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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长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茗荷儿
张培源长出口气,“啪”地合上箱盖, “本官查明案情必会秉公办理, 刘掌柜请回吧,将东西一并带走。”
说罢,叫进两个小厮,指着樟木箱子, “送客!”再不多话, 径自转身往后堂走。
刚到后堂, 正瞧见幼子张庭直站在夫人面前叽叽喳喳地背诵今天学的书目,张培源便停步听了听。
他成亲十八年,先头只得了两位千金,儿子是后来才怀上,才刚刚八岁,却生得很是伶俐。
张夫人早看到相公站在廊下,因怕影响儿子背书便未招呼,直等张庭直诵读完毕,赞一声“真好”,才笑着开口,“老爷下衙了。”
张庭直恭敬地行礼,“见过父亲。”
张培源面色和缓许多,略带几分笑意,“刚才的书背得不错,解得也可。”
张庭直笑嘻嘻地道:“先生也这么说,但是先生又说不可骄躁,躁则妄,惰则废。”
“这是苏学士的句子”,张培源点头。
张夫人笑道:“老爷忙碌一天,我先伺候老爷换了衣裳,阿直也把衫子换了,再洗洗手,待会儿就摆饭。”
“是,孩儿先去了。”张庭直清脆地应声告退。
张夫人走进内室,掌了灯,取出只海棠木匣子,“是南关大街银楼的掌柜送来的,”打开来瞧,薄薄一张纸,是四海钱庄的银票,整整两千两,通存通兑。
张培源脸色就是一沉。
适才他赶走的刘掌柜是朱家的人,南关大街的银楼也是朱家的产业。
朱家素来会做人,明暗两条线,让你既能得个清廉的官声,还能得着相应的利益,前提就是按照朱家要求办事。
张夫人觑着张培源脸色,小心翼翼地道:“阿直书读得好,可惜济南府没有好先生,开蒙还行,要是再往上走就难了。论起才学,还得属江南或者京都的大儒多。而且,阿芷跟阿兰也都到说亲的年纪,放眼济南府,哪里有个能入眼的人……老爷再使使劲儿,还是在京都谋个职缺最好。”
张培源黯然道:“我不是不想动,可张阁老是李兆瑞的恩师,我跟李兆瑞不和这些年,不可能去巴结他;罗阁老就不必提了;孙阁老也是只老狐狸,前前后后我没少探问,他一句实话都没有;秦阁老在朝中说了不算,安排个小官职还行,可我乃一府的父母官,难道去做个六七品的小官?剩下的小张阁老,我说不上话搭不上岔,再者托人最忌讳托好几个,到时候哪个都不肯帮忙。”
张夫人道:“要不趁端午节给孙阁老送份重礼,请他留意着,有合适的空缺给你占上?老爷为官这些年,一向清正廉洁,这次……我听着也是那女孩子没道理,自己娘亲撞墙而死,与朱家少爷有何干系?她伤了人,就是去照顾些许日子也没什么不行。有这两千两银子,足够置办份体面的年节礼了。”
张培源思量片刻,摇摇头,“你让人退回去吧。”
张夫人愣一下,试探着问:“难不成那案子不好办?”
张培源道:“朱家儿子是傻子,在东昌府没少祸害过人。今儿这女孩子年岁看着比阿兰还小……冷不防瞧着跟阿栝他娘有点神似。”
“啊!”张夫人低呼一声,咬咬唇,“那也是她时运不济,托生到那样的人家。老爷要不再往上升,阿芷跟阿兰说不到好亲事,往后兴许也被人欺负。再说阿栝,只有老爷高升,才能拉扯他,能替我那表姐讨回债来……老爷三思啊!”
“行了,”张培源烦躁地挥挥手,“再说吧,先吃饭。”
此时牢狱里也正在放饭,两个狱卒各提只食盒一前一后地进来,每人一碗掺着沙粒的糙米饭,一碗缺油少盐的水煮菜。
碗是木碗,羹匙也是木匙。
轮到严清怡时,碗里的菜多了些油水,糙米饭也换成了两只白馒头。
严清怡半点胃口都没有,掰了一半馒头强咽了下去。
各地牢狱大都一样,墙是结实的石墙,窗是高高的天窗,此时天色已晚,过道上每隔丈余就点着盏油灯,灯光幽暗昏黄,照得一切都影影绰绰的。
受李实所托,狱卒将严清怡安排在比较靠外面的单人牢房里。外面空气流通,不会特别潮湿,而且没那么大的臭味。
严清怡靠着墙壁,微阖了双眼,因为哭的太多,眼睛干涩酸痛,却没有眼泪流下来。
前世,她早早就失去爹娘失去兄长,这一世,有爹等于没爹,而唯一疼她爱她的娘亲再度活生生地死在她面前。
是不是,她命中注定就该孤苦到老?
假如真的如此,那么上天为什么要让她重活一世,就只为了让她再次遭受失去亲人的彻骨之痛?
不!
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能再走从前的路,不能再被人欺负也不知如何反抗。
严清怡猛地睁开眼,坐直身子。
就听有一把虚弱的声音从隔壁牢房传来,“姑娘,姑娘,你的饭还吃不吃了?”
严清怡伸长脖子看过去,旁边是位衣着破旧的妇人,约莫十八~九的样子,正眼巴巴地盯着铁门旁的馒头。
严清怡拿起碗递过去,妇人拿走整只馒头,却把那一半仍还给她,“姑娘,我劝你还是多吃点吧,夜里冷,不吃东西扛不过去。而且,这顿有饭吃,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雪白的馒头你咽不下去,糙米饭更吃不下了。”
严清怡瞧眼地上铺着的一层薄薄的稻草,默默地把馒头塞进了嘴里。
那妇人又问:“你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严清怡低声道:“我砍了人。”
妇人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她,笑道:“这可巧,我也是,可惜剪刀太钝了,否则我真该一下子把那老不死的捅死。”
严清怡愣道:“你是因为什么?”
妇人讥刺一笑,“我男人跑单帮常年不在家,这个老不死的是我公爹,他想扒灰,夜里偷偷爬我的床,我枕头底下放着剪子呢,本来寻思把他喉咙戳个洞,没想到偏了手,戳到腮帮子上了,把嘴给豁了道口子。”
严清怡“嘶”一声,倒吸口冷气。
妇人又道:“老不死的反咬我一口,说我勾引他,就他那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我稀得勾引他?把他一剪子捅死才真正解气……你呢,你为啥砍人?”
严清怡犹豫片刻,简短地把事情说了番。
妇人怒道:“真不要脸,这么下作的事儿也干得出,你姨母家里富得流油还惦记用你娘来抵债。妹子,我给你说,傻子是该死,可你那姨母更该死。不对,不能让她死,她不是收了别人的谢媒钱?就把她嫁过去,让她跟傻子过一辈子。”
严清怡点点头,正要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不耐烦的吆喝声,“叽叽喳喳地说什么说,安静点儿?”
紧接着先前放饭的两人进来,将碗及羹匙逐样收了回去。
收到严清怡门口时,严清怡客气地问:“两位爷,能不能借纸笔一用?”
狱卒盯着她看两眼,点点头,“等着。”
过得片刻,一人送了笔墨纸砚来,“灯烛我不能给你,走了水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凑合着写吧。”
严清怡谢过他,将地上稻草扒拉到一边,铺开纸蘸了墨,就着过道微弱的灯光写下“陈情书”三个字。
然后将事情发生的起由、经过详细地写了遍。
严清怡文采并不好,却胜在情真意切,几乎是字字流泪句句泣血。
写完了,对着油灯又仔细看过,改了两处地方,重新抄出来两份。
等誊写完,夜色已经深了,牢狱的犯人大都入睡,牢房里静悄悄的,间或能听到锁链撞击的玎珰声,以及似有若无的喊叫声和求饶声。
风顺着门缝无声地吹进来,寒冷刺骨。
严清怡瑟缩在墙角,听着稻草里不时传来的草虫爬动的窸索声,毫无睡意。
正如适才那妇人所言,朱贵家的傻子该死,二姨母更该死,她要让二姨母尝尝薛氏所受的苦,先家败,再合离,然后把她嫁给傻子。
严清怡苦苦地熬了一夜,第二天便感觉头重脚轻,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早饭每人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而严清怡又格外多了个白面馒头。
严清怡将馒头分给妇人一半,自己就着稀粥吃了另外一半,吃完饭又开始觉得浑身发冷,遂拢了双肩躲在墙角发抖。
正昏昏欲睡时,听到狱卒敲打铁门的声音,“八号,李二爷来探视你了。”
是李实来了。
严清怡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铁门前。
李实道:“我一早往你家去了趟,东西大概都齐备了,棺木也送到了,阿昊正带人搭建灵堂。”
严清怡有气无力地说:“多谢你,我另有一事相求,”隔着铁门将写好的两页纸交给他,“能不能请你帮我把它贴到府衙门口?或者找个别的热闹地方。另一份,贴到东昌府去。”
李实略略看过一遍,应道:“好,我让人多抄几份,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贴。”低头瞧见她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而腮旁却是明显的潮红,忙问:“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郎中?”
严清怡有心说不用,可又不想病倒,她若病倒,凡事就要全部压在薛青昊身上。
遂哑声道:“昨儿闹出一身汗,夜里又受了凉。”
李实急忙道:“你稍等,我去请郎中,”匆匆往外走,没几步又回来,“知府大人上午要听各房禀事,下午才能断案。只是,最近积压的案件多,但是昨儿就有五桩,我去打听打听,尽量先把咱们这案子审了……”压低声音又道:“昨天朱贵派人给知府大人送礼,被大人撵出来了,你不用担心,我会托人打点,绝不让你吃了亏去……”





严家长女 102.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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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实动作很快, 请了两位在街头卖字的文人各抄出十份,张贴在繁华热闹的街头。因怕乡民不认字看不懂, 又特地使出一百文钱找了几个口齿伶俐的孩童,教他们背熟了,就守在字纸旁边, 见得人多, 就背给他们听。
等到晌午时分,这件事就纷纷扬扬地传开了。
尤其在府学门口, 那些饱读诗书的文人对此更是义愤填膺。
这个摇头晃脑地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那个愤世嫉俗地嚷:“薛氏真乃烈女也,她欲坚守贞洁却被胞姐逼迫嫁人,结果竟以死明志, 此等烈女, 该奏请朝廷大肆表彰!”
还有人道:“蔡家真不是东西, 自己家财万贯, 却要发卖一文不名的胞妹为自己还债,此等女子早就该弃之若敝履, 免得为家族蒙羞。”
另有人则惊讶地问:“东昌蔡如泽是不是就这个蔡家的?可惜一身好才学, 竟没用到正经地方。”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涌泉胡同。
张氏先是一愣,接着拍手道:“我就说嘛,薛氏命不好,你看看, 克死爹娘之后到底把自己也克死了。只可怜我那宝贝孙子……不行, 我得把他接回来, ”拍着炕桌吩咐孙氏,“赶紧告诉老大,把我孙子接回来。”
孙氏不愿意,“人家都姓薛了,你接回来算怎么回事?”
张氏“啪”抡起拐杖杵在地上,“他能改过去咱们就能改回来,他是我严家的根儿,就得随严家的姓!”
孙氏毫不示弱,往茶盅往炕桌上一顿,“爱接不接,随你的便,可我不伺候。现在东屋那两个我已经伺候够了,天天闻着味儿就来,吃得比猪还多。你想想,家里东西都进了他俩肚子了,可怜我的青贵,连口肉都吃不上。”张口就哭喊起来。
张氏瘪着没牙的嘴,恨道:“嚎什么丧,不愿意伺候就滚,离了你,老大照样找好的。”
孙氏的爹娘去年先后过世了,没有爹娘撑腰,几个嫂子对她动辄回娘家哭诉觉得非常厌烦,上次跟严其中打仗之后,刚回娘家待了半天,就被嫂子撵了回来。
所以听到张氏这话,孙氏没再顶嘴,气呼呼地去灶间,打出来两只荷包蛋,赶着让严青贵吃了。
严其华倒是想起往日薛氏温顺和软的性情黯然了许久。
只是,他编柳条筐的动作稍慢,胡寡妇尖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大半天一个都没编成,中午是不打算吃饭了?”
每天编不出她规定的数量,他是捞不着吃饭的。
严其华后悔莫及。
先前薛氏在的时候,可从来不曾苛待他,凡是油水足的,都是先尽着他,再给孩子。薛氏也从来没当着孩子的面对他呼来喝去,连高声反驳过都没有。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自己的苦果只能自己尝。
京都。
和安轩后面的排房中,一只灰不溜秋的绣眼鸟自窗棂间飞进去,落在窗台上,“啾啾”鸣叫两声。
青柏抓起它,从翅膀底下解下一只竹管,掏出张卷得极细的纸条。纸条上只寥寥数字,“薛氏亡,严氏入狱。”
青柏脑子“嗡”一声,攥着纸条看了好几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七爷。
上次秦虎一行自济南府回来,青柏是原原本本地把在蔡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七爷,七爷神情淡淡的,只说了句“知道了”再没有别话。
好在,青柏留了个心眼,给在济南府兴海楼的账房去了话,叮嘱他关注着薛家,要是有什么大事,知会他一声。
可谁知竟然真出了大事?
许是天气转暖,七爷近来身体颇有起色,前几天去找康顺帝,说起江山社稷农桑为本,应大力兴修水利改造农田。
康顺帝便吩咐户部把顺天府的《鱼鳞图册》交给七爷审对。
鱼鳞图就是绘有田地位置、面积、土质的地形图,按照《千字文》的顺序编号。各村汇集形成以乡为单位的总图,再合各乡之图汇成一县之图,层层报上来,最后交到户部,然后户部据此管理全国的土地以及征收田产税。
这些天,七爷就全心核对顺天府诸县的土地数量以及报上来的税赋情况,对旁的事情概不过问。
也并没有再提起过严姑娘。
凭心而论,青柏觉得这样挺好的。
七爷有精力就做点正经差事,没有精力就当个闲散王爷,等养好身子,由万皇后出面,把京都勋贵家的姑娘都叫来,七爷看中哪个就是哪个。
论姿色,严姑娘不过是中上,比她漂亮清丽的也不是没有;论性情,京都世家里,温顺乖巧而且知书达理的岂不如过江之鲫?
说起来,严姑娘真的配不上七爷,不过是占了个先,在七爷不曾接触到别的女子之时,给七爷留了个深刻的印象。
否则,就凭她的家世,还有她已经定了亲,七爷真没有必要非得守着她。
青柏左思右想,到底吃不准主意,索性袖着纸条去了和安轩。
七爷刚歇完晌觉,正站着松林里看着树上垂挂下来的女萝草。
他穿身象牙白绣着亭台楼阁的圆领袍,身姿修长气度高华,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下来,他略见苍白的脸上一半儿明,一半儿暗,那双黑眸却是亮闪闪的,透着光彩。
及至走近,青柏刚要行礼,旁边小郑子摇摇头阻止了他。
就听到七爷口中细细碎碎,像是念一首诗,“……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蔓短枝枯高,萦回上不得。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青柏心头一跳,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七爷吟完,对青柏浅笑,“我今儿不出去,你不用过来。”
青柏支吾道:“我来寻郑公公。”
七爷挑眉,“你寻他何事?”
青柏沉吟一下,“那个……七爷刚才念得什么诗?”
小郑子摇头晃脑,甚是得意地说:“白乐天的《长相思》,连这都不知道?往后你也得多读读诗文才是。”
七爷微笑道:“小郑子近来长进不少。”忽而正了神色,再问,“你到底有何事?”
青柏咬咬唇,取出纸条展开,双手呈在七爷面前,“严姑娘被押入狱。”
七爷身子一震,夺过纸条瞧了眼,沉声对小郑子道:“备车,我要去济南府。”
小郑子大惊,连忙跪倒在地,“七爷使不得。”
“七爷三思,”青柏跟着劝,“七爷出行,得先经过皇后娘娘恩准,要备车备茶备点心,还要点了跟随的侍卫,而且沿路过去至少也得四五天工夫,不如属下跑一趟,快马加鞭,最迟明天下午就能到。”
七爷思量番,片刻,缓缓点头,“也好,”将身上玉佩解下来,“先把人救出来,天大的事儿,由我顶着。”
玉佩晶莹亮泽,透出丝丝温润,上面刻着条凶恶威猛的四爪螭龙——这是皇室身份独有的信物。
青柏不敢大意,取出帕子,小心地托着包好,塞入怀中。
七爷两眼直盯着他,淡淡道:“救她出来即可,别的不用多提,也别……勉强她。”
青柏深深瞧一眼他,低声应道:“是。”
自和安轩出来,青柏只觉得后心处凉沁沁的,已是出了层薄汗。
适才七爷面色虽淡然,但盯着他瞧的目光却是阗黑深沉,有种莫可言说的威严,叫他不敢存丝毫违抗之心。
青柏长舒口气,幸得他及时告知了七爷,倘或真的瞒下来,以后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他急匆匆骑马赶回家,吩咐贞娘:“我马上要出门,给我灌袋子水,家里有饭吗?包两只硬面饽饽。”
贞娘讶然,“我擀了面,这就生火做饭。”
青柏摇头,“来不及了,我得赶在关城门之前走,随便凑合凑合就行。”
贞娘再不啰嗦,先给青柏倒一盅茶,趁着他喝茶的工夫,往皮囊里灌了一大袋子水,用白布包两只馒头两只鸡蛋,又找出两件替换衣裳,用蓝色粗布卷好两头一系,递给青柏。
青柏低声道:“夜里闩好门,我三天至多四天就能回来。”
贞娘笑应一声,倚在门旁目送他离开,转身进屋把门锁上了。
此时的严清怡病得似乎更重了些,便是在幽暗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脸看起来也红得厉害。
李实着急地问狱卒,“都病这样了,让她回家养着就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替的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能上天?”
狱卒垮着脸道:“二爷,别人不知道,难道二爷还不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啊,就是李大人亲自来说,小的也不敢应。我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八岁的孩子,二爷开恩让我多活两年吧。”
严清怡浑身热得难受,神智倒还清醒,身上披了件李实送来的棉斗篷,哑声道:“李公子,别难为他了,我没事,只是明天还仰仗公子援手。”
李实挥挥手,没好气地对狱卒说:“走走,一边去”,回过头立刻换了神情,“严姑娘放心,都包在我身上,准保个顶个得会哭,而且哭得婉转动听。”
严清怡想想,“明儿让阿昊别来了,我娘身边不能短了人,要是没人陪着,黄泉路上走不安生……李大哥也不用过来了,到底是牢狱,进进出出的,怕连累你。”
李实先忙不迭地答应,又“切”一声,“怕什么,在这里谁敢说我个不字?你不用考虑那么多,稍晚会儿,我再让人给你送药过来。”
约莫亥初时分,狱卒果然送进药来。
严清怡捏着鼻子喝了,靠在墙边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因地上铺了棉垫子,身上盖着棉斗篷,这一觉睡得沉,直到早饭时候,严清怡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喝了大半碗清水米粥。
旁边妇人瞧着她同情地说:“你还是把白面馒头吃了吧,吃了好得快。”
严清怡掰开两半,一半给了妇人,另一半捏在手上。
妇人边吃边问:“你找哭丧的妇人干啥,一个人给多少钱?”
严清怡低声回答:“打算雇一百人,一个时辰十文钱,上午哭一个时辰下午哭一个时辰,连哭五天。”
妇人倒吸口气,“这一天二十文,五天就是一百文。这事儿我最拿手,真的,我告诉你,我还能边哭边唱,给你哭出花样来。哎呀,早知道,哎呀……等我出了监牢之后,再有这样事儿你找我,我给你找人,不用十文钱,八文就行。”
严清怡默默地看着她,她以前曾读过些许律例,伤人者视轻重要处以杖刑或者流放。如果知府大人念及妇人是因不堪受辱而反抗,或许只是略作惩戒,可要是她公爹不承认丑行,非要告她忤逆,那么她很可能是流放三千里,且服三年劳役。
而自己,跟妇人差不多,一方面看朱家是否出告,另一方面要看知府大人如何裁定。
无论如何,她跟妇人未必再有相见的机会。
上午没啥事情,只有刑房典吏叫走几人出去问话,严清怡仍是没精打采地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下午仍没有轮到严清怡候审,而二姨母却被狱卒提了出去,正从严清怡牢房前经过。
二姨母气色明显差了许多,眼底有浓重的青色,满头金灿灿的首饰均都不见,只耳旁还留着对赤金一滴油的耳坠子。
想必那些首饰都被她来打点了狱卒。
见到严清怡铺着的棉垫子和身上的棉斗篷,二姨母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严清怡冷声道:“姨母,还有你更想不到的事情呢。”
二姨母怜悯地看着她,“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深浅轻重。”她已经从狱卒那里得到了蔡如源写来的信,信上说二姨父已经备了厚礼准备打点知府大人,而且朱贵家也开始活动,想把严清怡嫁给傻子。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二姨母还从没见过不爱银子的人。
到时候,严清怡嫁给傻子,蔡家不但能干解决绢帛问题,而且还能再从朱家扣些银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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