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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臧白
原不需这么正经的礼数,这便弄得秦泰一懵,回过神却也不多理会,只对姜黎说:“他们都往玻琉城玩去了,我等你呢,你去吗?带你去逛逛。”
姜黎身无分文,对于闲逛集市的事情也无多兴趣,便摇了摇头,“没有钱,不想去。看了也是白看,又不能拿回来,还惹了心烦。”以前想要什么得什么,现在能温饱已是最大的幸事。之于这以外的,没什么可去多生向往的。
秦泰大约知道她说了不去,再怎么劝也没用,便又说:“那就别处玩玩,老闷在帐里,心里能舒服么?”
姜黎看着他,“去哪里?”
“山上,河边,哪里不能去?哪里不能玩?”秦泰伸了手比划。
姜黎想了想,终于应下来,“那走吧。”
两个人出帐篷,姜黎跟在秦泰身侧,今日再瞧军营,便与往日不同。平日里的紧张严肃氛围,在这一刻都要稀薄很多。营地里还是有许多人来来往往,瞧着都比往日松闲了许多。
秦泰领着姜黎出营地,先去到印霞河边。两人谈说起昨晚落水的事情,这会儿秦泰显然已经好利索了。长日练武人的身子,终究皮实许多。常年染不上什么症候,便是染上了,也就三两日的功夫就好了。
姜黎觉得跟秦泰在一起放松自在,与他便有许多话说。说起她的小时候,家里乳母丫鬟,媳妇婆子,一屋里伺候的就好些人。又说她平日里吃的什么,那都是金贵不已的玩意儿,说得秦泰咋舌,只道:“咱们见也没见过,这就叫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姜黎转头看他,与他调侃,“你还会说诗呢?”
秦泰这会子不介意这略带讽刺的玩笑话语,笑着道:“我是不识什么字儿,只能被你奚落。”
“你又这般好性儿了?”姜黎挑眉看他,而后收了眼神,低声又说:“跟我打起来那会儿,怎么不见你这么好说话。哪句话不剜人心窝子不说哪句,我可都记着呢。”
秦泰凑到她面前赔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忘了吧。那老话不是说么,不打不相识。要不是那一通闹,我能跟你好?”
姜黎站在秦泰面前显得个头矮,她抬起目光来,看他,“谁跟你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姜黎看着他反问这话的时候,秦泰心里某个地方忽跳动了一下,清晰有力。他微微有些愣神,目光迎着姜黎的目光,忽有些挪不开视线。而后好半晌,他才收回神来,移开了目光去,岔开话题说:“咱们爬山去,去不去?”
姜黎想着,活动活动筋骨也没什么不好,也就应下了。两人便沿着印霞河一直往南,在一棵粗树干搭起的横桥上走过河水窄细处,往对面的山里去。
这是荒山野地,山路都没有几条。山坡上长着形态各异的树木荒草,这会儿全是枯黄一片。脚踩上沙石,借着树干使力,找着好走的地方一步步往上。这是有些为难自己的消遣方式,可就那么一步步爬上去,看着山间景色转换,身体倒也觉得酣畅。
姜黎爬累了,秦泰把手借给她,伸在她面前,示意她搭上去。这种肌肤相亲的事情,总是会头先在脑子里生出迟疑。姜黎犹豫片刻,伸手上去抓住了秦泰的手腕子,隔着皮匹棉衣,借上他腕上的力气。
秦泰一面带她往上爬,一面与她说话,“累了就言声儿,咱们回去。”
来了这塞关数月光景,姜黎常在印霞河边看日落,瞧这方山景。难得过来了,要往顶上去,她心里自然有些期待。她想爬到顶上看看去,那景色是不是又不一样。之前会跟女人们去河东的小山上捡柴火,跟这里的自然也不会一样。
姜黎爬得卖力,在他们愈发接近山顶的时候,暮色也慢慢笼罩在了山间。秦泰瞧着天色暗下来,知道晚上在这山间逗留不甚安全,便停了步子与姜黎说:“咱们回去吧,有时间再来。眼见天黑了,怕回去的时候找不准方向。”
这是担心的话,姜黎听得出轻重,抬眼看看快要到的山顶,心里生出些微怅然。她吸了口气,没有执拗,回秦泰的话,“那就回去吧,以后再来。”
可就是在这时候折了头,回去的路上还是出了状况。暮□□下不久后,山间便起了浓雾,瞧不清三五步外的东西。秦泰和姜黎依着自己来时的路往回走,可这时已然没有了方向感。在走了约莫与爬上来差不多长的时间却还没到山脚后,两个人才真正忐忑起来。
“迷路了么?”姜黎拽着秦泰的手腕子,一刻也不敢松开。哪怕是走出三步,也是瞧不见彼此身影的。
秦泰这时候也再管不得其他,反手抓住姜黎的手,攥在手心里,安慰她:“别怕,我带你回去。”
山间混沌,岂又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方向瞧不明白,不知自己往的地方是哪里。脚下石子乱滑,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姜黎数着时间,只觉得自己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个人却仍是在山林中。
她便有些泄气,“怕是出不去了。”
这就停下步子不想走了,那小腿与弯节处,都累得发软。这却不是最糟糕,最糟糕的是山间的气温越来越低,寒气已然开始侵骨。偶或有轻风拂过,那骨缝间都是阴森森的凉气,冻得人浑身发疼。
姜黎的身子开始忍不住发抖,一点一点缩成一团。秦泰那厢在着急了片刻后,不再徒劳寻找出路。他意识到姜黎已然受不住这山间的寒气,便直接回身把她抱进怀里,帮她取暖,一面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起这么大的雾。”
姜黎这时候没有力气推开他,不过抬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让他松开,颤着嘴唇说:“我没事的。”
有事没事也不是嘴上说了算的,秦泰不管她说什么,自顾解开自己腰上的腰带,解开外衫袄袍来,把她整个人包进怀里。
姜黎的脸埋进他怀里,隔着中衣内衫,只薄薄的两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热。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低声说:“不要这样。”
“乖。”秦泰把她包得紧实,在她耳边说话:“怕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先熬过这晚,明早出了日头,自然能回去。”
姜黎没再做无谓的抗拒,她还是觉得冷,伏在秦泰怀里,两只手慢慢滑下去抱住他的腰。她脑子里还有些别样的意识,手指滑过秦泰腰的时候,感觉得出秦泰身子精壮。她便抱着他,把脸贴在他胸口,索求温暖。
即便如此,姜黎的意识还是在不久之后就沉入了黑暗。沈翼带人手持火把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一棵大树根下冻昏了过去。火把的光照里,秦泰靠着树干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姜黎。他的衣衫包裹着两个人,不分你我的样子。
沈翼上去拉开秦泰的衣衫袄袍,便见得更仔细了些,姜黎的两只胳膊也抱着他,牢牢地箍在他腰上。他忽而目色深暗,脸上浮起比之山间寒气也不输的沉郁之色。
姜黎跟着女人们在伙房随意吃了饭,便就回了自己帐里。帐里的女人又在传说她的事情,都来问她:“又和秦都尉闹起来了?这回,又为的什么?”这回可没人瞧见,只听说是在印霞河边上,秦都尉落了水,回到营地的时候浑身都起了冰渣子。
姜黎在暖炉边笼一怀暖气,知道这事儿肯定是要传开的,便解释了一句:“没闹,是不小心的。要是真闹,受了这样的罪,他不得活吞了我么?”
人听这话也有道理,不粘着问下去她和秦泰之间有什么过节,只又说:“这是你,有沈将军做倚仗。但凡换了咱们哪个,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就说这人啊,命数不一样,那就是不一样。”





苍头奴 56.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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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把汤药端来了, 大半夜里的,自己冷得抖身子, 跟沈翼说:“我让人去阿离姑娘帐里叫一个来, 给她喂下去。”
“不必了。”沈翼去他手里接过汤药, “你也出去吧。”
这是要自己伺候的意思, 大夫管不得这些,只好应了声出去。这也不得闲, 还得往秦都尉帐里看看那个去。傍晚的时候发现这两个不见了, 军营周围找了一气也没找着人。后来问这个问那个,知道些两人的行踪,又过了印霞河往山上找去。一找找至这大半夜, 折腾这个折腾那个。可也好在找着了,否则这两人不定能活着到明早儿。
沈翼看着大夫出去后, 便端着那碗汤药去到床边。他拿了勺子舀上一些,往姜黎唇缝里喂。也是自然的,那唇抿得紧实,喂不大进去。他索性也就不拿勺子喂了, 吞了一口到自己嘴里,一点点儿地对着她的嘴又给喂进去。
喂罢了, 搁下碗勺来, 脱得自己浑身上下只剩一条亵裤,去她旁边躺下来。而后伸了手圈进怀里, 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贴得无有缝隙。帐里有微弱的烛光, 沈翼便看着她,盯着她睫毛在眼下打下的扇子般的光影,然后感受着她身上一点点地生起温度。原本呼吸低弱,也慢慢在他的温暖下渐渐平缓深匀起来。
沈翼看着她的脸,看得心头生出刺痛,把脸埋去她颈窝里,忽而低声呓语,“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我……”
或许她躲在秦泰怀里死死抱着他就是单纯地为了取暖,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跟秦泰两个人,单独去山上?在这之前,谁又能确保他们什么都没做。孤男寡女,深山野林,一只鸟儿的叫声都没有,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的唇贴在姜黎的颈窝皮肤上,慢慢滑到肩上,终究是没耐住咬了下去。那里还有他第一回咬过留下的伤痕,浅浅的白印子。口齿间使了力气,带着许多的复杂的情愫。姜黎忽而有了知觉,在他怀里闷哼出声,却没有醒过来。
沈翼这便就松了口,仍是把脸埋在她肩窝里。心里的各种情愫交织在一起,痛苦难耐。他伸手去探姜黎的手,已经没有冰寒之意,暖暖的,软软的。那手背上,还能摸到冻疮疤的痕迹。而后他便贴着嘴唇在她脖子上印下一个吻来,掀了被子穿上衣服,挑手拿上架子上的长剑,带一壶清酒,携一个火折子,出了帐篷。
他在营地北面的小山上落下脚来,点了一堆篝火,吃酒舞剑。这两年多的经历在眼前一频频闪过去,他在战场上杀伐,刀光剑影里卖命。他是为了今天的功名吗?他不是。秦泰说得没错,他是个没出息的人。大约自古如此,为了女人而没有了自己人生的人,都是最没出息的。
他累了,深喘着气拄剑立身,把最后一口酒吃下。而后在旁侧坐下身子来,满眼虚空。
他就这么坐到晨曦将至,看着小山里跳动起隐约的光点。透过光秃的树桠,能看到东方升起的启明星。他从地上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抬脚碾灭面前的最后一丝火星,出了小山。
一日的晨练从五更天结束的时候开始,这时候的天空是灰暗的,听着伙房的锅碗碰撞,沉寂慢慢消散,闹嚷便占据了整个军营。沈翼回帐篷穿上甲衣,姜黎还在榻上睡着,呼吸平稳均匀。帐里暖炉生着暖气,穿多了让人出汗。他看姜黎一眼,抬脚出帐篷,那眼神那身型,与往常无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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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意识初有睁开眼睛头先找的便是秦泰。然抬眼四看,自己却已经不是在山里,而是在沈翼的帐篷里。帐里暖和,身子上舒适,倒无有什么不适。只稍感觉,肩头上刺啦啦的疼。因转头去看,便瞧见已经消了差不多的齿印。只还有三两点血痕,表示那里被人咬过。旧伤加新伤,会这么干的,也就那一个人而已。
姜黎对昨儿夜里晕倒后的事情自然一件也不知道,想着大约就是被军营里的人救了,给带了回来。她裹着被子拿过自己衣衫一件件穿上,心里想的是,不知秦泰怎么样,要去看看他。昨晚她还是好的,被秦泰包住了身子。
她穿戴好打开帐门,才发现今日的阳光极好,好到刺得双目疼痛。好容易适应下来,出了帐篷便往秦泰那里去。
这会儿秦泰还没醒,仍在榻上睡着。他是被冻得比较狠了,且前天落水受寒刚刚才好。这些加在一块儿,那受的罪又要多很多,是以这样也不意外。
姜黎去到他榻边,在旁边坐下来,看着他。看着他,便想起昨晚的事情来——她胳膊上环住的腰,还有她脸上感受到的体温,还有他身上的味道。想罢了,姜黎轻轻吸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说:“我去伙房找些吃的,你睡着吧。”
这就走了,到伙房找赵大疤,他总是给她留些清粥包子。那周长喜也还是会来与她说话,哪怕摸着一句话的空儿,也要过来。说不了几句,又要被赵大疤训斥差遣。这些都习惯了,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这回赵大疤又叫他,“秦都尉醒了,你往他帐里送点吃的去,赶紧着!”
周长喜应声拿上食篮子去了,这厢姜黎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秦泰醒了,总要看看去的,瞧瞧他好得如何,是不是还有什么症候。然等她吃完饭去到秦泰帐里,那里已经没有了人。案上摆着几盘吃食,除了一个包子被咬了一口,其他都是没有动过的。
她不知秦泰去了,便就坐在蒲团上等他回来。他帐里除了卧榻小案,几个架子并刀剑棍棒,没有太多其他的东西。案上倒是有个笔架,上头挂了几只毛笔,下头又有砚台镇尺。但秦泰不是个会读书写字儿的人,这些都是闲置放着罢了。
姜黎勾了一支羊毫小笔下来,在手心儿心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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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秦泰刚醒不多会儿,梳洗罢刚吃了口伙房送来的早饭,那王二便进来跟他说:“沈将军让您用完早饭,去训练场上找他。”
听到这话的时候,那口包子还咬在秦泰嘴里,而后他便嚼得很慢,把手里拿着的大半个包子放下来,这就起身出了帐篷。他心里有事儿,不像之前那般坦然自若,是以脸上也便没了往日的轻松不羁。他怕沈翼问他什么,更怕沈翼什么都不问。
他去到训练场,士兵们仍在演练。三两个的一组,你来我往地推打。沈翼远远地站在一旁,腰背直挺,甲衣上返照着阳光,显得微微刺目。
秦泰过去给他抱拳行礼,道一句:“秦泰参见将军。”
沈翼看也不看他,踢了地上的一柄弯刀给他,“来。”
这是他们俩之间惯常会做的事,在训练场上互相切磋。昨儿秦泰生病没来,今儿来得迟了,带着的还是病容。生了场大病,又冻了一夜,原不该来的,沈翼特特叫他过来,一定不是切磋武艺这么简单。他有心事,身体又虚,打得走神,便被沈翼步步压制。
最后沈翼的刀锋贴在他脖子上,看着他,而后用毫无情绪且极为平缓的声线问他:“如果我只是你的将军,你是不是会更坦然?”
相同的,沈翼对她也没有如常的态度。他要的只是羞辱她,在这些行为中找到快感,捡回自己曾经在她面前丢过的脸面。一个女人,曾经能多么让一个男人着迷,大约就能多让他心生记恨。这样的报复,谁也不能叫他停下手来。非得等他痛快了,方才能收手。
姜黎站在帐门边,道一句:“给沈将军请安。”
沈翼发出一声冷笑,头也不抬,“上来伺候吧。”
姜黎便稳着身形,步子走得慢而有规章,到他案边屈腿跪坐在蒲团上,伸了手过去帮他磨墨。他在案边拟写东西,说起来能伺候的,也就这个事了。
沈翼侧目看她一眼,灯火烛光下她的侧脸很美,睫毛密密长长的,在眼下投了一片暗影。他忽伸手掐上她的腰,另手搭力,便提了她扔去了榻上。
姜黎只觉后背被撞得一阵疼,却并不出声呼痛。等沈翼俯身上来按住她的手脚,她挣扎无力,便先头说了句:“别亲我。”
沈翼一愣,眸子里原还有些清澈光彩,这会儿却是阴暗无比。他昨晚强迫她的时候并没有亲她,不过一早见她过来,心思起动,便拉了她在怀里亲了片刻。她偏不张嘴,还下死手掐了他肩窝里全是伤痕。
“厌恶?”沈翼声口极慢地问出这两个字,寒色森森。
姜黎只稍看他一眼,便偏过了头去。瞧在沈翼眼里,尽是一副不愿多看他一眼的样子,嘴里偏还淡淡地说:“来吧。”
这面目神色语气,勾起沈翼许多刺心的记忆。那时候便是姜家的下人,也因着那事给他这副眼色过。而当时的姜家大小姐,更是过分之至。若不是她,他怎么会连娶亲都变得困难,至今未娶?他心头结了那么大疙瘩,病好后京城呆不下去,便来了这里。在这里一守就是两年,尝尽辛酸苦楚。
沈翼面目变得十分难看,忽起身离了榻边,沉声一喝:“赵安明,进来!”
沈翼嘴里这赵安明,便是这两晚往帐里去叫姜黎的人。平日里轮着班儿在沈翼帐外做守卫,现时还是在外头站着的。听到帐内这么一声沉喝,忙地便抬了脚进来,冲沈翼抱拳行礼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沈翼顺手捋过身上的青色寝衣,移步到案边坐下,说:“这个女人,赏给你了,就在这里,你要了她。”
赵安明不知其中纠结,但知道沈翼找这女人来伺候已是十分蹊跷,现下不知怎么又要他做这样的事。再怎么瞧,这事儿都算涉险的。他便忙又抱了拳,撞得身上甲衣碎响,说:“将军说笑了。”
沈翼伸手勾过笔架上的毛笔,落字宣纸之上,“这是命令。”
赵安明与沈翼形成对峙局势,迟迟不敢应口。而榻上的姜黎,早寒透了脊背。她起身坐在床沿儿上,抠着手指,抠下冻破的皮肉来。呼吸已是困难不已,开口说话便是更不能了。她心里恐慌,目光却怨毒,盯着沈翼,嘴唇颤紫。
命令无法违抗,赵安明为难,最后沿下一口气,狠狠地放下胳膊去到了榻边。这事儿总不能僵着,让他做就做吧,睡个营妓的事儿,算得了什么大事儿?他去到榻边就直直上手要推倒姜黎,想起昨儿个晚上去叫她,出帐时看到的那张脸,确实美得很。能在这里得此美人,也算无憾了。
姜黎心里生恶,挡了两只胳膊在身前,没有惊慌错乱的样子,但也是狼狈不已的表情。她低眉,前声虚,后音却极重,“不要碰我。”
将军当面儿下了命的,这又动了手,岂有因她一句话收手的。赵安明不敢在这帐里混说下作的话,只按了她的肩膀,将她压到床上,那手便摸去了她的腰上。身下人挣扎得厉害,然在他们这样的人面前,根本全是徒劳。
他感受到身下那扭动的奇异的柔软,脑子便开始发昏,手上也就急切了起来。上了手拉她褙子前的系带,嘴里小声嘀咕,“别着急,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
被一个粗恶的男人轻薄,又被沈翼从旁看着,内心的羞辱感直往脑子里钻。姜黎一面扭动身子想避开那个人恶心的双手,一面把“不要碰我”四个字喊得嘶心裂肺。眼泪也爬了满脸,在烛火的光影闪着晶晶亮的彩光。
然挣扎无用,男人双腿横跨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那手也终究是扯开了她的褙子,又去急切地解她袄子上的扣子。想还是顾忌着沈翼在这里,才没有做出更为粗暴的动作来。可急切是明显的,另只手也一直在她腰间握着,不松片刻。
姜黎哭得声嘶力竭,早没有了一丝平日里还有的高傲模样。她惊恐、委屈、无助,和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样。说到底,她也就是个女人。而后在她的哭声中,袄子解开了,里头便只剩最后一件亵衣,覆着她的身躯,遮挡最后一点尊严。
她忽不挣扎了,转过头看向沈翼,猩红着双眼狠声道:“沈翼,你就是个畜生!我诅咒你,孤老终生,不得好死!!!”
在赵安明解开最后一根亵衣带子的时候,一支毛笔忽地飞了过来,笔头打在他脸侧,撞开黑色碎花。他如惊醒一般,忙地退下榻来,屈腿跪地求饶,“将军饶命!”
那只毛笔落在姜黎脸侧,在她脸上扫出几缕黑条儿。她双目尽是眼泪,眼角亦有成股落下的,里头却再无半点色彩。她看着帐顶支架,人已如死躯一般,不过片刻,忽而伸手摸了那枕头边侧露出的匕首来,在赵安明和沈翼都没来得及注意的时候,直直刺入了胸口。血腥气弥漫上来,进入口腔鼻腔,而后嘴角有血漫出来,猩红刺目……
在沈翼现出微慌,拔步过来的时候,姜黎已经失去了知觉与意识。她进入一个深沉的梦,那梦里都是哭天抢地的声音。沈家败了,人都遭了难,死的死充军的充军发卖的发卖。
姜黎昏后片刻,西北军的军营便整个生了乱,军医提着药箱奔走来看,那血已经染红了大片衣衫和被褥。止血就是个麻烦事儿,好在军医说了句:“未入心脏,医得。”
营妓那帐里的人都在七嘴八舌,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人敢去主帐打听个消息。问了别个士兵,知晓其中故事的人也没有。阿香跪在床上合掌拜天,求菩萨保佑。其他多是不在乎的人,还在细论这其中的纠结,只道——
“你说她到底是什么人,来了就去伺候沈将军,沈将军又不对她温柔些,弄得她一身伤。”
“听说血都流了几大碗了,匕首进得深。搁往前,早拖出去扔了,不过一条贱命,这会儿怎么,还劳动大夫过去瞧?”
“就是呢,蹊跷得很。”
“你知道怎么刺得么?”
“这谁知道,打听了一遭,没一个知道的,只听说当时赵伯长在里头。”
……
话传了两日,各样的说法便都出来了,却无一种是好听的。而姜黎听不到,她在沈翼的帐里躺了两日,昏了两日。期间煎药喂药,都是阿香过来伺候的。她一面伺候便一面不自觉地絮叨,说:“好好的姑娘,折腾成这个样子。都是没爹没娘没人疼的,否则哪家爹娘能瞧着自家闺女受这些罪……”
沈翼听她絮叨,坐在案边也不说话,只把目光远远落在姜黎脸上。她还不睁眼,脸色唇色俱是十分苍白。他看着看着,忽说:“是我心胸狭隘了。”竟如此丧心病狂,用那般手段,对待一个已经失去家人,遭遇早已十分不堪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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