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往事:黑道风云20年系列(共7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孔二狗
四十七、墨者红兵
赵红兵出院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李老棍子去找刘海柱麻烦了。
原来,李老棍子手下的三名得力干将老五、土豆、黄老邪,在过去的一年中被赵红兵和刘海柱等人逐个消灭,或者退隐或者重伤或者死亡,李老棍子的团伙已经接近崩溃。李老棍子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如果再不动手,江湖中将再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生财之路会就此断掉。
李老棍子别无选择,只得以他在江湖中十余年的威望作为赌注,孤注一掷,与刘海柱拼死一战。此战如果得胜,江湖中,李老棍子的名气将会继续响当当。
李老棍子在修车摊找到了刘海柱。刘海柱极其敬业,伤还没好利索,就已经开始在十四中门口修车了。“柱子,干活儿呢?”李老棍子双手揣兜,近视眼镜下的眼睛闪着寒光,但好像没有要打架的意思。
“嗯,啥事儿?”刘海柱放下手中的修车工具,站了起来。
“柱子,咱们俩认识有十来年了吧!恩恩怨怨也不少。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曾是在一个号子里的‘战友’。上次在‘紫月亮’门口打架,你砍了我两刀,我后来找你麻烦了吗?我一直敬你是条汉子,换了别人,我早就去抄他的家了。但砍我的是你,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听说谁砍我两刀就白砍了?也就是你。”李老棍子还说得挺真诚。
“老李,有事说事儿,别净整没用的。”刘海柱知道,李老棍子肯定不是来和他叙旧的。
“这么多年了,你那jb脾气还是没变,好好说两句话你就不会啊?”李老棍子被刘海柱抢白了一句,觉得很没面子。
“我说你有事儿说事儿,你想干啥直接说呗!”
“三扁瓜打死了土豆,你肯定知道吧。”
“知道,咋了?你还想也整死我是咋的?”
“人家土豆的妈这两天成天来找我,人家就这一个儿子,还被三扁瓜打死了,你说人家怎么活?现在三扁瓜也跑了,找谁说理去?”
“三扁瓜杀了人,那归警察管,你找我来说啥?”
“柱子,别扯淡,三扁瓜是你的兄弟,谁不知道?”
“那你到底啥jb意思,你倒是说啊,扯这半天犊子干啥玩意儿?”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小生意不错,手头也有几个钱儿,你的兄弟手头也有几个钱儿,你们一起凑5万块钱,给土豆他妈送去。咱们都是混社会的,这规矩你比我懂吧!”
“你是来‘扎’钱的啊,老李。”刘海柱一听,火气上来了。
“那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那我要是不给呢?”
“那你就去给土豆偿命吧!”李老棍子虽然语气还挺平缓,但能听出明显火了。
“你他妈的一张口就是5万,让人活吗?”其实,刘海柱觉得应该给土豆他妈妈点补偿,但是李老棍子讹诈一样张口就是5万,刘海柱绝对不能给。刘海柱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反正5万,一分钱也不能少。明天下午我在附属医院给黄老邪陪床,你把钱拿过来,顺便也跟老邪聊几句。你说说老邪怎么你了?又被你砍成那样!打狗也得看主人吧!”李老棍子的意思是,让刘海柱去医院送钱的同时,给黄老邪道个歉。
“滚远点!”刘海柱一听李老棍子提到黄老邪,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李老棍子说完,转身就走了。
“滚!”
第二天上午,赵红兵自己一个人去找了刘海柱,小北京被赵红兵留在旅馆看门。
“刘哥,李老棍子找你来了?”
“嗯,跟我‘扎’钱。”
“他怎么说?”
“让我下午去附属医院给他送钱去。”
“那你的意思是?”
“我手头倒是有几个钱,现在基本攒够了开汽修店的钱。但是李老棍子这么讹钱,我凭什么给他?”刘海柱凭着几年的辛苦,此时手头已经有了不少钱。
“嗯,他说没说你要是不给怎么样啊?”
“他说,我不给,他就让我偿命。”
“呵呵,真有意思,他们住在附属医院哪里啊?”
“309。”
“哦,知道了。”
赵红兵问完刘海柱,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刘海柱也觉得很奇怪,以他对赵红兵的了解,赵红兵应该留下来陪他才是啊,怎么这次赵红兵就这么走了?
平时赵红兵都是住在旅馆的,很少回家。但那天他没有回旅馆,直接回了家。到家后,赵红兵从床下翻出了一把五六军刺。这把枪刺是当年在医院里和三虎子恶战时抢来的,他一直没有用过。即使是准备与李老棍子在河边恶战时,他也没掏出来过。
这天,赵红兵终于把这把枪刺拿了出来。作为一个老兵,赵红兵深知这件历史上堪称最恶毒的冷兵器的威力。只要他想杀人,这东西一定能一击致命。在某种条件下,它的威力要超过手枪。
打架从不抄家伙的赵红兵,那天为什么拿起了五六军刺?二狗想,或许在那几天,赵红兵有一些自暴自弃。赵红兵最大的缺点,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闷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他的内心世界有多复杂,可能没有一个人能了解。就算是对小北京,赵红兵也不愿意吐露心事,尤其是说出让别人替他窝心的事。他不曾想象也不敢想象,没有高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的委屈与愤懑需要宣泄。
二狗想,宣泄或许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赵红兵是墨者,是上世纪80年代的墨者。墨者,侠也,上世纪80年代,墨者精神尚存,赵红兵这样的任侠之士不在少数,小北京、李四、刘海柱等都可以称为当代墨者。但到了20世纪90年代,就已经是张岳、李武这样匪气十足的江湖大哥的天下了。
墨家的本质就是以暴易暴。李老棍子是人中败类,赵红兵愿以暴易暴,除之而后快。“除天下之害”,是墨家的立足之本。
赵红兵和刘海柱等人并不像儒家学说所倡导的“君子之交淡如水”,而是兄弟之情烈如火,恰似当地20世纪80年代出产的70度原浆白酒。烈,烧喉,辣,但暖心。这就是墨者,这就是墨者间的友谊。
“死不还踵”、“以自苦为极”是墨家精神的真实写照,赵红兵等人尽皆重义气、轻生死之辈。“治乱世当用墨子,治盛世当用孟子”,上世纪80年代当地的乱世江湖,非墨者不可。
赵红兵知道,刘海柱现在是非常时期。刘海柱凭借其辛勤的汗水,已经即将浇灌出成功的花朵,而在这时,李老棍子却要巧取豪夺。赵红兵作为朋友,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再者说,和李老棍子的恩怨,也有他赵红兵一份。
右手又被土豆打了一喷子的赵红兵,只剩下两个手指头可用,所以,他那天穿了件黑色的长袖衬衫,把枪刺塞进了左手的袖管里。
东北夏天的烈日十分毒辣,总能晒得人接近窒息。但那天,天公作美,下了一整天的细雨。中午,赵红兵缓步走在马路上,呼吸着细雨带来的清新空气,看着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熟悉的一砖一瓦,他面无表情,步伐极慢,一步一步地接近附属医院——那里也是他三姐工作的地方。
或许他的心中,早已全都乱了,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的是高欢还是刘海柱。
中午十二点半,赵红兵走到了附属医院的三楼。从他家到附属医院大概有两公里,他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据说,那天李老棍子带了七八个兄弟,就等着刘海柱上门大战一场。但李老棍子约的是下午,赵红兵中午就过来了。赵红兵到时,病房内只有李老棍子、黄老邪和一个小兄弟。“在敌人没能完成集结之前给予痛击”,这样的战术,赵红兵懂,李老棍子却似乎不懂。
309的门响了,是赵红兵用右手仅剩的两根手指头敲的。
“谁呀?”
没人搭话。
黄老邪的小兄弟走上前去,拉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的门刚刚打开,一把锈迹斑斑的枪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持刀者是个帅哥,一个左手持刀、一脸倦容、面色苍白且毫无表情的帅哥。“你是李老棍子的人吗?”
“是。”
“很好。”
“嗷……”小兄弟的腿上被赵红兵扎了一刀。
东北往事:黑道风云20年系列(共7册) 第44章 入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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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棍子见状冲了上来,手里攥着一把亮晃晃的军匕。
“嗷……”李老棍子的腿上也挨了一刀。
这时听见“嗵”的一声,黄老邪自己拔下输液器,跳楼了。
一个照面下来,李老棍子已自知不敌,再有几个回合,自己光流血也得流死,他也转身上了窗台。赵红兵几步跟上,又从后面刺了他的大腿根一刀。
李老棍子一阵剧痛,也跳了下去。
这时,挨刀的小兄弟站在了另一个窗台上,想向下跳,又好像不敢。
“你不用跳了,我不杀你。”面无表情的赵红兵幽幽地朝他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左手提着那把滴血的五六军刺。事后得知,跳楼的李老棍子摔断了双腿和手腕,而奇人黄老邪却毫发无损。
半小时后,警笛响起,警车赶到。
据说是一个护士报的案,这个护士认识赵红兵的三姐,也认识赵红兵。上世纪80年代,当地混子去医院补刀的事件太多,医院已经成了混子斗殴的主要场所。院长规定,一旦有斗殴,护士必须马上报案,对于警察的问话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将给予处分。
一个小时后,警察去了赵红兵的家和他所经营的旅馆,没能找到人。
这时的赵红兵,正坐在当时市里的最高建筑——14层的市宾馆楼顶上,呆呆地看着从他眼皮下经过的一辆又一辆警车。
他抬起头,呼了口气,看见了远方那座郁郁葱葱的南山,还有那条汹涌澎湃的大江。天下之大,已难有赵红兵容身之所。很快,他将被通缉。
对,赵红兵曾经说过,他活着是为了他的家人、高欢,他眷恋那滔滔的江水和那巍巍的南山。
如今,他已没有了高欢,不再敢去那滔滔的江水边嬉戏,也不再敢踏上那巍巍的南山。
他的一切,都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内失去了。
四十八、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了胸中万千罪恶
赵红兵没有像三扁瓜一样逃进深山老林,他离开市区以后,径直去了距离市区十几公里的一座古寺。他知道,公安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来。这座古寺在新中国成立前香火极盛,但“破四旧”时遭到了破坏,“文革”后虽然重修了,但20世纪80年代很少有市民信仰佛教,所以仍然冷清得很。
他去这座古寺,并不是想出家,而是想清静一下。
赵红兵迈入正殿,一眼望见法相庄严的佛像,他不由自主地在佛像前拜倒,在蒲团之上跪拜良久。
“南无阿弥陀佛。”据说赵红兵一句诵毕,竟泪流满面。赵红兵后来说,他上次流泪,还是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从那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没哭过。
此刻,赵红兵胸中思绪如潮,复员后两年多来的一幕一幕,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两年多以前的那个冬天,那个胸戴大红花的英俊的退伍解放军战士,带着一个三等功荣归故里,几个月后,因一时冲动失去工作;随后,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与二虎、三虎子、路伟等人连番恶斗闯出了名气;认识高欢后和她私奔;为了战友小纪和李老棍子大打出手,确立了江湖地位……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两年多的时间里。
今天,他终于要被通缉了。
以前的他,是这样的乖张暴戾吗?军队培养他学习克敌之术,是让他用来打架斗殴的吗?他对得起父亲的谆谆教诲和复员时胸口的那朵大红花吗?他对得起牺牲在老山的三个同班战友吗?他的三个战友可是为了人民的安定与幸福牺牲的。当然,当年的赵红兵也和他们一样。如今,手中枪刺依然熟悉,但枪刺的刀尖,对准的已经不再是战场上的敌人。
这还是当年在老山前线那个愿为国捐躯,置生死于度外的赵红兵吗?
“去自首!”一个声音在赵红兵胸中呼喊。
赵红兵叩了三个头,转身离去。
赵红兵后来说,那一天,他重获新生。
当天晚上,赵红兵三姐走进自己家小区门口时,看到小区的暗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招手,她看到这个身影,禁不住流下泪来。她了解赵红兵,她知道,她的弟弟是个勇敢的人,是个敢正视现实的人,一定不会逃避的。逃避,只会让人在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三姐。”
“……”赵红兵的三姐小声呜咽着,说不出话。
“姐,我决定去自首。”
“……”赵红兵的三姐还是说不出话,抚摩着赵红兵的脸颊。
“爸还好吧?”
“还好,你回家让爸带你去自首吧!”赵红兵的三姐抽泣着,看着赵红兵的眼睛说。
“我明天晚上回去,明天我还有件事儿要办。”
“快去自首吧,你还有什么事儿要办?”赵红兵的三姐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
“高欢放暑假了,明天早上就应该到家了。我想再看她一眼。”
“你去吧,红兵,我问过你三姐夫了,他说你立过军功,过往也无案底劣迹,量刑时能减刑。再说李老棍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会被重判的。”
“被重判我也要去自首,做了错事总要承担。三姐,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如果高欢来问你,你就说我已经不喜欢她了。你也告诉小申、大伟他们,如果高欢问他们,你让他们也这样回答。”
“你要和高欢分手?”
“难道要让高欢等我出狱?要让人家一个大学生嫁给一个劳改犯?”
“你是好孩子,不是劳改犯。”抚摩着赵红兵脸颊的三姐说完这句话,眼泪又流了下来。“姐,答应我,我走了。”赵红兵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赵红兵的三姐木立良久,她还很难接受弟弟即将成为劳改犯这一事实。就在三年前,弟弟还是她的骄傲,他们全家的骄傲。
第二天清晨,赵红兵出现在高欢家门外约30米的一棵树下,他头戴草帽,遮住了脸。他在静静地等着高欢。他只想再看她一眼,别无奢求。从北京发往这座城市的火车,清晨就该到了。
终于,他远远地看到了高欢。远远望去,以往神采飞扬的高欢似乎有些憔悴,下了7路公交车后,背着书包慢慢地走向家门。她依然清瘦纤弱。一向昂首走路的她,这次低着头踢着小石子,若有所思。赵红兵的一句“欢欢”在嗓子眼儿里打转了无数次,但始终没能喊出。他不敢喊出,他想:如果喊了这一声,或许会耽误高欢一生的幸福。他希望高欢能忘掉自己,甚至能恨他。只有彻底地忘掉他,高欢才会幸福。终于,高欢敲开门进了家,留给了赵红兵一个孤单的背影。据赵红兵后来说,他永远也忘不了高欢的那个背影。那个背影,他曾在未来的4年多中回忆过无数次。随后,赵红兵回家了。全家人都在等着他。他的爸爸、哥哥、三个姐姐,都彻夜未眠,等他回家。赵红兵刚进门,他的哥哥就冲上来给了他一通耳光,至少打了十七八下,才被赵红兵的三个姐姐拉住。“哥,我错了。”赵红兵小声说。赵红兵的哥哥哭了,泪水流过了满是胡楂儿的脸。“红兵,跟我走吧!”一直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的赵爷爷说话了,嗓子有点儿沙哑。
赵红兵没有流泪,跟着他的爸爸和哥哥去了公安局。赵红兵发现,他的爸爸已经老了,步履有些蹒跚。爸爸在他心中,一直是个铁骨铮铮的壮年汉子,那天他发现,其实他的爸爸早已老了。
赵红兵还回忆说,去派出所那天的路上,他还记得街边的收音机里放着《故乡的云》这首歌: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地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哟
别再四处漂泊
踏着沉重的脚步
归乡路是那么漫长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吹来故乡泥土的芬芳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哟
我已厌倦漂泊
我已是满怀疲惫
眼里是酸楚的泪
那故乡的风那故乡的云
为我抹去创痕
我曾经豪情万丈
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那故乡的风那故乡的云
为我抚平创伤
多年以后,赵红兵曾无数次在酒后提到那天去公安局自首的路上他听到的这首歌。他说,那时他想到家乡的风,望着家乡的云,听到“归来吧,归来哟”这句歌词,更加坚定了他回到“党和人民这边来”的信念。大家都评价说:红兵的觉悟就是不一样,难怪能成为大哥。次年,赵红兵被判有期徒刑4年零6个月。二狗记得,赵爷爷曾在赵红兵入狱期间探望过他一次,并且给赵红兵带去了一本书,书的名字是《道德经》。赵爷爷可能希望,赵红兵通过看这本书,消除一些暴戾之气。据说,父子二人对坐了15分钟,两个人加在一起只说了两句话。
“红兵,好自为之。”当时的赵爷爷已经患上了肝癌,但赵红兵尚不知情。“爸,回去让二狗把我的吉他弦松一松,总绷着琴就坏了。”赵红兵故做轻松。赵爷爷笑笑,没有答话。他明白儿子这句话的意思。他明白,这是儿子对他说:“爸,我出去一定好好做人。我热爱生活,我要好好生活。”
赵爷爷的这本《道德经》,最终成了赵红兵受用终生的财富,使其后来每每处于江湖的风口浪尖时,都胜似闲庭信步。关公有半部《春秋》,赵红兵有一部《道德经》。
1990年北京亚运会开幕那天,赵爷爷辞世。葬礼很隆重,但葬礼上没有赵红兵。社会上有人议论说,赵爷爷是被赵红兵气死的。
古典流氓时代就此终结。你可以说那个时代是美好的,你更可以说那个时代是血腥的,但你不得不承认,那个年代有值得怀念的东西。
那个年代太多美好的东西今天已不再有。
有谁还记得1988年的那个由赵红兵、小北京、刘海柱、李四、三扁瓜、黄老邪、李老棍子、陈卫东、赵山河、二虎等一干人组成的江湖吗?
1988年的江湖,是早已被大家遗忘的江湖。为了这个已被市民逐渐遗忘的江湖,二狗写下了篇文章,以纪念那个江湖,纪念那个20年前的别样的江湖。
东北往事:黑道风云20年系列(共7册) 第45章 出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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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赵红兵等人虽然经常打架,但还是讲规矩的。他们绝对不欺负老实人,打架仅在混子之间进行;即使混子间打了架,谈和以后还都是朋友,这是江湖规矩。但20世纪90年代的混子就完全不同了,谁狠谁说了算,就靠欺负人赚钱。
一、又是秋风吹过时
1992年春天,一位年近九十的老人拖着瘦弱且疲惫的身躯踏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这位老人要为共和国奉献出自己的最后一丝热量,他要为改革呐喊,他要为改革助威,他要将当时已经接近停滞的改革再奋力推上一把。很快,这位老人浓重的川音激荡在大江南北的每个角落。
1992年,共和国的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1992年秋,赵红兵出狱。二狗清楚地记得,那天秋雨绵绵,天气有些阴冷,全市的人都忙着储藏大白菜。这一阵秋风吹过时,赵红兵已经28岁了。他在狱中度过了人生中本该最美好的四年。
赵红兵的容貌和四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改变,依然年轻,英气逼人,走路时腰杆笔直。
赵红兵出来后先是仰望了一下天,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是灰蒙蒙的,但是空气很好,不但是清新的空气,还是自由的空气。赵红兵没有回头。据说,走出监狱后回头看的人,很有可能会再次入狱。
狱外,赵红兵的兄弟们早已等候多时。大哥出狱,那是大事儿。
第一个映入赵红兵眼帘的,是一个身穿黑色欧版西装和白色衬衣的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瘦削秀气的青年,正倚在一部崭新的黑色轿车旁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张岳!”赵红兵喊了一声。赵红兵后来回忆说,那天他第一次感觉到,可以痛痛快快地喊一个人的名字是件快事。的确,过去的四年多,他太压抑了。
“红兵!”张岳声音不大,大大的眼睛里却是泪花在打转。
第二个映入赵红兵眼帘的是小北京。小北京正坐在一部破旧的林肯车的车尾上,呆呆地看着赵红兵,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要帮赵红兵提东西的意思。小北京实在太想赵红兵了,这几年赵红兵不在,小北京的语言天赋退步了不少。
“上车,喝酒去!”说话的是刘海柱,他抓起赵红兵手里的包就往自己的那部破车上拉。那天刘海柱戴了个黑色礼帽,山羊胡子依旧,开着一部绿色的“半截子”组装小货车。
赵红兵被刘海柱抓着胳膊,疼得直咧嘴。“红兵,你没看见我啊!”留着“郭富城式”发型的孙大伟骑着一部黑色的摩托车,朝赵红兵喊。看样子孙大伟有些得意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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