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凤倾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王冰白
原来,他早就脱去了,怪不得这一张奢华的雪白绒毯还是如此白净,不沾一丝灰尘,刚才他让自己踏进来,定是不希望自己尴尬。
而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早已脱去脚上的白靴,双腿裹入了另一层绒毯之中。
抬眸瞧到了他眉宇间依稀流露出几抹调笑,茗儿不觉生气起来,但是她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毫不矫揉造作,姿势坦率地脱去了脚上的灰靴,钻入了另一层四方形、小小精致的绒毯,这一张是凌箬睿看着她走过来,递给她的。
这一刻,凌箬睿墨色的瞳仁中,毫不掩饰自己对茗儿爽朗耿直性子的欣赏。
曲径通幽,雪梅环绕,青石铺就而成的小道,一路行来,清冽梅香四溢,点点滴滴盈满初入白王府的茗儿鼻中。
凌箬睿伴随她身边,看着眼前少女时而一副陶醉状,时而强装清醒,不由趣从中来。
茗儿满意地看到白王府梅花满园,因母亲名讳为白梅,毕生独爱雪梅,所以在夏皇身边,被封为梅妃,估计也是这个缘故。只不过,当初夏皇贪恋母亲的美貌百般讨好罢了。
“茗儿,你很喜欢梅花吗”
凌箬睿打破沉寂,他一脸好奇地问道。
“喜欢啊,为什么不喜欢。”茗儿抿了抿唇道,仿若梅花真是天下绝无仅有能够影响她的事物,接着又不知想到什么,神色黯淡,带着淡淡的伤感,“我听嬷嬷说,我的母亲也是爱梅之人。”
凌箬睿闻言,心中骤然一跳,眯起双眸打量她,发现她仅是有感而发罢了,似乎什么都不清楚,松了一口气,缓缓道,“这就是以前的白王府,我听说这里的梅花都是当年你母亲亲手种植的。”
“真的吗”茗儿晶莹剔透的瞳仁中迸出惊喜的光芒,不敢置信,一脸期盼等待凌箬睿的证实。
凌箬睿点了点头。
“我能看看我母亲以前住的地方吗”
茗儿看着凌箬睿垂头沉思,秀眉微蹙,语气带着微微的不确定。
凌箬睿抬头,身边的少女有种静极生动的美,嘴唇紧抿,如瀑坠落的发丝简单地梳成了一个发髻,额头几缕坠下来的发丝随着风拂微微颤动,那双幽潭似的水眸,承载着几丝渴求,还有几缕纷飞的不安。
凌箬睿不忍拒绝此刻的茗儿,叹了一声,“你随我来。”心中影影绰绰飘过无奈。
转而一想,觉得自己跟殷洛寻寻觅觅多年,终究是毫无所获,或许茗儿,能够发觉什么。
毕竟她是白梅之女,虽然她在襁褓之中,白梅便红颜早逝,但考虑到她们母女的关系,就当放手一博。
茗儿浑身一阵,惊喜交加,真诚地道了一声谢,“谢谢你,凌御史。”
“不必谢我,”凌箬睿淡淡地道,“我这也是为了自己。”后半句话他没有出口,只在心里暗道。
凌箬睿面浮沉色,神色凝重了起来,不紧不慢地道,“三年前皇上将白王府赐给了我,我保留了白王跟你母亲的房间完好无整,其它倒是稍作调整。不过,我不敢保证之前梅妃远嫁夏国后,白王有没搬动过梅妃房内的东西。”
凌箬睿的眼神清亮温和,茗儿心猜他此话倒是足见发自内心,之前的礼貌客套就值得商榷了。
“没关系,凌御史邀请我到府上小坐,反正时间颇足,我又无事,看看也无妨,自幼丧母,我连自己的母亲长的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茗儿释然地道。
凌箬睿无言以对,默默在前头带起路来。
门吱嘎推开,一张肖像图醒目地挂在墙壁上,图中的美人环佩叮当,笑靥清浅,绝美脱俗。
茗儿目光一滞,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肖像中的美人,跟自己好像,怪不得当日嬷嬷说自己跟母亲很像,不过茗儿觉得画中的母亲更美。母亲是那种一眼世人见了就再也挪不开的美人,她身上就是有这么一种特质,连身为女人的茗儿见了都是如此。
茗儿足以想象当初夏皇为何对母亲一见钟情,至于魏皇,茗儿没有见过,不能恣意评论他的是非。
“你跟你母亲不太相像,不过,眼睛都嘴巴都是挺像的。”
凌箬睿感觉到了她萧瑟跟落寞,便插嘴打破这一片诡异。
“嗯,”茗儿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不好意思地道,“能不能让我独自在这个地方呆上一阵子,我保证我不会动这里的一物,我看看就足够了。”
凌箬睿眼眸转深,似乎在思考,最终还是点头道,“那我先出去。晚膳的时候,我来叫你。”
门,轻轻地被阖上了,茗儿听到了这声响,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舒缓。
“原来这就是我的母亲。”
她呢喃道,手不由抚上了那一幅跟真人一般大真的肖像,她心想,这个作画的人定然也是爱慕母亲极深的人,母亲一颦一笑、神情韵味,勾勒得恰到好处,不曾遗失半分精致,没有留下一点瑕疵。
这是一幅完美的佳作,画中之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她跟你很像。”
冷冷的声音,乍然在身后响起,茗儿浑身战栗,猛地转身,瞠大了眼,不敢置信眼前屹立的挺拔身影竟然是魏太子殷澈。
眼前的肖像美人跟茗儿是极像,茗儿唯一缺少的便是画中美人脸颊上两个小巧的梨涡,回眸一笑百媚生,若是再添加浅笑梨涡,美感中增添了动感。
凌箬睿不曾见过自己的真面目,而殷澈是见过自己真面目的。
茗儿猜不透他是如何无声无息做到潜入这房内的,但是她早就猜到他不是一个简单的病弱太子,他危险的程度,比起正常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心中紧张忐忑不已,手中湿汗不禁涟涟,更惊惧的是蓦地忆及他曾经向魏皇提议娶自己为侧妃,这人到底安的是何心
“你没必要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殷澈的声音低沉有力,跟他脸上疏离的苍白形成对比,他的嘴角朝她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盯得茗儿越发觉得空气窒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想干什么”
茗儿微微闭目,声音略带忧心,觉得眼前这人与梦魇一般,如影随形,无处不消散。
看他这样子,一个闯入者犹如登堂入室的贵客一般,比起这宅子的主人,还要来得悠游自在。
殷澈墨色的眸子转深,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声音清冷自持,“孤来此并非为了你,所以你没必要如此惶恐不安。此处相遇,是个意外,这个地方,孤向来来去自如。”
“你来找什么东西”
茗儿心头倏然一沉,迫切的眼神在他身上穿梭,却探查不到丝毫端倪。
也是,他向来谨慎内敛,若是被她看出,也不会令她每次都费尽心机揣度了。
他不在意地挑眉一笑,面色未变,瞳仁间飞快地掠过一丝欣赏,“孤还真有些小看你了。”
茗儿对上他潋明亮和的眼,视线落在他刚毅完美的侧面,停顿了片刻,“你找不到。”
茗儿仔细地盯凝着殷澈,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他那张高深莫测到完美的脸蛋起了一丝动摇的痕迹,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心中骤然闪过一道凌厉,原来,凌箬睿、三皇子他们留着自己,十有八成都是为了找出这样东西,因为,他们都找不到。
原来,不管自己退避不退避,早已被卷入其中,漩涡再浅显,也由不得自己了。
“孤是找不到。”
殷澈静静地看着我,语气平静到了极致,云淡风轻,仿若此事无关紧要,明明前一刻他说过这不是偶然的相遇。茗儿知道身边的这些男人,每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稍不提防,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端详了茗儿片刻,不客气地道,“看得出来,你也毫无所获。”
“我是毫无所获,不过能否麻烦太子殿下告诉茗儿,你们究竟在找什么”
茗儿觉得跟他们斗,自己怎样都没有胜算,况且,自己所知晓的内情,连他们知晓的皮毛都抵不上。
殷澈微微一惊,深深看了茗儿两眼,淡淡的道,“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算是白费心机了。”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孤为何要告诉你,孤从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殷澈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漫不经心的冷。
茗儿注意到,他幽黑的眼底深不见底,唇边的笑意扩大,他笑得恣意盎然,那笑意却未到眼底,他动了杀机,茗儿从他眼底看到了一抹可惜,心越发沉重起来,手心不由沁满了紧张的湿汗。
茗儿拼命告诫自己,不能紧张,若是连自己都紧张起来了,这下场逃不出一个“死”字。
刚才不该泄露自己丝毫不知,棋子若是成了废棋,就跟习武之人废掉了功夫,便再也没有用武之地。
本来的如意算盘算是答错了,想要从他口中探听消息,简直比登天还难,还几乎将自己拖下水。
最初那无可避免的慌乱过后,茗儿知道已经避无可避,索性放弃了逃脱的念头,心,缓缓静了下来,微微笑道,“太子殿下以为,茗儿既然能够到此,难道会什么都不知道吗三皇子跟凌御史估计也是等茗儿自己出手,只不过殿下捷足先登,快了他们一步。殿下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样做才会对自己最有利。”
茗儿屏息以待,她知道此刻的她一定要装出一副平静的假象,才能说服眼前这个心思深沉的人呢。
她是拿命在赌,赌他那一分叵测心思下的疑虑。
看着他饶有兴味的表情,眼神却没有温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茗儿几乎快要没了她方才那分镇定自若。
他眸光一冷,淡淡一笑,“既然你说孤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办事自然不会落人口柄,你不在孤身边,孤难道还要信你若是你在殷洛耳边嚼舌根,你觉得孤留下你,不是给自己授人以柄吗夸夸其谈,谁都会,孤若是这么容易被说服,还能拖着这副残败身躯安全无虞站在你面前听你阿谀奉承吗”
茗儿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会提议婚事了,真的是授人以柄吗
凭他能够来去自如出没在这御史府,就知道他根本就不会顾忌这。
他若真想要她小命,简直易如反掌,他留自己还有用处。
若是自己能够处在他眼皮底下,那么对他来说,胜算的把握就更大了。
眼前的人,不计较得失,只计较如何对他来说,是最为有利的,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人。现在想来,夏国皇宫里头凭自己装疯卖傻一群人,连眼前这个人的皮毛都抵不上半根。
不过此刻,茗儿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不会杀了自己,深深吐了一口郁气,性命,总算保住了。
“茗儿不敢高攀太子殿下。”
微微的挣扎而过,茗儿唇边泛起一丝淡漠,但心头却明白逃脱了性命无恙的侥幸,却再也没有第二份运气能够逃脱太子布下的天罗地网。
“高攀”
殷澈慵懒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响起,“到底是不愿啊,不过孤也没有法子,你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茗儿狠狠的闭上眼,纤指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让她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看不到,但是内心那狂涌而现的一阵一阵酸涩,如根一般植入了她心中。
“殿下,茗儿保证不会反抗,嫁夫从夫,茗儿知晓怎样做对自己、对殿下来说是才是上上之策。”
见殷澈但笑不语,茗儿垂下眼睫,稍稍稳定了下情绪,心头的尖锐逐渐退去,坦然地迎上他深邃的眼眸。
殷澈看了茗儿半晌,终是一笑,“懂分寸,识大体,自然是最好的。”
别无选择,茗儿知道若想换得性命,此刻只能服从眼前这个心思诡谲的男人。
被牵连下水,已经容不得她再三逃避了,眸光不经意掠过墙壁上那一副风华绝代的肖像,那人,是自己的母亲。
红颜早逝,既然她身为白梅的女儿,定要寻个所以然出来。
深入人心的肖像,惟妙惟肖,连从没见过母亲的茗儿都觉得母亲红颜早逝是一种悲哀,这种莫名的悲哀跟内心涌现无名的自傲驱使她一定要去找出真相。
懂分寸,识大体
殷澈说这话,算不算是提前警告自己,不要妄想逃避。自己是三皇子的贴身婢女,若强要一个下人,对殷澈来说,并不是难事。
但是三皇子向来习惯跟殷澈针锋相对,若殷澈要三皇子的贴身婢女要去做下人,三皇子定然不从,殷澈之所以想要从皇上那处着手,便是为了不从明处跟殷洛对着干,表面上,这位太子殿下还是想要维持这副兄弟友好的假象。
虽然茗儿觉得没有必要,但是深宫争斗中出来的人,都是厉害的人物。
其一,殷澈开口说娶妃,这是绝无仅有的荣耀,至少在外人看来,茗儿是一步登天的凤凰,殷澈没有委屈茗儿;其二,茗儿是三皇子府出来的人,这对于殷澈来说,他连弟弟身边一个贴身婢女都愿意用尊贵的太子侧妃的高位腾出,表明他对这个弟弟,自然是无比看重的。其三,太子有意娶妻,皇帝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虽然尽是一个卑微的下人。
茗儿暗思,殷澈简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管哪一方面,都做得滴水不漏。
不过茗儿不知道的是,魏皇是知晓她身份的,若是没有透露,凭茗儿这身份,是根本无法做到太子侧妃这高位的,估计是连太子侍妾都是高攀。
“你好好准备,七日后,就是孤与你大婚的日子。”
殷澈低眉敛目,心不在焉地道。
茗儿垂眸轻答,“茗儿谢过殿下。”
“谢什么呢”殷澈懒洋洋地睨了茗儿一眼,唇角微微上扬道,“孤可不认为孤为你做了什么,虚与委蛇这一套,孤见过了,你没必要在孤面前下表面功夫。孤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表面上成日处心积虑讨好孤,而内心却恨不得杀死孤。”
茗儿依旧垂眸轻答,“茗儿下次不会了。”
心底却如明镜,眼前这心思高深莫测的太子殿下摆明了是为难自己,算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
警告自己别以为真是太子侧妃了,即使是太子侧妃,居于其上的还有高高在上的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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