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果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但当他正在“嗷嗷”乱叫的时候,却听到了“哦”的一声轰鸣。原来今天因为c场施工,上c时间被缩短了。学生们回到教室,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也许还听到了“陈星的那地方有毛病”这个环节。最有名的痞子和喇“掰了”,这个新闻已经够震撼了,没想到还有更震撼的一幕,更震撼的内情。真让大伙儿赶上了。
小北看到这么多静静围观的人,不由地也呆了。他还没来得及考虑事情的后果,后果已经来了。他看见陈星扒开众人,从外面走进来。
陈星慢慢来到小北面前,脸s铁青,咀嚼肌被咬得特别大。小北正要说话,陈星已经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大家又是“哦”地一声轰鸣。
小北被打得翻倒在地,脑袋嗡嗡响。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陈星已经不见了。小北感到鼻子下方非常湿润,低头一看,运动服已经斑斑点点地染红了一大片。他爬起来,向门口走出去。围观的群众避之不及地给他让出了道,然后跟在他后面,继续围观。
小北带着一支浩浩荡荡的看戏大军,走在回自己班教室的路上。在走廊里,他越想越委屈。他可是一直把陈星当作亲兄弟的,否则也不会为了陈星去求一个“喇”。而陈星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花”了他。作为一个痞子学生,这个份儿他丢不起。一边想着,小北加快了脚步,拳头也攥起来了,嗓子也“呜呜”起来了。而他满脸是血的样子,看起来真像是要去杀人的。群众被刺激得不可名状,他们一边远远地跟踪,一边还在奔走相告:本年级最厉害的两个痞子闹崩了,马上就要火拼了。
大家期待小北会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掏出链子锁或者菜刀,而陈星则会上演一出空手入白刃。但是小北没有拿出凶器,他只是一直抹脸上的血,直到把自己抹成了一个红扑扑的小灯笼。他走进教室的时候,把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只有陈星像没有看见一样,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小北“咚咚咚”地跺着脚,来到陈星面前,尖厉地喊道:“你丫给我起来!”
陈星就站了起来。小北挺着胸脯,陈星缩着肩膀,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
陈星的态度忽然缓和了下来,他说:“算了,算了,我们别闹了。”
小北指着自己的红灯笼脸说:“你说算了就算了?事儿已经闹到这份儿上了,算得了吗?”
陈星说:“那你想怎么办吧?”
小北没有说话,忽然就给了陈星一拳。他的力气虽然没有陈星大,没有把对方打翻,但因为瞄准了鼻子,所以陈星的嘴巴上方立刻也出现了两个红道。
大家又哇哇叫起来,替两个流鼻血的人加油。尤其是过去被陈星和小北欺负过的人,此刻更是敌仇我快。大家预料陈星肯定会还击,然后小北再还击,然后两个人像狗一样咬成一团。而陈星确实也准备这么做了,他慢慢从桌椅之间走了出来,活动着脖子和手腕,转出“咔咔响”的声音。从他的热身动作来看,今天必定会全力以赴地大打一场。
5。分裂(3)
但是两秒钟之后,陈星又停下了。谁也没想到,张红旗站了出来,跑到两个人中间。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半仰着头看看陈星,又看看小北。
看了一会儿,她先对陈星说:“你还想不想上学了?不想上就直接回家去。”
随后她又对小北说:“你的脑袋里到底进什么东西了?”
张红旗的腔调比老师还像老师,确切地说,更像一个大姐姐,正在管教两个不懂事的混蛋弟弟。而那两个家伙还真听话,他们果然停止了下一步动作。陈星默默地也抹起了鼻血,把自己涂得像一个印第安人。抹了半天,他对小北说:“刚才算你还我的,你要再招我,我可不留情面了。”
大家更没想到的是,小北这时候忽然哭了起来。他全身都僵直着,只有脖子一梗一梗地,在抽搐。眼泪划过,鼻涕也流了出来,他脸上的y体越来越丰富。
哭了半分钟,小北猛地喊了一声:“我跟你丫掰了!”
喊完他就跑了。
这一天,陈星满脸血迹地坐在教室里,也不知道去洗洗。他的女朋友跟他掰了,兄弟也跟他掰了。他的心灵一定受了很大的打击。
两个痞子学生说到做到,看起来他们是真的掰了。
这两个人搞起分裂来也那么有默契。他们同在一间教室里,目光却会不约而同地指向相反的方向,连互相躲避都不用。这倒让教室里的其他人非常别扭,因为大家都感觉到了不共戴天的气氛。
不上课的时候,只要有小北在的场合,陈星必然不在。反之亦然,陈星出现在哪里,小北也会消失。人们总是用“冷战”来形容男女关系,其实真正的冷战只属于男x。历史上的冷战,也是以暴力为开端,以暴力为后盾的。
在表面上,小北无疑对新形势更有适应能力。如果你对讲黄s段子和打篮球很在行,那在高中里就不会缺少同路人。没几天,他就和另外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打得火热,并不时在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怪笑。看上去,他比和陈星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如鱼得水。
而且为了收买人心,小北近来出手阔绰得很。他偷偷向母亲要了很多钱,用来给新朋友们买斯伯丁篮球、“士力架”巧克力和可乐。大家都看得出来,小北想用这样的方法孤立陈星。
在老师面前,小北也变了一个人。他不仅不再对着g,其阿谀奉承让老师都浑身不自在了。每逢班主任的课,他都会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胖大海,放在讲台桌上,很动感情地说:“您要保护嗓子。”下了课,他又主动帮老师把教案捧回办公室——真的是捧——双手托着躬身而行。
但是对于他这种货s,老师非但不领情,反而问道:“你觉得学一个太监很好玩吗?”
小北害羞地闪着大眼睛说:“您需要我管您叫老佛爷吗?”
老师发火了:“你到底想g什么?”
小北说:“今是而昨非啊——我痛感,我要改邪归正了。”
为了表现自己真的痛改前非,小北甚至捧起书本学习了起来。在沏茶倒水和捧教案的间歇,他还要抽空向老师请教问题。对于他的请教,老师遗憾地说:“这些东西初二不是就讲过吗?现在才问实在太晚了。”
小北继续厚颜无耻地说:“耽误了十年,您不都赶回来了么?我只耽误了六年而已。”
他还眼泪汪汪地恳求:“您可千万不要放弃我啊!”
小北走后,老师也摇着头说:“他的脑袋里到底进什么了?”
5。分裂(4)
对于小北的迅速转变,陈星视而不见。其实,他现在对什么事都有些视而不见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仿佛一生下来就做好了承受孤独的准备。现在孤独终于造访了他。
自从与小北绝j以后,陈星基本上没在学校说过一句话。课倒还是照常上,只不过早上坐到凳子上,便开始低头发呆,书包都不打开。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也出去透透气,活动活动身体。同学们看到他在单杠上一个接一个地做着引体向上,刚开始还饶有兴致地替他数数,但后来也作罢了,因为他做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每个课间都重复这同一种运动。粗略地算一下,他几乎每天都要做上千个引体向上。这样的机械活动,仿佛仅仅是为了避免关节生锈才进行的。大家也目睹着他的胸大肌、虎头肌和肱二头肌r益膨胀了起来。到后来,他站在一群白白嫩嫩的高中生中间,竟然显得很唬人。
大伙儿倒是希望陈星再和小北打一架。他们猜测,艰苦锻炼的陈星已经有了更加可怕的战斗力,一拳下去,不要说小北,就连一头驴都会筋断骨折。
但是陈星没有让群众们的愿望实现,每天一放学,他就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扛,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离开的架势,好像即将踏上一段千里万里的流浪之路。
回到家里,孤独的味道却更浓了。其实,在学校的孤独并不是真正的孤独,那只是孤立。即便你被孤立了,也有人在看你;而且往往因为你孤立,看你的人反而多了。被孤立有时候倒是一种享受。但家里的孤独是真正的孤独。
陈星的父母都在一所区属图书馆工作。可以说,他们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坚守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风格的知识分子。当然,这种坚守也是被迫的。他们没机会和上面的人勾结,也没资格受到下面的人同情。他们的清高是真清高,悲愤也是真悲愤。
为了缓解工资条象征的拮据,陈星的母亲还g了一个本不该是副高职称g的活儿,她每天晚上去一个中学课外辅导班上课,讲初中语文。而陈星的父亲分属图书馆党史研究办,假如有专业的话,则是主义政治经济学。因为腰肌劳损,他基本什么家务活也不能g,只能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他不看电视剧,也不看综艺节目,而是习惯一遍又一遍地复习各个电视台的新闻。长此以往,他对每个省份的社会现状都有了广泛的了解,对全世界人民共同的大事则有更深刻的了解。比如一颗巴勒斯坦的炸弹,会随着电视遥控器在他面前爆炸五次。
看新闻时,父亲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不语,双眼目视前方,那表情既像在看,又像什么都不看。他也几乎从不运用主义政治经济学,对那些新闻做出评论。这其实就很不像一个知识分子了。
只是别让他喝酒。一旦父亲的手里握着一瓶“牛栏山”牌二锅头,他的眼睛就睁大了,额头也放出了光芒,有时甚至会不顾劳损的腰肌,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对于正在发生的新闻,他也要做出评论了——只不过,那些话仍然不符合一个知识分子的身份,常常是“什么玩意儿”、“这些狗娘养?
红旗下的果儿 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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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种时刻,已经是父亲话最多的状态了。在不喝着酒看新闻的时候,你是完全可以把他当作一个哑巴,甚至把他这个人都忽略掉的。书包网 。。
5。分裂(5)
可以想见,他在单位里,确实已经接近于被忽略的状态了。不光是领导忽略,就连普通同事都忽略他了。有一次下班时间,陈星没带钥匙,就到图书馆去找父亲。父亲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看到了他,就说:“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陈星还没说话,父亲身边一位胖胖的大婶忽然“哎哟”了一声,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父子两人疑惑地看着她。胖大婶尴尬地笑了,她拍着自己胸部偏上一点的位置,晃悠着从食堂打回来的一塑料袋馒头说:“我好像多少年没听见你的声音了,突然一听还真吓一跳。”
父亲却鄙夷地看了一眼胖大婶手里的馒头,木然地转过身去走了。在回去的路上,他又说了一句话:“什么人才会往家里带食堂的馒头?就是这种人。”
也可以想象,在被忽略的同时,父亲也在忽略着别人。他甚至可以做到忽略吃、忽略喝、忽略生活中的一切需要。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认为从食堂往家带吃的是庸俗的。于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知识分子形象,他像一个偏执狂一样,也忽略了食堂有馒头这个事实。
因此母亲出去接外活的时候,陈星就要到外面打两碗面条,或者买一袋速冻饺子。他独自吃完,父亲才接过手来,一边看新闻,一边吃剩下的那一部分。看电视的中年男人,胃口似乎可以无限大,也可以无限小。如果陈星只剩下半碗面汤,父亲也会毫无怨言地、缓慢地喝掉它;而有时候陈星的饺子买多了,父亲也可以默不作声地吃下整整两斤。
当夜s渐深,母亲开门回来,父亲便自觉地关上了电视。两个人也不说话,轮流到卫生间去洗漱。一个人先进去了,另一个人则端着塑料脚盆在门外等候。好像他们还生活在集体宿舍。当墙壁里的水管停止轰鸣,他们的一天也就结束了。
而父母与陈星的关系,也早早地变得非常单纯了。这个家庭里的空气,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僵滞的,两代人之间的j流仅限于传递物品、指派任务和条件反s式的惩罚。如果没有对陈星的文斗、武斗,那么这一家人可能会彻底丧失集体活动。
后来,一度成为地下艺术家的小北这样评价陈星的父母:“他们早就把颓废贯彻到骨子里了。”
然而在陈星的记忆中,他的父母并非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否则,他们又哪儿来的热情把他生下来呢?
父母当初都是知青,恢复高考之际,考上大学回了城。父亲上的是哲学系,具体说就是主义哲学,而母亲则是中文系。他们当时还是相当风光的,据说那时候,只有成绩最好的学生才能进这两个专业。相对于孤独沉默的青年时期,陈星对童年的记忆却是吵闹的——充满了聒噪。别人的父母常常带着孩子到公园去,但陈星的父亲却不,他迷恋于在家里高谈阔论。年仅两三岁的陈星流着哈喇子,满眼芝麻糊,坐在一堆破旧的书籍上,仰视正在挥斥方遒的父亲。除了他之外,别的听众也不少,不是刚入校的大学生,就是工厂里的年轻工人,那些人的情绪就亢奋得多了。
在那个年代,父亲一度被视为一个“思想启蒙者”。当然,跟后来窜到海外的那些家伙比不了,不过怎么着也是几条胡同里知识青年的偶像。他们在一起讨论“人x解放”、“黄s文明与蓝s文明”以及弗洛伊德。据说这个习惯还被当地的治安联防部门“注意过”,但这又是多么值得骄傲的待遇啊!那年头,几乎所有诗人都被定x成潜在流氓犯呢!书包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5。分裂(6)
据说当初父亲分配工作的时候,市商务局还上赶着要他。然而他几乎是得意洋洋地拒绝了,去了图书馆。
只不过随着陈星越长越大,父亲就越来越像今天这副模样了。他们那个松散的思想启蒙小团体迅速土崩瓦解,即使再见面,兴趣点也不在“启蒙”或“”上了,而是变成了“到广东上点儿货”。有些人真的成了最早下海的人,到西单劝业场摆摊儿去了。当所有人都急不可耐地抓住机会时,父亲本人却在慷慨大方地错失机会。他错过了提拔,错过了调动,错过了改行,唯一没错过的是任何一次对上级说风凉话的机会。错错错,错成了今天这位腰肌劳损的图书馆员。
在所有挫折之中,最让父亲愤愤不平的,恐怕还是这样一个事实:当年他认为,庸俗的人一定愚蠢,但现在看来,人家的庸俗反而是因为聪明。那么多他当初看不上的人,或者变成了“民营企业家”,或者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甚至还有成为知名学者的。这个事实恐怕让父亲怎么也想不通,越想不通也就越沉默了。一直沉默到了今天。
而现在,父亲的精神究竟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陈星也尝试着琢磨过这个问题。刚开始,他认为父亲的内心充满了厌恶——厌恶一切。但厌恶久了,连厌恶的力气也没了,就只剩下了漠然——生活在别处,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关心了。他的心态当然也会影响到母亲。
或许,假如父亲的心态再平和点,那么他会认为,生活就应该是互相陪伴着,沉默地看着时间流逝。也许他和母亲正是这样抓住了生活的本质,并活得安之若素。个中滋味,甚至也可以被理解成一种诗意。
但是这都让陈星感到孤独。
相比在家里,陈星更愿意回到街上去。每天还不到十点钟,父母房间的灯就灭了,他便悄悄推开窗户,顺着排水管道滑下二楼,开始在夜晚的北京游荡。
他游荡的路线时远时近,视心情而定。兴致不高的时候,他就在楼下转两圈,然后坐在楼门口的台阶上抽烟发呆。如果脚下充满力量,他便会沿着马路,一直走下去。这样走啊走,有的时候,他会把路灯都甩在身后,走到一片黑漆漆的荒地中去;而第二天换个方向走,又赫然会有一片灯红酒绿出现在眼前,全是酒吧和商业街。但无论走在光明还是黑暗中,陈星的感觉都是一样的——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夜游神,一个漂浮的幽灵。
走得精疲力竭了,他便就近买一瓶啤酒,坐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喝。被酒呛着的时候,他也无声地流下泪来,感到身体被风吹得发冷。这时他想,如果小北和他还没闹掰就好了。他不后悔打了小北,但却非常怀念他。和小北在一起,他才是一个有说有笑的人。虽然说得也不多,笑得也很浅。
有一天,他在路上东转西转,鬼使神差就来到了一个小区门口。这是个新小区,门前规划得很阔亮,还有一个水池。陈星在水池边坐了一会儿,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侧目而视,原来是张红旗和她父亲走了过来。他们正在散步。张红旗的语调有点兴奋,她告诉父亲,自己暑假去法国的时候,听到过一段音乐,因为旋律很优美,一直念念不忘。而今天,她恰好在书架上发现了一张法国人比才的唱片,果然就是那首曲子,名叫《阿莱城的姑娘》。她父亲坦率地笑着说:“惭愧,那套唱片是别人送的,我只抽出熟悉的听了几张,都是柴可夫斯基和斯美塔那他们的。法国音乐还没听过。”于是张红旗就轻轻哼起了《阿莱城的姑娘》给父亲听。
5。分裂(7)
这是陈星第一次听张红旗唱歌。她的声音不高,也不清脆,但是很柔和,也很沉静,非常适合在夜晚的林荫道上浅吟低唱。《阿莱城的姑娘》确实是一首很美、很上口的曲子,不仅张红旗的父亲,连陈星也入迷了。但是没唱两句,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沉默了一会儿,又向父亲说:“将来如果能去欧洲留学就好了。”
对这个话题,她父亲很中肯地说:“还是美国好。”
张红旗说:“是么?”
她父亲说:“美国的学校水平更高,国内也认可。从个人发展来说,留美的学生要好一些。”
张红旗没有说话,但她父亲还在开导她:“你很喜欢欧洲的氛围,这我理解,我也喜欢。但有些事情不能随着x子来,还是要有规划。说得现实一些,一个人发展好了,才有条件、有资格去享受文化。反过来,就算你去了欧洲,没有相应的事业打基础,能真正拥有——你向往的——生活方式吗?”
过了一会儿,张红旗才说:“我会考虑一下的。”
张红旗和她父亲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小区里走去。陈星却也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跟在他们后面。他的心里有点吃惊——不是因为张红旗高中还没毕业,就开始盘算“欧洲还是美国”了——他吃惊的是张红旗能够如此坦率地和父亲j流思想。这种父女关系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在他看来,张红旗和她父亲几乎就像一对忘年恋的情人了。
好在保安没有拦他,陈星昏头昏脑地跟到了张红旗家的楼下,这才恍然大悟地站住。他感觉到了更深的落寞,低着头往回走去。但还没走出小区,背后忽然有一个声音在叫他。
陈星没想到张红旗又从家里折了出来,而且还是一个人。他不知所措了,登时猜想张红旗刚才已经发现了他,所以才会突然停止唱歌。
但是张红旗只是平和地问他:“你也是出来散步的?”
陈星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晚上的行动应不应该被称为“散步”。
张红旗说:“那你再跟我走一圈吧!”
于是他们就沿着小区里的路,并排走了起来。这一路,什么话也没有说。陈星很紧张,甚至怕自己走着走着就会撞到张红旗。而张红旗双手c在上衣兜里,两眼平视前方,显然正在专心致志地散步。
直到绕了一圈,又快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张红旗才问陈星:“你跟小北不在一起玩了吗?”
陈星还是点了点头。
张红旗说:“哦。”然后她又说:“那你g脆试着开始学习吧,争取考一个大学。”
这次陈星连头都没点。他说:“反正一直也没学习。”
张红旗又“哦”了一声。在正对小区门口的空地上,两个人站住。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有个问题能问吗?”
陈星说:“问吧!”
但张红旗想了想,说:“还是算了。”
于是两个人友善地互相再见,分头走了。独自走了一会儿,陈星才轻松下来,但他又有点奇怪。刚才张红旗的表情里似乎藏着一点郁郁寡欢。她是在为什么事不高兴呢?当然,也许他感觉错了。因为他自己郁郁寡欢,所以才认为人家也郁郁寡欢。
可是张红旗确实是不愉快的,确切地说,她心生厌恶。那主要是她和父亲的关系造成的。从表面上来看,他们父女没有丝毫j恶,一如既往地开诚布公、互相欣赏。她抒发自己的想法,父亲提出中肯的建议。但就是这种的氛围,却让张红旗越来越不舒服。为什么自己的想法从来没有出乎过父亲的意料呢?为什么父亲的建议总是让自己心服口服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5。分裂(8)
张红旗想到,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大概类似于最好的赛马和最好的骑师。看起来马儿无需敦促,自由奔跑就可以,但其实它的路线、奔跑的方式都被设定好了。骑师则只需在上面欣赏训练的成果。当然,骑师很尊重赛马,但如果它是一匹野马,还会获得相应的待遇吗?
张红旗觉得自己很想反对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反对什么。这才是她有苦难言的地方。
同样有苦难言的还有和陈星的对话。她明明是想问这个问题的:“你和沈琼真的不在一起了吗?”为什么想问,她不知道,但后来为什么制止自己去问,却是很清楚的——这个问题太有打探小道消息的意味了,无聊。
感兴趣的不能问,这是不是“被设定好的东西”又在起作用呢?念及此,张红旗更不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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