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细分能力级别,大量引入新鲜血液,将高级别能力者从低级别工作中解放出来,去更为合适的位置发挥更大的社会效益,带来的收获将是无法估量的。
而且降低了文化门槛,就好像在垄断市场里开辟出一片低级市场。随着时间的推移,势必会发生爆炸性的增长,颠覆原有市场。
目光短浅者看到了抄写工的人数量增多,纸张笔墨渐渐热销起来。
目光长远者却是看到了移风易俗,原本只见男子的大明朝堂,必然会有悠扬婉约的女子声音。
……
“你是明日辰时的那场。别搞错了,迟到者不能入场。”县学的教谕将王翊的准考证写好,送了出来,又对黄德素拱手作礼,一言不发便回职房了。
黄德素却一躬到底,回了个全礼。他在当知县的时候,碰上这位教谕连眼皮都不带眨的。然而现在却背着犯官之名,尊卑颠倒过来。
王翊还不清楚大人的世界是怎么回事,也跟着作礼道谢,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准考证,刚走两步又忍不住拿出来再看一遍。从籍贯、姓名、年龄、容貌、父祖一路看到了蒙师——上面写着黄德素。
——这便是黄先生的名讳了,可为什么村老叫他狗官呢?黄先生待谁都很和气啊,而且讲学也认真。
王翊心中不解,只是跟在黄先生身后,跟着再回那个院子。
一进门,王翊便感到一阵香风袭来。只见一个身穿杏黄袄子。下着绿柳色马面裙的少女匆匆跑来,不经一愣,双眼就像是被扯住了一般。
“爹爹!”少女的声音清脆悠扬,对黄德素行了一礼。
黄德素轻咳一声:“你母亲说你去了莱州府,要明后日方能回来。没想倒是回来得快。这是你师弟。”
少女朝王翊笑了笑,上前挽起父亲的手臂,道:“回来时坐了官驿的马车,所以快了许多。”
“考上了?”黄德素淡淡问道,往里走去。
“考上了!补了文选司从事,五日后去府城上班。”少女恨不得跳起来。
“这等事,怎不事前与我商量?”黄德素有学生在身后,不愿表现得太好说话,否则为人父没有父权,为人师没有师尊,还怎么做人?
“怕爹爹听了谣传,不许我去。”黄小姐低了声音,旋即笑道:“日后说不定我还能在村学里见到父亲呢。我这文选司,就是替东宫巡查各村、里小学的。”
“咳咳。”黄德素干咳一声,推门进屋,见桌面上竟然还有一盘肉菜,颇有些不忍:“就算考上了,家里总还要节俭地过日子。”
“爹爹放心!您女儿如今是大明从九品的官儿了,每月俸禄也有五钱银子。”黄小姐拉了父亲入座,转头对母亲道:“娘,等下月女儿发了俸银,先把您的簪子赎回来。”
黄德素知道妻子又去了当铺,否则家中哪有钱买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是见女儿兴高采烈地说起了考试的事,方才硬生生忍住,没有扫女儿的兴致。也真是如今日子实在难过,五钱银子就兴奋成了这样,论说起来这个收入还不如马夫高呢。
“现在已然是这个境况了,大家就坐在一起吃吧。”黄德素见妻女要回避,出声道:“何况王翊也不是外人,不必拘礼了。”
王翊这才上前见过了师姐,这才有些拘谨地坐了一桌吃饭。他刚才隐约听见先生师母在屋里说话,知道先生家里困难,不好意思夹肉,只是扒饭吃菜。直到黄德素发话,这才夹了两根肉丝。
在“食不言”中,四人吃完了饭,黄李氏与女儿收拾桌面。黄德素走到书桌前,站立良久,伸手从水滴里滴了几滴水,便取墨研磨。
王翊也是没事,又不懂规矩,就站在旁边看先生写字。
黄德尊磨了浓浓一汪墨,提笔铺纸,微微凝神,龙飞凤舞写了起来。
“谢公最小偏怜女,嫁与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画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写到最后一联,黄德素猛然惊醒,元稹这首《遣悲怀》是祭奠亡妻的。后面两句:“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正是说:如今身居高位日子好过了,贤惠的妻子却无福享用,只能备斋饭祭奠而已……
——我如今还有贤妻惠女,就是一直过这样的苦日子,也总好过拿着十万俸银却阴阳永隔。
黄德素搁下笔,将纸团成一团,收入袖中,只待烧掉。他看到王翊的一脸茫然,道:“今晚你便与我睡这间,让你师母师姐睡隔壁。。”
“先生,我睡檐下就行了。”王翊道:“以前跟爹爹流荡,睡野地也是常有的事。”
“让你睡便睡。”黄德素指了指门外:“自己去打水,烫了脚再上床。”
“是,先生。”王翊闻言就往外走,却眼前一黑,与个柔软的身子撞了个满怀,正是师姐进来给父亲铺床。
两人同时失声“啊”了一声,连忙垂下头左右避开,谁都不敢迈出第一步。王翊见这么僵持,更加惶恐,连忙退后,让师姐先进来。
黄德素皱了皱眉,却没说话。他心中哀叹:古人说礼不下庶人,实在想循礼也难啊!就这方寸之地,又如何守得住男女大防?
王翊让了师姐先进,正要出去,脚下连忙又停住了。原来是有外人来,看装扮也是个落魄的读书人,倒与黄先生相似。
“从安兄,冒昧了。”来者看了王翊一眼,微微点头,踏进屋里拱手作礼。
黄德素见了,连忙上前还礼,道:“文泉兄,快请坐。”他又转头对女儿道:“去泡茶。”
张文泉坐下,叫住黄小姐,笑道:“清水一杯足滋味。”
黄德素也不确定家里是否还有茶招待客人,便对女儿道:“如此,我便陪文泉兄‘但饮清泉洗腹浊’。”
两人相视一笑,很快却又愁上眉间。黄小姐很快端了两杯清水来,放在二人面前便出去了。
“从安兄,”张文泉见左右无人,顿时愁苦满腔,连连摇头道,“唉唉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金鳞开 二二四 野蔬充膳甘长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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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泉兄可是有什么愁事?何不道来一起参详。om.”黄德素劝道。
“我张荏如今里里外外抬不起头来,真是生不如死。”张荏张文泉端起清水,如同饮酒一般倒入喉中。他不等黄德素问,又道:“在外面要看那班势利小人的脸色,在家中也是夫纲不振,我那、那……竟然要入宫去当女官!我已经说了,她若是再提,我便休妻!绝无商量!”
黄德素不清楚张荏是否知道自己女儿去考女官的事,只是沉默不语,良久方才劝道:“已婚妇人,就算是她想去,宫里也不会收吧。”
“宫中原本也不禁结过婚的老妈子。”张荏道:“我渭南张家虽算不上豪门大族,却也是世代书香,三代两进士!她竟然想去当老妈子,这让我的脸往哪里搁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呀!”
黄德素想起来女儿说的话,疑惑道:“东宫女官怕不是服侍人的老妈子吧?”
“除了老妈子还能干吗!”张荏说道激动处,连斯文都顾不上了。
黄德素之前没问清楚,不过听女儿的意思,这女官也是一样在外巡查办事的。抛头露面固然不好,但现在已经不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了,怎能讲究那么多?再说了,大明的官儿难道不值钱么?芝麻官也是官儿呀。
“张世叔此言差矣!”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正是黄小姐端着水壶站在门口,看她满脸通红略带气恼,想来是听了个清楚。
“成何体统!”黄德素拍案而起。
黄小姐转向父亲,不肯示弱地对视一眼,又转向惊诧莫名的张荏张文泉,道:“小女子如今也是大明从九品的官身,不敢不为朝廷说两句话,还请世叔见谅。”她膝盖僵硬地屈了一屈,算是行礼,大步进来,道:“东宫女官也是奉政令出任有司,有职官,有事权,哪里就是老妈子了?”
张荏早知道黄家的女儿养得放纵,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泼辣,一时被憋得答不上话来。
“皇太子殿下说了:如今国运低迷,地无分南北,人不分老弱,皆有投国效力之责!贵府奶奶有心报国,不使一腔锦绣消磨闺阁,张世叔如何能够一句‘老妈子’就掩了这份气概!说起来都称道花木兰、梁红玉是巾帼英雄,怎么到了自家就只是老妈子了?”黄小姐不依不饶道。
张荏见这丫头伶牙俐齿,胜之不武,败了更是可耻,只得起身朝黄德素拱了拱手,道:“是张某失态,改曰再来打扰。”
黄德素只好苦笑,将张荏送出门。
王翊也在门外,听张荏一口一个老妈子心里就不舒服。尤其看师姐也被气得发恼,心里更是想进去胖揍那张荏一顿。在王翊苦苦压抑内心冲动的时候,黄师姐倒是先冲了进去,义正辞严一番话说得张荏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真痛快!
王翊心中叫好。他很快就看到张荏落荒而逃,心中鄙夷:就住对门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改曰打扰……我看是天天都在打扰!直等见了恩师送出来,王翊方才收敛了放肆的目光,又变成了个乖巧的孩子。
黄德素送了张荏,叹了口气,见自己**蹲坐在台阶上,怕他凉着,便道:“还不去洗洗睡了?”
王翊这才跑去厨房烧水,给师父师娘送去。
翌曰一早,王翊天不亮就醒来了。听到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连忙蹑手蹑脚穿衣起床,去烧水服侍师父洗脸。到了厨房,却见师姐已经在里面了,蹲在灶台前埋着头,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师姐?”王翊叫道。
黄家小姐头埋得更低了,轻轻抹了一把,方才抬头,强颜笑道:“师弟起这么早?我升火熏了眼睛,看这笨的。”说着,又是一抹,转过脸去。
王翊没想到一向笑容绽放、雷厉风行的师姐也有伤心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道:“我来烧水。”
“嗯。”黄小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王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炉子上已经坐了一壶水,听声音已经快开了。
在水泡咕噜和柴火的哔剥声,王翊发现师姐的脸上被火光映出一层橙红,就像是天边的晚霞一般美丽。
“呦?这人是谁?”有妇人进了厨房,见了生人颇为好奇。
外面传来更多声音,是同住犯官院的邻居们起来了。
黄小姐起身笑道:“这是家父的学生,今曰要去县学考乙等文凭的。”
那妇人应了一声,嘟囔道:“黄老爷就是运气好,这么快就有了一个。”
王翊听得奇怪,又觉得有些刺耳,飞快道:“是我运气好,碰上了黄先生。。”
那妇人像是轻轻哼了一声,却被手上的动静掩盖住了。
黄小姐等水开了,拎起水壶便走,王翊便也跟了上去。他虽然年纪不大,见过的世面可不小。当下就知道在这个小宅院里,有人相处得好,也有人是面和心不和。想想村里人都是真心诚意,有啥都挂在脸上,顿时觉得城里的生活真是辛苦。
“师姐……”王翊叫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为何那妇人说……”
黄小姐脚下停了停,旋又走了起来,以不以为然的口吻道:“哦,我爹是犯官,被贬去村学教书。只要能教出十个学生成为教员,或是有一个出人头地的学生为他求情,他就能被赦免。很快的,你看,已经有你一个了,呵呵。”
王翊站住了脚步,忍不住问道:“黄先生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是犯官?是朝廷不辨忠歼么!”
黄小姐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回过身用目光止住王翊胡言乱语,道:“朝廷是依大明律办事,没有错。”
“可……”王翊还要再说,被黄小姐的目光一瞪,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
“可我爹也不是坏人!”黄小姐说得斩钉截铁,她本来想好好解释一番,但话到嘴边却觉得怎么讲都是诡辩,若是泛泛说一句“天下皆是如此”,又觉得有些侮辱了父亲的超然不群。
“咳咳。”黄德素听到两个孩子在门外说话,已经披衣而起。他走到门口,朝王翊招了招手。
王翊上前应道:“先生。”
黄德素吸了口气,道:“王翊,为师自认还算忠孝之人,却失节坐罪,究其源头还是忘了古贤人之心,与世同流合污,乃至于今曰窘况。如今皇太子要整顿天下,巨细无靡,以你的年纪,肯定会在他治下为官为吏,且要记得为师的教训:同流万万不可合污,和光切切不能同尘。明白否?”
“**记得了。”王翊朝黄德素拜道,并不因为知道了先生是犯官而有任何不敬。
“早上再看些书,等会下了场不要慌乱。”黄德素道。
“是,先生。”王翊应道。
见黄德素转身进去,王翊又窜到黄小姐面前,低声道:“师姐,怎么算是出人头地?你都当官了,也不算么?”
“大约要五品以上吧。”黄小姐失落道:“而且只有学生求情才有用,亲属却不在其列。”
“五品啊……”王翊心中算了算,那是什么概念?恐怕也不比教出十个教员容易些。
他脑中迅速将学堂里那些同学过了一遍,又悲哀地发现要等他们达到自己这个程度,恐怕怎么也得三五年之后了。读书识字这事,一者靠天赋,二者也要靠积累。自己天生聪慧,从小就跟着父亲识字习武,哪怕在外流浪打仗都没断过。这都只能去试试乙等,何况那些从小到大连字都没见过的同学呢?(未完待续。)
金鳞开 二二五 野蔬充膳甘长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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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定下这样的赦免条件,正是让那些改造后还可使用的犯官耐下心培养后学。om
人才的培养一者需要时间,二者需要大的基数。要想普及义务教育在这个时代是天方夜谭,只能通过配备大量高素质的老师来最大程度提高识字率。
然而要外聘教书先生,朝廷的资金投入就太大了。东宫虽然发了一笔财,但在登莱二府铺开之后,花钱如流水,又都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要害处,想省也省不出来,所以朱慈烺就将目光放在了“犯官”这一特殊群体上。
大明的知县,除了极少数是举人出身,其他都是两榜进士。虽然这些外放的进士在考试成绩上略逊翰林院的庶吉士,以及在六部观政的同年,但也是千军万马里挑出来的人杰,是全国读书人中排名前三百五十名的学霸。
实际上崇祯年间许多名臣,科举考试的成绩也都不甚高。让他们去给孩童启蒙,绝对是物超所值。
怕就怕就是这些进士们眼高于顶,不能沉下心,更有甚者还会心存怨望,消极怠工。
那么,想十年苦读不白废么?想获得特赦恢复官身么?想不被人嘲笑蔑视么?
好好教书吧!
只要栽培得桃李芬芳,自然可以戴罪立功。
说起来,这些犯官哪个是大奸大恶之徒?无非就是顺从了官场风气,被查出账目有问题,或是其他一些小问题。这些罪过以洪武朝的标准那都是足够剥皮杀头流放三千里的重罪。如今皇太子以《大明律》定罪,又以仁厚量刑,已经是侥幸保了一条命。
论说起来,能直接派去村学教书的也已经算运气了。
定罪更重一等的犯官得在县衙担任抄写员的工作。三年内没有记过处分方才能去教书。
再重一筹的则发配俘虏营,白天干活,晚上教书。如此三年才能赦免回衙门抄写,然后才是去教村、里的小学,获得赦免的机会。
若不是碰上王翊这种有家学的学生,起码得在基层教上五年书才能收获果实。又因为东宫的免费教育只到十六岁,且有很多人考了丁、丙等文凭之后,能混个吃公粮的活计已经满足了,所以要这赦免条件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轻松达成。
运气不好的话,十个乙等文凭也得花个六七年才能凑出来。更何况这些人还得愿意做教员。若是拿着文凭另谋高就。当老师的可就只能继续熬下去了。从这点上来说。这些老师们非但得认真教学。还得从精神上影响这些孩子。
……
“留籍削爵,发配下去教书。”朱慈烺顿了顿:“身为宗室,竟然背弃国家。要罪加一等。他们的获赦条件必须翻倍,否则不足以明国法家规。”
吴甡垂着眼睛,心中有些疑惑,却又不敢往最为可能的方向去想。他见孙传庭也没有说话,知道有这种疑惑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这一切似乎都太过蹊跷了。
顺贼罗玉昆部在五日前攻打了兖州。
兖州守官毫无意外地做出了两种选择:南逃,投降。其中南逃的人约占十分之一,投降的占到了绝大多数。在这些投降的人中,包括两个郡王在内的大量鲁藩宗室。
在这种情形下,东宫发出了一道檄文,告知刘芳亮、张洪等顺贼将领已经被俘。并开出招降条件,只要他将缴获、俘虏尽数交公,就可以从宽发落。
如今已经是崇祯十七年了,神京陷落,李自成隐隐有真龙的意味……这种情形下,如果谁说一道檄文就能收编三千人的大股顺贼,吴甡就敢把眼前这张黄花梨书案吃下去!
幸好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真跟人定下这样的赌约。
因为罗玉昆真的投降了。
“黄金三万两;白银一百四十八万两;绫罗绸缎及各色布料五万匹;珊瑚二百二十株;东珠五十斛;琥珀、玉石、翡翠等十三库;历代名家字画五千二百七十六卷、轴、册;历代金石古玩两万三千四百五十三件;米面……骡马……”
罗玉昆非但降了,还乖乖奉上了在兖州府所得的战利品清单,其中主要是抢劫曲阜衍圣公府得来的巨资。
兖州尚存的财富大多集中在孔府。
从正德八年到嘉靖元年,整整十年的时间里,山东在曲阜修建了一座不逊于省城的雄壮城墙。这座城墙高达三丈,周长十里。城外有一丈多深的护城河,开了五个城门,且都建有瓮城,就算是府城都未必有这样的规制。
这座城墙修建的目的就是“移城卫庙”,保护曲阜城内的孔庙和孔府。
早在崇祯十五年山东闹虏患的时候,位于兖州府城里的鲁王府被抢,鲁王朱以派自尽,乐陵郡王朱以泛被杀,然而近在咫尺的曲阜却没有报灾。
衍圣公孔胤植后来号称孔家也蒙受灾殃,但也只是外围庄田和亲族的损失。而如今,衍圣公府终于遭逢一场真正的大劫难:顺贼罗玉昆部进攻曲阜,曲阜却大开城门迎接“王师”。
如果孔胤植在河南这种三天两头变换阵营的地界呆过,一定会知道那里的百姓只写“恭迎王师”,绝对不写清楚是哪家王师。正因为少了这层生活智慧,孔胤植白纸朱字地让人供奉“大顺国永昌皇帝龙位”,并且向罗玉昆献马献银,跪纳印信,落得个铁证十足。
这罗玉昆冒着触怒天下读书人的大忌讳,抢了整个兖州府,绑了孔子六十五代孙孔胤植,最后二话不说地投降。
世上竟会有这样忠心耿耿、深明大义、体贴入微……的顺贼?
这简直比东宫侍卫营那些亲儿子还要孝顺啊!
吴甡眼皮直跳,再一次深深意识到这位皇太子与当今圣上的不同。相比之下,这位太子爷更像高皇帝的子孙:专断,果决,阴狠,城府……同时又自信得有些跋扈!虽然谁都没证据说罗玉昆早就暗通东宫,但就不能假模假样打一场再招安么?
“殿下,罗贼狡猾奸诈,作乱山东数月,当枭首!”孙传庭起身道。
吴甡心中暗道:你这卖拙也太显眼了些……
朱慈烺朝孙传庭笑了笑,道:“这等旁枝末节之事且不去管他。”他又道:“孙督,吴先生,如今让我头痛的,是这位衍圣公啊!你们说,他原本就不是孔府的嫡脉,天启元年让他袭封,七年加太子太保,崇祯三年又晋太子太傅,入朝时班在大学士之上!我朱家对不起他么?连李自成的脸都没看到,就要恭迎了,真真让人么言语了。”
孙传庭见太子完全不理会自己提供的台阶,也有些意外。不过跟在这位千岁身边,没有意外才是真正的意外。明明年纪不大,却又像是洞明了世事人心,偏偏还剑走偏锋地走下来了!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才智在天下人之上。
“罗玉昆与这人面兽心的衍圣公相比,又算得什么?”朱慈烺道:“该如何处置这位圣裔,我还真是没有主意。吴先生,你说呢?”
“殿下可以请圣旨,褫夺其爵,以近支有德行者袭之。”吴甡被点到名,不得不中规中矩道。
朱慈烺站起身,仰头想了想,突兀道:“二位先生是在怨我。”
“臣岂敢!”吴甡和孙传庭连忙起身,齐齐躬身,异口同声道。
“罗玉昆是我的人,在西安时,我就布下了这枚棋子。”朱慈烺大大方方笑道:“当时只是怕机密走漏,所以对谁都没提起过。如今罗部回归建制,也就无须对二位先生隐瞒了。”
“殿下,世人并非愚昧可欺啊。”吴甡忍不住叹道。他被朱慈烺亲自从牢狱中接出来,对于这位太子有极大的好感,更希望能够辅佐太子中兴大明,成就重臣名相之节。这句忠言,可谓发自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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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二二六 欣闻副君征奇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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