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苏他
她缓慢地站起来,慢慢往后退,她也不愿意再说话了。
沉诚眼泪在眼眶,他没哭过,没有,他现在想哭都哭不出来,就这么看着温火一步一步离开他。
门关上,温火攥紧了手里的车钥匙,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准备回加拿大,说她逃避也好,没出息也好,她不想留在这里了。
但就在出电梯门的时候,她还是像是被撕裂一样,感觉满身都是口子,然后蘸了盐,从里到外,连细胞都仿佛连上了痛感神经。
她越发艰难地往外走,撕裂感一步比一步强烈,要她离开沉诚,几乎就是要她去死。
她好不容易走到车前,却怎么都发动不了,直到过路人告诉她,她压根没插钥匙,她也不听,还坚持着开始的动作。
路人看她神不太正常,不管了。
温火打不着车,扭头看一楼大厅,沉诚没有追出来,她眼泪更凶了。这一次,她终于发动了车子,骑出门,上了路,过了两个红绿灯。
她不知道她在路上骑了多久,但这条路的路灯样式都没变,她就返回去了。
她不能离开沉诚。
他不说,她就不要他说了,不就是妥协吗?她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粟敌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爱沉诚,沉诚最重要。
她赶回去,跑上楼,她要给他一个拥抱,她要道歉,这段时间他好难,她要搂着他的腰、在他怀里睡觉,她要嫁给他,要把自己写进他户口簿……
可当她进了家门,见到的,却是一个躺在血泊中的早已经闭上眼睛的沉诚。
她愣了叁秒,大叫出声:“啊——”
她跑过去,摔倒,爬起来,慌乱地抱起他,怕弄疼他,又怕他再也不知道疼,疯了一样喊他名字,疯了一样打电话,怎么都摁不到数字,也点不开通讯录,好不容易打出去,电话接通,她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的世界被死亡填满,她再不能理智、冷静地表达。
电话挂断,她等不及,就背起沉诚,往跑走。
她小小的身板是怎么承受住沉诚一个大男人的重量的,她也不知道,但就是把他背起来了。
出了门她大喊,把邻居喊出来,她一个劲儿给人鞠躬,哪怕身上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沉诚,哪怕她每一次鞠躬都有可能再也直不起来,也重复这个动作,“求求你救救我丈夫!求求你!求求你!”
邻居当然会救,夫妻两个,一个帮忙抬人,一个去楼下开车。
去医院的路上,温火一直搂着沉诚,帮他止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似乎还有死神的召唤。她跟沉诚好像就要到这儿了。
邻居怕温火想不开,毕竟她的状态没比昏迷的沉诚好多少,就一直劝她。
他们说这种意外每天都在上演,但不会有人因为这种意外离开。
温火没告诉他们,沉诚是自杀。
盲灯 60
沉诚抢救回来了,但昏迷不醒。
他是自己用刀子刺向了脑袋,他甚至知道刺向哪里他会死,他那么聪明,却没算到温火还是返回来了,她还是舍不得他。
脑损伤,颅内出血,高烧不退,出现脑疝先兆,后来肺部感染,温火被医院告知他可能会持续昏迷。也就是说他成了植物人。
沉家大乱,全国上下一时间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温火和沉诚的关系也在这时候被曝光。
温火在这期间一直没离开过,沉诚一直在她的视线之内,哪怕期间阮里红回来,她也没离开他一会儿,忙里忙外,听医生的安排,然后不放弃去寻找更好的医院,医疗团队。
但得到的回应都是机会渺茫。
因为沉诚自己没有意愿醒来,就是说,活着对他没有诱惑了,他没期待了,包括对温火。
温火不放弃,两个月瘦了一大圈,但一直有坚持吃饭,她每一餐都是自己配,很有营养,一边吃一边吐也坚持要吃。
沉诚的秘书过来时,她就在吃饭。
她刚帮沉诚弄好气管导管,得空了,吃口饭,还边吃边上网查资料。
秘书交给温火一个水晶的盒子,那个盒子一看就是戒指盒,温火已经持续肿了两个月的眼睛差点又没忍住。
她缓慢地打开,好大的钻,真漂亮。
秘书说:“沉老师定制的,但因为制作复杂,所以拖到现在才拿到。这颗钻石,世界上只有一颗,制作工艺是来自世上最大的品牌,它首席设计师……”
后面的话,温火都没听,她就盯着这颗钻石,眼泪呢接连不断地掉。
秘书走后,金歌和阮里红来了。
短短两个月,金歌像是老了十岁,往日的尊贵和优雅都不见了,狼狈样跟温火不相上下。沉诚这一出事,整个沉家就好像被断了筋骨,从此要销声匿迹在历史长河了。
金歌开口:“火火。”
温火看过去。
金歌跟阮里红对视一眼,像是做这个决定她们也顶着一片天的压力:“我和你叔叔商量过了,我们不能耽误你,你还很年轻,你的未来……”
温火没让她说完:“妈。”
阮里红下意识答应,答应完却意识到,温火是在叫金歌。
金歌愣住了,眼泪在掉。
温火打开刚才秘书送来的戒指,亲自给自己戴上,然后给她们看,还笑着,哭着笑:“好看吧?沉诚的品位真的好。”
阮里红崩溃了:“火火……”
温火问她们:“有没有办法在我丈夫醒不来的情况下,我依然可以跟他到民政局登记呢?”
阮里红再叫她:“温火!”
温火恍若未闻,手摸上肚子:“孩子出生的时候总要上户口。我有丈夫啊,又不是没有,所以我不想弄个单亲家庭。”
她这几句话,要了阮里红的命:“火火……你还要妈活不活……”
金歌听到温火的话,目光就落在了温火的肚子上,她慢慢靠近,颤抖着手摸上去:“原来是这样。”原来温火那段时间吃了就吐,情绪那么不稳定,是怀孕了。
温火挪了挪,更方便她摸到:“是儿子,我撒泼打滚,医生没办法,悄悄暗示了我。”
金歌摸着温火的肚子,突然很感动,沉诚要是知道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应该会很开心吧?他那么喜欢衣衣。可是,可是,这对温火太不公平了,她才二十多岁啊,她们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温火看着她哭湿的脸,似乎是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说:“我温火要么终身不嫁,要么就嫁给沉诚。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嫁给沉诚,那就看我孤独终老好了。”
她很坚定,谁都劝不了,金歌和阮里红到底还是失望而归了。当然主要是阮里红。
唐君恩和程措是晚上过来的,温火不让他们大声说话,说是会影响到沉诚休息。唐君恩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调侃,自觉放低了音量,声音里充满对温火的抱歉:“我不知道过去……”
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自从知道粟敌后他就一直在道歉,温火不怪他,纸怎么包得住火?
程措拍了拍唐君恩的肩膀:“我表哥是双相情感障碍,抑郁上来他只想死。如果说真要怪谁的话,我们都有错,我们作为他的身边人,竟然不知道他一直在苦苦支撑着。”
他在知道沉诚的病后,扇了自己两巴掌,然后把自己锁在工作室反思了几天几夜。
他之前有看出沉诚的不对劲,但他没当真,也没逼问他,如果他再细心一点,那今天的这一切都可以避。
温火没空跟他们说太多,她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她找了很多治疗沉诚的办法,她要再去验证,然后把可行的方案拿给专业的医疗团队,开会,讨论,看能不能实现。
她赶人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别打扰我们了,我们今天刚结婚,要洞房的。”
说着话,她给他们晃了晃自己的戒指:“我老公给我买的,好看吧?天底下最好看的。”
程措和唐君恩都要心疼她了,她怎么能用那么轻松的口吻说那么叫人难过的话呢?她自己会有多难过呢?他们已经这样艰难了,她是怎么熬的呢?
温火真的不想跟他们废话了,把他们人推走,病房门也关上了。
门关上,她靠在门上,慢慢坐下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哭成泪人。她不怕苦,她是在想这样逼一个没有求生意愿的人到底对不对。
沉诚自己不想活了,她再坚持,好像很自私。
她不敢哭得很大声,她怕吵到沉诚,也怕吵到儿子。她摸着肚子,小声跟他说话:“妈妈好像坚持不住了,妈妈不想你爸爸痛苦。”
作为一个女朋友,她一点也不称职,沉诚生病了,她竟然一直到他自杀才知道。他得多疼,多难过,他一定很想得到她的安慰,她还总是吵吵闹闹,她太自私了。
其实粟敌的事她可以想通,她跟沉诚在一起那么久了,她不会因为离开的人跟活着的人较劲。
她很难过粟敌的离开,至今想起都难过,因为她没有想象中的无情,但她更爱沉诚啊,她怎么会因为粟敌去否定沉诚于她生命的意义呢?
但就是怀孕,她性情大变,想法变多了,就不能平静地去消化了。
沉诚也因为生病了,神出现问题了,想不通一些事情了,拒绝跟她坦白。其实她那个时候就应该想到的,她要离开时,他一定很无助,很痛苦。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妈妈是个瞎子,妈妈看不到你爸爸的反常。”
明明他像一盏烛灯,出现即是光明,她怎么能瞎成这样,就是看不到这盏烛灯纵使烛台伤口斑驳,也拼命护住灯芯、稳住灯火,照亮她前路,温暖她薄躯呢?
她温火凭什么一路走来顺风顺水,难道不是因为沉诚一直在她身侧吗?她怎么能眼盲心瞎至此呢?
她在门口坐了很久,久到她觉得凉了,怕感冒,影响了儿子和沉诚,赶紧起来,回到病床前,看着那个浑身插满管子,却依然帅气的男人。
她轻轻靠过去,脱了鞋子,躺在他身旁,抱住他胳膊,亲亲他胳膊:“老公,今天洞房花烛。”
她说着又忍不住要哭了,声音在抖,话里都是哭腔:“你真的不要醒过来吗?”
没有人回应她。
她慢慢搂住他的腰:“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你已经不想看到我了,可我好想你啊,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你就醒来好不好?我保证我再也不让你生气了……”
其实在她去深入了解沉诚的双相情感障碍后,就已经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不配了。
她失眠痛苦的夜晚,他也在被神琢磨。他并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因为粟敌的离开,他也很多年都走不出来。他其实从未想过伤害粟敌。
温火不愿去想这一点,所以很多时候都避这个事实出现在她脑袋里。
越想到她对沉诚有那么多那么多误解,她就越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越是理解,她就越要逼自己认清现实——她不能再这么拖着他了。
如果他真的想离开,她应该放手。可是她舍不得,这是要挖她的心啊。
她紧紧抱住他,再疼也终于说出口,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再等你一个月,如果你还是不愿意醒来,我就放你走……”
这话是她揉碎了心,咬碎了牙说出来的,有多疼,非亲身经历,无法想象。
从此,世上再无下凡的天神。
沉诚成了人间绝响。
盲灯 61
虽然温火提出一个月的时间,却也没放弃寻找可以治好沉诚的办法。
时间飞逝,距离一个月的期限越来越近,沉诚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他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温火一天比一天不知道如何坚持下去。
以泪洗面的日子久了,她以为她眼泪就流干了,可一看到没有生机的沉诚,她就忍不住。
沉诚要干净,所以她每天都给他擦身子,给他刷牙洗脸。她其实可以做一辈子的,她开始后悔跟他说一个月了,她不想跟他分开,现在至少还可以见到人,真的放他走,那她连人都见不到了……
她给他洗完脸,给他讲故事,今天只能讲一个小时,因为她要去问没有男方的情况怎么成功办理结婚登记。是金歌找的关系。
她给沉诚讲了一个关于神病人的故事,内容是故事主人公如何克服神障碍重获新生。
因为沉诚的病,温火几乎成为了第二个程措,把心理问题和神疾病都要研究透了,还成立了青少年心理健康义务辅导机构,专注青少年心理问题,培训家长和教育人员,正确引领、教导孩子。
她做了程措没想过的事,成了让大家感动流泪的人,可她却公开说,她不伟大,她只是想这个世界少一些人经历她丈夫的痛苦。再有就是她想多积点德,让老天看到她的努力,把她丈夫还给她。她还可以更努力,只要这个社会需要,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把沉诚还给她……
但老天可能是死了,它听不到。
沉诚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无论她帮助了多少人,为社会做出了多少贡献,他都只会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念完故事,温火轻轻摸了摸沉诚的脸,说:“乖乖等我把结婚证拿给你看,以后我们就合法了,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说完,她轻轻吻了下沉诚的嘴唇,背上包,出门了。
温火的实验室也要开起来了,她有很多新的想法,没有沉诚帮她开拓思路,她自己一个人倒也能行,就是过程有点难。
她愿意带着沉诚的理想,继续物理研究到生命完结,然后功成名就地去见他。告诉他,他的眼光真的很好,他老婆特别棒。
她的照片在百年以后也被挂在各个教室里,百科上会有她传奇的一生,所有人都会承认她是21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
她有一个长得好看的丈夫这件事也会被口口相传。
她摸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又想,儿子会不会也喜欢物理呢?她淡淡笑了下。
现在似乎只有儿子才能让她笑出来了。
到约定地点,温火发现对方已经到了,先道歉:“不好意思,我到的有点晚。”
对方笑了笑:“没关系。”
温火没耽误彼此的时间,说:“我的情况金导应该跟你说了,你看能实现吗?”
对方很遗憾:“婚姻法第五条规定,结婚必须男女双方完全自愿,不许任何一方对他方加以强迫或任何第叁者加以干涉。植物人不能表达结婚意愿……”
温火知道,她查过资料,也问过人了,但不行啊,她一定要跟沉诚结婚的:“能不能想想办法呢?拜托了,需要提供什么我都可以。实在不行,就走关系?我这边愿意打点的。”
对方摇头:“对不起,真的不行。”
温火急了,声音都不对了:“求你了,我儿子马上要出生了,我得给他上户口,我,我,我不能让他没有爸爸……求求你。”
对方说:“单亲家庭也是可以办理户口的,这个挺容易的。”
温火当然知道,她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他帮帮自己了。
在对方无数个‘对不起’之后,温火像个行尸走肉回到医院,然后在沉诚病房门口看到金歌等沉家人,沉怀玉都来了,还有唐君恩、程措,他们就等在门口,看到她时,神情凝重。
她很奇怪:“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
她推开病房的门,病床的人没了,她慌乱地扭头,眼泪就积在眼眶里,“发生了什么?”
金歌伸出手去:“火火。”
温火躲开,往里走了走,确定沉诚人确实不见了,再度转过身来,声嘶力竭:“你们把他怎么了?你们凭什么!他是我丈夫!你们凭什么!凭什么啊!”
她跑过去,推他们每一个人:“杀人犯!刽子手!你们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她喊得太凶,情绪太激动,持续了几分钟人就晕倒了。
温火作为一个孕妇,尽管她都有好好照顾自己,但她总是控制不住情绪跟着对沉诚的想念,所以她的状态并不好。这次晕倒,医生给她下通牒了,不能再这样不拿自己当回事了。
她像是死了一样,视若无睹,听而不闻,还在叁四个人的看护下,偷偷跑出医院,到处打听他们把沉诚弄到了哪里。
没有人告诉她,她就一个人在大街上逛,步伐拖沓,缓慢,她人呢,晃晃悠悠。
还没到一个月啊,凭什么啊?她都没有跟他好好告别,怎么能瞒着她把他送走呢?她没有资格跟他说再见吗?她怎么没有资格呢?她那么爱他啊,怎么就没有资格呢?
她走一步,晃叁晃,看起来总像是要摔倒的样子,而左边就是车辆疾驰的车道。
再过两天就过年了,可是邪门了,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好像也不邪门,过年的气氛,已经多久没有了啊。
她二十几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就是跟沉诚过的那一个,沉诚给她包了饺子,还喂她吃。
她又开始哭,她想吃饺子了,但不是沉诚包的一定不好吃。
她再也吃不到沉诚给她包的饺子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路中央,她忘了她肚子里还有沉诚的孩子,她只知道她再往前走一步,她就可以见到沉诚了,她慢慢走过去。
往来车辆的喇叭声越来越密集,声音越来越大,她却只能听到沉诚在叫她的名字,他叫她姓温的。
她答应着,往前走。
就在她差点被车撞到时,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她胳膊像是脱臼一样被扯住,最后撞进一个怀抱里,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像是身处教堂那样让人平静,祥和。
她觉得她应该是死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接着,抱着她的人握住她肩膀,开始检查她有没有被碰到,然后凶她:“你看不见车?你故意的?姓温的!你要造反?”
好熟悉的声音,温火抬起头来,好熟悉的脸,她真的死了,她看到沉诚了,是他的脸,他有特别好看的脸,男人、女人都喜欢他的脸,她自己也馋,她认不错的,她抱住他,放肆大哭,哭得很丑,也很难听:“他们把你送走了……我还没跟你说再见……我不想说再见……我们不要再见好不好……”
她语无伦次,但知道抱着他,抱得特别死。
她抱着的人顺顺她的头发,不凶她了:“好,不再见。”
温火死死抱着他,儿子也不管了,儿子没有老公重要。
俩人就这么抱着,抱到唐君恩开着跑车过来,停在他们跟前,摁了摁喇叭:“不是上民政局吗?还去不去了?能不能先把证儿领了回家腻歪去?大街上搂搂抱抱真不拿人家当外人啊。”
温火钻出一个脑袋,看到唐君恩还有点意外,泪眼模糊着,下意识说:“你也死了吗?”
唐君恩脸都绿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我媳妇儿都没娶,还没给我们老唐家传宗接代,我能死吗?我妈不得劈了我啊?”
温火慢慢醒过来,如果她没死,那,那,她猛地抬头,是沉诚的脸,她眨了好几下眼,他还在,她终于认识到,老天把沉诚还给她了。
她又是一个爆哭,再次扑进他怀里,要抱,也要打他:“你他妈是个人吗?你看看我现在还有人样吗?你怎么舍得就是不醒来呢?我他妈成寡妇了你知道吗?我还带个孩子……”
说到孩子,她又停手了,给他看自己的肚子:“你看,你儿子,七个多月了,要生了。”
沉诚看着她,百感交集。
可以看到她真好。他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但就记得有一个小泪人天天为他掉眼泪,所有人都劝她放弃,她好像听不懂中国话,就要死守着他。
他是深度昏迷的亚重症患者,有专业医疗团队和温火专业、无微不至的促醒康复治疗、护理,还有功能训练,所以他昏迷的这叁个月,对他来说没什么显着影响。
医生说这跟他的身体素质有关,因为他一直注重身体保养,所以他昏迷醒来的副作用小。
他醒来,做检查,沉家人都过来,然后他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拾了自己,准备等温火回来就去民政局。这段时间以来,他意识中听温火说过最多的话就是结婚了。
他欠她一个正式的身份,他得给她,还得公告天下。
谁知道温火提前回来了,那时他还在家里,然后温火以为他死了,活都不想活了,还偷偷跑掉了。他听说后立刻赶过来,在她犯傻之前阻止了。
他是不想活的,可他舍不得温火啊,没人知道他怎么跟死神拼杀再重新回到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只会知道一个概念,那就是他醒了。
他的命是他自己博来的,就因为余生太长了,他不能让温火一个人走。
这是第一次,他对温火的感情战胜了他的抑郁,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原来真的有这样的感情,可以让一个人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一人摇旗,一人呐喊,一人站悬崖,面对飓风狂沙、千军万马,就为了回家。
他不关心儿子,就关心这个小狗东西,他捧住她的脸,拇指擦擦她的眼泪:“火火。”
火火。温火以为再也听不到他叫她名字了,她连忙答应,生怕这声称呼唤是幻听:“嗯,我在!”
沉诚柔声说:“嫁给沉老师,好不好?”
温火哭了,一边哭一边点头:“好!我嫁给你!现在!立刻!我嫁给你!我只嫁给你!”
唐君恩已经从车上下来,车钥匙丢给沉诚,“快点吧,等下民政局关门了。”
沉诚抱起温火,车门没开,直接把人抱进车里,然后上车,疾驰而去,整条街只剩下性感的音浪在咆哮,冲击,顺便通知,这辆全京城仅此一辆的车又在街上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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