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在上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程十七
韩嘉宜知道这是结束了谈话,她暗松一口气,“哦”了一声,冲他点一点头,快步离去。她现在满心都是《宋师案》究竟该如何改。
次日清早,她没再见到大哥,倒是陆晋命人给她送了两本书过来。
是《宋师案》。
韩嘉宜眼皮突突直跳,手也微微打颤。尴尬、羞恼、失落的情绪瞬间齐齐涌上心头。她定了定神,才翻开了书:竟然有批注?
她倒要看看,给她批注了什么。
字迹有些潦草,不知道是不是陆晋所写,韩嘉宜只注意到抓人、审判时,常会有简短批注。如,标明哪里不符合常理,应该是如何如何。
批注不多,翻到后面甚至没有了,但是这为数不多的批注,让韩嘉宜再次受了打击。她将书合上,搁置到一旁,心里却不由地想:哦,是不是觉得难看到无法忍受,所以后面干脆连看也懒得看了?
今天书院休沐,下午陆显回家,直接去找嘉宜。人未到,声先至:“嘉宜妹妹,妹妹……”他挥手令端茶的雪竹退下,兴冲冲问韩嘉宜:“妹妹,《宋师案》第三部的全部手稿呢?”
韩嘉宜眼皮子抬了抬:“没了,死了。”
“什么?”陆显一愣,“什么没了?谁死了?”
“宋大人死了,《宋师案》没了。”
陆显怔了一瞬,继而哈哈大笑:“宋大人早就作古,肯定死了呀,这我知道。《宋师案》怎么没了?你不是已经写好了么?嘉宜妹妹,你可别哄我。”
韩嘉宜不说话,《宋师案》的第三部,她确实已经写好了,然而大哥陆晋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怀疑,第三部的案件是不是也不符合常理,生编硬造。她抬眸看一眼三哥,慢吞吞问道:“二哥,你老实说,《宋师案》写得怎样?”
“精彩,真精彩!”陆显毫不犹豫道,“市面上兴的话本子,这《宋师案》是最精彩的,故事看似离奇,又十分合理,而且扬善除恶,旨在教人向善。其他仿作的话本子,皆不及其十分之一……”
韩嘉宜听他说的诚恳,心中郁气稍减。她叹一口气:“但是案件不合常理是不是?现实中根本没有。有时候审判的也不对,是不是?”
“什么?”陆显不解,“不是啊,妹妹。话本子啊,又不是朝廷的卷宗,为什么要事事为真?难道我写一个白鹤报恩,还真的要一只白鹤自天而降来报答我么?精彩,好看就行了。”
韩嘉宜听后,暗暗点头,心说确实是这么一个理儿不假,但事实上她希望自己能写的更好一些。
陆显目光一闪,看到被嘉宜放在一边的《宋师案》,他双眼一亮,笑嘻嘻道:“原来你自己这边也有。亏得我上回还要特意拿了给你。”
“二哥!”韩嘉宜心头一跳,待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陆显长臂一伸,将两本书拿在手里。看封皮略有些眼熟,他随手一翻,就看到了批注。他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是大哥的字?!”
韩嘉宜看着他,不说话。
陆显又翻了翻:“是大哥的字啊,没错,是大哥的字。”他念头转了又转,狐疑地看着韩嘉宜:“大哥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他没说什么吧?”
韩嘉宜知道他的担心,轻声道:“应该还不知道。他是看我闷,让人送来的。”
总不至于明知道是她写的,还要当面批评一番。
“那大哥对你还挺好的。”陆显随口道,“我忽然有个想法……”
“你说。”
“下次《宋师案》再刻印的时候,咱们就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陆晋批注版’,肯定能大卖……”不等韩嘉宜表态,陆显自己就先怵了,“还是算了,这样大哥肯定能查到你我头上。到时候咱们可就完了。”
韩嘉宜按了按眉心:“你知道就好。”
陆显与韩嘉宜一道离开练功房后,犹自兴奋:“梨花巷是一定要去的,大哥的私宅,我以前还没去过。”
兄长在上 46.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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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姑娘是你什么人?”大东家好奇问道,“我恍惚听见你叫她妹妹, 她就是你家那个小表妹?”
陆显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缓缓说道:“郭大,我跟你说, 你可别打她主意。”
大东家愣了一下, 轻嗤一声:“什么打主意?我就问一下而已。”他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你以为我的事情, 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陆显闻言也沉默了,有些讪讪的。他拍了拍大东家的肩头:“咱们不说这些, 反正我认识你的时候, 你是无忧无虑的郭大。”
大东家身体往旁边一躲, 皱眉道:“别叫我郭大, 我有名字。”
“嘿,叫郭大怎么了?你不是还叫我陆二吗?”陆显哈哈一笑,“行了, 行了,郭越郭大爷……”他随手撩开了马车的车帘, 只瞧了一眼,迅速收回了视线, 将车帘遮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大东家郭越问道。
“我大哥。还好,他没看见我。”陆显不免有些庆幸。
马车外,陆晋带人骑马疾驰而过, 确实不曾注意到马车里的人。皇帝下旨命他查户部尚书贪腐一事, 他这几天都在忙碌。
这一忙就是好多天, 自祖母寿宴后,他连着四五日都没有回长宁侯府。
当然,他不回家,府里一切照旧,并无任何不同。
韩嘉宜那天从书坊回去,继续整理书稿,只等着二哥休沐时,就将手稿给他。这样也省得她再找借口甩开身边的人去书坊。
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韩嘉宜同长宁侯说起书房的事情。
长宁侯微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你这孩子,上回不都跟你说了么?咱们家里三个书房,你想看书,尽管去看就是了。这是你自己的家啊,你忸怩什么?”
韩嘉宜微觉赧然,她轻轻“嗯”了一声。
“要不,给你也布置一个书房?”不等韩嘉宜表态,长宁侯就又摇头了,“家里都有三个了,再多也是摆设。离你住的院子很近的那个书房,钥匙我不是给你了吗?那书房一直闲置着,你想用就用吧。”
韩嘉宜点一点头:“嗯,多谢陆伯伯。”
沈氏在女儿走后,对长宁侯感叹:“嘉宜别的都好,就是喜欢看书。”
长宁侯瞧了妻子一眼,不大赞同:“喜欢看书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小姑娘多读书,不求做个才女,能明事理也好。”
沈氏犹豫了一瞬:“你说的书房,是不是先前给世子准备的那个?你同意嘉宜进去看书,总得跟世子打声招呼。”
“那等晋儿下次回来跟他一声就是了。”长宁侯摆了摆手,不甚在乎,“他时常不在府里,真回家也是去练功房。这几年,你见他进过那书房几次?闲着也是闲着。嘉宜是他妹妹,又不是外人,借他书房看本书而已,他肯定会同意。”
沈氏点了点头,心说也是。
长宁侯这次发话之后,韩嘉宜开始去书房。离她的院子不远,就有一个书房,如同长宁侯所说的那样,可能闲置已久,除了仆人洒扫,不见其他人。
书架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一张纸都没有,砚台看着也像是长久未用了。
不过韩嘉宜并不在意这些,她去书房主要是为了查阅资料。
这日午后,她誊写整理之际,想到一个不大确定的典故。她略一思忖,暂时收起书稿,起身就去书房。
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她想看的典故。她心中一喜:“找到了。”
将这个典故牢记于心,她把书放回原本的位置,刚转了身,就听“吱呀”一声,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
她下意识抬头,虽然对方逆着光,但她仍一眼看出这是大哥陆晋。她心头一跳:“大,大哥?”
尽管她来此地看书,是长宁侯亲口应允过,她也没碰任何不该碰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大哥的这一瞬,她竟有一种私入禁地的心虚感。可是,这就是一个闲置的书房啊。
陆晋也看到了她,他挑眉,有些许意外:“你在这儿做什么?”
看了她站立的位置以及她将放未放的手,陆晋思绪急转,想到那天夜里她可怜巴巴跟他说,想去书房找书,结果灯被风吹灭了的场景。他声音略微缓和了一些:“你来找什么书?”
上次律书,他不是都让人给她送去了么?
“就,随便找个典故。”韩嘉宜轻声问,“大哥是要用书房么?”她伸手指了指门口:“我这就走。”
陆晋眉心几不可察的一皱,又很快松开。他今日回家,本是要去练功房的。行至附近,见书房的门虚掩着,他心念微动,信步而至。不想竟是继妹嘉宜在此地。
午后的阳光洒在小姑娘白嫩的面庞上,她明丽清亮的眸中亦是光华流转。然而她就那么俏生生站着,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不安。他只问了两句,她便作势要走,似是他欺负了她,要赶她走一般。
这感觉教人隐约有些不舒服。
陆晋垂眸,轻声道:“你看你的,走什么?”他本欲直接掉头就走,可转念一想,那样倒有几分像是因为她的缘故拂袖离去了。于是,他走了两步,将书架上整整齐齐的书又整理一下,慢悠悠道:“又不会妨碍到我。”
韩嘉宜抬眸瞧了他一眼,心说,我已经找到了我要看的典故,本来就是要走的啊。他这么一说,她反倒不好立时走开。她定了定神,正欲开口,忽听大哥问道:“喜欢看书?”
“嗯?”韩嘉宜忖度了一下,“也谈不上喜欢,就是闲着没事,看书解闷。”
陆晋点一点头,暂时停下手上无用的动作:“前几天你二哥给我两本书,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拿去看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陆显曾经说过那两本书是要给嘉宜的。
“大哥是说……”韩嘉宜心头一跳,不是那两本《宋师案》吧?她摆了摆手,轻笑道:“那是二哥给大哥的,我怎么能……”
陆晋长眉一挑:“话本子罢了。一家人,不必分得这么清楚。你想看就拿去看。”他停顿了一下,提醒道:“只不过这两本书,消遣可以,不能当真。”
“怎么说?”
陆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情节跌宕起伏,文笔过得去,人物也能立得住,但案件明显不符合常理,一看就知道写书的人没接触过刑狱诉讼之事,全凭道听途说生编硬造。”
韩嘉宜只觉得好似有一盆冷水兜头泼来,浇得她整颗心冰凉冰凉的。她年纪轻轻以“澹台公子”的名义,凭借《宋师案》扬名,听到过不少夸赞。这样被人当面形容“生编硬造”,还是头一遭。
她有些委屈,有些惭愧,还隐隐有些不服气。不过她却无法为自己辩驳,她的确没接触过刑狱诉讼之事,《宋师案》里的不少案件,确实是她自己虚构出来的。
“当然,话本子,消遣而已,与事实有出入也算正常。你……”陆晋抬眸,诧异地看着继妹,见她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心里微微一动,继续说道,“你要是感兴趣,改天我让人给你送去。”
韩嘉宜的第一反应竟是:《女诫》共有多少字来着?她一个姑娘都不清楚,他竟能准确说出来?
陆晋轻哂:“听不明白?”他上前一步,望向韩嘉宜:“嘉宜——”
韩嘉宜心头一跳,她越过大哥没有收回去的手,看了一眼二哥,犹豫了一瞬后,恭恭敬敬将两本册子呈给了陆晋。反正大哥已经发现,抵赖也没用了。
陆晋勾一勾唇,接过来,挑眉:“宋师案?”他扬起册子,冲二弟晃了晃,将眼中的冷意藏下:“你每日在书院,就是看这些东西?”
陆显耷拉着脑袋:“哥……”
韩嘉宜看势不对,小声道:“其实,这是二哥给我的……”而且,什么叫“这些东西”啊。这是她的心血啊。
“你别替他遮掩。”陆晋摆手,打断她的话,他微眯着眼,“陆显,几天不见,你出息了啊。”
“不是,大哥,我没遮掩,二哥真说了是给我的。”韩嘉宜低声申辩,“他可能没看过?”
陆显思绪转的飞快:“是啊,哥这两本书是新的,我在书院没看过。我这些年一直潜心苦读,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陆晋轻哂:“没看过?没看过的闲书也敢直接拿来给嘉宜?你就是这样当兄长的?”
陆显暗说不好,心想闺阁女子,好像的确不应该看这种话本。他双眼忽的一亮,大声道:“哥,我刚才跟你和嘉宜妹妹闹着玩儿呢。这书其实是给你的啊!”
韩嘉宜心中诧异,瞧了二哥一眼。
陆晋挑眉,不置可否:“是么?给我的?”
“当然是给大哥的啊!”陆显精神一震,大步走到兄长跟前,“大哥,你看,《宋师案》,这一看名字就知道涉及刑案。大哥在锦衣卫,接触不少案件。我想着这也算投其所好。”他短短数息间念头已定,神色极为诚恳:“老夫人寿辰过后,就该是大哥的生辰了。弟弟我这些年寒窗苦读,深知孝悌之道……”
听他侃侃而谈,韩嘉宜心情颇有几分复杂。她悄悄去看大哥陆晋,见他双眸幽深,似笑非笑,不知信了几成。她也跟着紧张起来,飞快移开视线。
“好吧,既是如此,那我就收下了。”陆晋双目微敛,慢悠悠道,“等会儿跟我去书房,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寒窗苦读,读得究竟怎么样。”
他手里拿着那两本书,大步离去。留下陆显一脸颓然之色,连声叫着:“大哥,大哥……”然而,陆晋已经走远了。
韩嘉宜轻轻叹一口气,试图安慰这位苦着脸的二哥:“二哥别难受,你的好意我已经心领了,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看这书……”
那两本书是她写的,里面什么内容估计没人比她更清楚。只是想到大哥拿走了她写的话本,二哥还曾看过,她心里就有种微妙的怪异感。
陆显摇了摇头:“不止是书的缘故,书我下次见了再给你,不给大哥瞧见就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书的缘故啊……”
“那是……”
“是大哥要考我啊,他又要考我功课了!”
韩嘉宜想了想,努力去安慰他:“二哥不要太担心。你整日在书院苦读,而大哥是习武之人,想来考的不会太难……”
陆显神色古怪,心想,嘉宜妹妹对大哥果然不甚了解。但是她柔声安慰,他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只含糊道:“谢你吉言,但愿如此。”
晚间用膳时,韩嘉宜坐在二哥陆显下首,见他一声不吭,只低头吃菜,竟比平时安静了许多。饭后,他神色诚恳:“爹,娘,儿子想起来还些书要温习,就先告辞了。”
长宁侯看见儿子难得上进,心里颇为满意,含笑点头:“好,去吧,去吧。”
韩嘉宜心念微动,下意识看向大哥,他神情淡淡,也看不出喜怒,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偏头瞧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韩嘉宜心头一跳,要躲避的话,显得奇怪。她干脆不闪不避,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陆晋怔了一瞬,微微勾了勾唇。
明日就是老夫人的寿辰了,该准备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沈氏检查完最后一遍,并未直接睡去,而是去了女儿的院子。
韩嘉宜正在埋头写字,听见动静,匆忙停了下来。刚勉强收拾妥当,就看见母亲。她笑了笑:“娘,是有什么事吗?”
沈氏令丫鬟先退下,这才对女儿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说会儿话。”
“嗯,娘,你说。”韩嘉宜不由紧张起来,她心想,娘这会儿过来特意来找她,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沈氏略一沉吟,缓缓说道:“你陆伯伯提议,想正式认你做女儿,把你记在我名下。”
“什么?”韩嘉宜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轻轻叹一口气,沈氏轻声道:“不过我没同意。”她飞了女儿一眼:“你这般惊讶做什么?”
韩嘉宜道:“我本来就是娘的女儿,为什么要说记在娘名下?”
沈氏轻笑:“你陆伯伯的意思,是直接对外人说,你是他的亲生女儿,说如此一来你以后议亲会更方便些。”
韩嘉宜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又很快松开:“娘,跟陆伯伯说不用这样。”
兄长在上 47.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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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就不是来书房的,自然也没久留, 转身去了练功房, 直到傍晚, 他才沐浴更衣,前往正房而去。
“晋儿, 有件事跟你说一声。”长宁侯打量着儿子的表情, “你那书房不是一直闲着么?正好嘉宜喜欢看书,我想着……”
陆晋闻言, 眼前立时浮现出韩嘉宜怯生生站在书房的场景, 他点头:“那就给她吧。”
“什么?”长宁侯一怔, 他眉心跳了跳, 也摸不准儿子这话什么意思。
陆晋神色不变:“她喜欢看书,又缺书房, 给她就好了。”
一间书房而已,值当这样特意跟他说一声?
“晋儿……”
陆晋抬眸:“父亲还有其他吩咐么?”
“……”长宁侯摇头, 没了。
韩嘉宜进来时,父子俩刚结束对话。看见她, 他们不约而同向她看去。
察觉到两人的视线, 韩嘉宜诧异抬头, 福一福身:“陆伯伯,大哥。”很快就又低下了头。
陆晋挑眉,怎么她眼睛看着红红的, 莫非是哭了?他本想问一问她, 但是父亲继母丫鬟仆人都在, 他贸然询问,未免有些古怪,便暂时压下不提。
少时众人一起用膳,陆晋注意到继妹嘉宜始终垂着头,只用自己跟前的菜肴。他眸光轻闪,看来的确是有心事。
韩嘉宜对此毫无所觉,她还在记挂着《宋师案》的事情。今日大哥陆晋对其评价,让她大受打击。她离开书房后,就一直在试着修改整理,连用晚餐时都在想着怎么改文。
用过晚膳后,她定一定神,率先提出告辞。然而她刚走出正房不远,就听大哥在身后唤她:“嘉宜。”
“啊?”韩嘉宜下意识回头,看着夜幕下向她走过来的人,“大哥?”
陆晋在她身前一尺开外的地方站定,他借着夜色打量她,这会儿眼睛黑亮亮的,不见红意。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你来家里也有一个多月了,感觉如何?”
韩嘉宜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是摆了兄长的姿态来与她谈心。这让她怎么回答呢?她只能小声回答:“挺好的。”
“挺好?”陆晋轻嗤一声,慢悠悠踱步前行,“你是侯府的姑娘,这里是你的家。在这里,没人能够欺负你,你也不用委屈自己,知道么?”
韩嘉宜有几分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一点头:“知道了。”
看她神色,陆晋隐约知道,他的话并没有真正说到她心里。他心想,也是,当初他在宫里时,太后说过无数次让他把皇宫当成自己的家,但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却一直伴随着他。
而等他回到侯府时,因为多年的缺席,他又像是侯府的客人了。
陆晋自忖与这个继妹不算相熟,有些话提点一两次就行,说多了,就显得交浅言深了。是以,他双目微阖:“去吧。”
韩嘉宜知道这是结束了谈话,她暗松一口气,“哦”了一声,冲他点一点头,快步离去。她现在满心都是《宋师案》究竟该如何改。
次日清早,她没再见到大哥,倒是陆晋命人给她送了两本书过来。
是《宋师案》。
韩嘉宜眼皮突突直跳,手也微微打颤。尴尬、羞恼、失落的情绪瞬间齐齐涌上心头。她定了定神,才翻开了书:竟然有批注?
她倒要看看,给她批注了什么。
字迹有些潦草,不知道是不是陆晋所写,韩嘉宜只注意到抓人、审判时,常会有简短批注。如,标明哪里不符合常理,应该是如何如何。
批注不多,翻到后面甚至没有了,但是这为数不多的批注,让韩嘉宜再次受了打击。她将书合上,搁置到一旁,心里却不由地想:哦,是不是觉得难看到无法忍受,所以后面干脆连看也懒得看了?
今天书院休沐,下午陆显回家,直接去找嘉宜。人未到,声先至:“嘉宜妹妹,妹妹……”他挥手令端茶的雪竹退下,兴冲冲问韩嘉宜:“妹妹,《宋师案》第三部的全部手稿呢?”
韩嘉宜眼皮子抬了抬:“没了,死了。”
“什么?”陆显一愣,“什么没了?谁死了?”
“宋大人死了,《宋师案》没了。”
陆显怔了一瞬,继而哈哈大笑:“宋大人早就作古,肯定死了呀,这我知道。《宋师案》怎么没了?你不是已经写好了么?嘉宜妹妹,你可别哄我。”
韩嘉宜不说话,《宋师案》的第三部,她确实已经写好了,然而大哥陆晋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怀疑,第三部的案件是不是也不符合常理,生编硬造。她抬眸看一眼三哥,慢吞吞问道:“二哥,你老实说,《宋师案》写得怎样?”
“精彩,真精彩!”陆显毫不犹豫道,“市面上兴的话本子,这《宋师案》是最精彩的,故事看似离奇,又十分合理,而且扬善除恶,旨在教人向善。其他仿作的话本子,皆不及其十分之一……”
韩嘉宜听他说的诚恳,心中郁气稍减。她叹一口气:“但是案件不合常理是不是?现实中根本没有。有时候审判的也不对,是不是?”
“什么?”陆显不解,“不是啊,妹妹。话本子啊,又不是朝廷的卷宗,为什么要事事为真?难道我写一个白鹤报恩,还真的要一只白鹤自天而降来报答我么?精彩,好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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