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这刘老公也是老糊涂了,跟了殿下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殿下是个不讲私情的人么?没来由去碰这个钉子。
陆素瑶暗暗摇头,想起当日自己在酒楼受到的耻辱,虽然恨得牙痒,却也只能忍了。当前正是殿下用兵的时候,那些校尉将军当然要高人一头。就是在太祖高皇帝开国的时候,武臣的地位也是远远高于文臣的。
何况自己只是女官。
女官原本就只有三条路走。孤老终身、到大户人家作妾,或是下嫁穷人作妻。从未听说有哪个出宫的女官、宫女能够过得不悲惨凄凉的。如今能被皇太子视作文臣,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姑姑,殿下召见。”门外的秘书敲门进来,柔声通报道。
陆素瑶点了点头:“知道了。哦,去厨房要一碗冰镇酸梅汤,加些银耳,给殿下送进去。”
——殿下现在肯定被刘老公扰得心烦意乱。
陆素瑶心中暗道,收拾了一下桌面,拿了记事薄便往朱慈烺的办公室走去。等她进了皇太子的办公室,看到太子已经坐在书案之后投入工作状态,心中只能遗憾一叹:自己终究是跟不上太子的步履。
“殿下。”陆素瑶福了福身。
“原定明日召见的许家福,提前到今晚赐膳。”朱慈烺翻动着桌上的行程表:“还有这个薛书言,也提到今晚接见。”
“是,殿下。”陆素瑶迅速在自己的记事薄上做了更改。
朱慈烺放下手里的笔,往后靠了靠:“母后那边,真的很伤心?”
陆素瑶这才想起自己其实是皇后娘娘安插过来的人,只得小心翼翼道:“娘娘遽然受此冒犯,想来是很伤心的。”
“你以我的名义写一封家书,安抚一下母后。”朱慈烺道:“女官们对于出嫁将校有什么看法?”
陆素瑶立刻笑道:“都感念殿下仁政呢!只是还有些人担心丢了宫里的差事,有些不舍得。”
“结婚是让她们更好的工作。”朱慈烺道:“出嫁的女官给十天婚假,怀孕之后每月加发五钱银子养胎钱,产前产后两个月带薪产假,哺乳期内可以带孩子上班,也别安排出差和加班。好了,就这样,发文下去吧。”
陆素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了?”
“殿下……您的大恩大德,奴婢等永生难报!”陆素瑶深深福下身去。
“哦。”朱慈烺挥了挥手:“去吧。”
女性生理和心理的特殊性,决定她们在承担某些工作时比男性具有天然优势。放着这么一群受过教育的壮年劳动力,朱慈烺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
而且这也是他移风易俗的第一步,从听命于自己的女官着手,逐渐打开社会风气,鼓励更多的妇女走出家门,投身到社会生产中去。
陆素瑶是朱慈烺的专职秘书,但是东宫一应符印却是在姚桃手里。这份公文自然要送到姚桃处铃印下发,里面的内容同样也让姚桃惊讶得无以复加。从英宗皇帝禁止后妃殉葬之后,恐怕只有这位皇太子最把女人当人看了。
这两个貌合神离的女人,甚至因此对坐共饮,聊起天来。
“殿下如此一个知冷暖的贴心人,怎么会对圣人如此淡漠。天家的事,果然还是让人看不透。”姚桃啜了一口木樨香片,忍不住叹道。
“谁说不是呢。今日殿下还让我草一封家书去安慰皇后娘娘。唉,这也是能我等奴婢代写的么?。”陆素瑶也附和道:“殿下在宫里的时候,也没跟娘娘那么隔阂呀。”
“我听宫里老人说,”姚桃放下茶盏,低声道,“殿下降生十年都没见笑过,除了出生时候哭了一嗓子,后来也没见哭过。当时就有人说殿下是天上星宿下凡,与常人不同的。”
陆素瑶轻轻踢了踢腿,道:“难怪,我总觉得殿下笑起来有些硬。不过他对那些武夫倒是真心好,出手大方得很。”
姚桃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案前,抽出一本账簿,翻看了一下,道:“何止大方?殿下给军中兵士的伙食银都超过宫中的开销了。”
陆素瑶一愣:“真的呀?我倒还觉得伙食比在宫中时好了许多呢。”
“那是自然,”姚桃道,“咱们都是受益的,只不过那些大貂珰们可是哭死的心都有了。”
“哼,那些人,这回还不知道要如何逮着机会离间皇太子与皇爷的亲情呢。”陆素瑶撇嘴道。
宫中女官虽然名义上是duli体系,实际上却要受到司礼监的管辖、压制。两百年的积怨,让女官、宫女们对太监积怨丛生,有机会总不忘贬损两句。
姚桃自然也不例外,顺着陆素瑶的话骂了两句。有了共同的敌人,两人顿时惺惺相惜起来,一时间便没了隔阂,仿佛从来都是要好姐妹一般。
直到陆素瑶不小心道:“也不知道皇太子妃怎么办。”
此言一出,顿时如同天降壕沟,横亘在这对“好姐妹”之间。(未完待续。)
金鳞开 二五四 戍兵骑马出萧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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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廷女官采选标准是老成稳重,知书达理,不计较容貌。om.洪武年间甚至还有以寡妇入选者,绝大部分女官在宫中服役数年、十数年,出宫时仍旧是处女。这也是被文人称道的“可见人君之有礼也”。
女官女秀才虽然不是以美貌选入的,但也架不住皇帝不挑食。偶尔也会有女官因为德行、才华被皇帝看中,纳为妃嫔。这些人往往成为后世宫斗小说女主角的原型,成为女官之中的传奇人物。
如今皇太子内宫的情况有些特殊。
太子妃已经定了宁氏女,但甲申国变的时候宁氏没有随驾出逃,这基本等于是叛降闯逆了。现在清兵占据了燕京,宁氏还是没逃出来,这种一留再留,就算对于普通士大夫而言也属极端耻辱之事,何况皇亲?所以宁氏女别说当太子妃,能逃过定罪就已经不错了。
既然太子妃的位置空出来了,帝后也没有再提给皇太子定婚的事,那么这个位置由谁坐就很难说了。
女官挑选标准固然与妃嫔不同,但只要长得好看的女官,竞争力就要比一般妃嫔高。姚桃和陆素瑶又都同属此类,难免会动些心思。
陆素瑶从姚桃的职房出来,自己也意识到了适才的失言,心中暗道:论助力,如今自己几乎时时跟在皇太子身边,并不弱于姚桃;论关系,自己原本就是皇后娘娘派来指导皇太子殿下敦伦之礼的,明显比姚桃那样的事务女官更亲近。既然太子妃人选空缺,自己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下呢?
——看来替皇太子献孝心,是个大好机会呢。
陆素瑶心中一动,决定好好想想该如何讨好皇后娘娘,就算没能成为太子妃,能点为嫔也是好的。太子妃固然可以升皇后,潜邸的嫔、美人,也都能直接册封妃子。
……
“草民许家福拜见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许家福拖着微胖的身躯,正要行大礼。
朱慈烺伸手托住了许家福,笑道:“你这是戏台子上看来的吧?我还头一次听人这么说。”
许家福圆润的脸上冒出一层油汗,口张舌颤,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朱慈烺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主席,道:“那些钢的确是上好的苏钢,比之樊家钢更合我需要。你家肯捐出这么多好钢来,果然是忠心可嘉。”
许家福嘿嘿憨笑一声,道:“小人是真的将一家一当都捐给殿下了。”
朱慈烺并不相信,只是微笑道:“如你这般的义士已然不多了。我不能私赠朝廷名爵,只从东宫论,封你个男爵如何?”这其中多少还是有点区别的,不过寻常人并不甚在意。朱慈烺把话说清楚些,也不算哄他。
“小人不是冲着爵位来的。”许家福连忙道:“小人想把自己也献给殿下。呃,是想求殿下给份差事……也不全是差事……”
“不着急,慢慢说。”朱慈烺击掌示意内侍传菜,道:“边吃边说。”
许家福以一介白身能够得到接见,是因为他捐了十万斤高质量的苏钢。
按照市价一斤苏钢二分银子算,这十万斤铁就是两千两白银。看起来数目不是很大,但是寻常人拿着这两千两银子,未必能买到足够量的十万斤优质铁。尤其苏钢这种已经达到后世工具钢品质的战略物资,大批量订购还需要考虑到卖家的生产能力,以及价格政策。
东宫才从樊家买了两回苏钢,价钱就已经涨两成,这让朱慈烺在无可奈何之余也只能暗暗气闷。
同样芜湖出产的苏钢,樊家的钢料就是要比别家的好。铁模铸炮之所以直到现在才被人试出来,也是因为之前用的铁模材质不佳,铁水进去就起泡了,所以还真的只能让樊家赚足银子。
许家福捐的这十万斤苏钢,测试下来完全达到了樊家钢的水准。
许家福先喝了口酒,方才定住了神,道:“殿下,小人得了《实验法论》一书之后,大受启发,全力实验之下,终于找到了接近樊家钢的配方,才造出了如今的许家钢。”
朱慈烺点了点头。《实验法论》的作者是技工学院的一名学生,名叫薛书言。原本是个秀才,为了免费吃住才进了学院。他将各种实验方法总结出来,编成此书。
从技术上看来无甚创新之处,但在思想却有着跨时代的意义,从今以后的各种实验,尤其是材料科学,都有了大致的指导思路,再不至于让人无从着手了。此书中同时也提出了对各种测量单位的要求,刺激了公式化的推广。
正因此,朱慈烺在接见了许家福之后还要接见薛书言,以兹鼓励。
“说到钢料,其实里面的道理大家都知道,手法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配方不好搞。”许家福嘿嘿笑道:“我让人从每一个小处着手,足足六百炉,终于试出了这个配方。请殿下恕小人斗胆,小人是想借殿下的名头,在徐州开个铁厂,愿意奉一半的干股给殿下。”
——面带猪相,心中嘹亮。
朱慈烺微笑相对,也不说话,让许家福心中着实忐忑了良久。
“你倒是有些意思,”朱慈烺笑道,“这种投献之事,不是该找太监的么?你倒直接找到孤这儿来了。”
许家福也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假意不知道,仍旧乐呵呵道:“殿下,找太监投献不过是少些地方上的麻烦,逃些课税。照小人看,国朝一斤铁才收十五分之一的铁税,不值当染上那身搔气。”
朱慈烺微微点头。无论哪朝哪代,百分之六点六六的铁税绝对算是轻的。然而仍旧有绝大部分铁商都在逃税漏税,那个樊家不肯多卖,也是顾虑到与公家交易,太容易落下漏税的把柄。
“小人觉得,当今国家没钱,正是因为冶铁泛滥!”许家福脸上突然腾起一股正气,让朱慈烺颇有些不适应。
“历朝历代,哪有国朝这般皇恩浩荡的?”许家福气场全开之下,倒是也有几分魄力。他朗朗背诵道:“故宋元丰四年方才广开民坑冶铁,却要十中抽二。国朝在洪武十八年就尽罢官铁,大开民营,而且十五税一,后来更是定下了万斤铁三两银的铁税。若是这还不满足,真是不当人子!”
朱慈烺点了点头,对这人的政治觉悟十分满意。不过以他的经验,凡是说话高调的人,办事却未必可靠,仍要考察其行,不可轻易结论。
“小人以为,当今国有内贼、鞑虏横行,国库乏用,正该是将铁业收归官营之时!”许家福换上了刚才的笑脸:“如此官家用铁,自然要多少有多少,价钱也都降下来了。铁税更不会外流,白白肥了那些无君无父的歼商。”
朱慈烺继续点了点头,原来这家伙还真是个花小钱占大便宜的人物!
只要铁业国营,他虽然奉出了一半的股权,却在官府保护之下得到了整个大明境内的垄断市场——即便有黑市私铁,那也是极其可怖的市场占有量。这和那些高调禁海,私下做海贸的沿海豪族没有丝毫区别。
“钢铁势必会成为一个国家的命脉。”朱慈烺端起酒盅,:“我也是愿意将之收归国家。”
许家福脸上笑意盎然。
“不过嘛,嘉靖元年,仅仅广州和惠州的铁产量就有一千八百五十八万斤。十年的时候增至贰千七百六十三万斤。是万斤!”朱慈烺强调了单位,仍旧笑吟吟地看着许家福:“你不觉得你的胃口太大了点么?”
许家福的笑容彻底凝固,浑然想不通为什么堂堂皇太子殿下,竟然会去关心广州、惠州那种地方的铁产量!而且还是嘉靖时候的!他自信做足了功课,却也没有留意那么冷门的数据啊!
金鳞开 二五五 戍兵骑马出萧墙(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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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铁一向并举,被视为国家经济的重要支柱。om汉昭帝时,霍光以昭帝的名义召开了一场大辩论,从盐铁是否由官方专营,继而讨论了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政策,由此而产生了《盐铁论》,成为后世治国者必读著作。
朱慈烺没有研究过经济学,但以他的社会阅历和认识,相信一条颠不破的真理:掌握国家核心资源的人,才是国家的真正掌控者。
钢铁正是其中最重要的领域之一。
不仅仅是因为现在正处于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在兵器换代上有很大需求。
同时也因为大明是个农业国,高质量的农具还属于奢侈品。历史书上只会说某个时期的铁器已经普及,却很少解释铁器质量对耕种的巨大影响。
只有真正普及了高质量铁器,才能开垦出更多的荒地,才能最大化发挥深耕细作的技术优势。
如果将目光放远,只有冶金技术进步,才能制造出适用性高的车床,才有金属材料的发展,才有可能扩大生产规模,为进入蒸汽时代打下工具基础。
如此重要的核心资源,如今基本落在民营资本手中。朝廷希望能够控制铁矿出产,事实上却是驰废不堪。
高皇帝朱元璋的本意是不希望看到官家与民夺利,但是如果没有健康的技术流通环境,这种全民间作坊式生产——虽然可能造出樊家钢,但结果只是樊家一姓得利。其他铁厂仍旧用落后的技术、配方生产着劣质铁器。这对整个国家民族而言无疑是巨大浪费。
“你出人和配方,”朱慈烺道。“我给你徐州铁厂二成股份,交给你管。你也别觉得吃亏,日后大明境内的铁厂铁矿,官府必然要占九成以上的。”
许家福咧着嘴,努力想摆出一个微笑的面容来,结果却是比哭还难看。
“那樊家钢呢?”许家福终于咬着牙问道。
“他们如果和你一样忠心为国,还能有二成股份。”朱慈烺面带微笑。
许家福重重吐了口气:“他家最重小利,分毫不肯让人。我许家上下。日后就听殿下差遣了。”
“铁器大有作为,”朱慈烺满意笑道,“硬的有硬的用处,韧性大的有韧性大的用处。有些地方要厚重,有些地方要薄轻。你多准备些样品,整理好配方,小心不要流出去。”
许家福颇有些落寞。只是点头,好不容易熬完了这餐赐宴,便匆匆告退。
朱慈烺知道他不好意思问契约凭据的事,但是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讲究白纸黑字、红印为凭,若是不给他一个保证,难免好几天睡不好觉。
这时候便看出东宫侍从室的效率来了。许家福回到客栈刚洗完脚,合契的草本就送到他屋里了。只要他没什么意见,明日就可以自己去行宫用印成契。
朱慈烺从用膳的花厅出来,换了套衣服又去偏厅接见薛书言。他是宋应星门下,被派到淄川县颜神镇的玻璃坊进行实验器具和平板玻璃的研发。
朱慈烺常听人说有穿越众回到古代造玻璃。结果发现玻璃的制作技法早在魏晋南北朝就传来了。又照方以智的说法,泰西玻璃烧制法是郑和下西洋带来的。然后朝廷在山东淄川设点烧制。如果说古人自己弄出来的是铅钡玻璃,那么现在颜神镇出产的可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钠钙玻璃。
在汤若望的技术指导下,以锡箔和水银为涂料的玻璃镜也试制成功,不用再去江南花高价购买成品。如果薛书言能够突破大块平板玻璃的技术瓶颈,山东还能多一样出口获利产品。
……
“这镜子照得还真是清楚。”
崇祯帝坐在床上,端着巴掌大小的玻璃镜审视着自己的容貌。
周皇后对此已经有些无语了。皇帝从用过晚膳就一直在照镜子,像是从未见过玻璃镜一样。当然,宫中过去的镜子都是江南、广州进贡的泰西货,而这块却是淄川县生产的明货,是东宫特意送来孝敬母后和皇伯母的。
“真是像啊!”崇祯感叹着,又高高举起镜子,看到镜中的自己已经是白发掺杂。
十七岁登极,十七年享国,最终却流落到了一个偏远之地的府衙里。
崇祯移动着镜子,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些泛红。
“自然是比铜镜真得多。”周后随口应道。
崇祯终于放下镜子,搓了把脸,按了按眼角,道:“我是说春哥,与我真是极像。”
周后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对服侍的女官挥了挥手。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她方才道:“是长得像,还是脾气像?”
“都极像。”崇祯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天来我时常在想,春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结果想来想去,总好像看到我自己。”
周后道:“知子莫若母,我早就看出来了。他那股执拗的劲头,跟陛下真是一般无二。”
崇祯没有否认。
“做事讲究,认死理,不沾酒色,为国事不顾惜自家身子,这些也都是跟陛下像得十足。”周后继续说道,让崇祯几乎听不出是褒是贬。
“我再忙的时候,也陪你们母子去园中走动的。”崇祯抗议道:“你看他,一出宫哪里还记得父母?”
“我总觉着,春哥好像早就看到了有这劫难。”周后幽幽道:“他一出宫就偷偷摸摸在经营山东了吧?”
崇祯没有接话,良久方才道:“虽则这孩子早慧,但若说有如此远虑,也太怕人了些。许是吴甡帮他出的主意。唉,吴甡啊,的确是宰辅之才,可为何朕要用他的时候他就不肯听话呢?”
“那日那两个小校也是。皇嫂对我说:此真是战不旋踵的壮烈之士,不可见怪。”周后想起那日受到的冒犯,仍有些不开心,但懿安皇后的态度又让她不好深责。
崇祯站起身,张开双臂扩了扩胸,道:“那日之后,我也想了许多,怕是真的错怪了春哥。那样的莽撞人最不会作伪,看得出真是赤胆忠心……可是为何朕就遇不到这样的勇武之士呢?”
周后轻笑道:“陛下如此问话,是要臣妾干政么?”
崇祯苦笑道:“如今每日上朝都只是与一众泥塑阁辅部堂干瞪眼,吴甡或是孙传庭来了,方才能得到点消息,哪里还有政事可言?你就说吧,本就是家里说话。”
“我听说,春哥在外头,全然没有半点皇太子的威风,待属下文武都是以诚相待。但凡年纪大些的,不拘官爵,皆称先生,想来是这样能得人心。”周后道。
“呵呵,”崇祯不以为然,“我当日待袁崇焕如何?待祖大寿如何?待洪承畴如何?待周延儒、陈演又如何?呵,那陈演后来还带头劝逆闯登极!若只是诚心便得人心,想来上苍待我太不公道了。”崇祯说着说着,又气急起来。
周后抿嘴不语,等皇帝气消些了,方才道:“这点上,臣妾要说句公道话。陛下信人用人,皇太子却是信用之余还要管人。”周后唤人取来后宫开销账簿,呈给皇帝:“陛下,由此可见一斑,外人想糊弄春哥绝不容易。”
崇祯百无聊赖,接过账册,竟然也看得津津有味。周后也不催他,只等他看完,方才道:“如此细心管人,我也做不到。开始时候,那些女官们恨得牙痒,说这是刁难,后来不也熬下来了?”
崇祯放下账册:“他好像永远不怕手下人阳奉阴违……他还写过什么来着?让人统统找来给朕看看。”
周后见夫君和儿子之间的裂痕有望愈合,自然是满心欢喜。东宫的著作如今已经唾手可得,当夜就有整套的皇太子文集送进了帝后寝宫。这一送来却又让周后懊悔不已——皇帝竟然秉烛夜读,直到天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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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二五六 戍兵骑马出萧墙(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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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实在走不动,少爷,您走吧,俺在这儿歇歇,歇会就追上您了。om”年迈的老人捂着肚子,缓缓蹲下。
被称作少爷的年轻人回过头,也是饿得双眼冒星。他道:“成叔,再忍忍,再前头就是肥城了,再往东就是泰安。听说皇太子就在泰安。”说话间,他也是气喘连连,中气早就耗尽了,恨不得腰间的麻绳能够把腰勒得和手臂一样粗细。
那成叔整个人都蜷曲起来,只是喘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老一少僵在原地,突然见草丛晃动,两人登时警觉起来。
一个硕大的脑袋分开草丛,双眼通红地望着这一老一少。
这是个皮肤焦黑的男人,他很快就从草丛钻了出来,躯干和四肢格外细弱。他手里紧紧握着犁头上的铁片,已经生满了黄色的锈斑。从他躬身前刺的姿态上看,这应该是他的武器。
男人看了一眼满脸污垢的少年,再次将目光投到蹲在地上那老人身上,颤步逼近,口中喃喃道:“老兄,你不中了,俺还中,求你救俺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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