘县和诸位老人都知道了太子的意思,不过北方本就很少有私刑,故而并不在意。私刑较重的大多在闽粤之地,非但有勒令自杀,还有投石、沉潭之类。
“再有,族法之中当明确除籍条款,犯除籍之事者,绝不可姑息。”朱慈烺厉声道。
“微臣明白。”任丘县是真的明白了。
作为县官,他最恨的就是手下人力不足。进一步挖掘民力时,却碰到了宗族阻碍。
府里发文给两级法司,大致意思就是希望法官在裁断的时候偏向要走出来的民工,不令其被宗族隔绝。如今牧民官可以直接介入宗规制定,甚至有一定的审核权,在开除宗籍条款上当然不会让步。
“还有,我听说如今乡间多有本末倒置,支强干弱,可是有之?”朱慈烺满脸笑意地问道。
宗法制度中的大宗小宗并不是以家财地位来算的,而是以嫡庶为别。嫡长子为宗子,为大宗,为族长。庶子为小宗,为宗亲。大宗统率小宗,小宗统率群弟,这就是周公制定的模式。任何一个家族在经历了上百年数代人之后,总有贤与不肖,大宗可能衰落,而小宗则可能兴起。
就以阁老蒋德璟为例,他是小宗出身,哪怕身为帝师阁辅,也没资格出任福泉蒋氏一族的族长。
这种现象在大明已经较为多见了,也是宗法社会不可避免的症候。当年周室以大宗统小宗,建立宗周六师,成周八师,三殷八师,结果却还是逃不过诸侯坐大,最终国灭的悲剧。
朱慈烺受五四之后许多作品的影响,不自觉地将宗族权与世俗权统一起来,以为族长权力极大,压迫宗亲。结果自己走了一路之后才发现,许多宗族的小宗比大宗厉害,族长非但普遍被各房架空,有些甚至还要仰小宗鼻息。
他最为忌讳的“宗族对宗人财产权和人身权”的控制,也是误中副车。这种权力其实在父权而非族权。当宗族规模小,父权与族权统一的时候,两者合而为一。宗族开枝散叶之后,族权与父权分离,却是父权高于族权。
在大宗族中,父权的代表并非族长,而是各房的房长。即便如此,碰上子孙有出息的,或经商暴富,或出仕为官,父权对人身权和财产权的控制也就近乎于无了。范仲淹和朱熙都希望整个家族的财产都归于族中分配,其实是大同世界的乌托邦,近乎空想社会主义,就连他们本族后人都没做到。
“这种本末倒置,正是礼崩乐坏之兆!”朱慈烺掷地有声:“若是官府不能出来正风气,天下如何太平?”
他看到好几个族长纷纷点头,心有戚戚焉,知道自己切入点找准了,当即宣布道:“所以日后各宗族族谱,与宗子、宗人、宗亲姓名都存档在官府。每有宗亲大会,亲民官该携此宗文卷与会,另以村老、农老、教官,及外姓老人三位并为董正,以免有仗势欺人之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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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五一四章 宣威布德民大悦(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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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颜之推说的“少年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少年时候的习惯甚至会影响人终身。朱慈烺在读书的时候就是学霸一类的人物,很自然地沾染上了“权威崇拜”的习惯。这使得他对明朝,以及明朝社会并不抱有太大的好感。
朱慈烺对宗族的认识,很多来自于鲁迅的小说。然而真正走入百姓之间看一看,与身边饱受“宗法大山”压制的人民交流之后,朱慈烺却没有发现礼法在吃人。而那些出现“吃人”现象的地方,恰恰是因为礼法不被尊重。
因为这样的矛盾,让朱慈烺仔细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历史与知识,加上这些年来的见闻,总算找到了另外的可能性。
宗族宗法社会本身具有政治和法治两重属性,是对皇权的补充。自己一直纠结的问题,如果细细分析,其实是如何保有其政治属性而击碎其法治属性。
在新文化运动对宗法社会的战争中,新兴的公民思想要击溃故有臣民思想,颠覆传统道德和其价值观。故而在鲁迅等人眼中,历史书里满篇都在吃人,字里行间都是血迹。这些干将们注定要击碎宗法社会政治和法治的双重属性,宣扬自己的价值观,并将之根植于天下百姓的头脑中——所谓启迪民智。
无论是先来的“德先生”“赛先生”,还是后来的“马先生”“列先生”,皆是如此。
当时的中国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尚可原谅。此时的大明却根本没有那样的社会环境和思想条件。
作为大明的皇太子,朱慈烺从未想过要发展社会主义,至于资本主义也仅仅是一株似有若无的萌芽,所以他在现阶段必然要站在传统道德的立场上。保护宗族宗法的政治属性,巩固自己的法统地位——否则带人革自己的命么?
又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所以朱慈烺对国家司法权十分敏感,这就促使他要击碎宗法社会的法治属性。
一旦开始反思,也就能够看清事物的全貌了。
鲁迅本人和其他左翼文人一直有“论敌”存在。可见在这场战争中他们也只是其中一方,掌握真理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如果鲁迅所言切中了所有社会问题的根结,为大众所信服,他就是精神领袖了——事实上他是个斗士、狂人,用流行语来说只是个“小众写手”。
一旦厘清思路,明白自己所面对的问题。自然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随着各宗族族谱在县府备案,家规族训、乡规民约都有了府县衙门、三老、外姓的介入,谁也不能关起门自说自话。借着如今皇太子的薄达云天的声望,各家对于这种介入都秉持了最大的宽容和欢迎。而介入者也因为传统思维的惯性作用,以最大限度的尊重,尽量不对他人家事指手画脚。
在互相谦让之下。政治层面的工作推进极快。
关键在于法治层面。
如何保证宗族内部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关起门来执行家法?
冯元辉提出的办法是“巡回”。
各县裁判所定期派出法官巡回各村,头一日公开接受诉讼,审理案情。翌日立一帷幕,村中老幼次第而入,报上自己姓名住址,各给红绿豆一枚。无事者交付绿豆。将红豆投入缸中。有冤不能口述者则暗递红豆,丢弃绿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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