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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长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茗荷儿
严清怡笑呵呵地咬了一口。
熟透的杏子甘甜馨香,像是浸了蜜,比她在外面卖的美味许多。只不过表皮上有深褐色斑点,不若刚熟的颜色鲜亮。
拿到外头卖的杏子,都是严清怡特意挑的个头大颜色好的。
错落有致地摆在竹篮里,上面覆几枝杏叶,隔上大半个时辰往杏叶上洒点清水。
看上去漂亮雅致不说,也显得干净新鲜。
有钱人图的就是这两点。
就如净心楼,正因为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衣衫干干净净,又总带着纯真灿烂的笑,这才得到茶酒博士青睐,次次点她进去。
富贵人家的心思她再明白不过。
前世她生在名门,祖父罗振业乃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内阁次辅之一,权倾朝野。
父亲罗士奇则是国子监博士,才名远播。
身为罗家嫡女,罗雁梅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从不知疾苦为何物。
岂料十三岁那年,她刚议亲,家里突遭变故,男丁或赐死或流放,女眷尽数发卖为奴。娘亲不愿受此屈辱,在监牢里用发簪刺破了喉咙。
罗雁梅不想死,她要活着,活着才能查清真相,才能报仇雪恨。
她洗过衣裳扫过院子,因为活计干得好且知礼数,被主家要到身边伺候。
怎想主家丢了金簪,头一个就怀疑她做贼。
罗雁梅怎可能承认?
她是富贵窝里长大的,上好的羊脂玉簪戴腻了,转手就赏给下人,岂会将区区金簪看在眼里?
主家见她不认,吩咐人打棍子。
婴儿手臂粗的棍子生生捱过二十下,被人牙子带了回去。
人牙子嫌她浑身血污怕弄脏床铺将她扔到草棚里。
那个夜晚是她有生以来最难熬的夜。
蚊子不停歇地在她身边叫,说不上名字的虫子在她身上爬,她躺在潮乎乎的稻草上,时而像置身冰窟冷得刺骨,时而像架在火炉热得钻心。
草棚屋顶搭着树枝,透过枝叶的缝隙,能看见暗沉沉的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有的只是沉闷和压抑……
再度睁开眼,她瞧见了一盏油灯。
就放在炕桌上,灯芯如豆,发出昏暗的光。
而她被个年青妇人抱在怀里。
妇人两眼迷茫,脸颊上亮闪闪水样的东西。灯光将妇人的影子投射在贴着八仙贺寿画帖的墙上,映出好大一片黑。
正是夏日,妇人搂她搂得紧,严清怡热得难受,忍不住“嗯嗯”两声。
妇人犹如听到天籁,立时低下头,将严清怡对着灯光仔细打量。
灯光虽暗,可照在眼上仍是不适,严清怡下意识地皱了眉,侧头躲开。妇人却硬板了她的头,非得往灯下照。
半晌才松开手,眼泪却“滴答滴答”往下掉,接着又将她濡湿的脸颊贴在严清怡脸上,哽咽着喊一声,“我可怜的清儿……”
音调生硬,根本不是京都那边的口音。
严清怡茫然不知所措。
她不是躺在人牙子家中的草棚里,怎么会来到这里?
更为惊悚的是,她小胳膊小腿的,赫然是个小婴儿了。
正疑惑着,旁边传来男子略带嬉笑的声音,“我就说没事,刚才可能睡得沉,幸好拦着你没请郎中,否则这样闹腾开来,岂不又招惹娘跟大嫂不喜。”
妇人哭得更凶,“这是什么话,难道清儿生病还请不得郎中?你亲眼看见了的,清儿小脸憋得青紫,连气儿都没了……这是咱们的孩子,你竟忍心……也不知是哪个丧了良心的,奶娃娃哪里吃得炒豆子?”
男人低声宽慰:“我哪里是不管,不是觉得……唉,清儿没事就好。今儿人来人往的,兴许哪家孩子见清儿生得稀罕,才把零嘴儿喂给她。这事儿就算了,闹出去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都是亲戚才来给清儿抓周,你说来一趟还要担上人命官司,以后谁还愿意来往?”
妇人抽泣着没说话,忽然撩开衣襟,解开小衣,将白花花的胸凑到严清怡嘴前。
严清怡吓了一跳,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差一个月就及笄了,怎可能再去吃奶?
何况还是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妇人。
下意识地侧开头。
妇人越发往前送得近了些。
那股子奶味醇香浓郁,严清怡紧紧闭着嘴,拼命躲闪。
妇人又落下泪来,抽泣道:“你看看,孩子真是吓傻了,往常看见奶恨不得两手抓着往嘴里塞,这会儿竟不要,硬往里塞也不成……还是请了郎中来瞧瞧吧。”
男人有些不耐,“兴许不饿,待会饿了就吃了。都什么时辰了,还出去折腾?要不就是你身上汗味儿重,又哭又闹这半天。”
妇人许是觉得有道理,万般不舍地将严清怡放在炕上,趿拉着鞋到外头倒水洗脸。
严清怡松一口气,微闭了双眼打算理一下零乱的头绪,却感激一股陌生的气息热热地扑在自己脸上。
睁眼一看,面前多了张男子的面孔。
男子年纪不大,只刚二十岁出头,白白净净的,相貌还算周正,只嘴唇过于单薄,显得有些寡情。
男子仔细端量她片刻,手指轻轻捏着她脸颊,目光不满语气冷淡,“你倒是个命大的,眼瞅着你已经没了进气儿,怎么没真死了去?”
严清怡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是什么意思?
害原身那个小奶娃娃死去的,难道是他?
严清怡讶然之余,竟然忘记要开口哭泣,只傻傻地任由他的手指由脸颊再滑到自己咽喉处。
停得片刻,那手终于移开。
严清怡已是满身汗湿。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怎忍心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
第二天,严清怡就得到了答案……





严家长女 4.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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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也就是她现在的娘亲薛氏,要到菜园子浇水,便将她送到祖母处照看。
自她进门,祖母张氏就拉着脸爱答不理的。
炕上另有个二十出头的妇人,五官不算好看,面皮却很白净,在纳鞋底子,是大伯母孙氏。见到严清怡,孙氏笑了笑开口道:“昨天也不知为什么,客人还没走利索,我听弟妹屋里嗷嗷地哭,寻死觅活的,幸亏不是外人,要不传出去多难听。”
张氏脸色更加阴沉,瞪一眼严清怡,没好气地说:“都是些赔钱货……一个两个没个带把儿的,那来那么大底气?”
孙氏没想到给薛氏上眼药,自己却遭受池鱼之灾,讪然道:“也不能这么说,不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吗?娘也知道,阿芳跟阿芬多省心多好带,我奶水足足的,两人生下来就没让人受过累,这个可好,简直是个活祖宗。大的要下奶,天天鸡汤鱼汤不断着,小的三天两头病,一年间光请郎中就花了两三两银子……有这银子,咱全家能吃一个月饱饭。”
张氏重重地“哼”了声,眼角瞥眼严清怡,“早知道这么拖累人,刚生下来就该溺毙了。”
孙氏愣一下,没接这话茬,却是道:“弟妹看得可紧,跟眼珠子似的,宁肯当嫁妆也得请郎中,这才刚周岁,以后花钱的地方少不了,可弟妹花的是私房银子,咱也不能拦着不让……话又说回来,先前爹病得瘫在床上下不了地,弟妹却是一声不吭。”
“我看就是让老二惯的,”张氏恶狠狠地说,“仗着认识两个字,把自己当成香饽饽了。要真有本事,怎么不嫁个状元郎?回头让老二狠狠地揍两顿就老实了。”
孙氏心愿得偿,满足地抿了抿嘴。
严清怡在旁边静静地玩弄自己的脚丫子,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三五日的工夫,就大致了解了现在所处的情况。
外祖父是个科考成痴却屡试不中的读书人,家中三个女儿,前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了,只留下行三的娘亲薛氏。
外祖父本打算招个上门女婿给自己养老送终,可正经好男儿都不愿意入赘,蹉跎了好几年没能成,无奈之下,从求亲的小伙子中选了严其华。
严其华兄弟三人,个个身体壮实,在街坊邻居中的名声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严其华亲口应许,如果成亲后能生两个儿子,小的那个可跟随母亲姓薛。
薛氏定亲不久,外祖父便撒手人寰,因怕她守孝耽搁亲事,临终前特特吩咐她务必在热孝里成亲。
祖母张氏因此对薛氏颇有成见。
严家上一代三个男丁,轮到这一代,大伯母孙氏先后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见。
薛氏还算争气,虽是带着热孝进门,但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子。
张氏等着盼着好几个月,谁知道又是个孙女,而且许是因为薛氏郁郁寡欢,孙女的身体瘦弱多病,隔三差五就得看郎中。
张氏失望至极,数次在严其华跟前明示暗示,让他将严清怡扔掉,免得带累家里。
严其华只洞房那夜尝了鲜,而后直到薛氏守足九个月的孝才再度亲热。可没几个月,薛氏查出有孕,因怕伤着孩子,就不怎么让他沾身。
他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初尝女人滋味心里正热乎,哪里受得了这种冷淡,故而对严清怡半点父女情分都没有。
加上被张氏三天两头念叨,渐渐生出厌恶之意。
只碍于薛氏看得紧,严其华始终没找到机会,再者抱个婴儿扔出去也实在打眼,倘或不小心被人瞧见于名声有损。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彻底的。
所以就趁严清怡周岁这日,薛氏忙着招待客人不得闲,严其华偷偷往严清怡嘴里塞了几粒炒豆子,眼看着她小脸被憋得紫涨才离开。
谁成想,隔了一个多时辰,人都差点凉了,被薛氏一番折腾,豆子从嘴里掉出来不说,严清怡也缓过气来了?
严其华暗自庆幸严清怡仍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奶娃娃,又庆幸自己做得隐蔽,不曾被旁人察觉到。
而严清怡却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要么梦见前世被打棍子,要么梦见严其华扼住她喉咙想要她的命。
自此便对严其华生了戒心,尽量不在他面前露面,更避免与他独处。每每见情形不对,就大哭着喊娘亲,直至有人过来察看。
战战兢兢地熬过半年多,转念春天,薛氏又有了身孕。
怀严清怡时,薛氏肚子浑圆,而这次怀孕肚子却是尖的,张氏估摸着多半是个男胎,脸色好看了许多。
严其华也怕薛氏伤心落胎,没有再打严清怡的主意。
腊月里,薛氏生下严青昊。
彼时严清怡已经两岁半,可以满地跑了。
薛氏用自己陪嫁的布料给她做了身大红花的棉袄棉裤,又扎一对羊角辫,打扮得粉雕玉琢。严清怡也乖巧,虽是黏着薛氏几乎寸步不离,但都是安安静静地,一点也不吵闹。
正月里,远近亲戚都要上门拜年,张氏怕吵着薛氏坐月子,更怕吵着唯一的男孙,就把她挪到最西头的屋子,让孙氏帮忙照顾。
严清怡百般不愿,也只能跟着严其华。
上元节那天吃过午饭,严清怡照例躺在炕上打算歇晌觉,刚眯缝着要合眼,孙氏跟严其华前后脚进来,话也不说一句,先抱着互相啃。啃过一阵儿,严其华关紧门,将孙氏摁到炕上,两手急火火地扒她的衣裳。
孙氏比薛氏大两岁,生得更丰满些,刚褪去肚兜,严其华立时直了眼,扑上去就啃,嘴里还不停地叫着“活祖宗”。
因过节,午饭上了两壶酒,阖家上下都沾了些酒意都各自歇晌,而且冬天里门窗关得严实,两人丝毫不顾忌,一个叫着“心肝肉”,一个嚷着“死冤家”,搂在一起。
正酣畅忘形之时,孙氏突然见到严清怡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惊呼一声,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严其华,“你这死闺女没睡,正盯着看呢。”
严其华淫~笑声,“怕啥,屁大点的人儿,还能知道其中的乐子?”身下越发用力,大巴掌却朝严清怡挥舞着,“赶紧睡觉,不许跟别人说,要不我掐死你。”
严清怡瘪瘪嘴,正要哭,转念一想,若真闹出动静,就怕不等别人赶来,自己先得挨上两巴掌,再者又先头差点被憋死的教训,只得悻悻闭了嘴。
两人得了趣便食髓知味,隔上七八日就到严其华屋里厮混一回,并不避开严清怡。
再过一年多,严清怡四岁时,薛氏生下了次子。
按照约定,这孩子该姓薛。
祖父反口不认账,说严家的孙子没有跟着别人姓的道理。
薛氏找出当初摁着严其华手指印的文书,祖父却半点道理不讲,一把夺过来撕得粉碎。
文书虽没了,可街坊邻居中知道此事的人不算少,薛氏便打算邀上三五人作见证,准备上官府评理,岂料祖父直接就晕了。
他先前就病过,一直没好利索,为着孙子的事儿一气一急,旧疾复发没两个月便过世了。
出殡那天,张氏当着一众来吊唁的宾客,颤巍巍地要给薛氏下跪,求她别打她孙子主意。
严家大哥严其中两手搀扶住张氏,厉声训斥严其华,“你媳妇已经把爹气死了,还想把娘气病不成?你要是个男人,就把这不孝娘们休了。”
薛氏泪眼婆娑地望着严其华,“你真想休了我?你说句良心话,当初你可曾答应过,若生下两个儿子,小的那个便随我爹姓?”
严其华讷讷不能成言。
他亲自摁的手指印怎可能不记得?
但要他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却万万不能,嗫嚅许久,才低声道:“你跟娘认个错,我不会休你。”
他是真心不想休妻,一来因为薛氏是他三番五次相求才求来的妻子,虽然跟孙氏时不时地偷情,可对薛氏仍有情分;二来因为两个儿子,闺女不值钱,可儿子金贵,不能让儿子没有奶吃。
薛氏擦干眼泪冷笑,“你也认为是我错了,是我把爹气死的?”
严其华低头不语。
严其中指着薛氏的鼻子骂:“要不是你兴风作浪,我爹怎么会死?”
薛氏气得浑身发抖。
严家上下就这么颠倒黑白,非要把气死长辈这个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可严其华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孙氏挺着已有五六个月的大肚子上前劝说:“弟妹啊,古往今来都是跟爹姓,哪有跟娘姓的?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要真是跟你姓,可就不是严家的人了,不能吃严家的饭,不能进严家的祠堂,长大了也会被人笑话。他现在不懂事,长大之后岂不会怪你?”
薛氏泪如雨下,哭着跑出了灵堂……




严家长女 5.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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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灵堂之争,让幼子改姓已无可能,薛氏又担上气死长辈的罪名,只得打落牙齿肚里吞。
而孙氏则在料理完祖父的丧事后,终于生了个儿子严青贵。
严清怡颇有些怀疑严青贵是谁的儿子,可严家兄弟相貌酷似,并没有谁对此提出质疑。
喜事多少冲淡了丧事的悲哀。
守完一年孝,严家三房迫不及待地要分家。
孙氏仗着是长房要伺候老人,且跟严其华有那么点私情,不要脸地把各样东西都往自己屋里划拉。
严其华跟老三严其宁却也是个不肯吃亏的,坚持不让。
三兄弟争执不休,最后请府学胡同的老秀才按官府律例分了家。
严家本就不太富裕,给祖父治病花去不少,又连接办了丧事和喜事,最后分到各家的财物寥寥无几。
薛氏却很高兴,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嫁妆又变卖了些,添置了锅碗瓢盆等物,总算能够把日子过下来。
分家时,严清怡刚五岁,小小年纪已懂得照料弟弟,又体恤薛氏辛苦,但凡能自己做的事情从不麻烦大人。
她既是个得力的,严其华终于打消了抛弃她的念头,只是严清怡心里始终绷得紧紧的,不敢有半分懈怠。
夜深人静时,会想起前世,想起喜爱深衣广袖俊朗如皎月的父亲,想起擅长弹琴优雅似玉兰的娘亲,想起因首饰不合心意而置气的姐妹们。
再世为人近十年,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已渐渐尘封,忘不了的却是家败后的凄惨。
潮湿阴暗的监牢里,她听见隔壁二哥发疯般叫喊,“陆安平,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是我眼瞎看错了人,你给我记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又听见父亲低沉的劝阻,“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再者,他也不过是听人之命罢了。”
陆安平是二哥罗雁回的知交,两人跑马认识的,一起听过小戏喝过花酒,一同跟街头混混闲汉打过架,还在罗家住过三个月。
罗雁回曾经在罗雁梅面前提过陆安平,说他是个益友,不但为人仗义,还多次劝诫他刻苦上进莫要惹是生非。
父亲见过陆安平之后,评价此人是春风沂水般的人物。
可就是他一条条一项项地揭发罗家罪行,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四页纸。
思及以前,严清怡恨得牙根痒痒,真想扒开陆安平的心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又想问他一句,“当初他在罗家吃的饭都喂了狗了?”
可也只是想想。
济南府离京都千里之遥,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去不了,即便能去,又该怎样接近罗阁老的家人,怎样提醒他们?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凭空相信陌生孩童的话。
更何况,她现在担了别人的名头活着,又得薛氏呵护照顾着长大,总不能因为前世的事情而至今生的娘亲于不顾。
至少得把两个弟弟教养好,让薛氏后半生有靠。
***
不管是二哥的出现还是郭大叔的离开,对于严清怡来说,都只是平静水面上落下的一粒石子。涟漪荡过之后,很快归于平静。
严清怡仍是每天卖杏子,却再没遇到过出手阔绰的贵人,每篮卖出三五文钱已是不错。
没几天就到了六月初二,严清怡十一岁的生辰。
薛氏自觉花在两个儿子身上的精力太多,愧对长女,便打定主意要好好替她过个生日。
早早起来擀好面,就去喊严清怡起床。
家里的两间房,都里外隔开了,西边这间靠北墙隔成厨房,南屋则放了一张四方桌,布置成小小的饭厅,也用来待客。
东边这间,南屋对着院子,是薛氏与严其华的卧房,北屋住着三个孩子。
考虑到男女有别,就在中间拉了道帘子。
严清怡年纪大,睡在外面。
窄窄一张木床,床头有只矮柜放东西,另外床底塞了只柳木箱子。
就是严清怡所有的家当。
薛氏进来时,严清怡已经醒了,正窸窸窣窣地穿衣裳。
上面是杏子红的短衫,底下则是月白色罗裙。
是严清怡自己做的。
前世,她七岁开始拿针,十岁学着裁衣,等到议亲的时候,穿戴出去的衣裳曾得不少夫人夸赞。这世,一来没有时间,二来要藏拙,短衫跟罗裙都极简单,只在衣襟跟裙摆处绣了几片翠绿色的竹叶。
饶是如此,薛氏眼前也是一亮,赞道:“好看,这才有个姑娘家的模样,以后就这么穿……来,娘教你梳头。”牵着她的手到了南屋。
南屋比北屋亮堂许多,靠墙摆了妆台,上面放一架尺许见方的铜镜。
薛氏将严清怡头发散开,一缕缕地梳顺,“都是大姑娘了,以后多练练针黹女红,学学梳妆打扮别在外头跑了……我手头还有两只镯子一只钗,值个二三十两银子,维持家里生计绰绰有余,就是给你置办嫁妆也是富余的。”
镜子里,薛氏目光温婉动作轻柔。
严清怡吸口气,悄声道:“留着银子给阿旻读书,还有阿昊,以后成亲还得再起几间房屋。”
薛氏叹一声,略显粗糙的手虚点着她脑门,“小小年纪心思怎这么重?他们两个都是男儿,好男不吃分家饭,需要什么让他们自个挣。你是姑娘家,应该娇养着……”
话语一哽,竟是说不下去。
严清怡明白薛氏的意思。
她如今十一,及笄后很快要出嫁奉养公婆侍候夫婿,真正的好时光只有这短短的三五年。
如果能嫁到个忠厚人家还能过得安稳,如果所嫁非人……严清怡莫名有种直觉,薛氏应该知道了严其华跟孙氏那点子事情,否则不会突然这般伤感。
可知道又如何,自己没有舅舅,两个姨母又离得远,闹出来也没人给薛氏撑腰,反而更是开罪了祖母以及严家人。
只能继续装聋昨夜地过日子。
默默叹一声,严清怡仰起小脸商量,“前两天看到小仓那边卖绢花,拳头大的一朵能卖两文钱,小点的三文钱两朵,我想去绸缎店挑些碎布头也做了卖,顺道练练针线活儿……反正本钱有限,要是卖不出去就自己留着戴,娘说好不好?”
“你都说了这些个好处,我岂能拦着你不让?”薛氏不假思索地应了,伸手揽住严清怡肩头,眼中泪光点点,“要是娘能担起这一家的职责来,也不至于让你……你刚分家时,我忙得顾不上做饭,你还够不到灶台,踩着凳子去做饭,摔了个大跟头,硬是一声都没吭……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有你这么个懂事的闺女。”
严清怡歪着头打趣道:“娘是想让我在地上打着滚儿要新衣?”
“你呀,”薛氏终于露出笑颜,伸手在眼角抹了下,“我去煮面,你叫那两个懒蛋起床,都大天亮了。”说罢,掀了门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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