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臧白
这回的话,姜黎算是听进去了。她吸吸鼻子,收回眼底的泪光,目光落在旁侧一堆草垛上,半晌又看向秦泰,终于认真应了这话:“我答应你,再也不去找他,离他远远的。”
秦泰这回也没再絮叨,冲姜黎点了下头,算是信了她的话,当个承诺。他抬手放去姜黎肩上,拍了拍,“希望他能遇到一个待他好的女人,成亲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姜黎不想再跟他说这话,与她实在没有什么关系。她迈起步子往前走,目光又慢慢坚定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补说一句:“也请你不要再来烦我,我真的很不喜欢你。”
秦泰在她身后点头,没有情绪,应一句:“成,我答应你。”
这便算两下谈妥了,费了好些劲的模样,实则却是并没有多大意义的承诺。姜黎迈了步子一直往西,去到印霞河,心里原本有的期待和奢念,这会儿也都尽数除了。没有了希望,绝境中也是一样活着,不过活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她心里想着到了河边,怎么应付阿香她们的问话,却没等她想好,便瞧见了大伙儿都围在一处,不知在干什么。她走过去,从缝隙中往里瞧,又扒拉开人堆,挤进去。人瞧是她来了,都喜笑颜开地跟她招呼,“阿离回来啦。”
姜黎疑惑地走到最里面,阿香便一把拽了她,欣喜道:“你瞧你瞧,沈将军特意叫人送来的,还帮着架起来呢。”
姜黎面色仍是疑惑,再看看面前的一口大铁锅和搭大木架子的士兵,才稍稍有些缓神。她原来只是去借伙房的锅灶,打算提了水去营里,烧好了再提到河边来洗衣服。这会儿瞧着,大可不必了,锅灶弄好了,她们日日在这里烧水便是了。
姜黎虽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已然有些欣喜起来了,她抓了阿香的手,低声念叨:“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阿香转头看她。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翠娥在旁笑着道:“你是我们的福星,沈将军是个好人!”
姜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她们的福星,但可以确定,沈翼确实不是个坏人。如果当初不是她自视过高,要与人分个高低贵贱,并玩弄于他,她和沈翼,大约也是能成为朋友的。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和沈翼之间,终究有许多个解不开的结。
士兵们架起锅,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那口大铁锅稳稳当当架好了,底下生起火,便可以烧水。女人们散开了去,都去提了桶打水过来,忙活得高兴。
姜黎要搭手,那收拾好的士兵叫她到一旁,忽跟她说:“阿离姑娘,将军下了吩咐,你以后就不用跟着她们干活了。让你到秦都尉帐里服侍,不必再在外头受累。”
姜黎听着这话脑子一懵,“秦都尉帐里?”
“是。”士兵道:“你也别多想,就是端茶倒水扫地之类,没有重活。”
姜黎有些难以置信,“你传错话了不是?平日里,你们帐里不都是我们打扫的么?便是我不去,也不会误了事儿。怎么特特叫我,去服侍秦都尉?”
“那咱们就不知道了。”那士兵道:“咱们只负责传话,别的不管多问。你这会儿就能回去了,不必在此处受累。沈将军还让我们多说一句,说这是命令,不得不从。否则,军法处置。”
说罢这就去了,留下姜黎在原地不知所措。那阿香在旁侧偷听了几句,瞧着士兵走了远,便过来问她:“叫你去秦都尉帐里服侍?”
姜黎蹙眉,“我最讨厌他了,还不如服侍李副将军。”
阿香打她一下,“沈将军信任秦都尉,不一样。李副将军虽然职位高些,但他是个色鬼,服侍他,讨不到好处。就我瞧着,大约是沈将军舍不得你干粗活受累,让你去秦都尉帐里享福罢了。”
“他若心疼我,为什么不直接叫我去他帐里?”姜黎十分不解地看向阿香。
阿香摇头,“你问我问不着,你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是好事。”
姜黎没觉得是好事,她把目光转去那口架起来的大锅上,女人们生火的生火,打水的打水,总算瞧出了喜色。她心里想着,大约是沈翼知道她和秦泰不对付,所以故意安排她过去,让她不得好过。有时候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更难忍受。
姜黎把自己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实,跟着阿香走在斜斜的山路上。脚下还没积起雪来,倒也不艰难。她不想往伙房凑热闹去,便跟阿香来了山上捡柴火。这会儿捡了不少,两人各背了几捆在背上,正下山。
她把手往袖子里缩缩,伸到自己腋下暖着,“多少日子都不见了,不定找我。我也是乐意自己呆着,不想凑那热闹去。我若不去,你也别去,在帐里陪我。”
阿香把嘴里化了几口的冰凌吐掉,“我不见得能得这闲儿,翠娥大姐怕是有这时间。”
自打那回姜黎从秦泰帐里出来,他们就再没见过。包括沈翼,也没有再让她去帐里服侍过。相安无事的这些日子,姜黎偶觉心里空落,会想起秦泰,但大体上过得很是踏实。在满是女人的帐里,从来是不缺说话的人的。又是要搭手干些活的,自然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和心境。人若连温饱都成问题,其他的烦恼便就少了很多。
姜黎和阿香走到山脚下时,身上已经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渣儿。没空去掸,仍是往营地里去。阿香絮絮叨叨地说话,说沈翼和秦泰,“原是顶好的哥俩儿,没事儿一起练武吃酒,自打那回后,他俩也没再好过。听说格外生分,除了谈正事儿,其他一概不谈。”
苍头奴 52.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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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泰吸吸鼻子, 鼻尖上热气寒气相接, “想了半天,想明白了, 说不管就不管。”
姜黎没拿他当男子汉大丈夫瞧过,说话算不算话的,也不往心里去。脚下有草枝响, 在吵嚷的军营里声音隐没不得听见。她勾着两根食指,垂手在身前, 走得不急不慢。想到要去见沈翼,心里终归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又偏头, 看向秦泰, “沈翼他……身边真的没要过女人么?”
秦泰嘴边呵出一团热气, “没有, 军营里的营妓他也不要。我是没被女人伤过心, 不知道正常与否。但我想着,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事, 一定馆子里逛个够,好好找各样的女人发泄彻底才是。他不, 他都忍着, 折磨自己。这不是好事,你没瞧, 整个人都扭曲了。”
姜黎“啧”一声, “真肤浅。”然后看向秦泰, “你。”
秦泰听这话又要胀气, 但想着今儿才因这个闹过,不能再闹,因就忍下了这口气,说:“肤浅也自在,不能受他这么多罪。”说着这话又认真起来,看向姜黎问:“你和他又重新遇上,且身份对了调,你是怎么想的?”
姜黎把目光转去前方,“我没怎么想,经历了这么多,现下也能承认,当年确实是我过分。他之前对我那个样子,让赵伯长当他的面羞辱我,我当时心里怨恨,觉得这辈子就拿他做个仇人了。可后来呢,他又停了手,对我也有零零散散的照顾,我对他就没了态度。有时候也想,倘或能与他说开当年的事,跟他致个歉,且他受下,我们就算解仇解怨了,以后各自安好。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秦泰好动,手指在腰间的刀鞘上弹出叮叮的响声,“我也没瞧明白,开始是恨你,想把你往死里折腾羞辱,后来好像又变了。但也真够别扭,又不跟你敞开了说话。且不说不跟你,跟我都不成。他什么都搁心里,心思太重。其实那事说开了,冰释前嫌也不是不可能。多大的仇恨,解不了?”
姜黎吸口气,又呼出去,面前便全是白茫茫的雾气,“自从你跟我说,他不要宫里的差事,执意出来随军入伍打仗,折磨自己足足两年,我就觉得,可能真的解不了了。若不是那件事,他现在应当在宫里有个松闲体面的差事,这会儿也娶妻生子了。”
“那是他自己甘愿的,怨不得你。再说,他现在做了这大将军,不是更体面?”秦泰这会儿又开始站在姜黎这头说话了,真个墙头草也不如,他又问:“对了,你当年到底对他做什么了?军里只有传言,说是被一个女人伤了,在京城失了脸面,具体的如何呢?”
姜黎不与帐里的女人说这些话,怕她们嘴杂乱散播,但跟秦泰,话且说得这么深了,便少了许多顾忌。她想与他细细说道说道,但怎耐路不够长。一抬眼,沈翼的帐篷已然在眼前。她便吸口气,停下步子来,与秦泰说:“我先过去了,闲了再说。”
秦泰抬目瞧瞧沈翼的帐篷,侧边布层上闪出橘色的光团。他耸了下肩,道一句:“嗯。”
姜黎没再与他多说,迈了步子往沈翼的帐篷里去。头一回来这帐篷里,被他粗暴地弄昏了过去。第二回,便是一把匕首站在了胸口上。她对这帐篷没有什么好的记忆,打起帐门的一瞬,暖气扑面,心底却还飘着丝丝缕缕的寒意。若游丝,飘来荡去。
她去沈翼面前行礼,已然有些适应他们之间地位的悬殊。况,沈翼现今身上的气势和那股沉稳气派,也让她矮得下自己。她行了礼就在沈翼面前站着,余光微扫,看着他从案后起来,走去床沿上坐下。缎面的靛青寝衣,在微弱的灯光下晃着柔顺的白光,直垂在脚边。
他叫姜黎过去,没有太多情绪在声音里。至于脸,姜黎没有去看。两个人在一起别扭,总还找不到最自在的方式独处。在姜黎看来,两个人不见是最好的。却不知为什么,沈翼还要叫她过来。难为她,也难为自己。
姜黎踩上两步阶矶,去到他面前。刚站立下来,沈翼便伸了手上来解她外衫上的系带。系带一拉开,姜黎心底就不自觉沉了一下。他又抬手,去解她脖下袄子上的扣子。姜黎心头生出紧张,本能反应地抬手一把抓了他的手,头却还是低着。
沈翼这就停了动作,端身坐在床沿上,盯着她:“不愿意?”
姜黎不敢说不愿意,她很清楚地记得,上一回就是因为自己说了一句“别亲我”而激怒了沈翼,而后他叫了赵安明赵伯长进来,后头事情不堪去回想。而后她慢慢把抓住了沈翼的手放下来,看着他一颗颗解开自己袄子上的扣子,咬住下嘴唇闭上了眼。
在衣衫脱得只剩最后一件亵衣加下头小衣时,沈翼把她拽了过去。姜黎便借势埋首拱在他怀里,是一副不能让他十分亲近的姿势。她额头抵在他胸前,借着这空隙,低声问了句:“你是怎么想的?”
沈翼俯首在她耳边,说得直接,“抗拒不了你的美-色,需要发泄。”
姜黎缩着身子,感受着他的手从腰间一寸寸往前移,掌心粗砺,生出麻辣辣的感觉。她微微合目,什么都不再问,也不再说。她是营妓,这事儿原就是她该做的,非得去问为什么,莫不是想要沈翼说一句还喜欢她?
她闭着眼睛,沈翼没有再吻她,大约是上次的话入了心了。爱-抚也不过几下,便直接入了正题。下头仍有撕痛感,姜黎蹙眉忍着。疼痛感和快感并齐的时候,她便掐进沈翼的皮肉里,却咬死了下唇不出声。直忍到事罢,拉扯了自己的衣衫穿上,与沈翼欠个身,便出了帐篷去。
沈翼沉者面色看她下阶矶,一步步走去帐门边,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帐门打起,再落下,那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案上的蜡烛燃到根低,染灰的白蜡一滴滴往下滴,堆成层叠的垒案。
她问他到底怎么想,他自己怕是都没捋清。他不想承认自己还没放下,还没死心,可事实好像便是如此。但他也知道,自己和姜黎之间纠结太多,无从和解。就算和解,他是不是能如常待她,并接受她就算沦落至此心里还是没有他的事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也在心底混缠,一面知道她心里没有自己,不太愿意看见自己,想成全她。也因着这个,才想到让她去秦泰的帐里伺候,给她安好,也不打扰,哪知又生了变故。一面,他又不愿意放她走,不愿意让于别人。在她与秦泰闹了以后,索性就留在身边了。
其中纠结,说不清道不明,也便没有再细揪的必要。之于过去,不想再提起,之于未来,他们没有。他不可能再像以前,在感情这事上乞求第二次。姜黎的心,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属于他。那么就,要她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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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忍着身上疼痛出了帐篷,抬手挡了一阵迎面的风,再走几步,便瞧见秦泰还在原来的地方站着。直身抱着胳膊,仰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夜空。姜黎也抬头去瞧,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往秦泰面前走过去,出声惊扰他,“怎么还没回去?”
秦泰回了神,清淡地回了句:“等你呢,话没说完。”
姜黎收回目光,迈起步子,走得很慢。下面疼,每走一步,都加一次拉扯。她吸着气,接秦泰的话,“不想说了,很烦。”
秦泰跟在她旁边,不知道她烦的什么,自己心里隐约也不痛快。之于为什么不痛快,又是一时半会儿想不通透说不明了的事儿。既她不想说,自己也就不问了。
两人默声,走了约莫十来步,姜黎偶或忍痛的表情都在他眼睛里。月色微暗,在她嘴角染下淡光。秦泰忽伸出手来,打直了手臂横到她胳膊边。
姜黎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瞧着他眼神示意,也就明白了过来。而后稍虑片刻,便把手搭去了他胳膊上。此后无声,两人各揣心思地回到姜黎的营帐前。
到了帐前,两人停下步子,姜黎把搭在秦泰胳膊上的手收回来,忽而有些含蓄,说:“那我就原谅你了,你以后可管好你的嘴,再不要惹我。”
秦泰便郑重地点头,而后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他的笑纯粹,姜黎看在眼里,自己也便笑起来,像每一个没有烦恼的女孩子那样。
“我不是故意的。”姜黎跟在他身边往营地里去,看着他浑身透湿,自己也觉愧疚,“是我莽撞了,不该踢你那一脚。可要不是你弹我,我也不会踢你那一脚的。”
秦泰没有心思跟她细说原委,身上冷得厉害,往骨缝里钻。额前碎发落下来,滴着水,慢慢就覆了一层冰渣儿。他看向姜黎,吸一下鼻子道:“你去伙房,找伙头军赵大疤,让他兑一桶热水,抬到我帐里。”
姜黎听了话,自拔腿跑着去了。到营地直奔伙房,找了那伙头军说:“劳烦你兑一桶热水抬去秦都尉帐里,他才刚在印霞河落了水,衣服湿了透,要赶紧梳洗。”
赵大疤看她一眼,脸上无有温和的神色。这些当兵的人糙蛮,没那软和气,只撂一句:“知道了。”
姜黎看着赵大疤招呼了人去忙,兑好了水往秦泰帐里抬去,自己又琢磨,洗了澡换了衣裳,应该还得吃些什么去去寒才是,便又跟着那赵大疤问:“吃什么去寒呢?”
赵大疤声线粗沉,“咱们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想去寒,吃些姜茶。那里有姜,切几片煮一下就是,你自己去弄吧。”
姜黎不会这些东西,心想着自个儿再琢磨一阵子还得费时间,便找了个伙房里的小兵,央求一句:“小哥哥,你给我煮碗姜茶吧,我给秦都尉送过去。他洗好了,正好吃上。”
那小兵瞧她面嫩声音脆,央求得他心里猫爪子挠一样,自笑眯眯答应下来。而后腾出手洗了一块姜,切下几片来,丢到锅里加上水,生了火便这么煮起来。
煮的时候闲了手,自找话和姜黎说,问她:“你是那个叫阿离的吧?”
姜黎与他闲搭几句话,这会儿已不觉得与这些人说话有什么膈应。搁以前,这样的人叫她一声姑娘小姐,她连瞧都不瞧一眼。这会儿放平了心了,大伙儿之间又差什么呢?
这小士兵与她说话说得高兴了,又要现技,说给她片一片蝉翼薄的姜片下来。说着就动了手,小心地片了一片下来,得意地往姜黎手里送,“你瞧瞧。”
姜黎用指尖捏住,透光一瞧,果然薄得很。她道一句“真厉害”,那小士兵嘴巴都快咧开花了。还要胡吹呢,忽被伙头军赵大疤叱了一句:“丢什么人呢!干活去!”
那小士兵被这么一叱,自收敛起来,走前又小声对姜黎说一句,“没事来伙房找我玩,我教你。记住啊,我叫周长喜。”
姜黎冲他点点头,看着他走了去。那赵大疤去把灶里煮好的姜茶盛到一个小砂锅里,盖上盖子,加一木托盘,送到姜黎手里,“快送去吧,凉了可不好吃。”
“诶,谢谢您。”姜黎接下那小砂锅,便急忙忙往秦泰帐里去。到了帐前先问一句,“洗好了没?”
秦泰在里头出声,“穿衣裳呢,进来吧。”
姜黎不知他穿的哪件衣裳,便也没进去,在帐外又稍站了片刻,才打了帐门往里去。这会儿秦泰不止衣裳穿好了,还裹了一条被子,就在案前的蒲团上坐着,只露出一颗脑袋来。
瞧姜黎端东西进来,自问一句,“什么?”
姜黎把砂锅端去他面前的案上,“姜茶,现煮的,趁热喝了吧,去去寒气。”
秦泰吸鼻子,把那砂锅端到手里,掀开盖子,一口一口喝下去。这是辣口却暖心暖肺的东西,喝完确实舒服不少。他放下砂锅,说话的时候鼻音还是很重,看着姜黎道:“险些要了我的命了。”
姜黎在他面前没拘束,往蒲团上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我。”
秦泰把身上的被子又裹紧实了些,“要是故意的,我今儿就死那了。”说罢打了个喷嚏,忙拿帕子掖住口鼻。
姜黎脸上现出歉意,“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秦泰只管把口鼻掖着,闷声道:“你能做什么?能给我暖被窝吗?”
“不要脸。”姜黎嘟哝一句,低下头来不理他。她手里还握着那片生姜,凝黄色的薄片,贴在手心里,能看到手掌上的纹路。
秦泰伸头过来看看,问她:“什么东西?”
姜黎用手指在上擦两下,“没什么,伙房里一个士兵给我的。”
秦泰这便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到她掌心捏起这姜片来,仔细瞧了瞧,“我说什么玩意儿呢,一片生姜。”说罢往砂锅里一扔,和那煮过的丢在一起,“别跟他们瞎混,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怎么不是一路人?”姜黎驳他话,“我还不如他们呢,他们到底还是士兵,混出来了,也有头有脸,不像我,就是个奴才。”
秦泰不想与她争辩这个,没什么意义。他只觉鼻子里痒得厉害,又连打了几个喷嚏。好容易稳住,越发觉得鼻子堵塞,气喘不顺,便说一句:“可真难受。”
姜黎看着帐里昏暗,便拿火折子去点了油灯蜡烛,照亮了看秦泰的脸,才发现红得像猴屁股一般。她有些着急,伸手去他额头上探一探,半晌缩回来,“是高烧了吗?”
秦泰眼皮微耷,“你没探出来吗?”
姜黎双手握到一起,搓了搓,“我不懂啊,以前在家,乳母看我不舒服,就这么探的。但到底烧还是不烧,我也不知道什么样……”
秦泰看着她长长吸了口气,忽沉声重气叫了句:“王二,给我找大夫来!”
帐外守着的人应声,可隐约听得脚步声。两人在帐里等了一气,等来了提药箱的大夫。摸脉探头看舌,果然是受寒发热了。少不得又要开了药来吃,去伙房煎煮一番。
那药端来了,一碗乌黑的苦汁儿。秦泰不说话,接了碗一口吃下去,连过嘴的清水也不要。吃罢了自己爬去床上躺着,张着嘴喘气,看着大夫问:“睡一觉能好吗?”
大夫说:“这说不准,还看都尉的身子。过了这一夜不好,再吃一顿,也就差不多了。”
秦泰点头,让他出去,这帐里便又剩下姜黎两个人。他缩在被子里,还是只露一颗脑袋,看着坐在榻沿上的姜黎,“我跟他们说了,我不吃饭了,我这儿没事了,你去伙房看看,把晚饭吃了。”
姜黎坐在床沿上不走,“我等你睡着了,我就去。”
“你还会心疼人?”秦泰低声,“赶紧去吧。”
姜黎还未及走,外头就又来了人,是沈翼。他自然也是听说秦泰落水了,过来瞧瞧。看到姜黎在帐里,稍顿了一下,便直去了秦泰床边,问他:“如何了?”
“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小事儿。”秦泰说得轻松,那边姜黎看他们说话,自轻着步子悄悄退出帐篷去,一溜烟儿跑了。
帐里剩下沈翼和秦泰两个人,病情问过,无有正事,闲话便也显得多余。沈翼也不多问他和姜黎怎么又闹起来了,只嘱咐他,“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了。”
他往帐外去的时候,又被秦泰叫住。秦泰压着鼻音,看着他的背影说:“大哥,你和阿离的事,我不会再插手管了。以前的事,权做她不懂事,你瞧她现在,真的挺可怜的……”
秦泰没有再把话说下去,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之前他跟姜黎不熟的时候,处处为沈翼考虑,怕姜黎再伤害了他。现在跟姜黎熟了,又怕沈翼折磨虐待了她。真个是,两边都操心,操碎了心。两个人之间别扭,真个谁瞧谁别扭。
沈翼没有应他的话,动了步子出帐篷,背影消失在蜡烛的光影中。
姜黎抿了口气,默默抬头看向他,很是无语的神色,半晌道:“洗嘴巴。”
秦泰忽而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像个小孩子。他原就小,纯粹起来的时候脸上有阳光。他领了姜黎进账,一面往案后坐着去,一面说话,“我不傻,听说他让下头的人在河边给架了口锅,给你们烧水洗衣服使。叫你到我这里,大约也就是不想你劳累,给你个轻快的差事。他果然对你还是没死心,你说是不是?”
姜黎站在帐门内,并不太往里去,“不知道。”
她原想着沈翼叫她来伺候秦泰,应该是与秦泰之间打好了商量,想在精神上刁难她,不让她好过。但听秦泰这话,他根本也不知道这事。他的推测,与阿香的揣测,是一个模子。因到底是怎么样,她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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