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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也不能说都是主人刻薄虐待。”又有老成人道:“也不是目今,自古就有黠奴一说。老丈别地方不敢说,只说我们松江府就有两桩异事。
“一桩是府中有个姓徐的奴仆,死后无子,把主家请到内室,交代后事。那主家进去一看,帷幔竟是貂皮的,就是主家自己都用不起!这也就罢了。还穿了一件蟒龙裁制的五彩夹衣!骇人不骇人?”
他顿了顿又道:“这是那主家亲自出来说的,半分不虚。”
众人也纷纷咋舌。道:“还是老人见识多,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哪里听闻得?”
那老丈略有得意,继续道:“第二桩事略早些,不过见证之人更多。也是我松江府,在上海县,故南京礼部侍郎董公家的事。
“董家奴仆中有无赖纵酒好赌。白日里欧人抢人财物,竟将那人活活打死。当地官不敢管,董公过了几年才知道,便要将那恶仆杖杀。谁知那恶仆先得了消息,与同伙持斧扮作强盗。竟坏了董公性命!这又是一桩骇人的事吧!”
众人纷纷摇头,感叹这世道真是说不准了。
王翊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觉中已经转了过去。好在许多客人都听得入迷,就像是作了个社一般。等听完了这则故事,王翊转向冯元辉:“这怕不真吧?”
冯元辉到底是讼棍出身,业务素养过硬,装腔拿势地点了点头:“这却是真实。不过这老丈肯定也是听来的。因为此事乃生在万历七年五月初七日,故南京礼部侍郎董传策遇害一案。”
王翊挑了挑眉毛:“这你都知道?不会是随口编个日子糊弄我的吧?”
冯元辉本想收获一些崇拜,不料却被王翊质疑真假,顿时泄气,道:“不信自己查去,是大案子,当时震惊天下呢。”
“奴仆说到底就是奴仆,怎地能比主人还富?”王翊不解问道:“你家可有奴仆?”
“大明律:庶民不得蓄奴。”冯元辉没好气道。
至于奴仆竟比主人还富有这事,当下也有人出来为王翊解惑。
“奴仆也有好多种。那些官府收的罪犯亲戚,发给功勋之家为奴,那是闹不出花样来的。”那人轻捻胡须:“不过这样的到底少,更多的是投身缙绅家为奴的。这些人多是诡寄,就是逃田税、赋役的。说是奴仆,其实缙绅也不管他们,只是收租子罢了。他们私下里还打着缙绅的旗号去招摇撞骗,都进了自己的包囊。少则一两代、多则两三代,奴仆比主家富有也不稀奇。”
那胡须男子朝老丈一拱手:“又要说到你们松江府了。徐华亭徐阁老,跟严分宜斗了几十年不倒的人物啊,结果还不是被这种恶仆坏了名节?”
王翊不知道徐阁老是谁,望向冯元辉。冯元辉忍不住卖弄,低声道:“是嘉靖、隆庆时候的首辅,徐阶徐华亭。”
王翊点了点头,还是不知道这人怎么被恶仆坏了名节。
好在那个松江府的老丈见外乡人多,解释道:“徐家在当地名声极不好,大半都是这些诡寄之仆闯下的祸,让他徐家背了。否则哪有宰相致仕,被乡里逼得便装夜遁的事?”
“这富也就罢了,还有奴比主贵的呢!”又有人忍不住加入论题道。
“大明不是不许贱籍科举么?”这回连冯元辉都吃惊失声叫了出来。
“你是北人,难怪不知。”在场这些南方行商、客人纷纷嘲笑道:“这事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万历年间的旧事了。许多奴仆家资万贯,直接纳资得官,有的将子弟送入学校。还有些被举乡荐,联捷南宫,甚至与士流联姻。其主不过乡贡生员,哪里比得上他们这些贵仆?如今这事在我们江南都见怪不怪了。”
“别的不说,你们说削鼻班的潘首领怎生聚起这么多人马?还不是因为他家里有钱么!”有人将话题拉回目今,像是触动了某个忌讳,刹那间一片静寂。
王翊见众人不开口,正想挑个头,突然听到窗外一阵吹吹打打,像是有人家办喜事,又像是中榜夸街,但前者听着唢呐曲乐不对,后者又没开科考试。
众人纷纷张头探望,却见街拐角出涌出一队人来。
只见这些人打着仪仗,张结彩纸,抬着一升八人大舆,声势非凡。
这大舆上坐着的是个员外一样的胖子,正月天里竟然满头大汗,连连拱手,言辞甚是恭谨,却是请这些奴仆放他下去。
在这个节骨眼上,哪家的主人还该如此大事声张地让奴仆抬他?
这些奴仆却死活不肯,又是旌奴导前,又是骑仆环后,轩盖鼓吹,沿路炫耀,定要绕城一匝方肯送归。
有路人相询,这些人便大声宣扬道:“我辈之主长厚,仁慈待我。我辈若不知报,恐为神人嗤笑!故而今日定要让主人大涨颜面,也好教人知晓我辈并非不知恩义的蠢物!”
王翊与冯元辉所见所闻,越发不知道这奴变到底罪在哪边,又该如何平息。之前两人还曾因为到底是招抚还是围剿发生过言语争执。
因为皇太子并没有在令旨中明确权责,所以谁也说服不得谁。现在看来,波及四省的奴变要说围剿,少不得十万人马,显然是不可能的事;而招抚的话,貌似这些人也并非真正的呼啸一处,更像是个松散的盟会。
此时此刻,两人不由同时暗暗松了口气,庆幸眼下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他们这个层面能够解决,只要据实报与皇太子殿下便是了。(未完待续。。)





金鳞开 五一七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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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夏,奴与隶是两个概念。后世所谓奴隶在此时单是指“奴”,反倒是隶还有一定“事业单位编制”的味道。
从有历史记载至朱慈烺此时,从未根除过。只能说从宋朝开始,儒学得到了空前发展,民本民粹地位高涨,由此产生了对奴的保护。
只是这个过程很快就被信奉奴隶制度的蒙古人打断。又因为蒙古人打下了世界史上罕见的广阔疆域,更是将各色奴隶带到了中国。在元大都的贵人之家,若是没有黑厮劳役、棒子奔走、朝鲜女奴侍寝、南女歌姬演奏……那这家人家就会被整个权贵阶层嘲笑。
国朝承接蒙元,虽然志在恢复大宋制度,但不可否认蒙元的九十七年就像是白绢上的墨点,只能靠时间来冲洗,而且未必能洗得彻彻底底。这也就是国初在许多制度上仍旧带有浓浓的蒙元气息,比如蓄奴。
作为一个民族主义者,太祖朱元璋废弃“行省”不用,而改用三司,对于蓄奴的问题也是大加限制。
首先在蓄奴的资格上,庶民不许蓄奴。这是因为奴在许多法律层面的权力其实与“凡人”一致,所以庶民与奴的分界线不大。
其次,对于有资格蓄奴的勋戚、官宦之家,蓄养奴婢的数量也有规定。公、侯之家不能超过二十人,一品官员不过十二人,二品不过十人,三品不过八人。
在太祖皇帝的高压铁腕之下,大量奴仆被解放出来,成为自由民,为国初的休养生息提供了人力基础。太祖高皇帝对《大明律》的期望是“万世不易之法”,为了避免蓄奴之风的再次兴起。大明律中还有“禁止奴婢典卖”、“禁止逼良为奴”的条款。
谨以黄世仁与杨白劳为例,则黄世仁犯了“庶民蓄奴”、“典质奴婢”、“逼良为奴”三项罪名。若是杨白劳讼至官府,黄世仁可能受到“杖一百”到“流三千里”之间的刑罚,喜儿还是得放还自家。
朱慈烺知道如今这种局面,乃是两百年沉疴所致。是法纪驰废的结果,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而且据他所知,奴婢之中还有农奴和奴工两种。
尤其是奴工,在江南蔚然成风。那个毁誉参半的徐阶徐阁老家中就蓄养了上千女奴,为其纺织,然后拿出去贩卖。一刀切地废奴。非但无法解决被废奴仆的安置问题,还可能摧毁现有一些新兴行业。
虽然没有人明面上提出来过,但朱慈烺能够从江南拿到巨大批量的廉价棉布,这本身已经成为了一种经济依赖。
“我从南方招兵,但凡有奴籍者一旦入伍便脱奴为良,本意就是怕有奴变之类产生。怎奈竟然还是避免不得。”朱慈烺一向是以自我为中心。坚信自己的举措都是对的,而在奴变这个问题上竟然有先见之明却无应对之策,显然是对他的一记重击。
陆素瑶上前劝道:“殿下的本意自然是好的,只是地方上却实在过分。那些蓄奴的大户不肯放人,官府竟然也用巡检司、警察防止奴仆逃走、参军。虽然殿下开了口子,下面却将这口子堵死了,着实可恶!”
也有人认为参军还不如为奴。不过陆素瑶不会往这方面去说,否则也太不会聊天了。她只是秘书,却不是采风使,应答只求真实,不求全面。
朱慈烺也是气得牙痒。在他意识到自己出现负面情绪的瞬间,他立刻深呼吸,将情绪牢牢控制住,道:“先让刑部出一道公函,告全国各警察厅、局、所,所有警力不得为追捕逃奴而用。从接函之日起。凡以任何借口抓捕逃奴移交故主者,一经查实,以逼良为贱罪论;再令,大都督府各总部抽派人手到地方,联同都指挥使司相关职官。彻查各府县擅动巡检司之事!”
巡检司相当于后世的武警部队,是留守地方的军事力量,主要是镇压暴乱、剿灭土匪。这支人马虽然不能跟六大主战部队比拟,很多甚至是淘汰下来的辅兵,但擅自被基层官员调动却是国家体制的大问题。
各巡检司巡检恐怕还是存了武不如文的惯性思维,一看到县府出文不敢不动。而县尉多半也是没有深刻意识到自己编制转入都指挥使司的内涵,仍旧以为自己是知县的佐贰官,唯知县之命是从。
这种情况也就只会发生在东宫势力照耀不到的南方,北方哪有官儿会做出这等蠢事!
“最后,让内阁商议一下,起草一份圣谕。大致意思就是,无论良贱,皆我大明子民,圣天子不愿看到子民相残。凡是愿脱籍而主家不肯给身契者,可自陈脱籍,视作良民,切莫以暴行施加故主,不然以欧凡人之律论处。”
奴婢欧打主人在大明律中要加欧凡人一等,朱慈烺取了轻罪,也是配合前面的这个“视作良民”。
这道圣谕的看似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其实却是偏向脱籍奴的。
至于主家,想必是很不乐见这道圣谕。但他们本身已经触犯了律法,或是不可蓄奴而蓄奴,或是超额蓄奴,这都是“杖一百”的罪刑,很可能被活活打死,只要脑子还清楚的人,多半不会顶风而上。
……
“贱奴作乱,国家不思剿灭,竟然姑息纵容!此致纲常于何地!”
钱谦益的绛云楼前,几个乡绅联袂拜访这位名流,希望他能出面制止这倒行逆施之事。
钱谦益一身布衣,看着他们却没来由一阵厌烦。
他虽然不赞同这种扰乱百年习俗的做法,但圣谕就是圣谕,身为臣子不能违抗。当初还有可能是逆储挟持天子,而如今储君南下,天子在北京仍旧发出这等谕旨,再没有半分理由质疑真伪。
因为这个道理,钱谦益在得知圣谕之后,就按照江南普遍流行的“雇工”制度,与家中奴婢改签了身契。凡是死契的,或长或短都改成了活契。为了避免麻烦,身契上的“奴婢”字样,也都改成了“雇工”,写明“俟尝身价,则许自去”的文字。
改过之后,钱谦益觉得也没什么变化,家里仍旧是按部就班做事,倒少了一桩心病。
“纲常之中,本无主仆之说。”钱谦益淡淡一句顶了回去。
刚才慷慨激昂者顿时偃旗息鼓,强压怒气,忿忿不平道:“那些刁奴连身价都不偿还,吃用我多年,如今一朝脱籍,岂是道理?”
钱谦益摇了摇头,抬眼看他,道:“国法如此,你又能如何?”
“听闻皇太子已经到了南京,我等要去觐见储君,申明道理!”有人叫道。
钱谦益冷笑:储君颇类太祖,没见他讲过道理,你们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老夫足疾日重,不能远行,只好在此等候诸位佳音了。”钱谦益说完,随手端起茶盏,身边小厮连忙高呼送客。
这些乡绅讨了个没趣,只得告辞而出。
待这些人走了,柳如是方才从屋里出来,道:“老爷为何不劝住这些人呢?”
“劝甚么?这些人已经是利令智昏,能劝么?”钱谦益又长叹一声,道:“如今天下定鼎,大明江山却要变色了。”
柳如是对钱谦益仍旧是死心塌地,听闻此言,心中却是暗道:若是变得百姓安居,倒也是桩好事。传世之奴都已经得以解脱,只不知教坊贱女何日方能拨云见日……
“不过我看这皇太子还是能听人劝的,未必就是无药可救。”钱谦益道。
“老爷此言……是因为皇太子受了《谏忠王书》么?”柳如是问道。
钱谦益仰望蓝天白云,抚须颌首:“我本道他光复了京师,定要行灵武之事。如今看来,他却是受了良谏,终于没做出那等不忠不孝的事来,可见心中还是有一份良知。”
柳如是点了点头:“皇太子到底只不过十七岁年纪,一时为宵小所误,未必就是真的泯灭了良知。”
钱谦益点头道:“且再看看,若真的只是被奸佞所误,老夫也少不得出山,匡扶社稷。”
柳如是顿时心中激荡,再看钱谦益时,却从这老者皮囊之下看到了万丈豪气,暗自钦慕:果然是世间奇男子!大丈夫!
“最近《士林报》上也不妨呼应《通报》,到底是有些人做得太过分了。”钱谦益脸上浮起一丝不屑道:“我听说:西溪张氏家里蒸团子,因为奴婢没能蒸糯,其家主便计团子数目捶其手,场面着实不堪。”
江南民俗,凡时节喜庆,要碾白米、糯米成粉,用蒸笼蒸熟成糍,名曰团子。一笼大约五六十枚,每次蒸三四笼,或六七笼不一。如此少则百五十枚,多则有四百余枚,论这个数目打起来,哪个血肉之躯能够扛得住。
柳如是想起自己幼年时候,也是动辄挨打挨骂,心同此心,也是怒道:“这等人枉费读了圣贤书,半分恻隐之心都不曾有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啊。”钱谦益负手挺了挺胸:“我且进入编书目了。对了,朝廷任了张宗子执掌大图书馆,这等文章盛会,我家不能落后于人。你且去选些善本,送去给他吧。”
柳如是福了福身,应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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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五一八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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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并不是直接从凤阳去的南京,而是先转道盱眙,祭拜了祖陵,然后才南下到了南京。他这边刚到南京,北京那边的传书已经到了。其中一封圣旨,给朱慈烺加了监国头衔,让他负责平定南方奴变,但凡能列出来的省份也都明明白白写在圣旨之中,包括尚未传出奴变消息的福建和两广和云贵等地。
这基本就是将半个大明交在朱慈烺手中的意思。
现在朝中鱼龙混杂,不像行在在济南时清一色的东宫官当道。因此也难免有些怪话冒出来,即便自己不敢说,也借着宋人的口说出来了。其中有用王十朋之说:“大抵太子之职在于问安视膳而已。至于抚军监国,皆非得已事也。”
也有人借用杨万里之辞,越发鲜明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惟其无二王,故合万姓百官而宗一人。今圣主在上,而复有监国,无乃近于二王乎?于此使万姓百官宗一人乎,宗二人乎?自古及今未有天下之心宗父子二人而不危者。”
如果前者还有《左传》作为支持和解释(见《闵公二年》),尚可认为是道学分析,而杨万里的“二日二王”之说,则触及到了权力核心。
如此听起来骇人听闻,换成宋朝的皇太子,或许就要哭哭啼啼地请求父皇不要任命“监国”。
可大明终究是大明,不是脂粉味十足的大宋。
太祖高皇帝在《立世子标为皇太子册文》中明确写着:“尔生王宫,为首嗣,天意所属,兹正位东宫。其敬天惟谨,且抚军监国。尔之职也。六师兆民,宜以仁信恩威,怀服其心,用永固于邦家。”
抚军、监国,六师、兆民。如此明确地规定了皇太子的军、民权力,还有谁能够故意扭曲文意?
至于后来成祖时仁宗七度监国;仁宗嗣位,册立宣宗为皇太子,诏曰:“中外启事悉归裁决”;世宗南幸承天,也是命皇太子监国,因庄敬太子才三四岁。故以宣城伯卫錞为留守使,大学士顾鼎臣等协守。
在有明一朝,皇帝对于儿子瓜分皇权,是有制度地纵容,有目的的培养。这也是崇祯不在乎朱慈烺在京师编练护卫的主要原因。
有这铁打的祖制放在眼前,谁还能说什么?
唔。在原历史时空中,光时亨曾对提出太子监国南京的李明睿说:“欲行灵武之事耶!”
不过那个时空中,皇太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宫嫩芽。
换了这个时空的朱慈烺,手握大明最精锐的师旅,三分之一的国土上是他委任的官员,再要将他与唐肃宗联系起来,总也得掂量着万一触了皇太子逆鳞的结果。到时候祖制是刀。实力是俎,身为鱼肉作何感想?
朝堂上不能说,却还有个地方可以说。
报纸。
随着占领区扩大,越来越多的地方报纸依循《皇明刊行法》建立。朱慈烺从这上面收到的保证金就有数十万两,当然不可能在人家要办报前先问一句:你是铁铁站在皇太子这边的么?
一万两白银对于升斗小民而言是天文数字,对于那些有志于“立言”的人来说却是毛毛雨。既然朝廷上不能反对,那么打着研究《左传》经义的旗号,在报纸上说总没问题了。
事实证明,这些人却是太幼稚。
用了假名就没人知道了?
东厂是干什么的?
没有一家报社敢阻拦东厂办案,要查物证有投稿的原件。要口供有责任编辑,查住处有送润笔的小厮,正可谓人证物证齐全。只是朱慈烺也不愿意因言入罪,一旦开了这个坏头,未必不会再有文字狱之类的畸形产物出现。
不过朱慈烺还记得自己与琉球使者的承诺。要凑齐五千人去传授汉语,学习琉球语。
交通总署也质疑过,上哪里去找这么多人?答案很简单:委任。
是官员就要服从委任调派。
当初在北京近三千的官员降闯,后俩死了一批,被满洲带走一批,最后还有近两千人留了下来。这些人有《特赦令》保命护身,朱慈烺也不舍得因为这些蝼蚁坏了自己的信誉。
既然他们还留着官身,正好去琉球走一趟吧。
这些人汉语汉学之佳,可谓大师,必然不会耽误琉球子弟。
当然,这些没节操的降官也不能全派出去,有些负有庶务之才的官员还是要留用的。因此产生的缺口,正好由这些喜欢在报纸上口水惹事的人来补足。
另外在这次奴变中有“突出”表现的地方官员,也都有机会获得前往琉球,后世冲绳这一旅游胜地的机会。
姜曰广最初觉得皇太子也太过信口开河,上哪里就去找这么多人?殊不知皇太子殿下早就胸有成竹,第一批遣琉官员的名单都早已拟好了。
至于那些拒不赴任的官员,直接以抗命之罪剥夺官身,发往琉球服役,仍旧是在劫难逃。
因此而想到辞职的官员,总算是多了一个选择。
经都察院核查没有贪墨渎职、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等经济问题,朝廷允许其白身回乡。若是有问题,视情节轻重发往辽东或是琉球服役。
朱慈烺到南京第一天还与众人相安无事。
第二天祭拜太祖高皇帝、孝慈马皇后的孝陵,仍旧是一副孝子贤孙的好孩子模样。
第三天监国皇太子朱慈烺在奉天门御门听政,一下子就变得狰狞起来。
在南京吏隐的百官,以及各家勋戚,突然发现这回皇太子并非来祭祖修陵如此简单,反倒有将南京一干文武百官尽数扑灭的打算。而支持皇太子这么做的,却不只是萧陌带领的一万近卫,而是随同朱慈烺南下的一千“东宫官”。
如果放眼整个大明,则能看到还有更多按照东宫体制教育出来的基层官吏,成批次地从河南、济南、天津、北京前往南京。大明朝吏部登记在册的朝廷命官,总数为五万人上下,江南占据了半壁江山,皇太子的目标是为他们每个人都找好替身。
一夜之间,应天府毫无意外地全由皇太子的亲随官员接手。原本官吏无论有无罪过,一律退避,只协助政务交接。
……
“这钱谦益一贯无耻!”崇祯帝重重一拍桌子,震得自己手心发麻。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桌子上的奏疏,竟然是被免了官身的钱谦益送来的。他缩回脑袋,心中暗道: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惹得皇爷这么大气。不过通政司竟然将这奏疏送上来,想必是有授意的吧?
崇祯气得重重从鼻孔喷出两团粗气,方才站起身道:“拿上奏疏,去坤宁宫。”
长子远在南京,崇祯这边的政务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大致却只是让他知道,并不需要他圣裁。有时候忍不住手痒,文官也会理智地告诉他,这事已经有了法度。
从这上面说来,崇祯很认可朱慈烺这种“立法度”的习惯,形成条纹,事事因循,而不凭一时情绪所致。
要说尊重儿子,说出去有些丢脸,但尊重国家法度却是任何一个明君都应该做的。
渐渐的,崇祯反倒对政事懈怠起来,随手写一笔“内阁知道”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回拿到钱谦益的奏疏,却让他有些发恨,恨不得将钱谦益流放到琉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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