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朱慈烺意识到自己的负面情绪,从中挣脱出来。闵展炼的确说过要用战场来进行淘汰,当时听着并不以为然,这本来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事。不能适应战场的士兵,除了战死还能怎么样呢?皇太子终究不是真的下凡星宿,能够用神力庇佑他们刀枪不入。
“战死者当得享哀荣。”朱慈烺叹了口气道:“明日召集各司局以上军官,讨论战役得失,总结经验教训。你作训部此番也上阵了,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出来。”
闵展炼道:“殿下,此番上阵对卑职而言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虽然以前身上背过人命案子,但真正上了战场厮杀却也吓了一跳。那些从未见过血的兵士,看到这种场面难免腿软手软心软,这三软缠身。便只有被人宰割的份了。故而卑职以为,平日里也当时不时见见血。”
“怎么见血?”朱慈烺问道:“斩首行刑么?”
“斩首可以长戾气,却未必能生胆气。”闵展炼道:“卑职以为,还是在剿匪上寻摸。那些积年老匪都是恶贯满盈,却没有流寇的阵型操练,攻杀起来应该略微轻松些。我此番见了流寇的阵仗。也是有些吃惊,他们可比官兵更像官兵。”
朱慈烺这才抹开颜面,道:“这些人都是李自成的亲卫,个人武艺、历练都不缺。而且从崇祯二年到现在,从贼的官兵早就是贼寇的主干了。”
闵展炼就是想引导皇太子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哪有新兵蛋子能赢老兵的道理?人家贼兵虽然吃不好穿不好,操练也不如东宫严苛,但这些年战场厮杀,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杀敌活己。你这边一个照面,正想着怎么杀敌。他那里已经下了好几个杀手锏,这上面的劣势可不是校场上能够扳回来的。
“等明后日第一批的总结报告送上来,我让人抄录一份给你。”朱慈烺道:“你也看看如何在操练中加以改进,使这些战士的血不要白流。等汝州之战暂告段落之后,我还要找人重修《操典》,使之更贴近于实战。”朱慈烺略有些自嘲道:“说起来这些东西还是我闭门造车,东拉西扯凑出来,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殿下的《操典》已经近乎面面俱到。于建军而言实在是居功阙伟。战场瞬息万变,就算有漏洞。也是军官们僵硬不知变通。”闵展炼宽慰道。
朱慈烺心中一动,道:“对,基层军官也存在问题。这样,让被俘的闯贼军官一样要写报告出来,说清楚在何种状况下他们是如何处置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对闯贼的了解实在太少。”
“是。”闵展炼应声道。
朱慈烺听闵展炼领命。突然觉得有些不妥,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在内宫问题上,他有刘若愚作为秘书;在朝政文字上,有吴伟业搭手;惟独军事问题上,他还没有设立专门的军事秘书机构。
——需要一个军令司了。以免日后部队多了军令混乱。
朱慈烺心中暗暗记了一笔。不等他将这事写下来,武长春已经等候在外面了。闵展炼隐约知道军法部有一层神秘光晕笼罩,识相的人绝不会想去染指,当即表示出去巡视。虽然说是贴身侍卫,但朱慈烺终究不希望十人团的事被传说出去,当即点头同意,让他顺便将武长春叫进来。
武长春走进温暖如春的大帐,见一夜不眠的朱慈烺,不声不响地递上一个包袱。朱慈烺打开包袱,里面是厚厚一叠文字,竟然是此次作战各级主官的表现总结。
“这么快?”朱慈烺有些吃惊。
“殿下,真正在一线参战的人并不多。”武长春道:“而且抢眼的也就那么几个。”
话说如此,但这么大的文字量已经说明工作量不小。朱慈烺先包上了包袱,道:“此番有人违法乱纪么?”
“回殿下,有两人私占战利品,已经被羁押等候发落了。”武长春道。
朱慈烺轻轻点了点额头,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的前兆,强自振声道:“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我以为,可以雷声大雨点小,让全营上下知道手脚不干净是件丢人现眼的事,但也要给他们留下戴罪立功的余地。”
“是,属下遵命。”武长春应声道。
“既然说到这儿,我再多说一句:逃兵、倒戈、投降之类罪过,要反过来处置。”朱慈烺道:“一定要快准狠打杀,但别弄得沸沸扬扬,军容形象还是要顾忌的,尤其不可以搞斩首示众、悬尸威慑之类的事。”
“是,属下明白。”武长春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朱慈烺本想让他下去,忍不住又问道:“此战之后,军心如何?”
“兵士们战意不减,士气高昂。”武长春想了想又道:“青衫医劳苦功高,许多被救治的伤兵都说要给他们立长生牌位。”
朱慈烺明白武长春的意思,这是担心青衫医抢了太子殿下的风头。只是太子殿下并不需要这样的风头,只要有足够的威福便是了。而要有威福也很简单,带领他们一直打胜仗,安排好他们的身后事,仅此而已。
“这些我等会就看,你先下去休息吧。”朱慈烺随口又问道:“现在几点了?”
武长春一愣,连忙退出帐外询问,过了一会方才回来道:“快五点三十分了。”
朱慈烺挤出一抹笑容:“下去吧。”他看着武长春躬身退出的身影,心中暗道:看来普及钟表也是一桩要拍在前面的事。
好在有银子还充足。
想到银子,朱慈烺又想到了粮食。
这事也让他揪心不已。
都说“湖广熟,天下足”,如今湖广被李自成张献忠占据,他们开科取士,派出了地方官员,俨然一个小朝廷,流出的粮食量少且贵。江南原本是鱼米之乡,可自从嘉靖年间海贸之风大兴,大好良田早就被改成了桑园,到了万历年间已经要彻底仰赖湖广的粮食产出。
北方是天灾**,饿殍遍地,不说也罢。
光有银子买不到粮食,实在让朱慈烺痛苦不堪。如今东宫已经是以超出市价三成的价格在收粮,加上转运消耗,每石大米价值五两!这都快赶上建奴从关内买粮的价格了!
银子这么不值银子,还不如多买些千里镜、铁座钟赏赐给军官。比直接赏银要有面子,而且对指挥作战大有裨益。如果能稳固这些渠道,日后到了山东经营还可以加以利用,可谓一石三鸟。
朱慈烺突然眼前有些恍惚,脑中的声音渐渐空灵起。他重重一点头,竟然砸在了武长春送来的总结上,彻底昏睡过去。(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金鳞开 一三八 英雄乘时务割据(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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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在宫中注重的是养生,但不能健体。om在老人的观念中,身上肉嘟嘟的孩子才是福娃宝贝。而且身为天潢贵胄,走路都有规范,何况跑步?至于自制健身器材,关键在于安全性——不光是太子本人的安全,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安全,所以哑铃、单杠都在禁制之列。诚如很多人都知道万历皇帝是个大胖子,却很少有人留意他少年时也是个热爱运动的阳光少年,最后活生生被张居正、冯保与李太后的铁三角扼杀了。
到了东宫外邸,朱慈烺总算可以放手锻炼了。好在之前的身体底子不算差,营养也跟得上,跟着新兵跑圈骑马、打熬力气,已经能够看到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来。然而身体再好,终究只是个十五岁少年的身体,内分泌系统可不会管你心理年龄有多大而偏心偏爱。常年处于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外加行军劳顿,到了汝州之后一天都没好好休息过,终于到了身体的极限,彻底昏睡过去。
在外伺候的小宦官不经宣召不敢擅入,直到天亮之后,前来跟班的陆素瑶在营帐门口请旨没有回音,大胆闯入帐内,才发现太子殿下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
陆素瑶不敢打扰太子殿下酣眠,甚至很高兴看到太子终于睡觉了。那种日里工作不殆,夜间几乎不眠的工作狂人形象实在让手下人心头沉重。她命人找来一床薄毯,蹑手蹑脚上前,轻轻该在朱慈烺身上。
朱慈烺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整个人弹坐起来,强睁开睡眼:“天亮了?”
“殿下,这里风寒大。回城里睡吧。”陆素瑶连忙退开,低声道。
朱慈烺吸了气,满肺都是陆素瑶带进来的清晨雾味。他搓了搓脸,清了清喉咙里的不适,道:“你先去安排一下今日军官过来军议的事,还有。让人端碗热面糊来。”
陆素瑶本想劝殿下休息,但最终还是抿嘴出去办事了。这位殿下对下官下人可谓宽厚,很少见他苛责过谁,但性格确实犟得如同一头牛,认准的事谁都拉不回来。
朱慈烺已经埋头案上的总结报告,一目十行,就像是单纯翻书一般。只有中间时不时抽出一两张放在旁边,才能确定他的确看得很仔细,同时也在加以筛选。直到总结上出现了一个叫“刘肆”的名字。太子终于停下目光,在那份总结上足足停顿了两分钟。
十人团非但要报告士兵中违法乱纪的事,同时也要报告有感染力的好人好事。与其说他们是兼职告密者,不如说是下情上达的一条通道。
朱慈烺看完这个充满传奇味道的故事,将“刘肆”的档案单独放开,同时也记住刘肆的上司:佘安。
不等朱慈烺将手中的档案看完,军官们已经陆陆续续赶到了帐外。朱慈烺考虑到天气已经冷了,而且让他们在外面聊天还不如放进来一起聊。索性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让人将军官们传召进来。
军官们入了军帐。按照军职排列入座,脸上神情大多都是忐忑不安。虽然打了胜仗,但各司局的死伤状况就如冷水一般浇在他们心头,原本以为摧枯拉朽的战斗最终被打成了力战,有些司局甚至只是小胜。
“大家打得还不错。”朱慈烺敏锐地捕捉到了众军官的神情:“刘宗敏是天下有名的悍将,手下的兵士又是李自成的中权亲卫。能跟这样的军队力战而胜。可见我东宫侍卫营也有了被称为天下强军的本钱。”
众人见太子满面春风,这才算是放开了些。唯有萧陌仍旧阴冷着脸,手里紧紧攥着连夜赶出来的总结报告和用兵日记,对自己的每一项安排都阐明用意,做出解释。以及实际效果。等他写完,方才发现这份总结报告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份检讨书。
“殿下,陈将军求见。”门外有人通报。
陈德没有收到军议的通知,因为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检讨作战,同时对善后工作进行安排。他并不是主战部队,甚至不算东宫体系的部署,所以朱慈烺只是让他去核对战果,并没有要求他与会。
陈德早就对战果十分好奇。他亲眼见了刘宗敏和牛金星,感叹殿下的运气竟然这么好,一战擒获了两名敌方要员。随后他又去核实了战损伤亡,惊讶地发现非但数字没有什么出入,各司局旗队甚至将人名都张贴出来了,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若是各军镇都如此公开透明,当官的还怎么喝兵血吃空饷?
至于缴获的钱粮战马,陈德已经没兴趣去一一核对了,他更着急回来听听太子对这一战的看法。此刻他才真正庆幸自己来对了地方,可以一窥真正的兵家用兵之道。
“让他进来。”朱慈烺并没有将陈德排斥在外。他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注重自己最大的职衔,不会以一个小团队的领导者自我封闭。作为东宫体系的领袖,他要努力增强自己的实力,但作为皇明的皇太子,他也要努力增强一切可以帮助帝国走出困顿的力量。
陈德进了军帐,小心谨慎地溜边坐了,并不起眼。他虽然是朝廷的游击将军,但显然这个帐篷里坐着的人更看重东宫颁下的军衔,所以他们唯一认可的将军是喻昌喻将军。即便他本人尚在天津防治鼠疫,但青衫医的优异表现一样增强了他的声望。
一阵闲聊之后,宦官进来提醒了时辰,朱慈烺收起脸上的笑容,振声道:“此战虽然打得不错,但也有许多值得反思之处。现在由上而下,大家先粗略谈谈感触。不要照本宣科,等日后你们的总结都交上来,会有文字材料下发的。”
萧陌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向朱慈烺行了一礼,垂首道:“卑职指挥失当……”
“这样,”朱慈烺打断了萧陌的话,“只是粗略谈谈感触,不要做批评,也不要下定论。”
萧陌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道:“卑职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野外决战,却又拘泥于一城一地之得失,以至于分散了兵力,更失去了战场主动。”
“看操典出身的将军,难免如此。”朱慈烺哈哈笑道:“你麾下几个司都打得不错。那个佘安我有印象,下一个就你了。”
佘安听了心中激动,连忙站起来行礼。不过等他真正站在了众人面前,这股小激动瞬间就过去了,只是顺着萧陌的基调道:“卑职兵行奇险,贪功冒失,分兵袭敌后路,险些酿成大祸。”
朱慈烺微微点头:“以正合,以奇胜。这固然不错,但还是要准备周详方可行奇兵诡谋。下一个。”
有了萧陌和佘安的带头,其他人也不敢越轨,纷纷坦诚本司局需要改进的地方。虽然太子殿下说了不要检讨,但整个会议还是成了检讨大会。这让陈德越发惊讶。他所见识过的战后议事,无不是夸张伤亡,请求粮饷抚恤;或是自夸战功,谋求升官发财。从未见过有人会在上峰面前自陈其短,更不会连“伙食供应延迟,耽误了兵士们开饭时间”这种小事都拿出来检讨。
朱慈烺虽然一言不发,但其实一种用肢体语言和表情控制着会议气氛,故而形式上像检讨大会,实际气氛却还算得上是轻松愉快。
等所有军官都说完了,朱慈烺方才进入下一个议题,道:“眼下李闯大军未退,咱们还不能掉以轻心,但是各项优抚政策必须传达下去,让每个士兵知道,同时也要征集他们的意愿,看看有什么后顾之忧。我先说一下大概情况,你们补充。”
朱慈烺环视一周,见众人各个脸上升起凝重之色,继续道:“阵殁将士,一律发放十两恤银,同时还要按期发放其本人到退役时限的所有兵饷。”
抚恤银是天下通行的,否则谁肯卖命打仗?但是继续发放兵饷却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人都死了,日后也不能为太子效力了,为什么还要给兵饷呢?众人虽然知道这是天大的善政,却有些不解。
“如此方可让其子嗣得以生活无忧。”朱慈烺道。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一片悉悉索索的衣甲摩擦之声。大家都是一起被征发来的,谁都知道当初征兵时就不要那些拖家带口的人。坐在这里的人还有成家生子的一天,而躺在地下的战友哪里来的子嗣?
“京师防疫的时候,咱们东宫搞过难民营,收罗孤儿,大家都是记得的。”朱慈烺悠悠道:“这些孩子中挑选一批身体强健、年幼还不太懂事的,由礼部派人出面,过继给阵殁兵士中没有子嗣至亲之人,传承香火。阵殁将士的兵饷,便是给他们生活所用。等兵饷用完了,由朝廷出钱将这些孩童抚养到十八岁成年,自食其力为止。”
众人身上一阵颤栗,不知道是因为死有所归,终究未断了香火,还是因为听到皇太子殿下说“咱们东宫”。(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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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一三九 英雄乘时务割据(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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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对香火传承的看重恐怕在世界各民族之中也排得进三甲。om能够在死后有子嗣传承香火,落在文人笔下是长篇累牍的歌功颂德,赞叹皇太子殿下的仁慈宽厚,爱兵如子。对于冲锋陷阵的兵士而言,却只有一句话:“死了也算没白活。”
当然,不死就更好了。
各级军官、士官的奖赏也很快颁发了下去,根据级别给予银两、土地,乃至妻子的奖励。银两现兑,妻子要等回到京师才会找媒人安排,土地却是“飞地”。士兵只知道自己在某处有一块多大的田地,在服役期间却不能自己耕种,也不能转卖,只能收取土地上的田租。这田租也是定息,每年五斗,虽然不算多,但退役之后就能自由处置这块土地,这让原本毫无家产的兵士们都有了成家的冲动。
“殿下,给这些兵士如此厚待,就不怕他们上阵之后畏首畏尾么?”陈德十分替太子担心,忍不住问道。
自从兵家强调赏罚分明以来,就讲究一个“即时”,绝不拖延,颇有些按项目进度结算奖金的意思。朱慈烺提出的土地奖励是此次奖赏模式的最大头,相比之下拿到手没处花的银两,以及尚在京师不知美丑的婆娘,都不能跟这片见都没见过的土地相比。
活着回家,种属于自己的地,过上有恒产的日子,这是每个农耕文明子裔的内心期盼。
“不会,”朱慈烺笑道,“你没跟我营中的训导官聊过吧?”
陈德一愣。
他对东宫侍卫营的训导官制度略有所知,局限于教兵士写字、帮助他们写报告……虽然深入基层,也担任着一个“官”字,但实际上只是宦官为主秀才为辅的一帮书吏。
“训导官会告诉他们。努力打仗,土地就会越来越多。上阵畏缩,只有死路一条。若是敢当逃兵,这些用命拼出来的东西也就彻底没有了。”朱慈烺微笑道:“训导官很重要,绝不是捉刀代笔那么简单。”
“若是如此重要……”陈德突然封住了嘴。
“为何还要交给阉人,是吧?”朱慈烺微微摇头:“在我看来。之所以有人做出自残入宫的事,多少有些不得已。这些人原本身残心弱,若是歧视他们,只会将他们推向极端,最终变成刘瑾、魏忠贤之流的逆阉。成祖也重用太监,为何就没有出现过这等逆阉?识人用人,最重要的便是‘一视同仁’四个字了。”
陈德将太子的话在脑中转了一遍,垂首道:“多谢殿下指点迷津。”
朱慈烺抿了抿嘴唇,身后传来了战鼓擂动之声。
时间差不多了。
在休整了一日之后。东宫侍卫营留下一个司保护后路,封锁山口,大军集结汝州,准备开赴宝丰、郏县一带,伺机接应孙传庭的秦兵。
雨水连成了线,洒落在军阵上方。身着棉甲的赤红军队,在雨中纹丝不动,任由雨水顺着明盔滚落下来。他们手中握着长兵。腰间的“双插”上盖着油布,弓弦更是早就收起。用防水的油纸包裹,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行军,但对于士气正旺的东宫侍卫营而言却算不得什么。
孰不见,就连皇太子都淋在雨中,身上的胖袄与将士们身上的一样,贪婪地吸着雨水。
朱慈烺纵马一步。高举手中尚方宝剑,正要宣布出兵,突然远处驰来一骑,远远就嘶声力竭喊道:“殿下!前方紧急军报!”
侍卫们纷纷上前将探马换下来,半拖半扶带到太子面前。那塘马勉力撑起一口气。道:“殿下!秦督败了!”
“怎么还会败?”朱慈烺忍不住叹道。
后路都已经帮他守住了,怎么还是败了?众人只以为太子在说去年之败,并不以为异。
“是,是秦兵发生了营啸,闯贼乘机攻破了大营!”那塘马满脸雨水泪水相杂,哭嚎道:“大败啊!”
营啸是军中最为常见的灵异事件。
如果说哗变的士兵只是失去了理智,那么营啸则是从人变成了野兽。
如果按照后世的心理学分析,营啸是因为人多拥挤、居住空间小,且平时因训练或者结仇等原因造成整个群体精神压力大,处于崩溃的边缘。因此在某个寂静漆黑的夜,一个士兵因噩梦而喊叫时,往往会引发其他人的连锁反应,使得全营都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乃至自相残杀,后果往往十分严重。
孙传庭率领的秦兵离开家乡已经数月,连战之下积累的精神压力不能得到释放。又碰上阴雨连绵,再次回到去年惨败的地点,这无疑会给士兵更加强烈的心理暗示。别说营中混有奸细存心挑唆,就算没有奸细,发生营啸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朱慈烺既然有心领军,对营啸自然要加以了解。在他的阅读范围内所知:最早有记载的营啸发生在东汉对西羌的战争中。可以说营啸、夜惊是古已有之,历朝历代都用严酷的军纪防止营啸,尤其要严惩借营啸之机行不法之事的兵士。
东宫军纪在历代严军之中也算排得上号,其中自然就有朱慈烺对营啸的防范。谁能想到,老于带兵的孙传庭,竟然也碰上了这等事,而且还被李自成逮到了机会……
或许,这就是李自成创造的机会。
朱慈烺心中暗道。
“殿下……”陈德心中无比忐忑,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河南兵是否也发生了营啸。在他来之前,豫兵和秦兵可是紧邻扎营的。
“带他下去!”朱慈烺挥手道:“各营继续进兵,沿途收罗溃兵!乱兵有胆敢不从调度的,一律格杀!”
“卑职等领命!”东宫侍卫营的校尉们行了军礼,按序发兵,仍旧是有条不紊。
……
“报元帅!白广恩的将旗倒了!”
李自成站在城头,看着城外溃散的明军,身后传来前线的塘马回报。他此刻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原因正是刘宗敏、牛金星、杨永裕三人的被俘。杨永裕被俘,会加重原来朱朝官绅的恐惧;牛金星被俘,会造成谋士之间的慌乱和骚动;刘宗敏被俘……李自成不敢想象作为悍将旗帜的刘宗敏被俘之后会对军心的巨大影响。
他连夜派人去襄阳传召田见秀,正是要以田见秀的影响力来帮他一起稳定日益成型的闯营大军。
如今这局面,竟然没法靠自己一个人来维持了。
李自成不知是该欣然还是哀叹,回头看看满地“昌义”大旗。回想自己起义之初,以及在商洛山中的困窘……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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