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要想与大明对抗,那不是在自寻死路么?
李淏又想到了近在眼前的江华岛,现在看看让给大明驻军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岛上还有自己的侄子,昭显世子的嫡子,别说军力上是否能够跟大明对抗,就是在法统上也弱了一筹啊。
因为金氏在朝中的活动,朝鲜官僚都一致认为大明这样做对朝鲜有利,何况大明也没说不能继续流放犯人去济州岛,这等于替朝鲜承担了不小的负担。至于关键的马匹问题却没有人提及,反正自己家里不缺马就行了。
被白白打了一记耳光的李淏只好借酒消愁,索性将政务交给了亲信大臣,自己过着醉生梦死的昏君生活,以此来麻醉丧权辱国带来的隐痛。他好像回到了沈阳,只是这回整个朝鲜都像是一座牢笼。
……
崇祯二十二年八月初一,吴荪菖到达济州,看着济州城一丈多高的城墙,良久无语。
“这是城墙?”同行的杨祥惊讶道。
“这连围墙都不算吧。”鲁玮也不住摇头。
如果济州城都是这等样子,那么属下的大静和旌义两县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墙不在高,”吴荪菖摆出老大哥的姿态,“关键是咱们要信得过驻留岛上的一千虎贲!”
想到军纪严明的军队,杨祥、鲁玮两人都有了一丝底气。
吴荪菖自己却是中气不足,因为三人之中只有他知道这“一千虎贲”的真相。
他们是大明第一批试行征召的义务兵,只接受了三个月的军训,还从未见过敌人的血。
不管怎么说,反正从这一天开始,大明正式恢复了对济州的统治,隶属于山东布政使司。
……
大明以文教立国,并不是一个尚武的朝代。
这点上其实从文人的配饰和消费上也能看出来。
先秦两汉直到魏晋,士人必佩刀剑。到了唐宋,文人也还有佩剑佩刀的习惯,北宋时一柄好倭刀价值千金。而到了明代中期之后,折扇的价格一路走高,街上尽是拿着扇子调戏小娘子的小白脸,佩剑在不知不觉中就消失了。
人民没有了尚武精神,又见军户就连乞丐都不如,自然不愿意涉足行伍。如今通过募兵制度能够招募的兵员已经越来越显得枯涸,尤其是国土沦陷时还可以用大义来招募勇士,而现在更多的人不认为有从军的必要。
从崇祯二十年的时候内阁其实就在讨论这个问题,又担心过早实行义务兵役制度会导致百姓对户籍制度的排斥,再次出现“逃民”,这才一拖再拖。一直到二十二年年初,才最终确定在统治基础最好的山东东三府试行。
即便如此谨慎,还是出现了乡民自残逃避军队征召的现象,这无疑让内阁伤透了脑筋。
不过在另一方面,因为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自觉履行兵役的士兵大多受过蒙学教育,比之最早的东宫侍卫有更强的文化基础,不用在训练之余还被训导官拉着补课。少数乡学毕业的士兵还被报送进了武备大学,从此走上了另一条出路。
虽然百姓不愿意当兵,但对于当军官却不排斥,谁不知道军官的待遇已经超过了文官,真正是一人为军官,满门有荣光。
“职部等希望进行一次全国巡查,主要针对各州县征兵工作推广查证。”身佩上尉军衔的训导官抱着厚厚一摞文案,内中是各州府需要的选派的人员,经费预算等具体细节问题。
秦良玉从接手征兵工作之后就没有好好睡着过,也知道地方上推广义务兵役制度很有难度。但皇太子殿下为此特别召开了御前会议,内阁六位阁老和大都督府四总部都督同聚武英殿,在崇祯面前展开讨论,做出决议。复国之后,这样高规格的会议还是第一次出现,足见其重要性不可小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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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六百十 弓箭行人各在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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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二狗从船上跳了下来,刚走出码头就看到一个硕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公车站”,还画了个大大的箭头。wwwwo品文吧他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公车站”的意思,大约就是可以坐车吧。
在他投军之前还从未见过这事物。
五年了。
从崇祯十七年背着家里拿了户口出去投军,五年来他没日没夜地想念家中父母,以及那个颇受偏心的小狗子。五年来,他也经历了许多战阵,亲手割过战场上东虏的脑袋,看过种种残虐的场面。现在终于活着踏上了山东大地,心中感慨万千,却又有些害怕。
这便是训导官说的近乡情怯吧。
张二狗按着腰刀,身穿摘取了肩章的军装,走进了公车站。
十七年从军而退伍的老兵数量并不多。
很多人运气不好,没过多久就阵殁了。还有些人运气略好些,只是伤残,也就早早安置回乡当个教官,或者识字的话还能当个县尉。至于那些运气好的老兵,或是苦心读书升了军官,或是操训成绩优异转了士官,都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谁也不肯退役。
大都督府也不舍得让他们退役,皇太子殿下提出一年扩一个军,这些人正是军中骨干,焉能放走?
张二狗却属于不上不下的罕见人物,全军跟张二狗相似的人也没多少。其中一部分选择留在了辽东,取了分配的土地过上地主的生活,以至于真正回到山东的人极少。此时此刻,张二狗走在公车站里,一身红色军装醒目非常,称得上是万褐丛中一点红。
登州港主要是军港,公车站里的车不多。通往各个城市的车次也都十分有限。张二狗转了一圈,都是些陌生的地名,不禁有些迟疑,寻思着找人问问。他这挠头的模样正好被一旁的车老大看到,那车老大老家真定,曾被东虏逼着剃过头。所以对兵士颇为感念。他叫道:“小哥,去哪儿?”
张二狗一偏头看到了那车老大,如获救星,道:“我要回潍县家中,只不知该怎么走。”
车老大道:“这儿没有去潍县的车。从这儿最近的就是去平度,等到了州城,再找车去平度。”他说着将手中马鞭朝伙计手里一塞,跳下车辕,道:“走。我带你去。”
张二狗也毫不疑心,喜滋滋地跟着车老大快步从马车中穿梭而过,很快便走到了车站出头。车老大也不敢站在车道上,放过了两辆车后,终于朝一辆缓缓驶来的双马马车叫道:“秦二哥,有事求你!”
那马车上的车夫朝车老大招了招手,大声道:“甚事?”
“带这小兄弟去平度,他刚退伍回来。路不熟。”车老大把张二狗往前一推。
张二狗略带尴尬,不知道是不是也该叫一声“二哥”。
“上车。”那车夫已经近了。用马鞭敲了敲后面的车厢。
张二狗好歹也是受过军训的人,并不需要这行驶缓慢的马车停下,先将行李扔了上去,旋即自己一撑挡板也跳上了车。这车厢里并不是客人,而是一疋疋绑好的棉布,上面还写了“松江”二字。
“多谢老哥!”张二狗从车厢里朝那车老大行了个礼。却是下意识地军礼。
那车老大原本多豪迈的人,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期期艾艾喊了一声“走好”,惹得周围人看了纷纷笑了起来。
秦家二哥的车在过门的时候停了一下,填了一张表。两个胸前别着的名牌的稽查还上车检查了一下,做了记录便抬起了横杆,放马车过去。张二狗原本还有些紧张,等见到这样吃公粮的才彻底放下心来。
“小兄弟,来喝两口不?”秦二哥用马鞭敲了敲车厢,大声喊道。
张二狗正独自坐着无聊发呆,索性爬了过去,身形麻利地的攀上了左侧的副驾位置,叫了声“哥”,接过酒葫芦就喝了一口。
“到底是当过兵的人,身手不错啊。”秦家哥哥眯眼笑道。
张二狗见他一脸横肉,还带着一条疤,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不过内心中却又兴不起对他的警惕和排斥,只能归结为自己多心了。更何况这哥哥说的话让张二狗颇为自豪,浑然忘了自己在营中只是个辅兵。
“我以前做贼时伤了腿,否则也去当兵吃粮了。”秦哥爽快地报了自己家底。
“做贼?”张二狗只是意外,并不介意。他知道很多人都做过“贼”,王翊王辅臣不也是流贼出身么?其实说穿了就是被裹胁的流民,算得了什么?
“是呐。我还是谢将军的亲兵,跟他投了皇太子。就是最后一仗伤了腿,又修不了路,管不了人,种不了地,当时恨不得死了算求。还是一个太监过来,说是腿伤了可以赶车啊,这才学的车把式。”
张二狗一听,忍不住道:“你跟官军打过仗?只伤一条腿算是运气了。”
“哪敢是官军!”秦哥吓了一跳:“是其他的贼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知道鲁西剿匪的事吧?”
“好像听说过。”
“那时候山里都是贼寇土匪,谁都不服谁。”秦家哥哥喝了口酒,吐气笑道:“结果皇太子天兵一来,都乖乖归顺了。当时想着还心有不甘呢。如今看看却是三生有幸,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日子。”
“秦哥成亲了?”张二狗问完就觉得有些失礼。这秦家哥哥看起来都四十开外了,若是在没成亲,岂不是骂人家老光棍?
秦家哥哥果然撇了撇嘴道:“嘿,你这话听的,我都说了有老婆孩子,还问这儿!”
张二狗脸上一红,道:“小弟不会聊天。”
“哈哈哈,当兵当的吧。”秦家哥哥大笑起来,又问道:“你呢,家里给说媳妇没?”
“还没。”张二狗又苦恼起来了。如果不当兵,恐怕孩子都会到处跑了吧。
“不急不急。”秦家哥哥道:“现在谁家不赶着把女儿嫁给当兵的?听说你们在辽东打过仗的,都有一块地?”
“我是一军的,去的晚,只有一百五十亩。”张二狗说得有些心虚。一百亩的基础地,五十亩的服役年数地,他等于拿的是最低一档。当了五年兵,竟然连个士官都没有混上,张二狗对自己也有些不满。
那秦家哥哥却是惊叹道:“这么许多!啧啧,你咋不留在辽东呢?”
“爹娘都在老家,反正辽东那地就算不种也有地息。”张二狗优越感油然而生,将辽东农垦公司帮着种地的事说了。
“啧啧,难怪现在人都说到了辽宁饿不着。原来都是在帮你们种地啊。”秦家哥哥叹道。
张二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呵呵笑了笑,又问道:“去辽东的人多么?”
“多!怎么不多!有地有饭吃哪里不去?”秦家哥哥道:“我小舅子一家去年把山东的地卖了。就几亩山地的钱,在辽东买了三百亩的好地!那土都能捏出油来!”
张二狗自从拿了辽东的地之后,特意去研究过的土地,比在家时候还要上心。他知道虽然辽东的土地看起来比别的地方发黑发油,但真正上好的黑土却在沈阳还要往北一二百里,几乎就在海西了。
因为东虏逃到了海西,所以那片地方并不太平,是重点的屯戍区,地价低得几乎白送。
“那小子也是个狠人儿。”秦家哥哥感叹道。
“辽东也就冬天冷点,其他也都还行。”张二狗安慰道。
秦家哥哥没有说话,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张二狗又问起了赶车的营生,想着日后自己若是吃不了下田的苦,大可以也买辆车给人送货。非但可以到处跑,还饿不了饭。
“这活计的确可以做。”秦家哥哥说起赶车的生活,却也一腔感慨:“尤其是路修得好的地方,那走起来叫个舒坦。不过也挣不着大钱。人家大商号都有自己的车马行,不用公车。这车这马养起来都是开销。万一路上再坏了,那可就赔大了。”
“公家抽头么?”张二狗又问。
“倒是不抽,不过若是不小心运了违禁品给查出来,这饭碗可就砸了。”秦家哥哥指了指后面:“所以我都只接公家的活,好处是不怕查。坏处就是没人押车,不管饭。哈哈。”
张二狗听了,心中暗道:看来哪一行都有个门道,这活计未必自己就能干得了。唉,日日盼着退伍回家,可回家之后又能干什么呢?难道真的得下地干活?自己也吃不惯地头的苦啊!
再说了,家里的地有父母料理已经足够了。自己参合进去也是打打下手,过几年等小狗子长大了,家里父子三人三个壮劳力,那地也不够吃啊。唉,早知道还不如留在辽东呢。海西那边虽然更冷些,但是地好,有便宜,该换过去。
张二狗心中暗暗后悔。
“这一路的饭我管了。”
张二狗决定还是多问问如今乡间的情形,感觉这五年间家乡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秦家哥哥也不推辞,赶车的动力越发足了,话篓子一开,侃得张二狗头晕目眩,眼花缭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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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六一一 弓箭行人各在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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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往西走了半日,路上的行人和车马也多了起来。wwwwo品文吧两旁时不时就能看到民家开的饭肆、宿处。还有些靠路边的民居上挂着牌子,上书“食宿”两字,已经显出一副太平景象。
不过秦家哥哥对此嗤之以鼻,并不停留,而是到了一家驿站方才勒马下车,叫伙计过来清点车上的货物,然后用驿站的大锁将车厢门锁了,车入库,马则牵到后院洗刷吃料。
“这里以前是官家的地方,干净,量足,虽说贵些,却安心舒心,出门在外最省不得这几个钱。”秦家哥哥对张二狗解释道。
驿站改革也是皇太子新政中的一部分,但是两极分化实在太过严重。在繁华商路上的驿站被人挣破了头,往偏远僻静地方的驿站却半死不活,入不敷出,只能靠朝廷拨款度日。
朱慈烺原本想以皇家资本经营驿站,打造大明的经济型连锁酒店,其实并不是最上策。
站在大明皇室的高度,有限的资金肯定要投入事关国计民生的根本资源领域。经营酒店实在是在无人接盘的情况下而准备的下策,既然有人愿意经营驿站,那么正好让朝廷从这里收取行会费,贴补亏损地区的驿站。
张二狗跟着秦老二进了驿站,回想起当日自己投军时住的客栈,心中不免觉得反差极大。这里窗明几静,五七伙客商各据一桌,安静地用餐。小二笑脸迎人,掌柜的在柜台里拨打算盘。清算账目。
“两位只是用餐?”小二上前见了张二狗的军装,又补道:“鄙店能划账。”
张二狗离开辽东的时候觉得异地取款太不靠谱。更不知道自己家乡是否有银行营业所,早就将这五年的积蓄都取了出来,换成钞票带在身上。此刻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道:“我会现钞。快挑些新鲜蔬菜并肉、鱼各来一份。要打理干净。”
那小二最喜欢做军士的生意,知道他们军饷丰厚,非但舍得用钱,打赏起来也是大手笔,当即低眉顺眼地下去准备饭菜了。
秦二选了一张靠窗小桌,正好方便两人用餐。道:“生受兄弟的了。”
“一餐饭值得什么。”张二狗豪气道:“哥哥赶车辛苦,等会走时再叫打壶酒。”
“那忒好了!”秦二的一双小眼睛又眯了起来,见张二狗不住打量这驿站,就连房梁都不放过,又问道:“兄弟在看什么?”
“这梁上连蛛网都没有,店家还真是下力气。”张二狗道。
秦二挑了一双筷子递给张二狗,道:“朝廷有个衙门叫卫生总署。专管这些事,一旦被抓住了不合格,轻则整改,重则罚款。上头这般着力,下面哪里敢偷懒。”
“这倒是。”张二狗道:“不知道盘这么个店要花多少银子。”
“这可不是小户人家的买卖。”秦二猜张二狗就算有钱,也不过是几年当兵的饷额积蓄。家中难免逃不脱小户人家。否则哪里还需要搭便车,早就有人等着接了。
正巧小二过来倒茶,也低声道:“钱财还是小事,朝廷查得忒紧!厨子的指甲长一些都要罚钱。尊客们都说要弄干净些,殊不知就算他们想要脏的。俺们也做不出来啊。”
张二狗想想自己家中都没这般干净,看来这行当也做不成。
驿站的菜炒得快。不一时就送了四菜一汤上来。张二狗多年不曾吃到这般地道的家乡风味,胃口大开。秦老二力气大,食量也大。两人就着这四盘菜足足吃了三四斤米,这才混了个肚圆。
小二和掌柜的见惯了南来北往客,却罕见这般的大肚汉,心中暗道:听说湖广那边驿站不收米钱,只要菜钱,若是碰上五七个这样的大肚汉,岂不是吃一家倒一家?
就这般吃用,张二狗会钞时也就三钱银子,可见米价果然是实打实地被压了下来。
“比辽东贵了不少。”张二狗剃着牙,让小二给秦家哥哥打酒。
秦二大惊:“还比辽东贵?”
物以稀为贵,产米的地方米价低,产布地方布价低,这都是常识。如果辽东比山东还便宜,那岂不是说明辽东物产比山东还丰富么。
张二狗没想那么深,只是道:“我们五七个同袍去酒肆喝个半饱,要半片鹿,野菜不要钱,最多吃个五钱银子,匀下来一人一钱都不到。”
秦二听着羡慕。山东这边的肉价可不便宜,肉食仍旧是以蓄养为主。寻常人家要想每周开荤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只能吃兔子。至于鹿肉,那一听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玩意啊。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等马刷好喂好,秦二看着伙计开了车厢,清点无误,这才继续往平度赶路。
晚上二人仍旧是住在驿站,虽然老板不同,但整个驿站的布局却大同小异。秦二也不好意思让张二狗破费,到底人家那是拿命换来的银子。他让张二狗开个上房,自己还是睡通铺。
张二狗与世隔绝几乎五年,听他讲外面的故事听得上瘾,哪里肯自己去睡上房?又不是什么娇贵人家。于是两人都住了通铺。
这通铺只是习惯叫法。实际上现在的驿站已经没有一张大炕挤十几个老爷们的事了。贴着火墙有一排高低床。床床都有帘子,拉起来便是自成一统。床上铺着略有些泛黄的白色床单,一尘不染,被子也是白色被套,里面的棉胎还有股太阳晒过的香味。
店里加五个制钱就能买一桶热水,正好让旅客烫脚解乏。所有出远门的人都知道,赶长路必须每天泡脚,但不能洗脸。
张二狗泡了脚,与秦二睡了两张下铺,本还想听他讲讲这些年家乡的变化,可惜头刚挨着软乎乎的枕头,人就已经昏沉睡了过去。秦二其实也早就讲乏了,正好解脱出来,心中却道:他们看起来风光,被关在营中好几年,就像是山上刚下来的……
想着想着,通铺里便响起了两人的鼾声。
从登州到平度本是整整三天的路程。因为吃得好,休息得好,马匹也似乎格外卖力,张二狗只两天半就看了平度州城。秦家老二要在这里去送布入库,然后硬要做东回请张二狗一顿。张二狗看天色已经暗了,也没车回潍县,只能住一晚再走。
二人在城里找了家客栈,虽然没有一路上落脚的驿站大,但也一样干净,可见卫生总署的确颇有威慑力。
从平度州城到潍县还有一百六十里,不过这里有了客车。一样也是四轮马车,路也修得精致了。中途还是要过一夜,一共两天路程。张二狗到了县城才想着给父母弟弟买了礼物,然后迈开大步往家里走去。
从县城到村子的路也已经变成了砂石路,两旁还有排水沟。张二狗认识这条路,但没想到差点认不出村子了。原本有一层围墙的村子如今暴露在平地上,家家户户都只是用竹篱笆围个院子,颇有些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味道。
张二狗回想起自己从小在这儿长大,又想起了当年跟王翊、大妮上学放学的嬉笑玩乐,鼻根处不由发酸,眼泪已经忍不住淌了下来。他一边拎着礼物,一边用掌根擦泪,连连被糕点包打了几下脸。
“那不是张家二狗子么!”地里有人认出了张二狗,大声喊道。
张二狗抬眼一看,果然是自家七舅姥爷,忙笑着打招呼。
七舅姥爷放下手头的活,乐呵呵随张二狗一同往家去。这也是乡村的习俗,但凡亲戚来了,总要找各种由头热闹一番。这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亲戚故旧加入了欢迎张二狗的行列,倒是比当日王翊回来还要热闹些。这与身份无关,纯粹是几代人沾亲带故积累下来的人缘。
张家父母终于盼回了儿子,张家妈更是紧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张二狗却是听懂了,已经生了白发的老娘是在说当年吃鸡蛋糕的事。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老娘却还记得。只说那是小狗子病了才弄的,家里怕小儿子夭折,心情不好,这才打骂了他。
其实现在回头看看,张二狗很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因为被爹娘骂了几句就负气出走,还吃小狗子的醋。
张家热闹了一下午,张二狗又见到了已经面生了的小狗子。当年他走的时候小狗子才是个十岁的娃娃,现在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上完了蒙学之后,留在村里木匠家当学徒。
张二狗掏出军饷给爹娘,自己留了五两私房钱。他爹连忙东家买鸡,西家买蛋地张罗晚上聚餐。农村的聚餐属于不请不拒,只要关系好,自己端着碗来吃便是了。主家笑脸相迎,绝对不会拒之门外。就算红白喜事也都如此,罕见有人发请柬的。
张二狗他娘却对二狗道:“旁人不请也就罢了,王家伯伯你得亲自去请来。”
“是,这些年若不是辅臣在军中照顾我,怕是见不到爹娘了。”张二狗连忙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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