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放鸽子
我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担心有的读者会通过我的文当去了解宋朝,以后总会出现一些我的逻辑推理(脑补)设定,或是为剧情服务做的变动,我怕你们搞混 所以才这样注释。
1. 小食的价格和种类都出自《东京梦华录》:“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熝肉、干脯……鸡皮、腰肾、鸡碎,每个不过十五文;……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元,皆用梅红匣儿盛贮;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脏之类,直至龙津桥须脑子肉止,谓之杂嚼,直至三更。”
2.关于武举、荫官、募兵制的简单介绍,出自《假装生活在宋朝》的第二篇第三章 ,以及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p185187,p190191
3.浴所的盛行,那时候人尤其爱洗澡,茶馆甚至都会设有澡堂,根据马克波罗叙述“行在城中有浴所三千,水由诸泉供给,人民常乐浴其中,有时足容百余人同浴而有余”,“土人每日早起非浴后不进食”,宋代的浴堂甚至还有搓背服务。苏东坡写过一首词就是关于洗澡的“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王安石不爱洗澡,相当邋遢,他的俩朋友很受不了,经常约他去洗澡。
4. ‘朱臭’这一绰号,是因为在宋朝,长年不沐浴的士大夫是要受取笑的。譬如仁宗朝时有个窦元宾,出身名门,才华很好,但因不常洗澡,同僚就叫他“窦臭”——摘自《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5. 洗澡的用是大约每人十文钱 (《夷坚志补》)
6. 息子是在比较正规的场合,对于自家孩子的称呼。随意的话一般称郎。
7. 宋人,尤其是江湖好汉、纨绔酷爱刺青(纹身)。除此之外,军人必须在额头刺字,囚犯的刺字在面颊,但士大夫并不纹身,宗室也被禁止纹身。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p26p30
第三章
虽不比首都开封府的繁华似锦,密州作为水路贸易输运的重要港口之一,也是万家灯火。
密州城仿效了汴京的做法,大街小巷边摆满了桌椅板凳,楼房林立,不乏三四层之高者。
破墙开店的市民比比皆是,宵禁业已早早废除,烟火气徘徊不去,不大不小的城池即便入夜也是人头涌动,通宵达旦地热闹着。
装着干净衣裳的木盆被钟元接走,双手空空一身轻的陆辞,就只需领着目不应暇的朱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轻车熟路地穿行街道之中。
对自得知自己身世后、就下定决心不再依仗义父的家资,而是要自力更生,独自出来求学的朱说而言,最让他叹为观止的,既不是坊市的新奇,也不是络绎不绝的驼队,而是陆辞那叫人难以想象的好人缘。
不夸张地说,基本上每迈个三五步,就将有热情的摊贩或行人亲昵又惊喜地叫声‘陆郎’,有的甚至连客人都不惜撇下,就为将陆辞叫住寒暄几句。
见陆辞要走,他们随手就在自家摊档上拿点什么,硬要塞到陆辞身上。
陆辞每逢此时,就坦坦荡荡地冲他们摊开双手,表示盛情纵难却,也没地儿装了。
对方不死心地把他上下打量一番,确定真是如此,才无奈作罢。
钟元虽有些不耐烦,还是在隔了十来步远的位置安静等着,看连上个街都整得跟宰相出巡一样风光的竹马游刃有余地应对别人。
只在眼角余光瞥到发愣的朱说差点被人潮撞远时,才往前大步迈了几下,皱着眉把朱说一条胳膊攥住:“嗨,跑什么神?虽说你这么大个儿,拐子怕是瞧不上,但再傻愣一会儿,没准都能被挤到城外去。”
这正是午晚市交替的时分,集市上是再忙碌不过的,朱说这瘦胳膊细腿,自然没法让钟元放心。
朱说回神,赶忙向瞧着凶巴巴、却是个热心肠的钟元道了谢,复看向才走了几步,就又被几人拉住的陆辞,不由感慨道:“陆兄每回上街,难道都是如此……”众星捧月?
他在学院里,也常见陆辞被同窗们簇拥着进进出出,可学子们多少都矜持一些,不似这般直白厉害。
朱说心里既感慨又疑惑,对此早习以为常的钟元却是唇角微微一扬,带了几分幸灾乐祸道:“那倒不至于。只是他太久没上街,多少猜到会有不小阵仗,通常会挑别的时候去香水行。今日嘛,也只能怪他自投罗网了。”
钟元虽未直说,朱说也不难明白,唯一的变数就是他了。
等陆辞终于打发走他们,重新追上二人时,钟元便乐道:“得亏我替你拿着这木盆,不然不出十步,这澡盆怕就得成果盆了。”
对于钟元的调侃,陆辞只笑眯眯地拱手一揖:“多谢钟兄。方才叫你们二位久候了,着实抱歉。”
接下来这小半程路里,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终于没遇到多的认识的人,很快就到了浴堂巷,看着一处处门口挂壶、大小新旧不一的‘香水行’了。
陆辞径直往其中一所行去,却不急着到店主那交纳用,还伸手拦住抢着要为三人付钱的朱说:“等等。”
朱说讶道:“还有人要一起么?”
陆辞:“那倒不是。”
话音刚落,他便向巷口微微一笑,朱说不禁转身看去,就见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半大少年,高兴地唤道:“陆郎,可算见着你了!”
说话间,他极自然地将手里一直攥着的那串铜钱往陆辞手里一放,直让朱说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之前一路走来,给陆辞送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直白地送钱币的。
升官发财在宋朝 第3节
更叫朱说难以置信的是,婉拒了所有人的馈赠的陆辞,这回竟是坦然接受了!
陆辞并未细数,不着痕迹地一掂量,再将那串少说也有数百枚的铜钱往袖中轻巧一拢,就全下了。
见对方微露难色,陆辞微微一笑,主动问道:“最近可有遇上什么麻烦?尽可与我说。”
那人便暗舒口气,略气愤道:“真说难题,确有一桩,是城南那头以享香堂为首,出现了好几家浴堂最近联手撵我们,就是为了自己揽下卖肥皂团的那点生意。”
陆辞沉吟片刻:“这事交予我办,你先不用管了。这段时间,别往城南去,只在城东。”
那人一愣,刚还气冲冲的,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了:“城南只有那几家闹,其他的并未参与,难道也不去了?”
陆辞颔首,只小声又叮嘱几句,最后道:“一个月内若无转机,你不妨再来寻我。”
那人这才安心去了。
陆辞目送他离去后,回到朱说和钟元身边:“我们也走吧。”
朱说忍了又忍,到底还是问出了口:“刚才那是?”
陆辞解释道:“都是附近店主的郎君,平日游荡无事,我便给了他们个肥皂团的方子,再同一些浴堂的人商量好,允许他们就在浴所外头售卖。不过他们坚持分三成利予我,每月一清,刚好就是这时候。”
朱说这下彻底安心了:“原来如此。”
那伙人瞧着不似善类,朱说想劝告陆辞莫与他们多做接触,可思及交浅言深,暂就忍住了。
而且观陆辞在这鱼龙混杂之地的长袖善舞,朱说或多或少地明白了对方会极受众人喜爱的原因了。
钟元抱着臂,悠闲地倚在门框上,见状挑了挑眉,没在朱说这在他看来还不熟的外人跟前多做补充——陆辞方才说那些人‘游荡无事’,其实还是委婉说辞。不过是一些个学堂压根儿不去,在一身细皮嫩肉上刺了一些张牙舞爪的图纹就以为自个儿是什么江湖好汉,结果对内给各自父母添乱子,对外则没少祸害周遭商铺的混混而已。
跟钟元交好的那帮伙伴,虽也不乏不学无术者,可胸怀着投效军旅,振奋国威的大志,自然瞧那伙人不上。
就不知陆辞是如何处理的,竟让那些恶少肯听他的,就此得了个自制肥皂团又走街串巷零卖去的简单营生,自然不必嚯嚯已被这些滚刀肉气得狠的商贩了。
对陆辞而言,既打开了一些小小人脉,让这大小街道得了安宁,也从此使陆母受可能的骚扰,自己也多了笔小入,哪怕只看在这些的份上,也值得稍些心神,去维护现状了。
陆辞以‘客随主便’堵住朱说的话头,一下交了足够三人的洗浴的三十铜板,又在使眼色让钟元先带朱说入内后,额外加了十五铜板,添了搓澡服务。
店家姓卢,这时笑着推了五枚回去,打趣道:“陆郎半个月才来我这洗一回,其他时候都往别家去了,如此难得,怎能你这份?保准盼你来的不只是我一个哩。”
对于这份好意,陆辞并不推辞,笑道:“多谢卢叔,那我便不客气了。我今回带来的那位朱弟,才来密州不久,羞涩内向一些,人却是好的,往后卢叔若是在城里见着他,也劳烦小小照顾一下。”
卢叔自是一口应下。
陆辞又与他好好聊了一会儿,才不慌不忙地往汤池去。
而那几个生得五大三次、臂上满是腱子肉的搓澡工也已得了店长的指示,特别给了陆郎君的两位友人插队的优待,径直奔他俩去了。
在搓澡时,也是半点没偷懒的,实打实地使出了十成巧劲。
陆辞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笑眯眯地看到平日威风八面的钟元,就如受惊的小鸡仔一般,光溜溜地被壮汉按在木板上一顿狠搓,发红的皮肉底下却是又痛又麻又舒服,想要嗷呜乱叫又怕丢面子,只有艰难忍着。
对陆辞额外吩咐过的朱说,另一位揩背人则客气不少,以将这小胳膊细腿给揉断了,慢慢吞吞地一下又一下,可就这样,也让自记事来就没进过公共澡堂这种地方的朱说满面赤红,窘迫得很了。
相比之下,给陆辞搓背的那人,手法就不知有多轻柔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把这白玉雕就一般的白皙莹润的匀亭骨肉伤到。
等筋疲力尽得仿佛脱了层皮的钟元和羞到几欲滴血的朱说一前一后地从热腾腾的汤池里出来,看到的就是坐在香水行前头所设的小茶馆里,一边神清气爽地品着茶,一边捧着本书读,最后才是顺便等他们的陆辞了。
明明都是普普通通的白袍,穿在陆辞身上,却好似额外显得不同一些。
别人的人靠衣装,他这则是衣受人衬,哪怕房室甚陋,有这么一位丰神俊朗,眉目俊美的小郎君在,就如整个人都在放光一般,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无数过往人欣赏的目光。
朱说是临时受的陆辞那半软半硬的邀约,哪怕知道要留宿,也只打算和衣而睡,并没做洗浴的打算,除了带了少量钱财外,当然不会准备换洗衣裳。
好在陆辞两年前穿过的旧衣尺码与他身量还算合适,又因陆母勤快,洗的干干净净地保存着,这会儿也能拿出来让他暂时穿着。
“出来啦?”
陆辞眼角余光一直停留在澡堂门口位置,他们一出现,他就察觉了。
陆辞嗓音慵懒地招呼了这么一句,就不疾不徐地放下只草草看了几页的杂书,假装没看到钟元冒火的双眼,兀自抬了抬巧的尖尖下颌,示意朱说看向那堵最靠里、也是最宽大的墙。
“这里竟然也有题壁诗?”
朱说一下被勾起了兴趣,连方才的小小窘迫也忘了,凑近前去,挨个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从宋仁宗时期,封闭的坊市制就已经崩溃,而被开放型的街市制取而代之了,商家纷纷沿街设店摆摊(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p9496)。宋朝也已取消了宵禁,夜市一般开到三更,早市则五更开,期间可能会有鬼市(黑市)。
2.上一章提到的磨喝乐是宋朝最流行的泥娃娃(“磨喝乐”原为梵文“摩喉罗”的讹音,不知何故被宋人借用来命名泥娃娃),就跟现代的芭比娃娃差不多。制作良的磨喝乐,不但身材、手足、面目、毛发栩栩如生,而且也配有漂亮的迷你服装,甚至还能有内置机械版(可以自己动)。宋朝孩子很喜欢模仿“磨喝乐”的造型,大人们夸一个孩子可爱迷人,也会说“生得‘磨喝乐’模样”。当然也不便宜了。(《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3.关于海上丝绸之路的构成,出自小岛毅的《中国思想与宗教的奔流》里的地图。主要是登州,密州,海州,秀洲,越州,台州,温州,福州,潮州,杭州,明州,泉州和广州。
4. 宋代货币以铜钱为主,铁钱为辅,大额的还出现了交子(纸币)。但请注意的是,不同州之间的钱币是不通用的,需要进行兑换(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p114,以及《假装生活在宋朝》)
5. 香水行:宋人也将浴堂叫作“香水行”。而挂壶乃是宋朝公共浴堂的标志,“所在浴处,必挂壶于门” (《能改斋漫录》)
6.肥皂团即为肥皂。主要是由皂角、香料、药材制成,南宋人杨士瀛的《仁斋直指》还记录了一条完整的“肥皂方”(《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7. 宋朝题壁诗非常盛行,在旅馆、寺庙、饭店、茶馆等地方都会存在。类似于现代的论坛,先来者用来抒发内心的感受,后来者可以‘跟帖’进行回复,这类言论并不被管制,官府有时候甚至还会从中选取意见听取的。举个例子,在北宋大中祥符年间,有个低级武官因为薪水太低,在上头写诗抱怨,由于引发共鸣,朝廷就给武将加薪了。
第四章
说到底,此处虽为茶馆,实际上只是个提供给来洗浴的客官暂做歇息的地方,不论是环境还是茶水,都远不如正经的茶坊来得讲究。
不过会挑剔茶艺、茶水和茶叶的细人,也根本不会往公共澡堂来。
钟元对题壁诗毫无兴趣,只很不客气地走前几步,拿起陆辞顺道给他倒的那杯茶水,仰头来个一饮而尽,被苦得皱起眉来,匆匆灌了好几口冷白开,才缓过这股劲儿来:“瞧你那悠闲享受的模样,我还当他们换了茶叶,这不还是老样子么?”
自尝过一次这苦涩的破茶,他就再没碰过了。
陆辞成功骗得钟元猛灌一口苦茶后,便不动声色地将之前装模作样地饮了几口、其实还纹丝未动的茶杯用手虚虚盖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起来:“有人曾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间,我这亦然。”
钟元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脸故意偏开,不看陆辞,愤愤道:“你总有一肚子歪理。”
陆辞看着朱说对那堆良莠不齐、好的值得一看,差的却是胡乱涂鸦、狗屁不通的‘诗篇’也看得一样入神仔细的模样,不由感叹道:“你若能有朱弟一分的好学,两分的认真,钟叔他们也就不必操心了。”
钟元翻了个白眼:“那你得先行行好,帮我娘将我塞回她肚皮里去。”
陆辞莞尔,侧过头来,向朱说道:“朱弟若是有意,边上便有笔墨,你可自便。”
能平白得附近书院那些往后说不定会前途无量的学子的墨宝,于卢老板而言,当然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可比现今那些乱涂乱画要有价值的多。
朱说白皙的面皮上还残存着被热腾腾的水蒸气给熏出来的红晕,听了陆辞的提醒后,他微带羞涩地抿了抿唇,当真挽起袍袖,研墨运笔,便在这堵很是磕碜的墙上认真留下了一首浣溪沙。
“莫取密城景气佳,一杯新浴夜深吹……仁作松风霄汉远,翠竹新浴半床阴。”
这词作得中规中矩,以朱说的岁数,已算不错了。
陆辞于诗词一道并不出,赏析上倒还颇具天赋,钟元就更不必说了——他可是能在卷子上大大方方地作打油诗的。
现见朱说小小年纪,诗词却是信手拈来,不但陆辞面露微笑,毫不吝啬溢美之辞,钟元也暗暗吃了一惊。
心里头这‘瘦小的书呆子’的形象,便悄悄拔高了一些。
朱说手足无措地谦让了好一会儿,才走笔成妍,把刚刚险些给忘了的花押也留上。
陆辞原只是随意一扫,结果盯着那形如花葩的漂亮花押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分辨出是个淹字来,不有些疑惑:“朱弟所押的,可是‘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的‘淹’?”
朱说点了点头,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实不相瞒,我本姓范,只因爹爹早逝,后娘亲改嫁,我才随义父更了姓名。”
朱母改嫁时,朱说不过两岁稚童,不知事情变故,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些年,才偶然从义兄口中得知,自己并非朱氏血脉的真相。
那是他见义兄们一昧奢侈无度,忍不住以弟弟的身份去出言规劝,反得了‘你非我朱家子,凭甚管我朱家事’的讥讽。
他自然不可能怨怪因孤儿寡母、贫苦无依才不得不嫁于旁人的娘,可他虽被瞒住了,两位义兄却是晓事的,诸多下人也对他的身世无比清楚。朱父命他改名虽然出于几分好意,可到底没有血浓于水的亲近感,终究有着不小的隔阂。
过去他只隐约感觉出几分,并不理解,如今知道了真相,自然不好在仰仗朱家的资产过活。
况且,被义兄那般蔑说,他如受当头棒喝之余,又如何不被激出烈性?
他暂还无力自立门户,只不顾娘亲的竭力反对,离家至醴泉寺中,不再受家中资财,而是凭书院发下的一些米粮过活。
虽然清贫,心里却自在。
朱家人自是对他这形同决裂之举极其不满,断了他日常一切供应不说,也不允他母亲随意出门接济亡夫之子。
出门时,朱说只带走了一些薄财——也就是属于母亲的奁产,她唯一能自由支配,赠予自己儿子的那些。
朱说还有一道隐秘的期盼,未曾好意思同外人道出,却不知为何,愿委婉地向今日才真正认识的陆辞暗表。
他想凭勤学苦读,尽快出人头地,还清朱家这些年来的养恩,再接出娘亲奉养,恢复生父给他取的名姓,并以此立于人世。
朱说不可能背后道人是非,陆辞也不难猜出,其中定有一些难言之隐。
他眉眼微弯,并不故意做出什么替人感伤的模样去勾起朱说的自怜,也不去探究其中隐秘,只温和道:“不知我可有这荣幸,得知新友名姓?”
朱说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露出一个微笑来,接着一丝不苟地小揖一礼,郑重道:“范氏仲淹,幸会陆郎君。”
朱说此刻心中正感释然,眼帘无意间微微垂下,便未发觉——
在听清他名姓后,笑如朗朗清月的陆郎君面上先是掠过一丝茫然,紧接着,唇角的笑意就渐渐消失了。
“……”
慢着。
这个被小和尚排挤得只能住山洞、早年丧父不得不跟着义父改名的小可怜,居然是那位从未到过岳阳楼、只凭一幅画就洋洋洒洒写下流传千古的《岳阳楼记》,且让后世学生背这篇想象文背得头皮发麻的那位大名鼎鼎的范仲淹?
同样也有过‘背诵全文’的阴影的陆辞,对这如雷贯耳的名姓反应过来之后,就忍不住眼皮狂跳。
虽及时在朱说重新抬起眼来前把难以置信给敛住了,浑身却还有些僵硬。
或许只是碰巧同名同姓?
虽说如此,陆辞却隐约感觉出,此范仲淹,多半就是彼范仲淹了。
他勉强勾勾唇角,重新带上一贯的温柔微笑,一手不轻不重地搭上朱说……范仲淹的一肩,淡定道:“也该回去了。你若不嫌香水行杂乱了些,明日再领你去其他几家逛逛。”
不只是为了照顾朱说,帮他在密城里混个眼熟,结个善缘,也顺道帮了这些平日待他不错的澡堂老板一把。
能得范公留下的词作,哪怕只是年少版的,这些店家往后也将受益无穷啊。
朱说则在应答之前,悄悄在心里哗啦啦地拨起了小算盘,计算了下自己带出来的全副身家,目前还剩多少,以后又够不够用。
很快得出个能让他松一口气的结论来——要是省吃俭用,别再有类似今天烧坏锅的多余损耗的,再争取七年以内考中的话,应该是够的。
遂欣然应了。
回去路上,钟元当仁不让地担起了同时拎三人家当、且在前头拨开人潮开路的重任,已整顿好心绪的陆辞则落后一步,与朱说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
刚拿到一笔不菲的分红,陆辞索性以‘见者有份’为由,对这一新一旧的两位友人十分大方。
升官发财在宋朝 第4节
钟元对他的做法早已有所预料,板着脸啥也不看,径直向前;朱说则还没领略过陆辞的豪爽做派,就不慎‘中招’了。
他毕竟是头一回到如此热闹的夜市上来,自然忍不住对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多看几眼。大多只是单纯好奇,陆辞却比他还眼尖,但凡是被朱说看了几眼的,都被陆辞大大方方地买下。
买之前,还没少问朱说的看法。朱说以为陆辞是买给他自己的,本着对友人的一份赤诚真心,当然是认认真真地给出了建议。
有过无数类似经验的钟元在二人后头默默站着,一脸的卒不忍睹。
等回到家中,陆辞照例将剩下的六成交予陆母作为家用,剩下的四成自己留着,而买下的那些零七八糟、加起来却也有一百多文的物件,则塞给了猝不及防的朱说。
朱说大受惊吓,当场差点跳得比兔子还高,要不是人生地不熟,他怕就要被这好意惹得夺门而逃了——“陆兄美意,小弟心领,这却是断然不可的!”
陆辞莞尔:“并不值什么钱,只想与你同乐,你若实在在意,不妨当做是暂借于你,待你高中,可是要还的。而且买都买了,我又用不着,难道还要挨家挨户退回去,给人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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