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蓼沨君
连君章惊疑不定,不知皇甫曼卿到底遇到了怎样的难事,不去求宇文翙,却来求她这个不得宠的妃子,可到底人家对自己有天高地厚之恩,只要她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后娘娘请说,但凡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敢推辞。”连君章诚心诚意地说。
“我不敢求妹妹别的,只求妹妹在我死后,能多看顾一下曜儿。”皇甫曼卿流着泪说。
“啊—”连君章忍不住惊叫起来,秋纹也吓得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地望着皇甫曼卿。
“呸呸呸,皇后娘娘,这种不吉利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娘娘还年轻,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薨逝这两个字在连君章嘴边打转,硬是被她咽了下去。
“是真的,这是陛下的意思。”皇甫曼卿泪水涟涟,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沿着脸庞淌了下来。
连君章仿佛感觉一记炸雷响在自己的头上,自己被炸了个晕头转向,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陛下,陛下的意思可是,为什么,陛下,陛下不是,很宠爱娘娘吗”
“前些天,陛下私下跟我说,他想立曜儿为太子,可是又担心他日曜儿会受制于外戚,所以,想效仿当日南北朝时北魏之故事。”皇甫曼卿强忍着悲痛说道。
“北魏之故事是什么”连君章从小没读过多少书,更是对千年之前的历史典故丝毫不知。
“陛下是想留子去母。”皇甫曼卿说完,又痛哭起来。
“留子,去母”连君章愣了半天,才霍然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不禁大惊失色,口中讷讷地说:“陛下,陛下难不成疯了吗,曜儿才几岁,就要,就要除了娘娘,孩子那么小,不能没有娘啊。”
连君章的一句话彻底戳了皇甫曼卿的心肺,她越发哭的不能自已,连君章和秋纹劝了好久,才勉强让她平静了些。
“不行,这绝对不行,”连君章下意识地连连摇头,“娘娘去求求陛下吧,看在曜儿还小的份上,就饶了娘娘一命,再说了,怎么就知道曜儿将来会受制于外戚,娘娘不是上过书,请求不要封父亲为官吗既然都不是官了,怎么会在朝廷有势力呢”
皇甫曼卿凄然地说:“没用的,陛下心意已决,他根本不是跟我商量,而只是把他的决定告知了我。”
连君章心中仿佛被锤子重重击打了一下,虽然她早就知道宇文翙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可她还是没想到他能无情到这个地步。
宇文曜才八岁,八岁的孩子离了娘是一件多么可怜的事,宇文翙也是八岁那年失去了娘亲,更应该明白个中感受,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再去走他当年走过的路呢。
“那娘娘的父亲,他怎么说”不知为什么,连君章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笔下文学88
“我没有父亲,应该说我根本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在哪。”皇甫曼卿轻轻地说。
澧兰和秋纹的脸上都显出震惊的神色,两人都没想到皇甫曼卿会这么说。
连君章难以置信地说:“娘娘,您糊涂了吧”
“我没糊涂,那个燕国来的随王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我也不姓皇甫,我到底该姓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娘娘,怎么会这样”
“二十六年前,随王的夫人将要临盆,随王按照他夫人家乡的习俗,在她生产前遣夫人回娘家生产,没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小女孩,除了她的娘家人,没有人知道那个小女孩根本就不是随王夫人亲生的,她亲生的孩儿早就被她的娘家人送出去了,为了瞒过当时燕国的皇帝林有道,所以又不知从哪抱来一个孩子,假做她的孩子。”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连君章震惊地说。
“没错,那个孩子就是我。”皇甫曼卿苦笑着说。
“随王夫人很清楚,当时随王被燕国皇帝严密监视,孩子生下来也不过是生活在监视中,不能是差踏错一步,好事轮不到,什么倒霉的事都会拿他来顶岗。这样还不如把孩子送出去,起码能活得自由自在。
我生下来没多久,就被燕国的太后接去了宫中抚养,名义上是太后没有孙女,想找给孩子作伴,可林氏有那么多郡主,若是真想要给孙女,随便抱来哪个不行,却偏偏要抱一个外姓人的孩子来养,这根本就说不通,其实,就是林有道不放心随王,才会把我当作辖制随王的人质,自幼养在宫中。
我在宫中待了十五年,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侍女黄门见了我都只是称呼我一声皇甫姑娘,太后倒也没为难我,衣食住行上都是给我上上份,可是我知道,这也是有代价的。”
皇甫曼卿把憋在心底二十几年的话都说了出来,这二十多年的忍辱负重,终于能在旁人面前说一说了。
连君章听得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想过皇甫曼卿会有这等凄惨的遭遇,比起她来也不遑多让,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皇甫曼卿为何对待所有的事都是淡淡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原以为她不过是在装模做样,吸引宇文翙的注意,这时她算是看懂了,原来她是真的不在意。
是啊,从小就知道自己一生的命运了,又有什么可争抢的。
难怪她从来不计较自己对她的百般挑衅,自己失势后还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她,原来在她心中,她跟自己是一样的可怜人。
不,应该说她比自己还可怜,自己虽然失宠了,可好歹还有个女儿能傍身,日子总算还过的下去。
可她呢
虽然颇受皇帝宠爱,生下了皇长子,而且孩子降生时还出现了那样的奇景。
第390章 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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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怎么样呢这一切就是索她性命的无常鬼,让她不得不大好年华就离世。
想到这里,连君章不再迟疑,斩钉截铁地对皇甫曼卿说:“姐姐对我和馆陶的好处,我即使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如果日后陛下不让我接近孩子倒也罢了,但凡我能力所及,一定全心全意护持这个孩子。姐姐尽管放心。”
皇甫曼卿一下子又跪在了连君章的面前:“多谢妹妹,如果妹妹能这么做,我就算死了,也能多少安心了。”
连君章流着眼泪要她扶起来,皇甫曼卿执意不起,“请妹妹受我这三拜,这也是我替曜儿拜的。”
连君章知道如果不让她磕头,皇甫曼卿势必不会放心,遂点了点头。
一下。
两下。
三下。
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也磕在了连君章的心上。
从此以后,除了馆陶,自己又多了一份责任了。
但愿世事能如人意。
深夜。
宇文翽躺在宽大柔软的龙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宝蓝色云龙出海纹的锦被,殿中的地龙烧的滚热,可还是无法阻止冷意一阵阵地向他身上侵袭而来。
他脑子里一阵清醒一阵糊涂,可纵使这样他也明白,他的一生快要走到尽头了。
他不甘心,他只有三十一岁,正是人生年华最好之时,老天偏偏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夺去他的性命。
原本守在殿内的大臣早已被他遣了出去,只留下了太子宇文曜在他身边伺候。
宇文曜把太医熬好的一碗药端了过来,轻声说,“父皇,该喝药了。”
宇文翽抬眼看了看那碗黑乎乎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药,突然从心中升起了一股股恶心。
宇文翽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宇文曜把药碗又放回了原处,鼻子轻轻地抽了抽。
宇文翽睁开眼睛,见宇文曜脸上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不禁从心头拱起了一股邪火。
“朕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男子汉大丈夫,只可流血不能流泪,你这般懦弱,让朕怎么放心把这江山交到你手中!”
宇文翽身子本就孱弱不堪,如今牵动真怒,立时胸口一阵剧痛,咳得惊天动地。
宇文曜大吃一惊,忙去为宇文翽轻轻拍打胸口,却被他一把推开。
“不成器的东西,整天学着那等妇人哭哭啼啼,究竟有什么出息!”
宇文曜在他榻前跪了下来,稚嫩的声音中含着一丝呜咽,“曜儿宁可自己没出息,也想让父皇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看书窝
宇文翽登时一怔,见宇文曜双肩微微抖动,想起他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不禁心头一软,轻轻地说,“曜儿,起来吧。”
“是。”宇文曜顺从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坐在了宇文翽的榻前。
宇文翽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轻柔地抚摸着宇文曜的头发,苦笑了一声,“曜儿,四年前我做主赐死你的母后,你一定恨透了我吧。”
宇文曜摇摇头,“曜儿不敢。”
宇文翽心头浮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孩子说的是不敢而不是没有,这话的意思可想而知。
“你恨父皇,也是应该的,你母后死时,你只有八岁。当年朕的娘亲薨逝时,朕也只有八岁,自然明白你的心情。”
一提起已经离世的皇甫曼卿,宇文曜纵使用尽了全力,还是没能阻止夺眶而出的泪水,可他不愿让宇文翽看到,只是低下了头去,让泪水顺着床榻流到了地上。
“朕知道,此刻无论朕说什么,你都无法领会朕这么做的缘故,等你长大成人后,你自然会明白朕的苦心。”
宇文曜依然没有说话,宇文翽扭头向窗外望去,“伏国相还没赶来雒邑吗”
宇文曜摇摇头,“伏国相隐居在大周的赐支河畔,算行程,最快也要明日才能赶到。”
突然,殿外一个小黄门禀报,“陛下,甫君凌在殿外等候。”
宇文翽心头浮起一阵狂喜,“阿君赶来了,太好了,快让他进来,朕有十一年没见过他了。”
“是。”
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甫君凌走了进来,一见躺在床榻满脸蜡黄的宇文翽,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甫君凌参见陛下,参见太子。”
“曜儿,快,快扶你甫叔叔起来。”宇文翽忙不迭地说。
宇文曜依言弯腰去扶甫君凌,甫君凌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
宇文曜抬头望着甫君凌,只见他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可身子健壮有力,一张白净的脸庞上,剑眉朗目,生的极是英挺。
宇文曜记得父皇曾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人,他自幼便跟父皇一起读书习武,后来父皇登基后又跟着父皇一道平叛,推翻朝廷上的佞臣,可惜因为家族牵涉了临沅王的反叛,不得不举家退出朝堂,到边远之处隐世而居。
“三哥,阿君来了。”甫君凌噙着微笑说,可眼眶里却盈满了泪水。
“好好好,终于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也不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宇文翙感叹着说。
“三哥,你别这么说,你还年轻,一定能好起来的。”
宇文翙听甫君凌说着宽慰他的话,不禁凄然一笑:“阿君,到了这个时候,就不必再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了,想当年,朕跟你、阿弗还有阿昭一道读书淘气,如今四人中就只剩你一人了。”
甫君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七年前,大周围困大燕的国都高阙,遭到了开战以来最残酷的抵抗,无数猛将都死在了高阙这个战场上,也包括尹贺弗和呼延昭,当消息传到灵素谷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待了一个月才肯出来。
儿时的伙伴就这样殒命疆场,快得都来不及跟他们告别,便一个个地离开了这个世间,老天何其残忍,他原以为宇文翙统一了这个天下,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必然能活到花甲之年,可万万没想到才不过而立,上天竟然又要夺走他的性命。
宇文翙伸出右手,甫君凌立刻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握住了。
第390章 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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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连君章不再迟疑,斩钉截铁地对皇甫曼卿说:“姐姐对我和馆陶的好处,我即使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如果日后陛下不让我接近孩子倒也罢了,但凡我能力所及,一定全心全意护持这个孩子。姐姐尽管放心。”
皇甫曼卿一下子又跪在了连君章的面前:“多谢妹妹,如果妹妹能这么做,我就算死了,也能多少安心了。”
连君章流着眼泪要她扶起来,皇甫曼卿执意不起,“请妹妹受我这三拜,这也是我替曜儿拜的。”
连君章知道如果不让她磕头,皇甫曼卿势必不会放心,遂点了点头。
一下。
两下。
三下。
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也磕在了连君章的心上。
从此以后,除了馆陶,自己又多了一份责任了。
但愿世事能如人意。
深夜。
宇文翽躺在宽大柔软的龙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宝蓝色云龙出海纹的锦被,殿中的地龙烧的滚热,可还是无法阻止冷意一阵阵地向他身上侵袭而来。
他脑子里一阵清醒一阵糊涂,可纵使这样他也明白,他的一生快要走到尽头了。
他不甘心,他只有三十一岁,正是人生年华最好之时,老天偏偏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夺去他的性命。
原本守在殿内的大臣早已被他遣了出去,只留下了太子宇文曜在他身边伺候。
宇文曜把太医熬好的一碗药端了过来,轻声说,“父皇,该喝药了。”
宇文翽抬眼看了看那碗黑乎乎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药,突然从心中升起了一股股恶心。
宇文翽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宇文曜把药碗又放回了原处,鼻子轻轻地抽了抽。
宇文翽睁开眼睛,见宇文曜脸上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不禁从心头拱起了一股邪火。
“朕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男子汉大丈夫,只可流血不能流泪,你这般懦弱,让朕怎么放心把这江山交到你手中!”
宇文翽身子本就孱弱不堪,如今牵动真怒,立时胸口一阵剧痛,咳得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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