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郑芝龙张口结舌,身边的清客幕友更是抓耳挠腮,良久方才说了一些猎头之类的风闻传说。
方家鸿只得在这项后面写上“待考”字样。继续推进下一项,是关于台湾岛的天文水文情况,以此安排进军时间。
……
张洪任在国变之后就很少出现在朱慈烺身边了,尤其是后来朱慈烺明显更倾向于全真道,对于正一的符箓丹法并不信任,更没有耐心观摩法事科仪,所以从上到下都知道,张洪任失宠了。
然而当初说好了留在皇太子身边作为随从,张洪任也不能轻易返回龙虎山。他父亲张应京张天师在国变时倒是回去了,但也整日提心吊胆,直到皇太子光复神京才略略安心。
这回张洪任被直接召见,并不是皇太子有教义、丹法上的问题要咨询,而是单纯地提出要求:龙虎山当组织一批道士,先行渡海赴台,传教度化。
全真教更适合在知识分子之间传播,需要一定人文素养的人才能接受其教义。而且王重阳在世的时候并没有真正创立教团组织,其死后又有全真七子各立一派,以至于全真的教团规模一直难以扩大,不适合进行统一调动。
相比之下,正一在这两个方面都有自己的长项,尤其是教团组织之严密,堪称一个小社会,等级分明,如臂使指。
又因为收纳了许多民间信仰,正一的神仙体系更为开放,包容度更大。更何况愚民总容易神秘事物所吸引,与其派全真道士过去讲清静之道,不如让正一派些神棍去糊弄土民。
而且不仅是台湾土民需要“教化”,如今在台的汉民都是闽人,好鬼神,崇祭祀,多派点道士过去也正好能满足他们的心理需要,更加紧密地站在朝廷一边。
张洪任得到任务之后不敢拖延,当即命人疾行送回江西。
张应京得到消息之后,恨不得派出天师八将前往争夺功劳,以免被全真取代。然而说到要去化外不毛之地,众高真却都有些发憷。
那种地方有神仙罩着么?能乱去么?
“太上尚有出关化胡之行,我等适逢其会,焉能畏难如虎?若是无人愿去,贫道愿往。”
李真虚当日在天师府毛遂自荐,果然得到了张天师的推荐。他只带了十来个弟子,几乎身无长物地前往福州。
朱慈烺虽然不满天师府如此敷衍,但看李真虚道长也有仙风道骨之姿,风度翩翩,心中也颇为满意。他的弟子虽然只有二三十岁年纪,但是举止有礼,神情淡然。再问之修行事,李真虚也不卖弄玄虚,只是言说各门经忏皆有留意,真正擅长的却是医术与六壬。
“先生既然善六壬占卜之术,敢问此行安然否?”朱慈烺问道。
“何止安然,”李真虚笑道,“贫道此去,正是要光大宗门,再立人天的!”
朱慈烺微笑颌首:“若有需要,尽管派人回来报信。福建这里要钱有钱,要物有物,绝不苛待尔等。”
李真虚款款一拜,带着徒弟们飘然而去。
一行人将在郑芝龙的安排之下,直接在台湾汉民控制的码头登陆,然后进入汉民村庄落脚。他们在福建准备了各种神像,尤其是沿海闵人格外信奉的妈祖,相信会得到当地汉民的欢迎。
……
郑芝龙与尼德兰人之间时常往来,荷兰人也需要汉人作为开发台湾的劳动力。西方有学者认为台湾,乃至东南亚,都属于西方与大明的共构殖民。只是儒家与后世的思潮都不愿戴上一顶“殖民”的帽子罢了。
为了这次复台,郑芝龙特意召回了自己的老部下,当年跟着自己经营魍港的何斌。
何斌在天启年间跟随郑芝龙走海,往来日本与台湾之间。崇祯元年郑芝龙接受招安,出任福建防海游击,何斌就与几个故友前往福建投奔郑芝龙。谁料途中受到了李魁奇的攻击,最后只与一个叫李英的弟兄逃回台湾。
回到台湾之后,何斌改信新教,凭着跟郑芝龙学的荷兰语,出任了荷兰人在赤嵌城的通事。
这个工作虽然看似没有权力,但胜在消息灵通,对台湾的形势了如指掌。
荷兰人要统治台湾,所有的政策都是由何斌经手翻译。汉人与生番要同荷兰人往来,也要靠他传话。
郑芝龙将何斌招回来,实实在在帮了近卫一军的大忙,很快就整理出了一整套的台湾敌情概要。
为了保护何斌的通事身份,郑芝龙也给荷兰台湾长官写了一封公函,申明大明皇太子抚军福建,有意与尼德兰东印度公司通商交易,希望派遣使者前来洽谈。
现任台湾商馆长官皮特.欧福瓦特(overtwater,p.a.)因此派出了一位东印度公司的低级商务员前往福州,而何斌正是他的通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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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五五三 衔枚夜度五千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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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威廉姆?梵高”(willemvangogh)这个名字出奇的巧合,如果不是朱慈烺前世对梵高作品的偏好,恐怕这位联合东印度公司的低级商务员根本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丝波澜。
然而现在,他非但面见了这个庞大帝国实际的统治者,而且还有幸与之交谈,并对本国文化进行了解释和推广。
“这么说,你们的姓氏并非来自继承?”朱慈烺前世曾在荷兰旅居过不短的日子,但对于荷兰历史文化却并无深入了解。事实上他在荷兰的唯一收获是学了一点德语,后来常作为聚餐时的笑话。
“是的,伟大的皇储殿下。”威廉姆毕恭毕敬答道:“在我居住的家乡并不需要姓氏。当我走出来之后,才以家乡的名字作为姓氏。”
van在荷兰语中是“来自”的意思,而非德语中von——“分封于”的意思。两者发音很像,对于不熟悉的人常有迷惑效果。而gogh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乡村,就连威廉姆甚至都不能准确说明到底属于哪个省。
因为它正好在两个省的交界上。
显然,他与后世那位大画家有血缘关系的可能性极低。
“你会绘画么?”朱慈烺又问道。
“呃,十分抱歉,伟大的皇储殿下,我只会记账,呃,以及一点点日语。”威廉姆道。
对话至此结束,皇太子殿下端起了茶盏。身边的宦官高声适时宣布结束这次召见。
威廉姆从中军帐中出来之后,被安排在了福州城中的会同馆。并且第一时间取出笔墨纸张,将这次的会面记录下来,写成日记和信件。
能够面见地位如此之高的大人物,足以成为他遗留给子孙的精神财富。
如果用后世语言表述:他的子孙在装逼时,逼格都比别人高许多!
“斌,在明国的宫廷之中,是由宦官决定会面时间的么?或者说因为明国的皇储过于年轻,所以……”威廉姆从房间里出来。召见了自己的通事,仍旧想不通结束时的景象。
“小心……”
“唔,这是秘密么?别担心,没人听得我们在说什么。”威廉姆放心道。
何斌面露凝色,道:“你知道宫廷中有德国教士,所以我们无所不能的皇太子很可能听得懂德语和荷兰语。另外,没有任何一个礼仪国家会让仆人决定会面时间。即便皇储再年轻也不可能。”
“那为什么是由一个仆人来决定我告退的时机呢?”威廉姆更加疑惑道:“是因为他能洞视皇太子的心思么?”
“因为……”何斌本想告诉他的“端茶送客”的规矩是从宋朝就有了的,更早的时候还有“点汤送客”。不过这些知识并不在薪水范围之内,而且也超出了他的荷兰语表达能力,所以何斌只是道:“因为他跟了皇储殿下足够久的时间。”
威廉姆接受了这个解释,谁家的贴身仆人会错过主人的任何一个习惯性小动作呢?
他又问道:“斌,通商事务的会谈什么时候能够开始?”
何斌尴尬地笑了笑:“梵高先生。恐怕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我想,明国朝廷会在正式讨论通商条件之前,先进行必要的了解。”
“唔,那是应该的。”威廉姆点了点头:“不过我有责任将明国方面进行了解的内容通报给欧福瓦特先生。如果你的祖国同胞要从你这里了解任何关于公司的情况,你也应当毫无保留地告诉我。这是你的义务。”
“理所应当,先生。”何斌毫无压力地应道。正如他无数次吐出这个短语——尤其是在他没听懂荷兰佬到底在说什么的时候。
作为人种迥异的异国人,威廉姆不被允许——他也不敢走出会同馆一步。何斌作为通事则时常被叫去处理各种事务。年轻但老成的威廉姆总是在看到何斌第一眼,就盯着问他明国人是否询问了任何有关联合公司的消息。
何斌的回答永远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情则是他已经帮助近卫第一军的参谋们汇编了一整套荷兰在东南亚的情报记录,赢得了不错的人缘。最近从北方过来的锦衣卫对他也十分客气,几次试探他是否愿意作为锦衣卫的密探。
而作为皇太子殿下的座上客,则让何斌踏上了人生巅峰。
“所以说啊,新的领土,新的世界,势必会诞生新的势家。”朱慈烺坐在帐中,下面环坐着郑芝龙、何斌与一干参谋。这不是会议,只是一次例行的午后休息,众人面前都放着茶点。
“欧福瓦特祖上是个打渔的,他本人不过是一所小学校的助理,连个官都不算。离开本国之后,竟然也成一方藩镇了。”朱慈烺声音轻快道:“还有那个脸上长了雀斑的毛头小伙子,也可以一本正经代表一个国家来见我。想想就是有意思。何斌,那边的薪资如何?”
何斌连忙起身,在皇太子的压手示意下方才怯生生坐下,道:“红毛夷……”
“用正规称呼,不要蔑视自己的对手。”朱慈烺打断何斌,出言提醒。
何斌连忙改口道:“荷兰人给的薪水并不高。小的曾听梵高抱怨,说这里的薪水是其本国的两倍,但对他身体的创伤却是四倍。不过他们在这里的主要收入是靠贩卖私货。欧福瓦特在赤嵌城从我国海商手中购买商货,用公司的船队贩卖到日本,牟取暴利。”
“他去年才到任,胆子这么大?”朱慈烺问道。
“殿下,他此前正是日本商馆长官,故而算是熟门熟路了。”
“巴达维亚的总督将军不管么?”
“殿下,”何斌笑道,“这事已经是众人皆知了。就是总督将军本人也走私货呢。去年有艘公司的大船在出岛卸下了公司职员的私货,船身顿时上浮了三尺!这些泰西人在东海、南海都活不长,所以得尽快捞一笔钱,然后回本国过下半辈子。”
郑芝龙轻轻拉了拉何斌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得意忘形。
何斌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只看到了皇太子殿下笑得很灿烂,却没发现座中的军官们对他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虽然皇太子殿下强调台湾是华夏故土,大明领土,但仍旧有人将攻取台湾视作开疆拓土。
尤其是知道台湾蕴藏的巨大经济利益,日后若是能够镇守台湾,岂不是一桩美事?何况皇太子暗示得还不够明显么:无论此前是何等出身,只要开辟了新的领土,就能成为人上人。
现在何斌先将海外飞地的内幕捅出来了,日后谁能做得安生?
“这是人的本性,”朱慈烺道,“也是联合公司十七绅士太小家子气。”
何斌讶异地抬了抬头,心中暗道:自己还没将十七绅士抖出来呢,如此机密的事皇太子如何得知?莫非锦衣卫已经……
“要我说,海外飞地的收益就该按人头发股份,人人都拿份子钱。这样大家都得了好处,什么总督之类也就不敢损公肥私了。否则他手下的人就不肯干。”朱慈烺道。
“殿下所言甚是,然而为国家开疆拓土已是吾辈幸事,其他无非浮云。”方家鸿工作进度很让朱慈烺满意,所以给他的殊荣也越发多了。
“话不能这么说。”朱慈烺摇头道:“你是十七年的进士吧?”
“卑职侥幸得赐同进士出身。”方家鸿连忙谦逊道。
郑芝龙心头一颤,这么久都没听这上尉说过自己是进士!一个进士也跑来当兵吃粮?
朱慈烺道:“难道不记得《论语》了?”
方家鸿顿时脸红上头,如同熟虾。
朱慈烺知道在座很多人都没读过《论语》,又道:“孔子之时,鲁国有条善政:凡是赎买在国外当奴隶的鲁国人,回国后可以由公室报销赎金。孔子的学生子贡非常有钱,赎买同胞之后却不报销,自以为是义举。
“孔子得知后,指出子贡的做法不对。为何?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像子贡那样富裕,能承担这笔赎金,但是每个人都有羞耻之心,有子贡的行为在先,以后人们就会耻于向公室报销花费。
“一方面有羞耻之心,一方面又的确力不能逮。结果会如何?结果就是愿意为国家赎买国人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大家索性当做看不见了。”
朱慈烺又道:“忠义仁勇,礼义廉耻,这是君子才有品质,只能律己,不能律人。一国上下,必然是君子小人相杂处。国家如果以君子的标准制定律法,必然令小人背弃祖国。国家以小人的标准制定律令,则小人有所拘束,得到良好的引导,一步步走向君子之行。而君子犹是君子。如今坐在这里的人,日后多半要扬令治下,应当记住我今日所说。”
在座众人脸上都没贴“君子”“小人”的标签,但钦佩之色却是一样的。君子固然不介意“有道之财”,而小人也算是得到了一个保证:利益均沾,只要守规矩,一样可以合法地发家致富。
这一点,郑芝龙感受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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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五五四 衔枚夜度五千兵(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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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芝龙十分识相地以千万两家产上报,并主动按照月港最高税额——百分之六补缴税款六十万两。另外缴纳赎金肆佰肆拾万两,总共凑足了五百万两,算是跟皇太子来了一次清帐。
这几乎将他手中的现款抽干,不过还是让他轻松许多。起码他手里还有上千条船,其中大号福船有三百余艘,还有十余艘陆续购置的泰西炮船。那才是他的身家根本,也是朱慈烺投鼠忌器的原因。
如此一支庞大的海上力量,总不能在自己的海军还没建设完成的时候将之逼成海盗,否则必然贻笑千古。
毫不夸张地说,郑芝龙的确算是东海海面上的第一势力,就算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组成联合舰队,都不可能战胜这么强大的力量。想原历史剧本中,郑成功以分裂出来的郑家舰队打败荷兰人,占领台湾,袭扰满清数十年,可见其实力之强。
所以从郑芝龙第一次来见朱慈烺,朱慈烺就没有真的想过要郑芝龙的命。否则东南沿海势必回到嘉靖时候的状态,甚至更糟糕,处处闹“倭乱”,根本无法发展休息。
现在这种状态可谓是双方都能接受的最佳状态。
朱慈烺这边拿到了五百万两银子,只需要抽出其中的五分之一,就能完美解决台湾开发的一切耗费。同时又维护了国法尊严,给其他势家立下榜样:要赎罪就拿诚意出来,若是只拿个十几二十万两把皇太子当叫花子打发。皇太子就把你们全族都打发去辽东当叫花子。
郑芝龙从此高枕无忧,仍旧可以挂着大都督府右都督的头衔。当他的东海土皇帝。而且日后大明有市舶司通商,收入的税金还有他的一份。虽然不再能独享东海利润,但从此跟皇家乘上了一条船,总是安全许多。
真正经历过了海上的大风大雨,郑芝龙对陆地的眷恋已经超出了其他人的想象。或许正是出于这种心理,另一个世界的郑芝龙宁可不要儿子也要投降满清。
相比郑芝龙的轻松愉快,第一军的摩拳擦掌,福建的文官实在成为了最为痛苦的一干人等。
他们必须要为闽西渐渐蔓延开来的奴变负责。并且要在没有任何帮助之下,在各自的辖地进行清丈田亩与编户齐民。
原本可以隔岸观火的地方吏员,也很快发现自己竟然与流官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果没能完成吏部下发的行政工作要求,无法通过考功清吏司的考成,从地方官到各级吏目,都要承担责任。
为了表示皇太子的认真态度,福建各级衙门的吏员、杂役、做公的。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公食银补贴,用以弥补他们过去没有国家薪俸的损失。
这简直就是商鞅徙木为信的大明版!
如果还有人搞不清楚状况,正好台湾移民的数量远远不够。
对于那个游泳都能游过去的大岛,其耕地面积在工业化开发之后高达一万平方公里,折合一千五百万亩,占全岛土地的四分之一。优渥的水土条件下能够一年两熟三熟。
如今当然达不到这个数字,但以福建和浙江的人口而论,即便将所有愿意去台湾的人都拉过去,也有足够的土地供其生活。
当然,在此之前必须先取得全岛的统治权。
荷兰人是不可能平白让出台湾的。正如两年前他们赶走了占据鸡笼(基隆)的西班牙人。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
……
“殿下。臣实在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陆素瑶终于等到了与皇太子独处的机会。
“说吧。”朱慈烺刚坐在黄花梨的座椅上,还没来得及开始工作,正好有时间。
“殿下,”陆素瑶道,“如今南面之事已经庙定,殿下若是再不回北京,恐怕许多决策都要耽搁。之前皇明杏林大学开学,殿下已经缺席了。”
朱慈烺以血液学、外科学、细菌学、解剖学等领域的杰出贡献,为大明杏林尊崇。喻昌在北京开设杏林大学,以他憧憬中的教学方式培养后辈医学之士,遍邀国内名医,自然也少不得皇太子朱慈烺。
“嗯,这个的确有些遗憾。”朱慈烺道:“不过收复台湾也是大事,不盯着进度可不行。”
“殿下,辽东和宣大方面也在打仗啊,怎能厚此薄彼?”陆素瑶不知道自己这是否算干涉政事,但她知道,如果皇太子在八月之前不回到北京,自己的下半生恐怕会很不如意。
“辽东是以打代抚,等人口上去,平辽就是水到渠成的事。萧东楼若是连这都能搞砸了,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朱慈烺笑道:“宣大以抚代打,主要是与蒙古人交易,扩充骑兵师,周遇吉在那里坐镇就足够了。”
对于张家口外的蒙古人,朱慈烺并不信任,但他们距离满洲人稍远,属于可争取对象。与他们互市,非但可以瓦解满蒙联盟,还可以获得明军需要的马匹。即便朱慈烺对马种不熟悉,却也知道蒙古马是冷兵器时代最好的战马之一。
然而皇太子说到互市,陆素瑶更是头大。
如果只是贩卖茶叶、绸缎给蒙古人,当然没有关系,而且还能削弱蒙古人的战斗力。问题是皇太子殿下连铁器和粮食都敢卖,就不怕这些蒙古人转卖给满洲人么?
这个问题在朝中也曾掀起过异议,但实际情况却与小道消息不同。
朱慈烺卖给蒙古人的铁器数量控制严格,而且全是打造成锅具的潞铁。就算蒙古人和满洲人有能力回炉重造,得到的铁料也无法制造兵器。
至于粮食,人们只看到一车车运到张家口的粮袋,却没看到周遇吉卖出去的是煮熟的熟食。熟食不能久放,每日售卖有限,直接断绝了蒙古人做转手贸易的可能。这纯粹是作为吸引蒙古牧民以家庭为单位聚居在张家口外围的手段,目的是形成大明同化蒙古的桥头堡和实验田。
再者,在巨大的“粮食出口”数量之中,还隐藏了“酒”这种违禁品。
在国内还有人饿死的情况下酿酒,无疑是一桩十分拉仇恨的事,所以只要年景不好,国家禁酒就是理所当然的程序。然而酒带来的高额利润,以及蒙古人对酒的执着沉迷,注定它会成为明蒙贸易的重头戏。
周遇吉新组建起来的几个骑兵局,用的都是上好的蒙古马,靠的就是用大量粮食私酿出来的烈酒。
“我不回北京,东虏和蒙鞑都能安心一些。他们需要时间舔平伤口,咱们也需要时间填充火药。最好不要打破这种来之不易的平静。”朱慈烺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如同与老朋友聊天一般。
陆素瑶很享受这个温馨的对话时间,但很快想起了京中来信,以及信中仿佛能够听到皇后娘娘咆哮的文辞……
“但是殿下,咱们在这里除了等待还能做什么呢?”陆素瑶不死心。
朱慈烺惊讶道:“福建跟北方比起来就是一块化外之地,人人都有事做,你很闲么?”
陆素瑶几乎气背过去,硬忍住目眩道:“殿下在此处还有何事要办?这两日都开始接见福州地方的乡绅了。”
“我需要思考。”朱慈烺道:“福建多山,翻过一个山头言语就不通了。我需要好生想想,如何打破这种状况,起码让他们能听、说官话。”
“可是殿下,太医院说皇太子妃娘娘八月中就要生产了啊。”陆素瑶终于忍不住叫道。
朱慈烺表情略一凝滞,没有解释,只是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将展开的页面递给陆素瑶,让她自己看。
只见一页纸上被毛笔从中画了一条粗线,分成了两边。其中一边顶端写着“回京师”,另一端写着“南巡”。在“回京师”那一栏下面,写着两行字,第一行字是“妻生子”。第二行字写着“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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