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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日春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风荷游月
碧如脸颊流血,疯了似地唤住淼淼:“你回来!贱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淼淼闻言,回头吐了吐舌头,飞快地逃回阁楼内。
碧如的脸实在太吓人了,她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站在珠帘外头小声唤道:“王爷。”
杨复大抵在看书,少顷才回她:“打完了?”
淼淼嗯一声,忍不住抱怨:“您怎么没说那东西打人这么严重,我看到她脸上都流血了,比我可严重得多。”
顿了顿,杨复并不回答她,反而问道:“那你解气吗?”
淼淼嘿嘿一笑,眉弯新月,“解气。”
这不就是了,杨复没再说话。
半刻钟后,淼淼仍旧没走,立在帘后踟蹰犹豫,许久才不确定地问:“王爷早上说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杨复弯唇,故意问道:“什么话?”
他果然忘了!
淼淼失落地看向他,眼含幽怨。她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头纠结地绞成一团,“就是……王爷说了要带我一起回京,这句话……”
但闻阁内低声浅笑,徐徐风来,璎珞珠帘叮咚作响,杨复柔和侧脸若隐若现,清雅飘洒,温润似玉。他唇瓣一启一阖,潺潺流水声淌过耳畔:“一直都作数,后日我们便出发,你回去记得收拾行礼。”
淼淼眸光锃亮,连连颔首:“好!”
云晋斋暂时没什么吩咐的,她便步伐松开地离开,听杨复的话开始收拾行礼。她没什么东西,不外乎几件衣裳和一两样首饰,还有藏在簟褥底下的一钱袋珍珠和玉佩。
*
待淼淼离开后,云晋斋内尚未恢复平静。
杨复唤来仆从,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两句。那仆从应下,到外头跟同伴交代了声,被碧如听见只言片语。便见她眼眶发红,从方才的癫狂到恐慌,亟欲挣脱下人桎梏:“不要,王爷不能这样对我……”
可惜没人听她反抗,不多时院内便传来痛彻心扉的叫声。只响了一声,声音便像被人扼住了似的,再无声息。
杨复阖目,揉了揉眉心。
他最不喜自以为是之人,平日里怎么传揣度臆测他都行。目下他有了软肋,自然不能再认人为所欲为。
*
下人房内,淼淼一件衣裳叠了三五遍,嘴角上翘的弧度怎么都掩不住。
她要到京城去了,听说京城热闹繁荣,能见到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物,更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捧着脸颊喜笑颜开,身子一歪倒进床褥里,埋首在枕头中笑出了声,“我可以去京城啦!”
岑韵一进屋,便听到她自言自语的这句话。先是愣了愣,想到王爷对她的各种特殊待遇,倒也觉得情理之中。“我就说呢,一个人在那傻乐什么。”
岑韵走到一旁点燃油灯,看到她小脸笑意盈盈,不打自招:“王爷说要带我回京城王府,岑韵姐姐,我就要走了!”
两人好歹居住了二十天,全凭岑韵的照顾,淼淼才能在府上得心应手。她对岑韵多的是感激,如今要走了,很有几分不舍。想到或许日后都不能相见,鼻头一阵泛酸,喜悦中夹杂着不舍。
岑韵哎哟一声,弹了弹她的脑门,“你还打算哭不成?我的小祖宗,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王爷肯让你跟去,那必定是极重视你的,你可要争点气,不能再整日浑浑噩噩了!王府不比别院,规矩都比这儿多,去了那里,凡事都得留多个心眼儿。”
言讫仔细一想,好像实在难为了她,便松口无可奈何道:“得了,你还是先讨好王爷吧。”
淼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会的。”
她还想说什么,被岑韵下一句话打断了,“还记得常找你麻烦的碧如吗?她今儿个不知怎么得罪了王爷,脸被毁了不说,还被滚水烫得浑身是伤。听说是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屋里,没法见人呢。”
淼淼咦一声,怎的跟她今天看见的不一样?她只是打了那一巴掌,还不至于毁容吧……况且烫伤又是怎么回事?
见她迷惑,岑韵料想与她无关,摆了摆手作罢:“大抵是哪句话惹得王爷不痛快了,她那人素来口无遮拦,闯祸是迟早的事。”
走到一半忍不住发出感慨:“不过王爷这回下手真是不轻……”
留下淼淼跌坐在床上,支着下巴苦思冥想。
*
后天就走了,趁着最后的机会,淼淼几乎每天都会到湖心亭见卫泠。
卫泠倒没觉得她烦,只是话越来越少。
今日淼淼将发生的事同他说了,气鼓鼓地绘声绘色,“我就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说到后来碧如的下场,她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想害她这么惨的,可是王爷还是严惩了她。”
卫泠这回变成人身坐在树下,他盘着一条腿姿态闲适,神情却一点儿也不轻松。仿佛将淼淼的话咀嚼了千百遍,他才听不出情绪道:“这么说,他是特意为了你,才惩罚的那个丫鬟?”
淼淼偏头眨了眨眼,“这么一说,确实是的。”
卫泠紧盯着她,不知在思考何事。
过了许久才走到她跟前,摊开手心,手中静静躺着一块白璧玉石。玉石中间被凿空了,有一滴殷红血液在中心流淌,艳冶诡异。
“这是什么?”淼淼疑惑出声。
卫泠将拇指大小的石头系在她脖子上,“这是血石,你到京城之后,若想跟我说话,便握着这块石头叫我的名字,我能听到。”





九十日春光 第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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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石顾名思义,里头流淌的那颗血珠,取自卫泠的身上。正因为如此,淼淼拿着它说话时,卫泠在这头才能听见,并回以对话。
淼淼不相信这石头如此神奇,她低头握在手心,学着叫了声:“卫泠卫泠。”
话音刚落便被卫泠狠狠敲了下脑门,“我就在你面前,当然能听到。”
说罢将那块玉石塞入她的衣襟,并认真嘱咐:“京城遥远,你凡事当心。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他滞了滞,改口:“那个王爷应当会替你解决了。”
这个丫头这么单纯好骗,说实话卫泠很不放心。京城鱼龙混杂不说,光是一个四王府,高门深院,足够将她欺负得无从下手。届时若是受了伤害,他不能及时赶到,有谁会为她撑腰?
听淼淼的叙述,杨复待她倒是特殊。只是不知这份特殊,将来能否为她遮风挡雨。
这份担心萦绕心头,他如果给这丫头说了,定会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过去。她一腔热血要追随杨复,目下好不容易得来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他一思考事情就面无表情,淼淼握住他的手,踌躇许久才不确定地问道:“卫泠,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卫泠能变成人,反正他也去过很多地方,这次去京城就当散散心了,陪着她一起不好吗?
她以前不敢说,是怕卫泠觉得她得寸进尺。因为杨复的事,她已经麻烦他很多了,如今却还要他时刻陪着自己,她也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所以淼淼一直没开口,希冀卫泠自己提出来……但是她后天就走了,他居然给了她一块石头,他是打定主意要留在别院了?
淼淼低着头,声如蚊讷:“你以前不是也说想去京城,我们可以一块去……”
纤密睫羽一颤一颤,像乱花丛中振翅翩跹的蝴蝶,迷乱一园春.色。她眼里的期盼表露无遗,因为不想使他为难,是以眨了眨水眸,不让他看见。
卫泠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直至许久:“六水,我已经不想去了。”
他拒绝得如此果断,让淼淼霎时无话,抬头惊慌无助,磕磕巴巴地劝说:“可是你说……你以前说要带我去京城很多地方看看,那时候我不能跟你一起去,现在能了,为什么你不想去了呢?”
因为着急,她说话很有些语无伦次,手指头只攒着他一点布料,仰头着急地询问他。
卫泠偏过头去,“你现在模样太丑,带出去我嫌丢人。”
“……”
这真是致命一击,淼淼噤声,眼神渐次转为哀怨,默默地哦一声再不说话。
想了想仍旧觉得不忿,她哼一声解释:“我每天都用你给的药膏,现在脸上漂亮多了!”
卫泠不客气地扬眉,略带嘲讽:“谁说的?”
淼淼骄傲地挺胸:“岑韵姐姐说的!”
小丫鬟生得瘦弱,身段自然不如淼淼自个儿的玲珑有致,胸脯再怎么挺都不傲人,倒像是两个才出炉的小包子。
卫泠懒得再打击她,纵身跃入水中,不多时再露出上半身,已然变回鲛人模样。常年居住水底的缘故,使得他皮肤较常人白皙,五官精致细腻,眉峰上扬,带着凌厉倨傲的气势。他说:“我走了,你早些回去,省得惹人起疑。”
淼淼被水花溅了一身,闻声放下挡在脸前的手臂,不高兴地点点头,“嗯。”
卫泠踅身,忽而停住,缓声:“明日若是无事,你就不用来了。”
说罢,他俯身潜入水中,黑鳞鱼尾在水下折射出晶莹沉寂的光芒,灵活地向水底蜿蜒而去。
淼淼失神地站在岸边,盯着卫泠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卫泠真的不跟她一起去京城,以后,她就要一个人生活了。那一瞬间,好似失去了他一般,她难过地蹲在湖岸,隔着衣裳紧紧握着他给的血石。
*
乐山乐水回来之后,别院便开始着手四王回京一事。同来时不一样,这回阖府上下井然有序,全无彼时手忙脚乱。
从别院到京城有好几天路程,若是乘水路会更加快。因要赶在元月十五之前回去,是以杨复吩咐下去,一律改乘水路,行礼从简。他来时只带了乐山乐水两名仆从,回去时多了个小丫鬟,统共四个人,并不算多。
乐山乐水听闻王爷的打算后,互看一眼,各不说话。
王爷一直待淼淼很特别,再加上雪山上她救了王爷一命,这次带回王府实属意料之中,是以两人皆心领神会。不过别院难免有人眼红,能得王爷青睐,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为何偏偏是这个笨手笨脚的丫鬟?
嫉妒归嫉妒,却又没人胆敢招惹淼淼。她现在是王爷跟前的红人,稍微说她们一两句坏话,下场都不会好看。
淼淼自然不知其他丫鬟对她的看法,明日就要出发了,她得赶在今天之前将书阁里的书整理清楚。上回杨复让她分门别类摆放,从华峪山回来一直拖到现在,再不整理便没时间了。
她忙碌地穿梭在各个书架中,对着上头的字符头昏脑涨,一个都不认识。况且她正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昨日卫泠离去的身影。
他叫她今日不去找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想见到她了吗,是不是她哪句话惹他不高兴?
淼淼一阵胡思乱想,手里的书册摆得乱七八糟,毫无规矩可言。她懊恼地叹一口气,王爷给她指派这个工作真个难为她,就不能找个识字的来吗?
楼外传来人声,乐山乐水在院内守候,杨复步入书阁。
本欲挑选几本卷宗回程阅读,未料想转过一道镂空插屏,便见一个小丫鬟呆愣愣地立在架子旁,抿唇惭愧地看向他。
杨复脚步一顿,扫一眼她怀里抱着的书册,“淼淼,你怎会在此?”
上回说要收拾书阁,是好些天前的事了,他不记得是正常的。可苦了淼淼,天不亮就跑过来,一个人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王爷说找书很困难,让我把这里的书重新归类摆放……可是王爷,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分……”
杨复哂笑,若不是她提起,他早已忘了。
他曾说过回来教她,不过目下没时间了,“待回京城后,本王再教你识字。”
言讫走上前去,从淼淼手中拿出一本书,书面以狂草写着几个大字,难怪她一脸苦相,大概觉着跟鬼画符无疑。这本书属于瓷器鉴赏一类,应当放在淼淼头顶的架子上,杨复一手撑着戗金朱漆书架,一手越过她摆放原处。
他清湛的声音响在头顶:“若实在麻烦,就让旁人整理,不必勉强自己。”
周围被他的气息包围,淼淼屏住呼吸,连都都不敢乱动。入目是他藏蓝四合如意团云长袍,鼻尖几乎能摩擦到他的衣料,呼吸之间尽是清冽气味。淼淼脸颊腾地通红,心跳骤然加快,僵硬地抬头,只能看到他弧度优美的下颔。
偏偏杨复此时低头,对上淼淼水光潋滟的双眸,他微怔,却没有移动分毫。
阁楼深处光线暗昧,又被一排排书架挡住光阴,只有薄弱的阳光投影在两人脚边。一时间悄无声息,静得能听见心跳声。淼淼被困在书架和杨复之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越来越近的声息。
手脚都似软化了一般,淼淼一动不能动,瞠圆双目,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
杨复与她面对面,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倏尔弯唇,在淼淼颊畔拭了拭,“为何这么看我,我很可怕吗?”
淼淼拨浪鼓似地摇头,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却有带着那么点儿失望,“王爷一点也不可怕。”
杨复直起身,将她怀里的书一本本放回书架上,整整齐齐摆列清楚,顺道还将她方才弄乱的重新整理了遍。“其他的你不必管了,本王会让他人打理。明日要带的行李准备好了吗?”
再留在他身边说不定会窒息,淼淼迅速躲到一旁,深吸一口气:“收拾妥当了,多谢王爷关心。”
杨复若有所地嗯一声,忽而想到:“明日我们乘船回京,你可有异议?”
淼淼没坐过船:“能看见水吗?”
杨复含笑:“自然能。”
她笑眯眯地:“那就好啦,一切由王爷决定。”
能尝试新鲜事物,她一下子情绪高涨起来,一扫方才恼人之意。
*
辗转一夜,终于到了第二天清晨。
淼淼依照卫泠的话,昨天并未找过他。然而躺在床上握着玉石,想试着叫他的名字,但却十分犹豫。这时候他早该休息了,还是不打扰他了。
淼淼早早地来到正堂,杨复却已然在此等候,此时不过卯初,他来的太早了些。
一行人集聚完毕,便前往院门口准备出发。淼淼跟岑韵走在后头,互相依依不舍地话别。
淼淼傻归傻,到底知道这段时间多亏了岑韵照料,否则哪能过得这般顺风顺水。她攀着岑韵肩头哽咽,“岑韵姐姐,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岑韵不知她此话何意,握着她肩膀叮咛:“说什么傻话,到了京城就要好好生活,人往高处走,这点道理你应当懂得。若是出了什么困难便写信给我,我若是能帮你,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淼淼使劲点了两下头,还想说什么,那边乐山已经在催促了:“再不过来,可就不能及时赶到码头了。”
岑韵将行囊递给她,在她后背轻推一把:“快去吧。”
淼淼向前两步,回头眷恋地看一眼别院。目光穿透朱漆大门,一直抵达后院湖心亭,那里是她住了十来年的地方,还有她最熟悉的人,如今她要走了,可是卫泠去不能来送她。
收拾心情,淼淼快步跑到车辇跟前,小脸全然看不出方才低落,“乐山大哥,让你久等了!”
乐山点点头,“上车吧。”
她牵裙踩着脚凳上车,打帘进入车厢,杨复睇向她,“舍不得?”
淼淼选了个角落坐正,觍颜一笑:“嗯。”
到底是心情不好,她不如平常话多。车厢罕见的沉默,淼淼低垂着小脑袋,随着车辇行走一摇一摆。
杨复情不自禁看去,哪知这小丫鬟正睡得迷迷瞪瞪。
*
半个时辰后抵达码头,恰巧赶上福船停靠在岸。乐山乐水将行囊搬下车辇,再命车夫将马车驶回别院。
甫一下车,淼淼便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巍峨大船,檀口微张,惊叹不已。福船统共有四层,高大如楼,船身浮雕水纹,船帆扬起,像振翅翱翔的鹰隼。她站在地上仰望,几乎看不到船头,可见其壮阔。
跟在杨复身后登穴梯入船,船上视野更加宽阔,举目四望,天地衔接一处,渺渺茫茫,景致磅礴瑰丽。淼淼从见到福船的那一刻起,心情便雀跃振奋,像终于逃脱牢笼的鸟儿,一刻都闲不住。
她以手支棚,眺望远处:“原来外头的水这么美!”
难怪卫泠总喜欢到外面来,两相对比,湖心亭那一方小小天地确实过于拘泥。运河宽阔望不到尽头,无边无际地像远处伸展,若不是有人在,淼淼或许会忍不住跳入水中,畅游一番。
他们四人共三间房,乐山乐水共住一间,均在第三层东边客房。
室内铺设整齐,只是地方略微狭隘。淼淼将行礼放到床头,来不及整理便走出门外,她方才还没看够,这会儿想趁着多看几眼,回去还能向卫泠炫耀。
客船上有许多人,穿着打扮各不相同,多为商贾人家,也有妇孺老者。淼淼避开人群,试图找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她走下楼梯,趁人不备来到船舱中。
淼淼手中握着玉石,小声地唤道:“卫泠……”
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她再叫:“卫泠,卫泠。”
身后传来清浅脚步声,带着些怠惰:“叫我做什么?”




九十日春光 第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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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声音响在狭窄的船舱中,仿佛就在耳边,淼淼握着血石左看右看,这东西也太逼真了一些。
她试着又问:“卫泠,你在哪里?”
卫泠的声音传来,这回更加清晰真实了:“在你身后。”
淼淼吃惊地转身,果见卫泠斜倚着木梯,抱臂立于几步开外。他身穿玄色长袍,深沉的颜色与环境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半光洁的侧颜,眼睑微敛,表情晦暗难辨。
他真的来了!
淼淼瞬间从惊讶转为欢喜,扑上前紧紧抓住他的双手,生怕他还会跑掉,“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跟我一起去京城吗,你什么时候到船上的?”
她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卫泠微微勾起唇瓣,“你不希望我来?”
“希望希望!”淼淼点头如捣蒜,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到真实感。
那天他们称得上不欢而散,淼淼在心里做好了孤身上路的准备,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同他道别。未料想竟然能在船上遇见他,并且他要跟自己一道去京城,再没有比这更惊喜的事了!
她颇圆满,追着卫泠不住发问:“你住在哪个房间?你是怎么上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卫泠眉心深蹙:“一个一个问。”
淼淼听话地捡了最要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卫泠示意她看自己的脖颈,“你身上带着我的血石,无论身在何处,我都能知道。”
难怪自己躲到这儿来他都知道,淼淼神奇地端详白璧玉石,放在阳光下观看,通透无暇。原来这东西还有此等用途,她宝贝地收藏在衣襟中,末了想起来担心:“那你住在哪个房间,你该不是偷偷上船的吧?”
卫泠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当然不是,我就住在三层走廊尽头。”
木梯上忽然下来一人,穿着粗布短褐,像是船上的帮工,见着船舱里的人很是诧异。这里不是旁人随意进出的地方,他竖起眉毛:“你们是何人?到底下来做什么,走走走,都上去!”
一壁说着一壁轰赶他们,淼淼见状牵着卫泠一溜烟地跑了,陈旧的木梯被踩得咯吱作响。
待回到甲板上,头顶是融融日光,这会儿是吃饭时间,大家都到一层大堂用膳,或是回自个儿屋里解决了,外头并无多少人在。淼淼也该回房间去,她松开卫泠的手,“我该回去了,否则王爷要起疑的,一会儿再去找你。”
孰知卫泠反握住她的手,“一会儿是多久?”
淼淼认真想了想,她尚未收拾房间,还要贴身服侍杨复,时间并不宽裕,“怎么也得两三个时辰吧。”
似是察觉自己反常,卫泠将她松开,“知道了,走吧。”
淼淼往前走了两步,忽而想起一事,嘚嘚地跑回他身边,“坐船是不是要收银钱?”
这丫头就爱一惊一乍的,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卫泠乜她一眼:“自然。”
淼淼不可思议地将卫泠看了又看,末了试图在他身上乱摸一通,“可是你哪来的银钱?”
卫泠一僵,及时擒住她柔荑,“你忘了上回在我面前掉泪?那颗珠子价值连城。”
分明是不同的脸,两个人的模样千差万别,但是淼淼柔软的指腹触到他身上,好似有蚁虫在心头啃噬一般,依然会让他无能为力。
淼淼恍然:“你拿去换钱了?”
卫泠不置可否。
其实他并没有这么做,那颗珍珠好端端地躺在他钱囊中,只是若不这么说,她势必要刨根问底的。卫泠不想多做解释,索性便让她误会了。
淼淼不说话,思量许久老实交代:“其实我也有一袋珠子,你何时缺钱了就来找我……”
卫泠眉峰低压:“一袋?你为他哭了多少回?”
以前在水里的时候,淼淼不是个爱哭鬼。她每天活得无忧无虑,别提多么自在,即便喜欢上杨复之后,最多是远远地看着,并未懂得情爱苦涩的滋味。唯一一次哭,还是几年前被卫泠吓哭的。
彼时他久出未归,淼淼还当他把自己抛弃了,等了又等都不见卫泠回来。后来湖底的水被染成红色,卫泠身上受了伤,肩膀还在不断地流血。淼淼吓坏了,委屈加担心涌上心头,她眨巴眨巴双眼委屈地哭起来,一颗颗珍珠滚落在地。那也是她头一回看到卫泠手足无措的样子,最后还是卫泠哄着,她才渐渐收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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