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朱和至有些郁闷,正待祭出皇帝钦赐的金龙旗,只听那侍卫又道:“而且传令船说,皇帝陛下就在东海舰队旗舰上。”
“你个傻货!还不去降帆!”朱和至大声道。
在船上不可能有温文尔雅这回事。大海大洋在开阔人的心胸同时,也将温柔和文雅吹磨殆尽。这里不是文人雅士的后花园,而是斗士们的厮杀场。
两支船队相接之后,朱和至从小船登上了东海舰队旗舰,琉球号。
“臣朱和至,拜见陛下。”朱和至上了船,在甲板上见到了身穿蓝色便服的朱慈烺。
“荆王立功于绝域,朕心甚慰。坐。”朱慈烺笑道:“美洲风光如何?”
“回陛下,其极北之地终年为冰雪覆盖。又有森林湖海,景色宜人,然而半年黑夜,半年白昼,与人间不同。”朱和至道:“臣率船队继续南下,却发现美洲西海岸气候日益诡谲,春夏无雨,而冬日雨水颇丰,恐怕不易稼穑。”
这便是地中海气候的影响。
“美洲地阔八千乃至万里,纵长万贰仟里,荆藩所见不过是美洲一边一角,其内陆却有有极适宜种植作物的沃土,不下千里。”朱慈烺道。
朱和至对于皇帝的断言没有任何怀疑。所谓圣人,不就应该是不窥牅而知天下么!何况这一路行去,发现皇帝陛下对沿途特别地形都做了标记,不论是博览群书还是生而知之,都足以让人信服。
“朕有意让你经营美洲,你意下如何?”朱慈烺问道。
朱和至略一迟疑,道:“臣敢不尽心!”
朱慈烺敏感地发现了朱和至的迟疑,笑道:“美洲广阔,甚至自立一国都可以,你这是与朕共天下了。”
“臣岂敢!”朱和至吓得跪倒在地:“和至是陛下的侄儿,亦是陛下的臣民,披肝沥胆只为陛下开疆拓土,岂敢存此不臣之心!陛下明鉴啊!”
朱慈烺抬了抬手,很满意朱和至的反应,笑道:“其实这天下本就不是朕一人的。从上古三代而至于今,华夏既有礼仪之大,又有服章之美,岂是一人之力?你远在异域,只要忠于华夏,忠于大明,不叫四夷乱华谋夏,朕便足以放心了。”
朱和至眼泪都流了出来:“臣愚鲁,只知道忠于陛下。”
朱慈烺知道这种话没办法硬灌给这个时代的人,他们还留存着信仰,而皇帝就是这个信仰的载体。
杨威站在皇帝身侧,看着荆王的反应,心中隐约觉得这人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开拓者。远在泰东之地的美洲,与大明一年能有一两次通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正需要一个杀伐果敢,不受传统道德约束者前往主事。
孝子贤孙固然可以守成,但要开拓却不容易。
——不过往好处想,说不定这是荆王少年老成,城府极深,故意做出来的姿态呢?
杨威安慰自己。
“这位是武备大学教授,杨威中校。”朱慈烺道:“收纳美洲之地以为屏障便是他的谏言,故而朕叫他一起来了。”
杨威上前一步,向荆王行礼致敬,道:“微臣可否向大王征询一二?”
荆王自然是绝无隐瞒。(未完待续。。)
金鳞开 七零伍 潜在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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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威主要想了解的就是美洲的地理环境。自从他执掌武备大学的战略系之后,对各个国家的历史和现状都有一定的涉猎,这让他的生活轻松愉快,像是达成了幼年时候的期盼,享受一份清闲的文职工作,同时还有高额的退休金朝他招手。
在另一方面,杨威却也担负起了沉重的负担。他几经推演,相信大明始终要与欧洲发生冲突,绝非不少士大夫相信的:大明将与耶教欧洲联手,走向大同世界。
“欧洲人从来没有过信义。一个要通过接吻来检查妻子是否偷喝了果酒的文明,注定不会信任大明。而且他们辜负大明的信任也指日可待,只要他们能够得到利益。”杨威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是唐王朱聿键带回来的趣闻,并不能当做信史,但犹大因为三十个银币而出卖耶稣却是信史,足以作为佐证。
朱慈烺对推理过程并不支持,但支持杨威的结论。
原剧本中的十七世纪,整个地球除了大明都在开挂。
先是李闯献贼开挂一样几次死里逃生,残血反杀。继而是满洲人开挂偷取了整个赤县神州。远在泰西的欧洲人虽然没有混上一杯羹,但自己却也在科技树上开起了金大腿,天才接二连三地降临人间,爆出跨越式的成果。
朱慈烺降生之后,大明总算在作弊方面填补了空白,但欧洲仍在高速发展之中,从目前的萌芽来看,势必也是走煤铁资源迈入科技时代。如此一来,大明和欧洲终究是要在自然资源分配上形成对抗局面,除非欧洲人愿意接受大明的统治。
除了资源之外,欧洲人的意识形态狂热也注定无法与大明共存。
他们敌对一切非自己主流的思想。这点从他们与阿拉伯人的战争、烧死异端,以及禁止明、日等国教徒祭祖就能看出。这种意识形态上的洁癖,在华夏只有法家才出现过,从法家的结局上也能看出华夏文明对此的态度。
确立了泰西是潜在敌人之后,大明当然也有了防备。
首先是奉教士大夫在仕途上的限制,依照名单进行审核。对于敏感的兵部、礼部、吏部。更要对相关官员进行背景调查,哪怕与奉教士大夫往来密切都会被排除出去。
其次便是战略上部署,也就是杨威此来的主要目的:对美洲据点计划进行最后的感性经验提取。
“如果西班牙人占据了美洲,我朝从荆王海峡直到日本、琉球,乃至澳洲,都不安全。”杨威道。
朱和至还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思想灌输。在他之前出使欧洲的时候,大明与欧洲还是“好朋友”。无论欧洲贵族还是大明权贵,都对彼此抱有好感。此刻得到如此颠覆性的认知,颇有些不能适应。
“同样。如果我们占据美洲,对泰西欧洲则是两面钳制。”杨威在空中画了个圆圈:“与鄂图曼人结盟,从陆地威胁欧罗巴东部,以美洲为基地,从海洋威胁其西部。则泰西人注定只能蜷缩在自己的土地上。”
“鄂图曼人都是恶徒,与他们结盟靠得住么?”朱和至并不赞同。
“很难说。”杨威淡淡道:“但他们对我们的威胁更小。而且因为他们与欧洲人有血海深仇,与我们却没有这份仇怨。更何况我们还有鄂图曼人需要的商货。荆王殿下,您亲自去过美洲。当地的西班牙人能够信任么?”
朱和至沉默了。
朱慈烺从这份沉默中看到了一些另类的东西,瞬息之间就想到了西班牙人在美洲施行的惨无人道的种族灭绝政策。
早在十六世纪。西班牙政府和天主教就联手对美洲土著人施行有计划的种族屠杀,其中包括臭名昭著的“天花毛毯”。在朱慈烺不靠谱的记忆中,数百万土著人死于屠杀,而美洲大陆上的诸多古文明,如阿兹特克、印加,都彻底湮灭。
“泰西人对当地土著极为苛刻。但凡发现其人膜拜祖先图腾,便会除以极刑。”朱和至面露不忍:“臣出于尊重当地治权的想法,并未阻止。”
“其实殿下也阻止不了。”杨威叹了口气道:“从唐王处得到的数据表明,在美洲起码有三十万西班牙人。其国本土式微也源于国民大多远涉重洋,前往其所谓新西班牙居住。”
朱和至略显震惊。他并不觉得见到了太多的西班牙人。但考虑到此时西班牙人已经在美洲设立了四个总督区,几乎占据了半个南美洲,以及北美西海岸,在各处的人口的确不会太多。
“陛下,如果要远洋开战……”朱和至嘴唇有些发颤:“恐怕力有不逮。”
他是亲自去过美洲的人,知道与数十万泰西人开战起码需要五至六万精锐。这么庞大数量的战兵,是不可能飞过太平洋出现在美洲沿海的。
“大明目前还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策。”朱慈烺摇头道。
横扫从喀什噶尔到大兴安岭的广袤土地,这是历史上葛尔丹做过的事,所以朱慈烺有信心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但是从大明打到美洲,却已经远远超出了如今的生产力支持。
“杨中校有个计划,朕以为可行,想听听你的看法。”朱慈烺道。
朱和至望向杨威,觉得他上唇的硬毛有些扎眼。
——实在太年轻了,让人信不过。
朱和至心中暗道。
“陛下,殿下。”杨威微微欠身,旋即道:“微臣做出的计划,将从三个方面推行:武力、商贸、屯垦。武力,即在美洲设立军堡,确保港口和航道的通畅;商贸是让西班牙人接受大明的介入,使其降低敌意;屯垦是作为移民安置,以及作战支持。
“在这三个方面得以落实之后,收容与西人敌对的当地土著,为其提供武器和训练,使其站在对抗欧洲人的第一线,则我朝自然不需要派出大量精锐在美洲作战。他们复土心切,肯定不会消极避战。
“等土人与泰西人消耗到了一定程度,我朝在美洲的实力应该也足以捍卫天子之土了。具体计划更详细,包括需要的物资和清单,微臣随后自会奉上。”杨威总结道。
朱和至点了点头,目光中显露出坚定,道:“陛下,若是迫不得已发动大军前往美洲。大可走陆路到达……荆王海峡……”他脸上一红,这个名字是皇帝御赐的,用以表彰朱和至对未知世界的探索。
“由海峡到美洲西突角只有……”
朱慈烺微笑着摇了摇头,让朱和至说不下去了。
从西西伯利亚到阿拉斯加,光从地图上看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事实上即便五百年后,西西伯利亚连座像样的城市都没有,可想而知如今要走陆路去美洲得多么艰难。
“国家战略不是一日两日便要看到功效的,这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值得咱们这一代人花一辈子去做。”朱慈烺叹了口气道:“《列子》中所谓的愚公,正是我辈啊!”
朱和至深深躬身道:“陛下远见万里,实乃天下之福。”
杨威强忍着心中诧异,不禁腹诽道:这官场上果然难混,这等肉麻的话也得随口道来啊!还好今上圣明,我只需要干好对得起薪俸的工作就是了……咦,为何我心里也会不由自主赞颂圣上呢?
朱慈烺拉着次子的手,走到栏杆,扬起左手道:“看到这片海了么?”
“看到了,父皇。”六岁大的皇次子重重点了点头:“都是我家的!”
朱慈烺差点被口水呛到。
他原本只是想说:男人的心胸要像海一样辽阔……仅此而已。
“无论是泰西人还是日本人,谁要敢抢我家的东西,我就替父皇领兵打他!”朱和圻认认真真说着,努力挥动自己的小手,却不小心重重一脚踢在了护栏,只得硬要着嘴唇噙着泪努力不哭出来。
“等你读了书再说。”朱慈烺轻轻摸着儿子的头,柔声道。
朱和圻拉着父皇的手,偷偷把眼泪擦在了衣袖上。
杨威想起了自己已故的父亲,不由心中羡慕。
朱慈烺突然转过头,道:“和至,这回唐王还带了消息回来,瑞典国王克里斯蒂娜退位了。就在前年,耶历的六月初。”
朱和至显然有些错愕,道:“她……可还安好?”经历了亡国之痛的朱和至很清楚失去国家是什么下场。
“她将王位让给了她的表兄卡尔。”朱慈烺道:“自己周游泰西诸国,然后在罗马定居。据说除了债务缠身,其他也没甚不好。”
朱和至总算放下心,道:“她信的耶教与其国权贵所信耶教教派不同,的确难以坚持下去。”
朱慈烺朝杨威抬了抬下巴。
杨威会意,清了清喉咙道:“殿下,宗教信仰只是其一。再者,克氏秉国十年间时,瑞典国册封伯爵十七位、男爵四十六位,以及四百二十八位勋爵,由此不得不支付百万帑金作为薪俸。”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泰西和大明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互相借鉴的。
朱和至闻弦歌而知雅意,道:“中校此言甚是精辟。”
现在荆王即将出任大明在美洲的直接执行人,手握军政大权,朱慈烺自然要告诫他“忘记过去,面相未来”。
朱和至当然也不会因为以前不得袭封,而将这份怨念留存至今。(未完待续。。)
ps:这是还债……虽然小汤已经忘了欠了多少……能写就写吧。
金鳞开 七零六 美洲淘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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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和至返国的消息很快就在大小报纸上传开。?。。各种第一人称视角的游记纷纷刊行,朱和至本人的工作日记中有大量篇幅都是“本日无事”,但并不妨碍它成为书商们的抢手货,最终以千字三千两钞票的价格被人买断。
随行护卫、医官、通事、书吏,也跟着写了大量旅行见闻,甚至连不通文墨的水手都通过口述的方式,收获了不少的额外收益。
“能种粮食的地,就要说土地肥沃;种不了粮食的地,就要说下面有金矿!”礼部为这次大宣传定下了基调。
于是美洲在大明人或真或假的传述中,就成了一个到处都是良田美地,金银遍地的神仙之地。
“土地肥沃与否不知道,但用脚趾头想想,要种地何必去那么远?河套、海西的地还不够好么?不过若说金子,那是真的有!我姨夫家的表兄就在东荆府捡到了一块狗头金,足足有六十斤重!这么大个!”
茶馆里,一个老茶客比手画脚,一脸凝重地比划出那块狗头金的大小。
世人所谓的狗头金,因为形似狗头而得名。这种金子不同于金矿石和沙金,多是天外陨石富含黄金,极为罕见。在宋人沈括的《梦溪笔谈》里就记录了这么个故事。因为与天上的星星扯上了关系,所以狗头金并不只是金子本身值钱,更是因为“来自天上的金子”值钱。
实际上此人也是道听途说。哪里见过真的狗头金。
至于被他比划出有人头那么大的狗头金,重达五六十斤。更是近乎天方夜谭。
不过茶馆本就是吹牛不上税的地方。若是人人都一本正经如同写毕业论文一般,还有什么乐趣?是以众多茶客纷纷掩口而笑,等人出来抬杠。
果不其然,又有一个茶客出声道:“张掌柜说得也太过了些,美洲若真能捡到这么大的金子,谁还干活?都漫山遍野找金子去了!”
之前那张掌柜开着一家胭脂铺。从苏州等地进货。如今又有一种台湾产的“香水”。以酒精与花露制成,香气沁入体内,经久不散,十分抢手。本着这条货源。张掌柜着实赚了许多钞票,虽然还是常来这家茶馆喝茶,口气却大了许多,不愿见人与他唱反调。何况今日他并不是信口胡诌逗个乐子,而是实打实炫耀自己见识广博,哪里肯让人打脸?
“美洲这地界只有土人。他们要了金子啥也买不到,自己又不能吃,要了何用?扔在路旁也就和石头一样罢了!”张掌柜扯着脖子顶了回去。
那人脖颈一缩,知道张掌柜说得有理。物以稀为贵。大明重黄金白银,那是因为黄金白银本来就不多。为啥三钱银子一斤铁?就是因为铁多啊!一样的道理,若是美洲遍地是黄金,也就跟大明的铁一样贱了。
“就算是美洲,也不可能有六十斤的狗头金扔那让人捡。这么大个儿,抱回去压酱菜坛子也好啊!”那人退了一步,回到自己的基本立场,对六十斤狗头金的存在提出质疑。
这若是让他质疑成功岂不是被打了脸?眼看众茶友们纷纷点头,之前钦羡的目光渐渐消散,张掌柜连忙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去过美洲么?就知道土人吃酱菜?”
“可不就是!说不定美洲土人嫌这六十斤的狗头金太小,用的都是百来斤的狗头金压酱菜坛子!”有好事者跟着起哄,引得满堂大笑。
张掌柜刚刚营造出的正经气氛荡然无存,不由面红耳赤,道:“看来还真有人不信!无妨,再过两个月,我那姨夫家的表兄也就该到天津了。到时候我去跟他说,让他把金子拿来让老哥们开开眼。”
“那是再好不过了,就怕你没那么大的面子。”之前人阴阳怪气道。
张掌柜一时热血冲头,道:“我张某人面子不大,要借这么块金子却也不难!”
“到时候拿不出来又如何?”
“我张某人再不进这茶馆半步!”张掌柜大声道。
“好!若你真能拿出来让大家看,我老唐也再不来这茶馆碍您的眼!”那人跟着下了赌注。
茶馆老板一听,急了,连忙笑呵呵出来打圆场:“我说您二位爷,说得好好的,怎地就立了这个约,无论谁赢谁输,不都是砸小老儿的饭碗么?”
众人哄笑。那两人也有些不好意思。
说起来这茶馆并不是有多招人喜欢,桌子每每擦不干净,店里也黯,茶叶不行,就连水都烧得有渣……但这就是家门口的茶馆,幼年时就跟着爷爷来这儿喝茶聊天,增广见闻,已经成了生活常态。若真说不来了,该去哪里消磨时间?
“这样,在场的爷们做个见证。都是街坊,赢了也别说什么彩头了。谁若输了,就请大伙吃碗茶,抓把落花生,大家伙乐呵乐呵也就过去了。如何?”茶馆老板这主意可谓一石二鸟,即拉着老主顾不肯放,还给自己招徕了生意。他自己说完都心花怒放,赞叹自己实在太有才了。
“行!这里有一个算一个,两个月后大伙来吃茶。”张掌柜看了那老唐一眼,道:“难得唐兄请客,可别驳了人家面子。”
老唐嘿嘿一笑:“还不知道谁会钞呢!”他端起茶碗装作喝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茶碗已经空了。老唐出声叫道:“哎哎,金茶壶,你又躲懒去了?这儿的茶水给掺上啊!”
金茶壶正听得有趣,被人这么一叫方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了过去,却还是没躲过老板的巴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惹得众人纷纷大笑。
张老板却笑得心事重重。
以他今日的身家,别说请这二三十人吃碗茶。就算是吃顿流水席也不打紧。
关键问题。在于面子!
张老板自己也有些心虚。当日他听亲戚说起这位表兄的家书时,就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但都是自家亲戚,难道跟老唐一样不上路么?今日图嘴上过瘾,说得如此确凿,若是另有误传。自己面子往哪里搁?
——还是先去姨夫家问问。
张老板出了茶馆。径直往自家姨夫家去了。他见了姨夫,开口就说了这狗头金的事,想请姨夫帮着说话,亲眼见识一番。
谁知道他那姨夫却有些不爽利。支吾道:“人常道财不可露白,这么大块金子哪里能够随便给人看的?”
“姨夫,都是自家人,哪里需要这样提防着?”张掌柜不悦道。
“你若是要看倒也无妨,我是怕你在外面许了人来看。”姨夫显然很了解张掌柜的为人,事先堵死了后路。
张掌柜心中一冷,暗道:我非但要给外人看,而且还要让茶馆里人看呢!如此想想真是可能招徕祸事。
从姨夫家出来,张掌柜闷闷不乐。虽然还是每日里都去茶馆喝茶,但随着海船到来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他的心事也就越重。本指望众人厌倦了这个谈资,一如既往跟着报纸转换风头,哪知如今的报纸也是反复说些美洲开出黄金矿脉的事,张掌柜和老唐的赌约几乎每天都要在茶馆里被人说上几十次。
隆景六年十月,从美洲回来的大船终于在天津靠岸了。
张掌柜一连数日去茶馆都能碰上熟人问他:“掌柜的,什么时候能看到人头大的狗头金?”
“快了快了,等表兄回来吧。”张掌柜只能硬着头皮敷衍道。
还好老唐是个厚道人,没再当众让他难堪,这也让张掌柜颇为感念。
终于到了十一月头上,张掌柜姨夫家的表兄终于回到了京师家中。照规矩,亲戚也有远近,人家刚回家是不方便去打扰的,但张掌柜实在忍不住了,提了点糕点水果便去拜门,想先亲眼看看那狗头金,也算定定心。
“那块金子啊?”表兄道:“也不知怎么让人知道的。船刚到日本,就被朝廷的官人买去了。”
“买去了?”张掌柜心中忐忑:这可是说不清了。
“是啊,朝廷用等分量的纯金买去的。”表兄道:“从金子来说,狗头金质地不纯,里面杂了许多东西,朝廷买用纯金买算是厚道的。”他叹了口气,道:“不过金子再贵也总有个价,这么大的狗头金却是世所罕见,要不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我未必不会回绝那些官人。”
表兄见张展柜面露疑色,突然显露出得意神色,道:“他们说是为了明年给皇帝贺寿,这狗头金是美洲的特产,还算是我主动进献的。”
张掌柜一听这话,道:“这样也好,省得放在家里也不安心。朝廷可给凭证么?表兄可别被人骗了。”
“给,不给凭证我怎肯给他?”他那表兄道:“非但给了凭证,还有这张请柬,是请我去吃皇帝的寿酒呢!”
从唐朝开始,耄耋老者就是天子寿宴上的最佳配角。天上的寿星再保佑,也不如人间的老寿星来增添喜庆。朱慈烺与崇祯的生日靠得非常近,所以朝廷改元换历之后,圣寿千秋并在一起,取了唐时旧名“天长”二字,将二月初一定为天长节,以此喻示皇帝、太上皇帝,以及大明帝国都能天长地久。
张掌柜展开请柬,看这上好纸面上果然镀金大字、鲜红官印,全然皇家气派。他没看正文,或是看了也没记在脑子里,如同醉了一般将请柬小心翼翼还给了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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