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枚铜钱
孙方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没有说话,老贺开口说:“你是说有人扮鬼吓人?”
蒋正点点头,老贺又说:“可谁没事去扮鬼吓人。”
“谁知道呢。”蒋正看了看钱老板,瞧见他脸上的那两大块淤青,最后还是说,“卖我一瓶酒。”
中午才被他们揍了一顿的钱老板一点也不在意,把酒朝他丢去:“不用钱,说了我做东。”他又让老贺把最后一瓶酒传给孙方,送他喝了。
孙方没接,推了回去:“我不会喝酒,你知道。”
酒到了老贺手里,钱老板没再拿回来,他哼着曲子烤着肉,说:“这宝珠山邪门啊。”
邱辞笑问:“钱老板是指金王的事?可都说金王在三宝山,但用风水来说,那里不是葬人的好地方。”
钱老板说:“你倒是懂,那里确实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我倒是听过一些事,那金王想葬在龙王山,也就是这河流的上游,从宝珠山出去就能看见,那里有两座山。都是龙脉,不过一座似龙,一座似蛇,龙山可利子孙后代,蛇山却会亡国灭家,不懂行的人很容易混淆,还以为那是双龙戏珠。”
南星默默听着,这句话没有说错。
“传闻啊,金王找到两座山后,欣喜若狂,可是还没来得及安葬,就地震了,活活埋在了这附近,运来的宝藏也全都一起被掩埋,根本没有好好享用,导致金王心有怨念,于是诅咒一切靠近他宝藏的人。”
阿蛋问:“所以宝珠山下面可能埋了很多宝贝?”
老贺惯例拆钱老板的场,说:“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有,那以前掘地三尺的淘金客早该找到了,那秦始皇的地宫都被耕地的农民找着了,更何况一个突然就被地龙吞了的金王。”
阿蛋回过神来:“也对……”
“嘿,老贺,我说你这人懂不懂什么叫气氛?大半夜的不讲鬼故事难道要讲笑话听吗?这一群小年轻听得正开心,你非要打我脸。”
钱老板骂着老贺,突然有大风从山中刮来,刮出呜呼叫声,像有无数的人在低声哭泣,一时俱静。
邱辞烤好一串肉,走到南星旁边坐下递给她:“跟踪狂又来了。”
南星微顿,没接:“我不吃肉。”
邱辞有些吃惊:“不吃?肉这么好吃竟然不吃。”他深表遗憾,只能自己把这串肉给吃了,“我听说最近这里发生了一件命案,你既然不是淘金客,又不像是驴友,难道是警察?”
南星偏头盯着吃得正好的邱辞,狐疑说:“这桩案子没有人报警,也没有人对外透露过,你怎么知道有命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邱辞轻易化解了她的问话,继续说,“而且我在这里待了半天,跟老贺他们闲聊也能知道一星半点。可要是换做你肯定不行,毕竟你是个闷葫芦。”
南星看了看他,邱辞已经凑近了些,几乎贴在她的脸颊旁,如果不是他立刻开口说了话,南星已经把他的脑袋给拧了。
“早上我从三宝山下来时,看见有人鬼鬼祟祟摸上了山,他在跟踪你。巧的是,刚才跟踪你的人,也是他。”
南星看向坐在篝火对面的少年,阿蛋还在狼吞虎咽,吃着没有烤熟的青菜。
邱辞笑笑,又回去拿酒了,这一去他也没再回来,他怕那个闷葫芦姑娘真觉得自己在暗恋她。
钱老板的余粮不多,大伙吃得又快又凶,很快就把钱老板的库存吃了个干净。篝火渐渐熄灭,大家也各自回屋去睡觉。
南星正要回屋,孙方已经走了过来,低声问:“阿媛的事还要多久?”
“迟则三天。”快则,或许是明天。
孙方红着眼点头,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僵硬着喉咙说:“如果你是在骗我,我会杀了你。”
声音阴沉冷血,没有一点感情在里面。
南星不怪他,但也不能苟同他的做法。
宽敞的营地点亮了烛火,一盏、两盏……在微微山风中,晃动着,威慑着想要下山觅食的深山兽类。
偷命 40.断喉宝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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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为40%·72小时 第十一章 饕餮酒盏(十)
邱辞见她要走, 也跟了上去, 没走两步南星就停了下来, 转身看他,问:“你难道不是留在这里挖人家的坟?”
邱辞笑了起来:“挖坟?盗墓?你怎么不猜我是考古的。”
“考古的绝不会像你这样瞎闯。”南星说, “这里很大, 后胜的宝藏一定藏在这了。”
所以跟着她做什么,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却什么都不要?
“但比起不会跑的宝藏来,我更想看看你要拿酒杯去做什么。”
南星将他扫了一眼,完全不能猜出他的身份。她略一想, 说:“什么事都是需要交易的,我让你跟着,你带我出去。”
邱辞明白她的意图, 她能进来,那出去也不会是件难事。只是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跟着她, 没有办法甩开, 所以让他带她出去, 实际怕是要看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笑笑,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交易的, 这句话他不反驳。他拾起地上的一把剑, 在满是尘土和尸骸的地上, 划出一张太极八卦图。
在空中漂游的两条鱼立刻回到图中,盘旋游转。
白鱼的黑色眼睛消失了, 黑鱼的白色眼睛出现了, 这是通往阳间的路。
南星蹙眉看着, 突然邱辞抓住她的手,不等她反折他的手,就被他往前带去,将她拉入那白眼之中。
一瞬白光,耳边已经听见了山林走兽飞鸟的声音。再睁眼,已然在地宫外面,身后没有半点挖凿的痕迹。
“哎呀。”邱辞瞧着她的手,说,“你的手真冷,比在飞机时更冷了。”
南星眉眼一冷,将自己的手抽回,不再理他,拿着酒杯回营地去。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出门是清晨,回去已经是傍晚,气温倒是差不多。
那两条鱼不见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南星知道太极八卦图不简单,但邱辞用起来得心应手,不仅仅是用得多就可以了,更需要天赋。
如果是在以前,他们南家,一定会收进来当弟子。
偌大的一片平地上,老贺正急着跟钱老板商量要不要去找出去了一天的南星。
钱老板倒是不急,已经开始做起了晚饭,见老贺连饭也不做了,直往各个山头瞧,说到:“老贺你演得也太像了,她又不是真的淘金客,一个能孤身来查案子的女警,还需要你担心。”
“她不是警察。”老贺说,“她哪里像个警察了。”
钱老板轻蔑笑说:“哪里都像。你瞧瞧她英姿飒爽的模样,瞧瞧她上山下山的身手。抛开这个不说,你和孙方大半夜去山外头接她进来就很可疑了吧。你就算了,可死了妹妹的孙方却有心情跟着去,说是淘金客,也太假了,是你俩偷偷报了案,她伪装成便衣来查案的对吧。”
老贺不吭声,反正他没猜对就好。不过钱老板这么猜了,其他人是不是也都这么猜?怕是了,难怪大伙都对南星客客气气的。
“瞧,曹操回来了。”
钱老板提醒一声,老贺忙去瞧,果然看见了南星,还有昨天新加入营地的邱辞。这两人怎么在一起了,难道早上是一块出去的。
没听说南星有带帮手呀,难道这个是陶老板?
老贺小步跑过去问:“你去哪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南星顿下步子,看了一眼没有齐人的营地,说:“麻烦老贺你把所有人叫齐,就说,我找到可以让孙媛复活的东西了。”
老贺一愣,有些难以置信,想到马上就要抓住凶手,心中激动,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
邱辞也讶然看她,复活?他来这里之前有仔细调查过,知道这里有人死了,但没想到南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他细细一想,联系种种,突然想到一个极为贴近她身份的猜测——偷命师。
可以为死人从古董身上偷命,为死人续命的一种人。
他一直以为是传闻,没想到竟然可能是真的。
被召集的人听见孙媛会复活,很快就聚在了一起,神情各异。
有的困惑,有的震惊,有的怀疑。
孙媛平时用的梳妆桌已经被搬到了外面,只是用几块木板拼成的桌子,很快就会变成祭台,孙媛将复活在这张桌子上。
众人很有默契地沉默着,大家都是成年人,总觉得南星不至于跑来开这种玩笑。可是死人复活,这怎么可能。孙媛当时的死状,大伙都是亲眼见过的。脑袋都被砸烂了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
钱老板突然干笑起来,说:“怎么,要装神弄鬼把凶手吓出来吗?”
“复活什么的,太可怕了吧。”阿蛋小声说,“南星姐不是警察吗?”
“我也以为是,没想到是个神棍。”钱老板嗤之以鼻,非常不屑,他还以为这个便衣会把凶手找出来,没想到却是个糊弄人的,凶手要真的害怕装神弄鬼的骗术,早就该被吓出来自首了。
孙方一言不发,盯着妹妹用过的桌子,他已经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当初那叫陶老板的人联系上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骗子。但陶老板给他传了几个案子的新闻报道,他才觉得,或许不是假的。
他想亲手杀了凶手,而不是交给警察。这句话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怕说了,大伙会去报警,到时候凶手被带走,他就只能眼巴巴等着审判结果,倒不如亲手替妹妹报仇,反正他不想活了。
蒋正一直倚在门口,时而看看南星,时而看看那桌子,他还记得,这桌子是当初他给阿媛做的。
现在却要用来做祭台,复活阿媛。
南星将饕餮酒盏放在木桌上,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在杯子周围画着符文。她的样子太过认真,导致众人几乎信以为真。钱老板忍不住说:“你到底要怎么复活阿媛,这都21世纪了,少糊弄人了。”
“如果她真的是偷命师,那就不会糊弄人。”邱辞开口说,“你有没有听过南亭凶杀案?台英连环案十光影院案总听过吧?虽然没有正式报道过,但影响这么大,都应该知道里面有个共通点,就是有死人诈尸的传闻,只是官方都否认了。”
钱老板是个走遍江湖也走遍网络与时俱进的人,他当然听过这些。他下意识竟有些相信了,而且主要是他想不出南星要来这么一出的目的。
没有目的,这个仪式就毫无意义了。
“什么是……偷命师?”蒋正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
钱老板皱了皱眉,说:“听说他们可以帮人偷命,也就是帮死人续命,但有交易条件。”
老贺插话说:“简单说,就是阿媛等会就能复活,指认凶手了。”
蒋正讶然,阿蛋也惊讶了:“死人能复活?”
老贺点点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
钱老板突然对惊讶的蒋正嘲讽道:“哟,深爱未婚妻的人为什么是惊讶不是开心啊?”
蒋正朝他瞪眼,满是怒意:“我当然开心,可是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不想失望!”
“哗啦——”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水声,拍进争吵的众人耳中。
“哗啦啦——”
水声荡漾,在渐黑的夜色下,光泽异常显眼。
“瞧那杯子。”
老贺愕然,众人忙往桌上看,那本来干涸的酒杯,竟有水慢慢溢满。
不但有水,还有微微酒香,分明是一杯美酒,在杯里轻轻漾着、漾着,往外溢出,如喷泉涌出,往四面漫开。
围桌而看的人忙躲避涌来的酒,躲不及的,被酒水冲了腿,可脚上却没有一点湿润感,这酒是假象。
月色皎洁,美酒四溢。有个白衣女人,出现在了祭台上。
孙方怔住,众人都怔了神。
——是孙媛。
突然出现的孙媛,让老贺他们受了不小的惊吓。唯有孙方,喉咙瞬间哽咽,颤颤伸手去碰妹妹的脸,可手指直接掠过,除了捞了一掌凉意,什么都没有。他怔然看着这个栩栩如生的幻影,难受得说不出话。
“假的吧……”钱老板大气没有喘,也去碰,手指什么也没捞着。
孙媛赤足坐在桌子上,黑洞洞的双目让她看起来十分诡异。众人紧张盯看,突然孙媛的脑袋转了一圈,吓得老贺他们又往后退。
“投影,一定是投影。”蒋正盯着南星的手,没有任何仪器,桌上除了一个老旧的酒杯,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孙媛张了张嘴,脑袋猛地一转,硬生生扭转了180°,空洞的双眼盯向了站在身后的蒋正。
蒋正骇然不已,惊恐地跟她的“双眼”对视,几乎要陷进那黑洞里。他费尽所有的力气偏头,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钱老板似察觉到了什么,揪住蒋正的领子愤怒道:“是你杀了阿媛!”
“不可能……”孙方怔然,“阿正怎么会是凶手……你们已经要结婚了啊……阿媛那么喜欢你,对你这么好,你怎么会杀阿媛……”
“我没有,我没有杀阿媛。”蒋正奋力甩开钱老板的手,嘶吼起来,“我没有杀她,谁让她跟我闹着玩,跑到山洞里躲着。谁让她说里头有金库,还拉我去看。她为什么不自己独吞,那么多的金子,整个山洞都是……全是金子……”
蒋正疯了般笑了起来,手上像抓了一堆的金子,他瞪着眼盯着,说:“阿媛说要下山告诉你,她什么都想着你这个哥哥,连那么多的钱都要分给你。不可以,我在这里熬了那么多年,淘的金沙只能温饱,我怎么有脸带她回去,再跟爸妈拿钱来结婚。”
“我跟阿媛说,这些钱就留着我们结婚用吧。阿媛不肯,她要告诉你,无论我怎么说,她都要告诉你。可是这里全是淘金客,大家都是狗鼻子,金子会立刻被瓜分完!”
老贺难以置信问:“所以你杀了阿媛?独吞了金子?”
“我没有杀她,是她杀了她自己。”蒋正还在想着那些黄金,像把刀在剜他的心,“我劝住她,早上再下山。可是如果真的到了早上,金子就要被分没了……”
老贺再一次厉声:“所以你杀了阿媛!”
话像敲响的洪钟,震得蒋正抬头盯他,赤红了眼再一次大声反驳:“我没有杀她,是她杀了她自己!”
最受打击的,是孙方。他以为最不可能是凶手的人,却是真正的凶手。他连一滴泪都流不下来了,像眼睛干涸,只剩下疼。
他知道妹妹心里一定更疼,被喜欢的人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了。
“你为什么下这么狠的手……阿媛的头,都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了……你为什么下这么狠的手?”孙方字字含血,是愤怒,是痛心,是不理解。
“她命太硬了……”蒋正摇摇头,“我只砸了两下,可等我出去再回来,她却还没死,我只能……再砸两下……不……四下……十下……”
“你疯了!”老贺厉声,“那是个人啊!”
蒋正没有看老贺,突然死死盯着孙方,充满了怨恨:“你说把我当做好朋友,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找来了偷命师!”
南星看了看已经因为恐惧而疯了的蒋正,如果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也要找机会杀了她?
“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做朋友!阿媛也根本就不爱我!”
老贺忍无可忍冲上去,朝他脸上重重揍了一拳:“他不跟你说,是因为怕告诉了你,你去偷偷跟偷命师做交易!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是凶手!”
蒋正被揍得踉跄后退,听见这句话,乖戾地大笑起来:“谁会替她找偷命师,我才不找!就算凶手不是我,我也不会找!”
承受着巨大痛楚的孙方,被这句话击溃了。他怒不可遏,跟蒋正扭打。阿蛋一瞧,也上前帮忙,钱老板转身回屋,找了根绳子把发疯的蒋正捆上,还不忘抽他两个大耳光子。
孙方突然掏出一把这几天都随身携带的刀子,要朝蒋正的心脏捅。刀子还没戳进他的心窝子,手却被人抓住了。
邱辞眼底神色微沉,说:“杀了他,你也要坐牢。”
钱老板也用力呸了蒋正一口,说:“太便宜他了,他不是要面子吗,那就把他送进警察局,让他身败名裂。”
老贺也忙劝说:“对对,都说一命换一命,你这是一命换两命,不值得。”
但孙方还是没有放下刀子,只要想到妹妹的死状,他就没有办法安心等法院的审判。邱辞见他眼底都是愤怒,根本不听劝阻,他顿了顿,缓声问:“你死了,以后谁给阿媛的坟前除草,谁还会记得阿媛?”
孙方怔住,他沉默良久,才将刀放下,老贺急忙抢了他手里的刀,吓出了一身虚汗。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阿蛋开口说:“赶紧把他送去镇子上的局子里吧,给阿媛姐报仇。”
“孙媛还没有复活。”
听见这话,他们齐齐看向南星,南星眉眼微抬,说:“仪式没有结束,孙媛还没有亲手指证凶手。”
众人全都一愣。
这个点了……他回头往身后的小破屋看。
后面有十七八间小木屋,是以前的淘金客留下的,他和妹妹选了两间,蒋正也选了一间,就在隔壁。
但昨晚蒋正和妹妹没有回来。
他这个做哥哥兼好友的明白,有他在,蒋正和妹妹还是有很多不方便。反正这宝珠山的破房子多,他们隔三差五会去外面住一晚。
对年轻人来说,又新奇又好玩。
孙方打住了思路,什么年轻人,一副老妖怪的口气,他明明也还很年轻,不是年方二八,可好歹是年方二十八,大好青年一个。
他准备先去河床那,然后再去看看昨晚设的陷阱里,有没有捉到点什么野味,打打牙祭。吃了一个月的白面馒头配榨菜,他快要吐了。
逐渐升起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把金光洒满整个宝珠山,远看真的像是金珠闪闪,让人陶醉。
作为一个淘金客,孙方喜欢看见这种明朗的天气,这样淘洗金沙时会更容易看见金子。
五年前一群驴友路过这里,发现了藏满金沙的宝珠山,消息一出,声名鹊起,立刻吸引了大批想发快财的人。无数人涌入宝珠山,安营扎寨,住得差点没关系,吃得差点也没关系,只要有金子,就完全可以填补其余的不足。
他们全都沉迷在淘金的乐趣中,日夜不休。
不断有人来,却没有人走。
山很快被掏空,金子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少,进入第五年,这里已经只剩下十几个淘金客。曾经的辉煌和人山人海的景象已经看不见,只剩下遍布满山临时搭建的小木屋屹立在宝珠山,依旧每日迎朝阳,看日落。
充满了悲凉感。
孙方是第四年带着妹妹来的宝珠山,淘了一年,偶尔会发现金沙,但也不足以让人发横财,只是维持温饱,跟在外面做活比起来,没什么优势。
山沟沟信号差,上个网还得使劲晃手机,跟八十年代家里电视信号不好,使劲晃信号杆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山里蚊虫多,野兽多,到了夏天还有毒蛇爬过。
孙凡就碰见过一回野猪,差点没被野猪的獠牙给拱死,现在腿上还留了一个肉丨洞,想起就心有余悸。
但再苦他也不走,为了钱,更为了找人。
他们兄妹在小时候被人贩子拐了,卖进了山沟里。那户人家本来只想要他一个,但他不肯,妹妹又因为惊吓生病,病恹恹的。人贩子看妹妹快要死了,就来了个“买一个送一”,把妹妹送给了这家人。
当年他五岁,妹妹两岁。
他无数次后悔,不该在那天带妹妹去村口等爸妈回家。奶奶说过年了,爸爸妈妈该到家了。他就牵着妹妹去了村口大道上等他们,路上他还给妹妹买了颗糖,手里又抓了两颗,准备给一年没见的爸妈一人一颗。
快过年了,路过村子大道的破旧客运车一辆又一辆,终于有一辆停了下来,他拉着妹妹探头看。车上下来两个人,却不是爸妈,而是两个男人,捂了他们的嘴就抱上车。
等他醒过来,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买他们的那家人对他很好,对妹妹不好。他每次吃红薯饭都偷偷漏点,背地里给妹妹吃。后来过了几个月,这户人家要把妹妹“送”人,他哭过劝过都没有用,于是在买家来的时候,他挪来梯子,爬上屋顶烟囱,站在上面喊:“你们要是把我妹妹卖了,我就跳下去!”
这户人家就再也没有动过把妹妹卖掉的心思。
后来他上学了,妹妹跟着“妈妈”去地里干活。他小学、中学毕业了,妹妹还是在地里干活。他每次寒暑假回家,都会教妹妹认字,给她说学校里的事。
到他考上大学的时候,家里给妹妹说了门亲事,要把妹妹嫁给一个老瘸子,给他凑学费。他这次没有说什么,家里人都以为他想通了。
开学前几天,村里下起了大雨,孙方半夜带着妹妹逃走了。
逃走的路线,他计划了整整十年。
要从一个偏僻多山的地方跑出来,没有充分的了解,根本不可能,甚至还要躲过村里养的狗。
所以孙方等了几乎一个暑假,他在等大雨,只有大雨能够冲淡狗的嗅觉。但也增加了他们在逃跑时的难度,但如果这次不拼命,以后就没有命可以拼了。
那天全村的人都出动了,带着狗去追人,但暴雨影响了人的视线狗的鼻子,连山路都被冲垮了。
村人无功而返,孙方终于带着妹妹逃了出来。
只是他记不清回家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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