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殿内响起一阵清越嘹亮的笛声，跟着丝竹弦乐一起奏响，在场众臣众不乏熟识音律之人，认的这曲子是梅花三弄，虽然演奏之人却有水准，倒也算不得什么大家。

    突然有人一声惊呼：“桃树，桃树，殿内有树花！”

    众人随之瞧去，果然殿内一盏盏灯笼下，忽然出现了一株株桃树，方开始只是一树树黑色的枝桠，令人惊奇的是，枝桠居然随着乐声轻柔地摆动，可桃树旁却不见一个人影。

    清越的笛声愈发温柔缠绵，宛如夏天涨满的池塘里，亭亭翠盖上的那一颗颗水珠，又仿佛冬天初雪方毕，呼入心肺中第一口气息，清甜中带着一丝馨香，只令人中人欲醉。

    一丝婉转的弦子声混入乐声中，令人心头一震，席中有人又是一声惊呼：“天哪，快看哪，下雪了！”

    一片片晶莹的雪花飘洒而下，漫漫地无穷无尽，扯絮一般地落将下来，疾奔向大地，殿中温暖如春，雪花着地后迅速融化，只留下了些许湿润。

    众人又是一惊，这雪花居然是真的，伴随着白绒毛样的雪花簌簌而下，乐声也渐渐低沉下来，忽然湿润的空气中传来一阵阵桃花的芳香，众人循着香气望去，惊诧地发现原本是只有空枝的一株株桃树上不知何时长满了一个个花苞，一朵朵次第开放，娇嫩美艳。

    粉色的桃花开在漫天飞舞的绵绵大雪中，这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奇景，众臣中不少人啧啧称奇，只觉大开眼界。

    云梦泽娇媚地一笑，端过翡翠酒盅对连且昌娇滴滴地道：“多谢连先生，您说这里会有我平日里看不到的胜景，果然没有欺骗我，这样的天下奇观，只怕我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呢。”奇幻

    连且昌得意地一笑，跟云梦泽一同饮下杯中的美酒，温言道：“我何曾骗过你啊。”

    云梦泽掩面害羞一笑，伸出雪白的小手接住了一片轻飘飘落下的雪花，看着雪花在手中慢慢化去，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连且昌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中有一块最软的地方被轻轻拂过，霎时间满满柔情蜜意涌上心头，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刚开始对她或许只是图新鲜，可没几天就不自觉地沉溺其中，每天都离不了她。

    一开始，他还顾及淳于琬，不敢做的太过招摇，可自从那日淳于琬派人来刺杀她，当自己看见她衣裳残破，满身泥泞，披头散发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满心怒火，几乎想杀人，也猜出是淳于琬干的好事。

    他当下就想去找淳于琬算账，却被她苦苦哀求，他记得她说自己就是个见不光的人，也难怪他夫人会生气，从那一刻起，他几乎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想法子把她带到众人面前来。

    他听从她的要求，没有去跟淳于琬撕破脸，只是厚葬了宅子里被杀的所有人，也给家属留下了抚恤金，而且对宅子里新来的仆人侍卫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除了他同意，都不许踏入宅子一步，否则就提头来见。

    他发现有了她之后，自己的胆子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以前对淳于琬的那股敬畏和害怕莫名其妙不见了，或许是被淳于琬管束得太严太久，一旦豁出去了，居然发现天地间豁然开朗，自由自在的感觉竟是如许的好。

    他没跟她提自己的真实姓名，只告诉她姓连，她也乖得很，他不说她也不问，他从来没有过这么舒服的感觉，怀中的女子事事时时顺着他的意，从不违拗，也让她更是喜欢待在别苑中，再不回府了。

    这一个月来，他跟淳于琬与云梦泽的事，闹得整个雒邑城沸沸扬扬，幕僚也劝他稍稍收敛些，跟王妃去认个错，缓和缓和关系，也省的旁人看笑话。

    认错连且昌极其不屑，他有什么错，贵为大周右贤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个妾侍都不能纳，稍稍长得好看的侍女就被打发走，自己惧内的名声整个雒邑城都有名，好不容易有了个称心如意的，还被她追杀，就算错也是那个泼妇的错。

    这次饮宴，他原本是想带着淳于琬来参加，谁想到派去请她的人回来支支吾吾不肯说，他也猜到以她的脾气断不会有好话，也懒得理睬，不去就不去，自己也不稀罕。

    恰巧云梦泽跟自己提，她一直想给他准备些有趣的物事，他突发奇想，要把她带来一起参加饮宴，为了这个他特意去求了宇文翙收回圣命，又许诺她带她来看前所未有的胜景，原本只是说的歌舞饮宴，达官贵人，却不想歪打正着，宇文翙居然给众人准备了这么别开生面的节目。

    他正乱想着，突然云梦泽一声轻呼：“先生快看，快看哪，天下居然有如此神奇之事，梦泽前所未见！”




第282章 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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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且昌顺着她的手看去，见不知何时，殿内原本平整宽敞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条三丈宽的河流，河水奔腾汹涌，水声哗哗，源源不断地向殿外流去，流淌到殿外的台阶上就忽然消失不见，恍若地面上有一个偌大的洞口把水都吸到地底去了。

    河水奔流，大雪纷飞，桃花盛开，这一幕幕美景在清越婉转的乐声中越发美轮美奂，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渐渐地乐声愈来愈低缓，先是地上的河流渐渐地越变越窄，水流也愈来愈小，最终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慢慢地，漫天飞舞的雪花也停了下来，桃花次第败落，桃树也忽然消失不见，乐声乍停，蓝盈盈的烛火一起应声而灭。

    瞬间，大殿内的蜡烛一起点亮，大殿又恢复了先前的一片明亮，亮堂得仿佛白日，众人见殿内一如往常，桃花、大雪、河流好似是从来就不存在过，只不过是幻觉罢了，可在场众人无不清楚，那绝不是什么幻觉，就是真实存在过的。

    在场众人齐声叫好，掌声经久不绝，连且昌端起酒盅，对宇文翙道：“老臣替众臣僚多谢陛下为我等准备这么精彩的节目，当真令我等大开眼界。”

    宇文翙也举起酒盅，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也是听长姐说的，上次这个百戏班子在皇贵妃生辰之日，曾进宫表演过，深得她喜欢，朕瞧着这戏班子倒是有些真本事，就命礼部又把这戏班子请了来，要他们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好歹算是不负朕所望。”

    连且昌深感兴趣，忙问道：“那臣明日派人找礼部问问，这是哪家班子，也请去给臣演演，臣也怪喜欢看的。”

    宇文翙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这时殿中一人走上前来，跪下叩首，对宇文翙道：“小的要给众位大人夫人耍个幻术，需要跟陛下借一人，不知陛下可否答应。”

    宇文翙思索了片刻，转头对小夏子道：“你去试试吧。”

    小夏子躬身答应，跟随那人来到殿门外，见地上只有盘着一捆粗重的麻绳，不知何意，奇怪地望着那个人。

    那人对小夏子打了一躬，客气地道：“小师傅不必害怕，这就是个小幻术，不会伤到您的。”

    那人解开地上盘着的绳子，用力往上一抛，原本该立时坠落的绳子却像有了生命一般，呼呼呼地往天上直立而去，又好似天上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拽着那绳子不停地往上走。

    小夏子直接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神奇的事情，不由张开大嘴，傻呆呆地抬头向上看着。

    这时殿内也仿佛滚烫的油锅内泼进了一瓢水，哗啦啦地就炸开了，方才那种种奇幻之境还可说是烛光不明下别人做的幻像，可这次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绳子，在众目睽睽下居然直飞上天，那真的是惊世骇俗了。

    那人又对小夏子打了一躬，道：“小师傅，就劳烦你抓着绳子往上爬就是。”

    小夏子极其为难，道：“实不相瞒，我不会攀绳子。”

    那人不以为意地笑道：“没关系，你就抓着绳子往上迈步即可。”16

    小夏子半信半疑，可终归这是宇文翙下的命令，不敢违抗，只得一咬牙，双手紧紧抓住麻绳，双腿往上一蹬，万没料到，这绳子好似有种魔力，攀爬起来毫不费力，没多久自己就越攀越高。

    恍恍惚惚间，小夏子只觉得自己已经能伸手够到天上的星辰，往下一看，自己好似坐在一片黑黢黢的云彩上，全然看不见地上的东西了。

    忽然，他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睡意渐渐地侵袭了他整个意识，他慢慢地合上眼，只觉得内心深处说不出的平静与甜美。

    “小夏子，小夏子，醒醒！”

    小夏子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人狠狠摇醒，正欲开口骂人，却见眼前赫然是宇文翙，当即大吃一惊，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大殿内，顿时一片迷茫，不知所措。

    宇文翙看他一脸傻乎乎的，极是有趣，不由嗤的一声笑，“给众位大人说说你方才的经历吧。”

    小夏子答应着，把自己的经历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通，底下众人无不惊讶莫名，本来殿内众人是亲眼看着小夏子在那条直立的绳子上越怕越高，转眼不见了人影，问那人时，那人却指着殿内一个角落道：“那位小师傅不是在那里吗”

    众人这才看见倒在地上昏睡的小夏子，如今又听得他这一番说辞，大是好奇，这时甫君凌站出来，道：“陛下，微臣也想试试，请陛下恩准。”

    宇文翙点头答允，众人眼睁睁看着甫君凌也在绳子上不见了踪迹，跟着在殿内到处搜寻甫君凌的身影，扶罗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听一个声音在殿内上方道：“真是神奇啊！”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甫君凌正攀在殿内的大梁上，笑嘻嘻地望着众人，跟着一跃而下，落在地上，扶罗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叽叽喳喳地问着甫君凌方才的经历，原来又是一番不同的见闻，众人越发诧异，都在纷纷询问那人到底是何关窍，那人笑而不答。

    竟陵公主一直冷眼瞧着，突然明白了宇文翙的用意，她转头望着扶罗，见扶罗脸上虽然含着笑意，眼睛看似在左顾右盼，却不时偷偷打量一眼连且昌，登时心如明镜。

    这时她越众而出，对宇文翙道：“这幻术有趣的紧，臣也想试试看，请陛下恩准。”

    宇文翙一怔，可眼见竟陵公主眼中的期盼眼神，又轻轻点头冲自己示意，缓缓点了点头。

    如同前两人一般，竟陵公主在绳子上消失没多久就在众人意想不到的位置出现了，跟着许多夫人见竟陵公主开了头，也纷纷闹着要试试，一时殿内乱纷纷的。

    此时已近子时，酒菜均已过三巡，许多人身上都有了醉意，感觉迷迷糊糊的，如往常一般，殿内众人忙着向官阶高的人敬酒，又跟自己的同僚聊天说地，那些夫人们则是忙着尝试那个幻术，殿内混乱成一团。



第283章 诱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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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的宴席上，在场官僚都会主动来连且昌席上敬酒，说说笑笑，奉承恭维，热闹不堪。可今年不同，连且昌身畔坐了个云梦泽，许多人觉得尴尬至极，既不能当面夸赞云梦泽，也不能选择视而不见，只好匆匆敬酒后说几句场面话就赶紧离开，是以今年连且昌这处倒显得冷清了不少。

    连且昌不以为杵，也懒得理睬这些趁机拍他马匹的人，只是瞧着几杯酒下肚脸色红润娇艳的云梦泽，便心满意足，只觉得人生圆满也不过如此。

    云梦泽则是好奇地瞧着那群争着去玩绳索幻术的夫人小姐，眼神众充满了艳羡之情，连且昌瞧在眼里，温柔一笑：“如果喜欢也可以去试试。”

    云梦泽回眸冲他一笑，摇了摇头。

    连且昌明白她不愿去显眼处招摇，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又见她的眼神里羡慕透着楚楚可怜，胸口登时一热，拉着她的手，“走，你既然喜欢那我们就去试试。”

    云梦泽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连先生，我，我的出身您也知道，若是这么堂而皇之地过去，会被众人议论的，梦泽不怕，可毕竟会连累到先生。”

    连且昌本来就喝了几盅酒，又了几分醉意，听着云梦泽如此为自己着想，可话里还是隐隐透着说不出的心酸，血冲上脑，“怕什么，我跟你一起试试。”

    云梦泽一言不发，仿佛吓呆了，任由着连且昌拉着走到了殿外，众夫人小姐正嘻嘻哈哈地在玩闹，突然看见两人携手走过来，大吃一惊，躲闪不及，只得弯腰行礼。

    连且昌带着几分醉意问那杂耍之人：“这绳索能两人一起同玩吗”

    那人冲连且昌微微一躬，“禀大人，可以的，您只要抓紧绳索就好了。”

    连且昌对云梦泽笑笑：“梦儿，抓紧绳索，咱俩看看一会咱俩会落到哪里。”

    云梦泽眼中射出异光，眼睛炯炯有神，亮地让人不忍直视，面上露出一个娇媚到骨子里的温柔笑意：“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连且昌被她这一笑几乎笑掉了三魂七魄，不由自主与云梦泽抓紧了绳索，迈步向上攀爬而去。

    地上一众夫人小姐惊诧至极，抬着头看着两人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半日没有回过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女子惊叫道：“咦，那个杂耍之人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惊觉一直站在众人身畔的那个杂耍之人早已不知去向。

    众夫人小姐大惊，纷纷奔回殿内寻找，却不见那人的踪迹，又到处找寻连且昌和云梦泽，又哪里能见到两人的身影。

    正在此时，殿外只听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呼喝声，似乎是宫中的侍卫在殿外围困，跟着不多时，殿外轰然如雷，似乎有无数人立定站好。伍九文学

    殿内众臣不少人已经醉的东倒西歪，全然不省人事，席上杯盘碗碟一片狼藉，到底还是有清醒的人，听到殿内的动静，脸色遽变，转头看向上首，却赫然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宇文翙早已离开了永乐殿，连甫君凌与扶罗也一并不知踪迹。

    许多人大惊失色，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也敏锐地察觉到事态不对，想着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再好好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没想到方走出殿外，就见殿外到处是龙禁尉，腰挎钢刀，把整个永乐殿围得铁通一般，根本就是许进不许出。

    众人纷纷要求龙禁尉让路，却不想侍卫仿佛是一众木头人，根本听不懂对方的话语，众人正要强闯，龙禁尉刷得一声抽出了钢刀，指向了强闯之人。

    众人不敢再逞强，可心中焦急异常，瞧这阵仗，宫中定然出了大事，才把众人一并扣押在此，有性急之人当场就开始痛骂龙禁尉，命他们让路，谁知龙禁尉并不理睬，宛若聋哑人一般，任由对方叫骂，并不还一句口。

    整个场面几乎混乱成了一锅粥，正闹得不可开交时，身后一个威严地声音喝道：“都给我闭嘴，众位都是大周五品以上的官吏，皇城之内，如此污言秽语，高声喧哗，成何体统”

    众人回首一看，原来是左仆射伏湛，众人不由自主地住了口，满怀期待地望着他，希望他能为众人出头，请龙禁尉放众人一条路离开。

    伏湛走上前去，对殿外的龙禁尉道：“我是左仆射伏湛，你们长官是谁，请他出来，我有话要问。”

    这时龙禁尉众有一人越众而出，对着伏湛躬身一揖：“在下偏将军白世全，不知左仆射有什么事要吩咐”

    伏湛沉声道：“这是怎么会事，为何不放众人走”

    白世全又是一躬，“禀左仆射，下官也是执行陛下的命令，请众位暂时先待在这永乐殿歇息，等时候到了自然放众人归家。”

    伏湛点点头，返身回了殿内，安坐在席上，一言不发，闭目养神，身边的伏夔若无其事地吃着席上的糕点，对身遭的一切视而不见。

    众人见伏湛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全无半分惊慌，心中倒是镇定了几分，转头看连且昌时，这才惊讶地察觉连且昌不知何时也失去了踪迹。

    众人惊讶莫名，有人可以叽叽咕咕地议论着今晚发生的种种，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有人开始害怕起来，不知宇文翙打算如何对待自己，整个大殿内人声鼎沸，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