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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时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睡觉会变白
……
褚青原本穿了件黑色的高领衫。北野武认为太有型,不符合吊丝姿态,现给找了件灰不拉几的衬衣,还大了半号,套身上又皱又垮。
特么的还是很有型,老头一下就怒了,报复性的拎了条能养金鱼的肥腿裤……好吧。
待准备就绪,北野武勉强划拉了块地方,戳了张导演椅,舒舒服服的一靠。
接着场记一打板:“a!”
“噗!”
褚青差点喷了,这种明明卷不了舌头,又硬要往起卷的发音,着实太古怪了,丫瞬间对自己的英文水准有了信心。
这段戏,是讲直奎在家里听偶像的歌,连蹦带跳的,非常简单,没台词,约莫三十秒的长度。
紧跟着打板声,他戴上耳机,使劲摇晃着肩膀,表情开心,还带点享受的样子。
“咔!”
仅仅五秒钟,北野武就喊了停。
褚青转头看着导演,人家压根不理他,把阳子叫到身边,哇啦哇啦的指点了几句。
“先生说您不要那么兴奋。”
“ok!”他了解。
“重来!”
“a!”
他稍微收敛,由开心的层次low到了轻松愉悦,展开胳膊,举起,放下。
“咔!”
这次挺了十秒,再次喊停。
“先生说您不够感染力。”阳子继续刺激。
“呃,好,我再试试。”
“重来!”
“a!”
他自己想了想,觉得是妹子表述不清,我夸张,你让我收,我收了,你又说我感染力不足。
所以他干脆折中了一下,还加了点小变化,先是神情疲倦,然后慢慢放松,随着身体动作,逐渐舒缓,最后面露微笑。
“咔!”
“先生说您,说您的感觉还是不对。”妹子也很纠结。
“咝!”
褚青妥妥郁闷了,他百分百确定,北野武讲的一些要点,她没转达过来。
并非故意,而是翻译的习惯问题,阳子不懂一个演员真正需要的东西,只能叙述句子的大概意思。
而老头那边,估计也察觉到了,俩人不约而同的示意休息,凑到一块交流。
“我讲词,你听着。”老头直接道。
他可不想唠唠叨叨的一大堆,阳子唠唠叨叨的一大堆,对方再唠唠叨叨的一大堆,忒麻烦,还有误差。
俩人面对面的席地而坐,屁股底下的榻榻米散着老旧的尘埃味,北野武盯着他,道:“爱*欲?”
褚青摇头,反问道:“喜欢?”
北野武亦摇头,道:“幻想?”
褚青否定,道:“占有?”
北野武亦否定,道:“迷茫?”
“寄托?”
“卑微?”
“自弃?”
“无趣?”
……
全剧组都很茫然,知道他们在说戏,但这种一来一往,一词一对,一对一pass的形式,让大家特发傻。
阳子跪坐于俩人之间,左边两字,右边两字,自己居中两字,三人似循环成一个小圈子,奇妙的气息在其中缓缓流动,愈来愈热,烤灼的全身都忍不住颤栗。
她以前做商务方面的工作,来事务所才半年多,完全为了迎合狂粉男友的喜好,自己对这个行当却不太感兴趣。
而此刻,所谓电影,所谓导演,所谓演员,所谓电影精神,从未如此的清晰准确。
那两位沟通了好久,没有让双方都满意的答案。
北野武紧抿着嘴,偏头思索,那僵着的半边脸,显得略微恐怖,过了半响,他猛地拍了下巴掌,道了一个词:
“孤独!”
“啧!就是孤独!”
褚青毛孔顿开,也拍了下手,大声赞道。
不管怎样,双方的意见交流成功,各自起身,回到位置,蒙圈的众人才醒过神,一阵忙乱。
“一场一镜四次!”
“a!”
摄影机的机位特古怪,拍出的画面很偏,在两扇拉门的中间,敞开不宽不窄的一道缝隙,缝隙里,是跳着舞的褚青。
而背面的墙上,贴着深田恭子的大海报。
他闭目,摇头,脚踩着松韧的榻榻米,或挥舞拳头,或弯腰旋转,或扭着屁股左右摆动,耳机里响着深田小姐的歌:
“他们说,女孩恋爱时会变漂亮……”
“他们说,你会害羞的,你肯定会害羞。但当你恋爱时,你的眼睛会闪光。眉目传情,那就是爱情的开始……”
褚青的动作幅度非常大,节奏迅速,但他不快乐,也不自由,更不松弛,只是面无表情,肢体**的跳舞。
他的生活,就像那两扇窄门,夹着逼仄,无趣,阴暗无光,即便挂了都不会觉得遗憾:
哎,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哎,我还有梦想没实现!
哎,我还有人没来得及告别!
他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如黑寂的海水,沉重,且充满悲伤。
北野武,阳子,所有人都盯着他,他跳的越强烈,那种压抑感就越大,砰砰的刺触着自己的心脏,而因为这种刺触,又变得愈加鼓噪。
孤单,大抵是一个人的狂欢,从鼓噪到冰冷,从冰冷到寂寞,而后,寂寞至死。(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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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时代 第二百六十三章 碧色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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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青端坐案前,盯着桌子上的偶像海报,眼睛眯着,透出细细的光。
摄影机架在对面,给了个大特写,因为他稍低着头,看不清全脸,屋子里的昏灯衬着他的面部轮廓,似漂浮着暗暗的压抑感,居然有些古怪的恐怖气氛。
他合了下眼睛,随即睁开,目光安静。
自己一无所有,根本没什么不舍,而深田小姐是他唯一的期待,宁愿自己的世界变为黑暗,亦不愿她失去色彩。
此刻,他记住了偶像最美好的样子,然后慢慢的拿起美工刀……那种像伸筷子夹菜般的悠然姿态,吓得摄影师差点叫了出来,以为他真要自戳双目。
“咔!”
“ok!ok!”
北野武喊了停,一如既往的满意。
这是俩人合作的第三天,老头已经把褚青吃得透透的了,这样子的演员让他感到新鲜和惊喜,完全不同于国内的那批人。
话说日本演员在拍戏时,为了增强感染力,通常会借鉴舞台剧的技巧,语气神态肢体动作都非常夸张,甚至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不用动脑筋揣摩的表演模式,并为大量演员所熟用。
因为他们研修表演或自学时,往往会参考能剧歌舞伎等传统戏剧风格,对行业的理解类似于中国古典戏剧,即:视觉审美要求极严,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段台词都要做到精短,准确。
再加上本土的剧场演出极为繁盛。无数小演员在其中摸爬滚打,所以直至今天,日本人还是习惯用那种夸张的处理方式,去诠释剧本内容,尤其在老演员中非常普遍。
日剧不用提。早就泛滥成灾,电影稍微好些,刨掉豚鼠那票鼻烟胶卷和多数的乱搞商业片,至少还有一些作品在展现本民族的传统美学,什么禅意,空寂巴拉巴拉的。演员风格也趋向于自然内敛。
日本演员要么野路子出身,要么在剧场起家,缺少真正的体系根基,他们极少会研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斯特拉斯伯格这些人,能不能打通任督二脉。全凭自悟。
这也造成了两种极端,一种是牟着劲的浮躁外放,一种是憋出内伤的返璞归真,像香川照之那类自己磨练出来的方法派大咖,太少太少了。
而褚青展现的表演风格,初看浅薄,细想复杂,他是体验派为主。又借用方法派的某些技巧,还拎来了少部分的舞台剧经验,乱七八糟的玩意杂糅吞并。最终造化天然。
简单讲,他不刻意追求某种流派,而是什么有用就拿过来,什么有帮助就去琢磨,总能形成一套自己需要的东西。
当然,这个积累尚未成熟。离巅峰还远。
相应的,褚青见多了华人导演。首次跟外国大咖合作,感触也不少。拍摄方式,体制,习惯,意识等等,都不一样,就比如长镜头:
贾璋柯用长镜头,是通过纪实手法表现人物的生存状态,进而展示内心;汪超用长镜头,三分之一为了构图,三分之一为了审视,三分之一为了装*逼。
而北野武用长镜头,却始终有很宁静的感觉,天空,小路,大海,悠悠的蝉鸣和风声。他的视角,就像个孩子偷偷看着外面,特透明。
除了这些,北野武更喜欢良久良久的对着一张呆滞人脸,谁也不晓得他要干嘛。褚青就在昨天夜里,被强拉到建筑工地,身穿制服头戴安全帽,歪脖子斜视四十五度。
导演没有任何要求,就是让他戳在哪儿,傻站。
足足二十分钟!
活活的老变*态,一场戏ok,他觉着自己的智商与羞耻心刷刷往下掉。
…………
褚青上次来日本是急匆匆的,时间紧,事情繁忙,根本顾不得游览,而且只限银座区活动,这次拍戏还好些,起码可以去几个地方看看。
以他的少量戏份,在大陆三天就能收工,香港更夸张,半个白天加半个晚上就搞定。可北野武这老头,慢吞吞的能闲出个鸟来。
他在东京呆了四天,直等到了二月初,才转场冲绳拍剩下的一半。
褚青以前也去过海边,印象里都是淡蓝中泛着脏脏的青白,果冻般浑浊厚实,没个毛线美感。
他跟着剧组飞到了冲绳,先抵达酒店安顿,同深田小姐互相问候,随后第二天,他就看到了碧色的海。
拍摄地在残波岬,位于读谷村西北,最著名的景观就是隆起了一条漂亮的珊瑚礁断崖,连绵两公里,尽头修着白色灯塔。
他从底下走上去,堤边是翡翠一样的海,湛冽剔透,浅处的水草轻轻摇曳,清晰得似立在杯里的茶梗子。而随着地势渐起,那海的颜色层层染重,直到30米高的顶端,终变成了大抹大抹的深蓝。
确实是个好地方。
“啪啪啪!”
细软的沙滩上,褚青磕磕绊绊的吹完了一曲口琴,深田恭子极为捧场的拍着巴掌,笑道:“sugoi!youaregreat!”
“thankyou!”
他抽了抽嘴角,被妹子日文加英文的称赞,搞得有些蛋疼,尤其前一句,不是男优射*精的时候才能听到的形容咩?
俩人虽然是第三个故事的主角,但对手戏只有可怜的两场,各拍各的,除了开会那天见了一面,居然没再打过交道。
至于吹口琴,是片中的一场戏,已经拍完。北野武专门找了老师来教褚青,他苦练两宿,勉强能顺下来,曲子正是深田恭子唱的那首《爱上你的眼睛》。
那边剧组人员在做准备,褚青闲着没事,就坐一边吹着玩。没成想,深田小姐溜溜的凑近搭话。态度热情了不少。
她开始还以为,不知道哪找来个新人对戏,结果回去仔细一问,嗬,巴黎影*帝。南特影*帝,金马影*帝……好家伙,日本国内的男演员一共才在西方亮过几回相啊?
妥妥的国际范儿!
阳子乖觉的自动退避,这俩人英文都不咋地,别别扭扭的交流了半天,算有了初步认识。
妹子此时化着妆。左眼包着纱布,左边的头发系条丝巾,垂垂的刚好挡住半张脸。即便如此,仍然漂亮得很,有种旧玩偶般的破败美。
而那货呢。受北野武的恶趣味影响,套着件肥肥的白色毛衫,圆寸头,要多挫就有多挫。
“褚青桑是哪年出道的?”
“什么?”他没听懂出道这个词。
“就是,您哪年开始……电影……表演?”恭子也很纠结,尽量找些通俗的词汇,比划着手道。
“哦!”这回他懂了,道:“我是97年。你呢?”
“我是96年,这样说,我是您的前辈呢。”她开着玩笑。
“我女朋友也是96年。不过比你大一岁。”
“您女朋友一定很漂亮。”
“呃,是很漂亮。”
……
俩人聊了一小会,剧组便调试妥当,即刻开始。
褚青拍拍屁股站起来,颠颠跑远,有人递过墨镜和盲杖。北野武遂挥手示意。
“!”
一位中年妇人扶着他,自沙滩远处走来。俩人的步子很快,稍显凌乱。
褚青完全把重心交给妇人。右手的盲杖使用得非常生疏,一戳一戳的毫无目标。鞋底左右左右的陷进软沙里,身体也随着微微倾斜。
同样是盲人,直奎毕竟不是丰绅殷德,丫只是个日本吊丝,所以他得演出这种笨拙感。
俩人到近前停住,妇人道:“请你稍等,她就在那边。”
“是,夫人!”他点点头。
那妇人走了几步,蹲在恭子身侧,道:“户左酱,你东京的歌迷来看你了。”
妹子坐在一截枯木上,屈膝,双手交叉,嗓音低哑道:“我对你说过我谁也不见了,不想歌迷看到这张脸。”
“可这个人是盲人。”
“哎?”
恭子偏头看了眼,随即起身。
摄影师坐着轨道车,快速且稳定的划了半圈,从侧脸拍到正面,给了个大大的特写。
“咔!”
北野武喊了停,道:“恭子,你要惊讶一点。”
“嗨!”
妹子有些惶恐,她开拍之前就被媒体大篇幅嘲讽:一个演电视剧都不合格的家伙,居然也能演电影?
她知道自己的演技怎样,也努力了,可这东西,真的要分人。
“咔!”
“要面无表情,眼神疑惑。”
“嗨!”
“咔!”
“咔!”
“咔!”
……
连续ng了二十多条,始终没过。
她要么面瘫,要么浮夸,压根就没有变化性,更别提层次感神马的。
北野武揉弄着脑袋,特糟心,如果没请褚青便罢了,他原本看中的就是深田恭子的颜值,对演技没抱啥希望,可就怕比较啊。
她往人家跟前一戳,就是只毛茸茸的小白兔嘛!
褚青也愁,又没他讲话的份儿,只得干瞅。这姑娘的悟性简直了,老头掰拢得那么细,愣是不明白。
完全的路人等级,连门框都没入,比如笑,就只是咧嘴,语调轻快;比如生气,就只是皱眉,声音低沉;比如伤心,更容易了,哭呗……
拜托!这叫球球表情好伐?
拉扯了一个多小时,北野武见她没有达到要求的希望,只得降低水准,直接粗暴的指导:“镜头转过来,你就偏下脖子,抿起嘴。”
“嗨!”她低低应道,自然非常沮丧。
“重新开始!”
“!”
“可这人是个盲人。”妇人道。
“哎?”
恭子起身,镜头划过,就见她按照指示,往右歪了下脖子,又微微抿嘴,看上去真有几分呆萌的惊讶感。
这是表演课中老师最讨厌的坏毛病,完全靠脸吃饭,配合格式化的动作,以达到简单的戏剧效果,其实,毫无真情实感。
如果习惯了这种取巧方式,那这演员也就废了。
接着,妇人扶着褚青慢慢走近,介绍道:“喏,她就在你面前了。”
“……”
褚青猛地一抬头,那股用全部生命去期待的力道,似乎让时间都停顿了半秒钟。他直直盯着前方,虽然看不见,但从黑色的墨镜后面,呈现的却是缤纷色彩。
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偶像最美好的那刻。
“您是直奎先生,对么?”恭子问道。
“嗨!”
他很意外对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泛出几分惊喜,随后狠狠的点了点头。
“你的眼睛怎么了?”她又问。
“我……”
褚青低下头,忽然害羞起来。
他第一次,面对面的和她讲话。
他第一次,有为她做些事情的机会。
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自己可以帮助到她。
于是,褚青紧张,骄傲,无所顾忌的推了推镜框,笑道:“我想眼睛看不见会好些。”
“……”
恭子眨了眨仅剩的右眼,确确实实不清楚该怎么接。她只好重复了刚才的动作,歪头,抿嘴,定定的看着他。
“咔!”
“ok!”
北野武憋着便秘似的一张脸,自此醒悟,再特么不相信偶像了!
(没状态啊没状态!)(未完待续)




文艺时代 第二百六十四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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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他们本土演员的片酬水准,真的不算高,即便松岛菜菜子这种顶级女优,一小时电视剧也不过300万日元,并且要被事务所抽成,以及个人承担税务,落到自己手里的还不如中国的二线明星。
褚青当然不是为了这点钱,他主要想见识一下外国电影的拍摄理念,和不同导演的独特风格,亦算不虚此行。
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原以为拥有最慢节奏的第六代,跟人家真正把电影玩出哲学范的大咖相比,压根就不是一个等级。
老贾他们始终不懂得思考,只会将赤果果的社会现实摆出来,但没有任何的宣泄口,闷在心里憋烂。而北野武呢,甭管对或错,甭管积极或消沉,至少他能给些答案,就像《花火》中的那位警察,如何奔向死亡,如何继续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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