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残地缺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深藏未出韬
赵县令用碗盖刮着茶叶末,边偷眼打量陆恒。
不知怎的,这个面上带着恬淡笑容的年轻人身上有股令人生畏的气质。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要数那把四尺有余的长剑。
赵县令忽然想起一个传说,他开口问道:“敢问陆公子的武功师承何派”
陆恒淡淡一笑:“自学。”
赵县令仍不甘心,追问道:“那可否告知这把长剑的来历”
“捡的。”
气氛顿时尴尬极了。有些人生来便具有某种极高的天赋,就是可以在任何时候把天聊死。无疑陆恒就是这种人。
但好在赵县令却很擅长把天聊活,他哈哈一笑:“陆公子,非是赵某冒犯阁下,只是我听说您对甜水村的案子很感兴趣,故此冒昧发问。还请见谅。”
陆恒点点头道:“无妨,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查案。”
赵县令听了并不吃惊,而是说道:“其实我早该猜到阁下的身份。您不愿告知姓名,想来是受了上峰的吩咐吧”
陆恒一笑,不置可否。
赵县令继续道:“再加上如此强劲的武功,恐怕必是五品以上武官。我猜得不错,我们县果然引起上头的重视了——但不是因为政绩,而是因为凶案。唉……真是惭愧得很呐。”
陆恒道:“这有什么,出了案子又不是你们的错。”
赵县令道:“陆公子,你不明白,不管是谁的责任,在上面的人看来就是我这个县令失职……”
他压低声音,悄悄说道:“若是陆公子肯替兄弟美言几句,那在下……呵呵,不说了,您懂的!”
陆恒明白他这是行贿,但也不点破,笑道:“好说,好说。”
赵县令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精神一振,心想:“我刚才就觉得此人能帮上忙,看来果然不假。这段时间我可要将他巴结好,以后对我升迁那是大有裨益。”笔趣阁k
但不料陆恒的话锋一转道:“赵大人,我听说你查案不成,却想把罪名安在银铃公主一伙人身上,可有这事吗”
赵县令一惊:“谁和你说的”
陆恒笑而不答。
赵县令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叹气道:“是我那宝贝妹妹告诉阁下的吧很可惜,她说的话你一句都不可以相信。”
巧了,和赵浣嘱咐的一模一样。
“哦赵大人何出此言”陆恒问道。
赵县令轻轻敲了敲太阳穴:“那丫头有病,她这里坏掉了。”
他看了看陆恒,完全没有相信的样子,便继续说道:“我来猜猜看,她是不是还说我害死了亲生父亲,早晚要找我报仇之类的话”
陆恒道:“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赵县令叹了口气:“陆公子,尽管我妹妹看上去很正常,但的确有些疯癫。
家父辞世时她还年幼,所以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总以为是我做了手脚。但你知道吗,鄙人虽才疏学浅,但惟有孝道那是众人皆知啊。
家严见背后,乡里推举我为孝廉,得到了主考官的认可,所以我未经考试便成了秀才。
您说说,我平日里若是有半点不端之处能评上这个秀才吗一个循规蹈矩的读书人会突然发狠杀掉生父您也是懂查案的人,这样的案子您可曾听说过一例”
陆恒道:“你的意思是赵浣诬陷”
“那倒也谈不上。”赵大人摆了摆手“其实我这个做兄长的见妹妹如此,心中属实非常难受。
那场火灾之后她大病一场,康复后就说拥有了一种神奇的能力,可以将自己的灵魂带入别人的角色,以别人的视角去看、听和思考。
说来可笑,这简直跟萨满教的跳大神一样。我赵氏历来以诗书传家,却不幸出了个笃信戎神的人,实在是悲哀。
后来,我妹妹要用这种能力查案。还真别说,她果然抓住了几个毛贼。”
陆恒道:“这不是证明了她的方法有效吗”
赵县令摇摇头:“恰恰相反。我一时糊涂,为了哄她开心,派出全县最有经验的捕快。本来不过几个偷鸡摸狗之辈,他们不是手到擒来吗
但恰恰是那次行动助长了阿浣的疯病,让她越来越陷入自己的世界里。这么说来,我……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有责任!”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所讲的,只是想象而已”陆恒问道。
赵大人点点头:“不错。事实上,她每次一见到陌生人就会讲那个故事,我们县已经没人相信她了。这回好不容易遇见您,可不是得说个够吗。”
陆恒道:“好。那么找银铃公主顶罪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县令道:“陆公子,银铃公主和甜水村一案本是两件事。但本县却是全都要办。
因此我想出个办法:即有意中伤银铃公主一伙儿人,引他们出面,然后将其一网打尽。事实也证明了这个计策是可行的。哼,要不是这场大雾,我们几百军兵已经将他们尽数歼灭了。”
陆恒道:“赵大人,实不相瞒,我的确是奉宗主的命令而来……”
当然,陆恒没有撒谎,毕竟能命令他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赵县令却心中一喜,猜想果然没错,这人既然由宗主直接调动,说一句话抵得上旁人的一万句,能不能升官发财全在他只言片语之间。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问道:“却不知陆大人可有宗主的信物”
不知不觉中,他已将陆恒由“公子”升格为“大人”。
陆恒从身上摸出块玉牌在他眼前一晃,赵县令顿时汗流浃背。
这是有如宗主亲临的白虎牌,拿着它便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不受百官节制。这样的待遇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他失声道:“下官不知大人……”
陆恒一笑道:“不要叫我大人,还叫我陆公子便好。”
赵县令嗫嚅道:“是,是。”
陆恒道:“我只是来查案的,别声张。现在你把所有关于甜水村一案的调查结果都告诉我,不可有半点遗漏。”
赵县令吸了口气道:“禀大人,其实下官已经锁定了案犯。”
“哦”这倒是有些出乎陆恒的意料,他问道:“凶犯是何人……或者说是什么动物”
“大人,动物只是障眼法。这是一名出没在本县的连环杀手,被百姓唤作‘羊头鬼’。”
“羊头鬼”
“嗯。此贼来去如风,作案时总是戴着一副山羊面具。有百姓偶然撞见过他作案时,嘴里还发出咩咩的叫声,极为瘆人。所以得了如此称呼。”
“他平时都用什么武器作案”陆恒问道。
赵县令脸上现出害怕的神色:“两把带钩的小刀。”
第176章 迷雾重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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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不对。”陆恒摇了摇头。“与村民身上的伤口不符。”
“陆大人,想造成那种伤口有很多种办法。”赵县令道。“可以用特殊的手法模拟,或干脆让几头猛犬去撕咬都可以达到一样的效果。因此这并不能成为判定凶犯标准。重要的是行为模式。”
“行为模式”陆恒奇道。
赵县令点点头:“是的。如我所说,‘羊头鬼’是个连环杀手,手底下已经有几十条人命。这个贼人的特点是特别凶残、特别冷血,而且有种近乎扭曲的道德洁癖。过去他下手的人都或多或少犯有罪行……”
“可那些村民都是无辜的。有道德洁癖之人会把他们都杀掉吗”陆恒问道。
“会的,陆大人。”赵县令打了个寒噤“越是那种人越会做出残暴的事。他们是疯子,道德观和你我完全不同。咱们认为伤害别人的生命是罪大恶极之事,他们也许认为根本没什么。
咱们没法知道疯子是怎么想的,哪天要是知道了,离疯子也就不远了。
这个‘羊头鬼’一定是受了某种刺激,或得到了某些启示。若咱们能从这一方面入手……”
这时忽然外面响起脚步,赵县令立刻停住话头,警惕的问道:“谁”
“老爷,是我!”只听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夫人请您和这位陆爷去用膳!”原来是赵县令的小厮。
“哦,知道了。你告诉夫人我们马上到。”
“是。”小厮一施礼,便要退下去。
这时赵县令却一挥袍袖喝道:“回来!”
小厮一愣:“老爷还有何吩咐”
“不知道给陆大……公子行礼吗没规矩!”
陆恒淡淡一笑道:“算了,赵大人,咱们这就走吧。”
赵县令唯有在谈论工作时才会显出果决坚毅的神色,现在的他一脸谄媚,和方才判若两人。
他躬身道:“还请陆公子先行。”陆恒也不客气,在赵县令的指引下跨院。
凉亭中早摆下一桌丰盛的筵席。
此时暑气尽去,凉风渐起。四周红烛摇曳,银盘生辉,比之豪门夜宴另有一番意趣。
赵县令忙不迭的将陆恒请到上座,席间作陪的还有什么蒋三太爷、冯大老板,总之都是本地乡绅。陆恒反正也记不住这许多名字,听了只是一笑,再无应酬的言语。
这时,各类菜肴流水般摆上桌来,几个歌儿舞女弹起琵琶,吹着笛子唱道:“昔年曾向五陵游,子夜清歌月满楼。
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
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
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
其声呜呜咽咽,诉不尽幽怨婉转之意。
陆恒一时听入了神,不觉问道:“这是什么乐器我以前从没听过。”
赵县令抱拳道:“回陆公子,此乃‘羌笛’,为羌人所特有。李太白的诗曰:‘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说的便是它。”
陆恒默然片刻,说道:“世上怎会有如此悲伤的乐器。”
赵县令饮了杯酒道:“羌人本是炎帝别部,但被封在苦寒之地,又常被当作夷狄,自然牢骚满腹,连音乐也哭哭啼啼的。陆公子若是不喜欢,下官便给您换了去。”
陆恒却摇摇头:“不,我很喜欢听。”
这时忽有一阵幽幽的暗香,两名女子款动脚步,盈盈朝席间走来。
左手边那女子绝代风华,光芒让人不敢逼视,自然是赵县令的夫人;而另一名虽气度稍逊,但美貌却不输于赵夫人,而那种少女特有的青涩则更让人痴迷,却不知是何人。
两女来到陆恒身边,下拜道:“见过陆公子。”
陆恒一笑,对那年轻女子道:“赵浣,想不到你这么好看。”
原来赵夫人身边这位便是先前如假小子一般的赵浣。
赵浣听他这样说,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仿佛云霞初开,轻声道:“小女子蒙恩公搭救,未曾言谢,先饮一杯聊表寸心!”
说罢端起一杯酒掩口饮尽。
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赵浣的脸色仿佛更加红艳,显得娇羞无俦。
她敬过一杯酒后便随夫人退下,并不列席。
赵县令心道:阿浣平日从不这么忸怩,怎么一见这位陆公子便摆出小女人的姿态来莫非对此人有意思不成……
于是他心中思量片刻,试探性的道:“哈哈,大家喝酒!唔……不知陆公子可曾娶亲呀”
“没有。”陆恒答道。
“哎呀!”赵县令做出略显担忧的神态道“恕下官直言,您这岁数也算不小了。是因为什么事把娶亲给耽误了不成”
陆恒一笑:“太忙而已。”有缘书吧
赵县令左右瞧瞧,众人都在推杯换盏,便凑到陆恒身旁道:“陆公子,您瞧舍妹如何”
“很好。”
“那下官便说几句不该说的话,您可别介意呀。我这小妹其实姿色、人品都不错,除了有时脑子偶尔犯糊涂外也没什么毛病。我向您保证,她这疯病只针对我一个人,于旁人却是秋毫无犯。
我见您和她似乎颇为投缘,不如……”
陆恒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按住他的手腕道:“赵大人,先查案,把案子查清楚最要紧。”
赵县令额头上立即渗出几滴汗,连声道:“是,是,是!案子要紧,案子要紧……”
他心中十分疑惑,不明白这位陆公子对自己的妹妹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意。
夜深了,筵席早已散去,陆恒也休息了。
但他躺在床上,眼睛却直直的望向黑暗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陆恒把目光从天花板移到房门上,门外有人。她的脚步虽轻,但怎能瞒得过陆恒的耳朵
只听这人轻声唤道:“陆公子,陆公子……”
陆恒道:“进来吧,我没睡。”
那人一愣,低声道:“唔……”
陆恒笑了笑:“没事,我穿着衣服呢。”
那人仍是忸怩了半天才转身进来,原来是赵浣。即使隔着一片漆黑,陆恒仿佛都能看到她脸蛋儿上红彤彤的色。
陆恒道:“你等下,我去掌灯。”
“别!”赵浣轻声阻止道“别让我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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