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苍头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臧白
姜黎觉得跟秦泰在一起放松自在,与他便有许多话说。说起她的小时候,家里乳母丫鬟,媳妇婆子,一屋里伺候的就好些人。又说她平日里吃的什么,那都是金贵不已的玩意儿,说得秦泰咋舌,只道:“咱们见也没见过,这就叫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姜黎转头看他,与他调侃,“你还会说诗呢?”
秦泰这会子不介意这略带讽刺的玩笑话语,笑着道:“我是不识什么字儿,只能被你奚落。”
“你又这般好性儿了?”姜黎挑眉看他,而后收了眼神,低声又说:“跟我打起来那会儿,怎么不见你这么好说话。哪句话不剜人心窝子不说哪句,我可都记着呢。”
秦泰凑到她面前赔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忘了吧。那老话不是说么,不打不相识。要不是那一通闹,我能跟你好?”
姜黎站在秦泰面前显得个头矮,她抬起目光来,看他,“谁跟你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姜黎看着他反问这话的时候,秦泰心里某个地方忽跳动了一下,清晰有力。他微微有些愣神,目光迎着姜黎的目光,忽有些挪不开视线。而后好半晌,他才收回神来,移开了目光去,岔开话题说:“咱们爬山去,去不去?”
姜黎想着,活动活动筋骨也没什么不好,也就应下了。两人便沿着印霞河一直往南,在一棵粗树干搭起的横桥上走过河水窄细处,往对面的山里去。
这是荒山野地,山路都没有几条。山坡上长着形态各异的树木荒草,这会儿全是枯黄一片。脚踩上沙石,借着树干使力,找着好走的地方一步步往上。这是有些为难自己的消遣方式,可就那么一步步爬上去,看着山间景色转换,身体倒也觉得酣畅。
姜黎爬累了,秦泰把手借给她,伸在她面前,示意她搭上去。这种肌肤相亲的事情,总是会头先在脑子里生出迟疑。姜黎犹豫片刻,伸手上去抓住了秦泰的手腕子,隔着皮匹棉衣,借上他腕上的力气。
秦泰一面带她往上爬,一面与她说话,“累了就言声儿,咱们回去。”
来了这塞关数月光景,姜黎常在印霞河边看日落,瞧这方山景。难得过来了,要往顶上去,她心里自然有些期待。她想爬到顶上看看去,那景色是不是又不一样。之前会跟女人们去河东的小山上捡柴火,跟这里的自然也不会一样。
姜黎爬得卖力,在他们愈发接近山顶的时候,暮色也慢慢笼罩在了山间。秦泰瞧着天色暗下来,知道晚上在这山间逗留不甚安全,便停了步子与姜黎说:“咱们回去吧,有时间再来。眼见天黑了,怕回去的时候找不准方向。”
这是担心的话,姜黎听得出轻重,抬眼看看快要到的山顶,心里生出些微怅然。她吸了口气,没有执拗,回秦泰的话,“那就回去吧,以后再来。”
可就是在这时候折了头,回去的路上还是出了状况。暮□□下不久后,山间便起了浓雾,瞧不清三五步外的东西。秦泰和姜黎依着自己来时的路往回走,可这时已然没有了方向感。在走了约莫与爬上来差不多长的时间却还没到山脚后,两个人才真正忐忑起来。
“迷路了么?”姜黎拽着秦泰的手腕子,一刻也不敢松开。哪怕是走出三步,也是瞧不见彼此身影的。
秦泰这时候也再管不得其他,反手抓住姜黎的手,攥在手心里,安慰她:“别怕,我带你回去。”
山间混沌,岂又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方向瞧不明白,不知自己往的地方是哪里。脚下石子乱滑,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姜黎数着时间,只觉得自己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个人却仍是在山林中。
她便有些泄气,“怕是出不去了。”
这就停下步子不想走了,那小腿与弯节处,都累得发软。这却不是最糟糕,最糟糕的是山间的气温越来越低,寒气已然开始侵骨。偶或有轻风拂过,那骨缝间都是阴森森的凉气,冻得人浑身发疼。
姜黎的身子开始忍不住发抖,一点一点缩成一团。秦泰那厢在着急了片刻后,不再徒劳寻找出路。他意识到姜黎已然受不住这山间的寒气,便直接回身把她抱进怀里,帮她取暖,一面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起这么大的雾。”
姜黎这时候没有力气推开他,不过抬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让他松开,颤着嘴唇说:“我没事的。”
有事没事也不是嘴上说了算的,秦泰不管她说什么,自顾解开自己腰上的腰带,解开外衫袄袍来,把她整个人包进怀里。
姜黎的脸埋进他怀里,隔着中衣内衫,只薄薄的两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热。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低声说:“不要这样。”
“乖。”秦泰把她包得紧实,在她耳边说话:“怕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先熬过这晚,明早出了日头,自然能回去。”
姜黎没再做无谓的抗拒,她还是觉得冷,伏在秦泰怀里,两只手慢慢滑下去抱住他的腰。她脑子里还有些别样的意识,手指滑过秦泰腰的时候,感觉得出秦泰身子精壮。她便抱着他,把脸贴在他胸口,索求温暖。
即便如此,姜黎的意识还是在不久之后就沉入了黑暗。沈翼带人手持火把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一棵大树根下冻昏了过去。火把的光照里,秦泰靠着树干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姜黎。他的衣衫包裹着两个人,不分你我的样子。
沈翼上去拉开秦泰的衣衫袄袍,便见得更仔细了些,姜黎的两只胳膊也抱着他,牢牢地箍在他腰上。他忽而目色深暗,脸上浮起比之山间寒气也不输的沉郁之色。
姜黎颔首仍是跪着,并不起来,也不管面前人的态度。她念着印霞河边的女人们,那冰冷刺骨的河水,日日浸泡着她们粗糙的双手。以后,也将包括她。只是要一口锅那么简单的事情,却都是奢念。
她把背又微微弯下了些,开口道:“求将军能让伙房借口锅给咱们使一阵子,印霞河的河水实在冷得紧,大伙儿的手都冻得跟红芋头一般,肿得像发面团子。又是满手的冻疮,又疼又痒,做针线也为难。实在受不住了,才来求的将军。还请将军,发个善心。”
姜黎话说得很慢,每一句都说得十分清楚。她是不习惯说这种话的,想是酝酿好了字句才说出了口。她心里想着,沈翼最是想看到她这副模样的,应该会答应。即便不会答应,也不过再拿些屈辱损面儿的事为难为难她,也就答应了。
沈翼却坐在案后没说话,目光落在姜黎掖在大腿上的双手上。那两只手,原本白皙细嫩,这会儿红得像烧熟的虾尾。上面有一小块一小块的冻疮疤,颜色深得发紫。
姜黎等了一阵,终没得到他的回应,心头顿生无力,便默默起了身,退出了帐篷去。不出言答应,也不刁难她,只有才刚在她跪下后的一句“起来”,想来是不愿管这事了。本来也就是,她们这些人该受的,他看得见看不见都合情理,帮与不帮,也都没什么关系。她是抛下了尊严面子来求他的,人也不一定非得给她这个同情。
帐外风大,出了帐篷额前碎发便被吹得凌乱四起。帐篷间有扫出的小道儿,草根上粘着些扫不掉的雪渣。姜黎走得慢,目光只落在自己脚尖上,空洞无神。走到半道,旁侧忽飞来雪团,正打在她肩头上,炸开四散落到地上,并粘了一些在她发髻上。
姜黎面无表情地转头看过去,便见秦泰正弯腰在雪地里抓了雪,抓了一手心,直起身子来,一面捏一面往她面前走过来。走到她面前,掂着手里的雪团,看着她说:“瞧你这样子,是他没理你,失望了?”
姜黎不想理他,自转回了头往前走。秦泰偏跟个狗皮膏药一般,跟在她旁边,“这样才对,就不该理你。你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还以为是以前呢,把你当个活祖宗捧着?说罢,你找他做什么,他没理你,我能帮的,我帮你。”
姜黎还是径直往前走,看也不看他。在她看来,这人是来看热闹奚落她的,不值理。秦泰偏当瞧不见她的脸色,也不管她理不理自己,还是在她旁边跟着,继续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去我帐里找我,能帮的我都帮你,你别再去沈翼帐里,你瞧成不成?”
姜黎本来心里有的是失落带着些压抑,这会儿听着秦泰絮叨,便来了脾气。索性路也不走了,停下来立在秦泰面前,吸了口气道:“你真的很烦,你不知道吗?”
秦泰被她说得得一愣,小半会儿才觉没面子,略抬了脾气道:“你这女人,不识好歹,不识抬举……”
姜黎本来心里就有委屈,不顾尊严面子去求人家了,吃了闭门羹。印霞河那边,还有许多衣裳要洗。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心里憋得难受,便又转头看向秦泰,“你若有能耐,你现在就弄死我!”
说罢了,那眼里攒满了眼泪,在眼眶底存着,不落出来。秦泰心里那一点脾气,被她这副模样生生又给弄散了。他有些讪讪,耸了下肩,把手里的雪团远远地给扔了出去。而后酝酿片刻,开口说:“我对你没有恶意,要不是沈翼,我懒得跟你多言语。我是真的心疼沈翼,他这两年过得实在不怎么样。你见过哪个男人,不嫖不赌不要女人,无有嗜好,一心只知道带兵杀敌的?你知道他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吗,不要命的样子!回来的时候,满脸满身,全是血!在军营里,没吃过什么好的,没用过什么好的,过的什么日子你都瞧见了。”
这回的话,姜黎算是听进去了。她吸吸鼻子,收回眼底的泪光,目光落在旁侧一堆草垛上,半晌又看向秦泰,终于认真应了这话:“我答应你,再也不去找他,离他远远的。”
秦泰这回也没再絮叨,冲姜黎点了下头,算是信了她的话,当个承诺。他抬手放去姜黎肩上,拍了拍,“希望他能遇到一个待他好的女人,成亲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姜黎不想再跟他说这话,与她实在没有什么关系。她迈起步子往前走,目光又慢慢坚定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补说一句:“也请你不要再来烦我,我真的很不喜欢你。”
秦泰在她身后点头,没有情绪,应一句:“成,我答应你。”
这便算两下谈妥了,费了好些劲的模样,实则却是并没有多大意义的承诺。姜黎迈了步子一直往西,去到印霞河,心里原本有的期待和奢念,这会儿也都尽数除了。没有了希望,绝境中也是一样活着,不过活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她心里想着到了河边,怎么应付阿香她们的问话,却没等她想好,便瞧见了大伙儿都围在一处,不知在干什么。她走过去,从缝隙中往里瞧,又扒拉开人堆,挤进去。人瞧是她来了,都喜笑颜开地跟她招呼,“阿离回来啦。”
姜黎疑惑地走到最里面,阿香便一把拽了她,欣喜道:“你瞧你瞧,沈将军特意叫人送来的,还帮着架起来呢。”
姜黎面色仍是疑惑,再看看面前的一口大铁锅和搭大木架子的士兵,才稍稍有些缓神。她原来只是去借伙房的锅灶,打算提了水去营里,烧好了再提到河边来洗衣服。这会儿瞧着,大可不必了,锅灶弄好了,她们日日在这里烧水便是了。
姜黎虽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已然有些欣喜起来了,她抓了阿香的手,低声念叨:“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阿香转头看她。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翠娥在旁笑着道:“你是我们的福星,沈将军是个好人!”
姜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她们的福星,但可以确定,沈翼确实不是个坏人。如果当初不是她自视过高,要与人分个高低贵贱,并玩弄于他,她和沈翼,大约也是能成为朋友的。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和沈翼之间,终究有许多个解不开的结。
士兵们架起锅,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那口大铁锅稳稳当当架好了,底下生起火,便可以烧水。女人们散开了去,都去提了桶打水过来,忙活得高兴。
姜黎要搭手,那收拾好的士兵叫她到一旁,忽跟她说:“阿离姑娘,将军下了吩咐,你以后就不用跟着她们干活了。让你到秦都尉帐里服侍,不必再在外头受累。”
姜黎听着这话脑子一懵,“秦都尉帐里?”
“是。”士兵道:“你也别多想,就是端茶倒水扫地之类,没有重活。”
姜黎有些难以置信,“你传错话了不是?平日里,你们帐里不都是我们打扫的么?便是我不去,也不会误了事儿。怎么特特叫我,去服侍秦都尉?”
“那咱们就不知道了。”那士兵道:“咱们只负责传话,别的不管多问。你这会儿就能回去了,不必在此处受累。沈将军还让我们多说一句,说这是命令,不得不从。否则,军法处置。”
说罢这就去了,留下姜黎在原地不知所措。那阿香在旁侧偷听了几句,瞧着士兵走了远,便过来问她:“叫你去秦都尉帐里服侍?”
姜黎蹙眉,“我最讨厌他了,还不如服侍李副将军。”
阿香打她一下,“沈将军信任秦都尉,不一样。李副将军虽然职位高些,但他是个色鬼,服侍他,讨不到好处。就我瞧着,大约是沈将军舍不得你干粗活受累,让你去秦都尉帐里享福罢了。”
“他若心疼我,为什么不直接叫我去他帐里?”姜黎十分不解地看向阿香。
阿香摇头,“你问我问不着,你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是好事。”
姜黎没觉得是好事,她把目光转去那口架起来的大锅上,女人们生火的生火,打水的打水,总算瞧出了喜色。她心里想着,大约是沈翼知道她和秦泰不对付,所以故意安排她过去,让她不得好过。有时候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更难忍受。
这事和沈将军有什么关系呢?着实是半点儿关系也没有的,姜黎却无心去解释这个,心里很是自然地不想说起过多关于沈翼的事情。他们之间,说白了,顶多就是肉-体关系罢了。此前有过的心结都解不开,其他自然是无从谈起。
等秦泰落水这话题谈说过去,姜黎又坐着与她们闲搭些话,便就轮流着梳洗换衣,准备各处伺候去。姜黎这回记了翠娥的话,找阿香讨药去,说:“匀我吃两口,也免了后头的事。”
那凉药原也都是伙房里头借了小罐煎的,几个人分用一罐。别人不知道姜黎什么心思,自然也无人跟她说起这个。这会儿她自个儿想起来了,来讨药,阿香便就匀了几口给她。都是草药熬出来的苦汁儿,多半都是一个样子,乌黑刺鼻,吃在嘴里苦到舌根儿。
姜黎吃罢了找清水漱口,这才往沈翼帐里去。时间是掐着好的,这会儿他应当忙完了一日的事情,洗漱罢了。她在这时候过去,不用浪费闲情废话,闷不吭声伺候一番,也就能回来了。
她到了沈翼的帐前给轮值守帐的士兵小小施了一礼,便打起帘子进去帐里。沈翼果也梳洗过了,一头长发简单束在身后,身着一袭月白色缎面寝袍,正坐在案边托恼歪头小寝。案角边的蜡烛散出柔和的光,照在他脸上,印得他整张脸棱角分明却又奇迹般地带着柔和。难得的,姜黎在他脸上瞧出了岁月静好的味道来。原觉得他冰冷粗蛮,这会儿一袭白衣却也适宜。忽让她想起,京城里那个还带着青涩秀气的沈翼,那时,他也算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姜黎没有过去扰他,大约知道他其实没有睡熟,不过闭目养神罢了。因她自顾去榻边,解了身上全部衣衫,光溜溜地钻到被子里捂着去。心里想着等他过来,云雨一番,了了事儿,她就回去睡觉。这事儿有了规程,心里竟也能接受了。
被窝里冰凉,要捂上好一阵子。姜黎本就不是热身子,每晚睡觉那脚都要捂上好一阵子才热。阿香有时给她暖一暖,那一晚便比往常好些。她在被子里细搓脚背,忽想起秦泰送她那个汤婆子来。当时情急,丢在印霞河边上,给忘了。
想到这,她忽坐起身来,手里还拽着被子边沿口。这动作惹得案边的沈翼醒神,回头去瞧她。四目相视,她瞬时移开了去,连忙又躺下了。心里自然又琢磨,待会儿伺候完沈翼,还得先去一趟印霞河,把那汤婆子拿了,回去灌上热水好睡觉。
直到沈翼上了榻,从身后圈抱住她整个身子,姜黎才停住那桩桩件件计划来计划去的思绪。她闭上眼,身子微微蜷缩起来,等着下头的事情。心里总还是有些排斥的,只能暗示自己去接受。然等了片刻,沈翼在她身后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把她圈在怀里,暖得她背上起火。
姜黎不知他什么意图,便就这么等着。她想探问几句,却不知该拿什么话问出来,是以便合目不动。就是这样,身后人的呼吸越来越趋于平缓沉静。又等了许久,几乎是过了子时,她想着沈翼大约是睡着了,便动了动身子想起来,然她刚有那样的动作,抱着她的胳膊就紧了几分。试了数次,皆是如此,最后只好妥协下来。
姜黎躺在沈翼怀里,毫无困意,便睁着眼听账外的风声。偶有脚步声,碎碎话语声,都是换班士兵发出来的。夜里寂静,时间便显得极为漫长。脑子里胡想许多事情,好的不好的。想到坏的,泪流满面,想到好的,也是泪流满面。拔-出情绪的时候,发现把沈翼的胳膊染湿了大半,寝衣全部湿哒哒地贴在他手臂上,便又上手去擦。可这是没用的,擦不干。
与姜黎同样的,沈翼也是一夜未眠。他合着眼,假装睡着,却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感受怀里人的动作。她数次想起身,无数次在他怀里轻着动作翻身,偶或叹气,然后会哭,哭很久,把他的手臂全部哭湿,然后又去擦。他很想在她耳边说一句“别哭”,帮她擦擦眼泪,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出来。
在五更天快结束的时候,她从他怀里钻出去,他胳膊上收紧的力道也没能留住。钻出去后便捡了衣衫一件件套上,暗色里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他一样。他便睁了眼看她,看着她模糊的身影动作利索,穿好衣衫便下榻急急出了帐篷。
姜黎心里惦记她的汤婆子,出了沈翼帐篷就直奔印霞河。到了那处,在石头边找着自己丢在的铜壶,才算松了一口气。拿着了,自然打算回去,却一转身,瞧见沈翼隔了约莫五步的距离站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瞧不太清神色,只出声问她:“来找什么?”
姜黎在他面前总不放松,低头看一下自己手里的铜壶,说:“这个,昨儿秦泰给我带的。走急了,忘这儿了。”
说罢了,她抬头,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只感觉自己在模糊的夜色中瞧见了沈翼眸子变得深暗。她隐约觉得自己那话不对,忙又说:“这会儿人都没起,我怕来迟了,被人捡了去。”
可这又算什么解释?还是在告诉他,她惦记一夜这个汤婆子,生怕被人捡了去。所以一夜不眠,夜里数次试图起来来找。最后还是在大伙儿都没起床前,早早来到这里给找到了。
秦泰送的东西,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她惦记了整整一夜。不眠不寐,生怕丢了。
她把背又微微弯下了些,开口道:“求将军能让伙房借口锅给咱们使一阵子,印霞河的河水实在冷得紧,大伙儿的手都冻得跟红芋头一般,肿得像发面团子。又是满手的冻疮,又疼又痒,做针线也为难。实在受不住了,才来求的将军。还请将军,发个善心。”
姜黎话说得很慢,每一句都说得十分清楚。她是不习惯说这种话的,想是酝酿好了字句才说出了口。她心里想着,沈翼最是想看到她这副模样的,应该会答应。即便不会答应,也不过再拿些屈辱损面儿的事为难为难她,也就答应了。
沈翼却坐在案后没说话,目光落在姜黎掖在大腿上的双手上。那两只手,原本白皙细嫩,这会儿红得像烧熟的虾尾。上面有一小块一小块的冻疮疤,颜色深得发紫。
姜黎等了一阵,终没得到他的回应,心头顿生无力,便默默起了身,退出了帐篷去。不出言答应,也不刁难她,只有才刚在她跪下后的一句“起来”,想来是不愿管这事了。本来也就是,她们这些人该受的,他看得见看不见都合情理,帮与不帮,也都没什么关系。她是抛下了尊严面子来求他的,人也不一定非得给她这个同情。
帐外风大,出了帐篷额前碎发便被吹得凌乱四起。帐篷间有扫出的小道儿,草根上粘着些扫不掉的雪渣。姜黎走得慢,目光只落在自己脚尖上,空洞无神。走到半道,旁侧忽飞来雪团,正打在她肩头上,炸开四散落到地上,并粘了一些在她发髻上。
姜黎面无表情地转头看过去,便见秦泰正弯腰在雪地里抓了雪,抓了一手心,直起身子来,一面捏一面往她面前走过来。走到她面前,掂着手里的雪团,看着她说:“瞧你这样子,是他没理你,失望了?”
姜黎不想理他,自转回了头往前走。秦泰偏跟个狗皮膏药一般,跟在她旁边,“这样才对,就不该理你。你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还以为是以前呢,把你当个活祖宗捧着?说罢,你找他做什么,他没理你,我能帮的,我帮你。”
姜黎还是径直往前走,看也不看他。在她看来,这人是来看热闹奚落她的,不值理。秦泰偏当瞧不见她的脸色,也不管她理不理自己,还是在她旁边跟着,继续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去我帐里找我,能帮的我都帮你,你别再去沈翼帐里,你瞧成不成?”
姜黎本来心里有的是失落带着些压抑,这会儿听着秦泰絮叨,便来了脾气。索性路也不走了,停下来立在秦泰面前,吸了口气道:“你真的很烦,你不知道吗?”
秦泰被她说得得一愣,小半会儿才觉没面子,略抬了脾气道:“你这女人,不识好歹,不识抬举……”
姜黎本来心里就有委屈,不顾尊严面子去求人家了,吃了闭门羹。印霞河那边,还有许多衣裳要洗。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心里憋得难受,便又转头看向秦泰,“你若有能耐,你现在就弄死我!”
说罢了,那眼里攒满了眼泪,在眼眶底存着,不落出来。秦泰心里那一点脾气,被她这副模样生生又给弄散了。他有些讪讪,耸了下肩,把手里的雪团远远地给扔了出去。而后酝酿片刻,开口说:“我对你没有恶意,要不是沈翼,我懒得跟你多言语。我是真的心疼沈翼,他这两年过得实在不怎么样。你见过哪个男人,不嫖不赌不要女人,无有嗜好,一心只知道带兵杀敌的?你知道他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吗,不要命的样子!回来的时候,满脸满身,全是血!在军营里,没吃过什么好的,没用过什么好的,过的什么日子你都瞧见了。”
1...5253545556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