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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顾系心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伏羲听
路瑶指头上全是粉笔灰,嘻嘻笑着抹了姜氶心一鼻尖,正想取笑他呢,就听见姜氶心拉着她有些苦恼地问。她眼神打着飘,“因为、因为……”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甩着脑袋去角落的洗手池洗手,扎高的马尾临空甩出一个凌厉的弧度。
她当然不能跟姜氶心坦白说她觉得顾疏澜对他起了别的心意,自己本来就没实没据,全凭第六感猜测,而且这时候告诉了姜氶心指不定他怎么胡思乱想呢,本来他对同性之间超出友谊的感情就有较高的包容度,万一思来想去、把两人朝夕相处的小时光琢磨个没完,品出点你侬我侬的暧昧情愫,自己再把自己给掰弯了可怎么得了?
路瑶冲着手心的泡泡,柠檬味的洗手液被水流冲淡,她回头看了姜氶心一眼,那傻子嘟嘟囔囔没好话正吐槽她多动症呢,到处找纸想擦鼻尖的粉笔灰。她私心并不想姜氶心跟顾疏澜接触太多,顾疏澜那样的男生她看一眼就知道,相貌不凡,气质出众,听姜氶心说还是个学霸,这样的一个人倘若用心,哪有追不到人的道理,眼睛跟个黑洞似的,看多几眼都会被吸进去,姜氶心跟他一比,简直就像地里任君采颉的小白菜。
最重要的是,这条小众的路实在是太难太难走了,无数的闲言碎语不去管还好,来自亲人赤裸裸的鄙夷才是最让人心寒的,她一直把姜氶心这颗小白菜当成亲弟弟看,当然不舍得看他走自己的老路。
“小白……姜氶心,你去哪儿了?”洗个手的功夫人就不见了,真是稀奇。路瑶抽了张纸吸干水,看到指腹皱起的皮肤,脸黑了黑,自己洗手洗了那么久?
“姜氶心,你干嘛?”路瑶指着姜氶心河东狮吼,吓了他一跳。
“你占着水龙头太久了,他用他的矿泉水沾湿纸巾帮我擦鼻子呢!”姜氶心不明白路瑶干嘛那么凶。
“你们那是擦鼻子吗?”你们那是在喝交杯酒吧!靠那么近!后面那句话路瑶没敢喊出来。
顾疏澜无辜地把那张纸露出来,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表示自己真的是在帮姜氶心擦掉他鼻尖上的粉笔灰。虽然刚才确实是靠得近了一点,近得他差点能数清姜氶心有多少根睫毛,虽然他确实是擦得久了一点,蹭得姜氶心鼻尖都有点红,但是能怪他吗?姜氶心的鼻尖又凉又软,多擦几遍怎么了。
“你还说呢!粉笔灰是我自己蹭的?”姜氶心没好气,路瑶也有点挂不住面,还暗自懊恼怎么自己无形中还给他们创造机会了?
“老师们再见!”
“老师再见!”
路瑶和姜氶心两人把教师门堵得满满当当,依依不舍地目送学生,还没走远的孩子敞着喉咙喊:“路老师、姜老师明天见!”还不忘向旁边的窗户招手,“顾老师再见!”顾疏澜笑着摆摆手。
姜氶心拉着陈楷铭联系他爸爸,因为他爸爸说来送饭,顺便接他回去。
路瑶背靠在墙上,听姜氶心接电话,那边还没接通,她这边就接到来自顾疏澜的信号:“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顾疏澜比路瑶高不少,站在路瑶身后把光挡住的时候,有些压迫人的意味,但路瑶没什么好怕,也不想跟他打哑谜,直接说:“你是不是对姜氶心有……”
“路瑶!陈楷铭他爸爸来了,我去接应一下,顺便拿午饭给你们。”
“我跟你一起去。”比起想知道路瑶对自己有敌意的原因,顾疏澜更愿意陪姜氶心干活。
路瑶的话被打断,不爽地指着顾疏澜说:“他这么积极,让他一个人去好了。”
“一个人也行。”顾疏澜点点头,追着陈楷铭飞出去的身影出教室门。
“路瑶……”姜氶心有些苦恼,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喊着她的名字说不出话,慢慢挪出三张吃饭用的课桌,桌腿在地上画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路瑶听他这么叫自己就明白了,上次姜氶心这么无奈又不知所措地叫自己,还是在她想把画室里的老鼠屎赶出去的时候,姜氶心抓着她的手腕,眼神近乎祈求,当时她心软,抓在手中泄愤的画纸落了地。
现在也是,她无声地走过去帮姜氶心摆桌子,不怎么专心,伸手挠着姜氶心的手心,姜氶心受不住痒“噗嗤”一笑破功,细瘦的手臂挡住半张脸,露出笑弯的两只眼睛,没有一点要置气的痕迹。
“好啊姜氶心,你出息了啊!”路瑶嘴上骂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知道我吃这套!”
姜氶心笑得脸涨红才消停,瘦条条的胳膊撑在课桌上喘气,等气息稳了才说:“顾疏澜人挺好的,别对人家那么大敌意。”
路瑶恨铁不成钢,脸上露出“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的表情:“你又知道他是好人了?你知不知道人家上岛是来干什么的?没准人家接近你是有理由的呢?”
“他上岛来找人,一对母女!”姜氶心嘴快说完才知道自己泄露了别人的隐私,有点后怕,眼神逡巡一圈没看见顾疏澜才放下心。
“什么母女?”路瑶有些惊讶,追着问,但是姜氶心不愿意说下去了,嘴巴捂得严实,路瑶不依不饶,吵得姜氶心没法,把从赵原枝那里听来的没有任何根据的、自己都不信的猜测当成结论告诉路瑶:“来找初恋!”
“初恋?”女的?路瑶有点惊讶。难道她看错了?顾疏澜真的不是给?那自己一整天天瞎脑补个什么劲?
“她怎么了?”顾疏澜提着餐盒进来,看见路瑶一个人面对着墙壁捶胸顿足,好奇地问。
“没事,她挺喜欢那块墙壁的。”姜氶心见怪不怪,从讲台上找了几张旧报纸铺在课桌上垫着。
“慢点慢点,陈叔叔给的分量很足的。”姜氶心瞠目咂舌地看着路瑶饕餮进食,又加上一句,“你别被我妈看见你这么吃饭,她会以为我亏待你了的。”
“你懂什么?”路瑶白了姜氶心一眼。她正在化悲愤为食欲,让食物填平她过于活跃的脑洞,要不然她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把姜氶心和顾疏澜误会得那么深。
“你挑食啊?”顾疏澜掰着筷子正打算吃,看见姜氶心把胡萝卜都挑出来堆在一遍。
“我不太习惯胡萝卜的味道。”姜氶心从小就不吃胡萝卜,挑菜已经不是习惯了,是本能。
“给我吧,别浪了。”顾疏澜把自己的的饭盒推过去,姜氶心嘻嘻笑着把胡萝卜都夹进顾疏澜碗里。路瑶嘴里塞满了饭,抬眼看了一下又迅速低头,安慰自己顾疏澜笑得深情是因为他眉骨高的缘故,姜氶心笑得羞涩是因为他性子谦和的缘故,不过是兄弟情罢了。
顾疏澜对路瑶的反应心知肚明,以为她要臊白两句,没想到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不禁感叹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其实顾疏澜大概知道路瑶是在反感自己跟姜氶心走得太近,而自己是看他们太过熟络有些不舒坦,但看他们俩相处亲密又没有丝毫越距的行为,说是相互爱慕的少年少女还不如说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倒是这个路瑶对姜氶心有种护犊子似的关注,跟雌性激素分泌过剩似的。了解了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的关系,顾疏澜倒是没那么不爽路瑶了。
吃完了,路瑶看着姜氶心画的那副月圆图大喝:“纳笔来!”
姜氶心:“遵旨!”
顾疏澜:“……”
以圆月为中心的深色天幕被打破,加入白色颜料调成的宝蓝在皎月周围晕开,再以紫罗兰过渡到石青色,夜晚变得五斑斓起来。路瑶从自己贴身带的工具中取出一只牙膏,蘸了白色颜料用手指拨洒,白点均匀落在天幕中。通天之路已然月光皎皎,星光璀璨。
“师姐为这幅画注入了灵魂!”姜氶心赞叹。
路瑶一扭脸假意呵斥:“师弟胡说什么,锦上添花而已!”
顾疏澜默默鼓掌,把这对臭屁师姐弟捧上了天。
窗外配合着黑板上也渐渐有夜至之势,擦得锃亮的窗记下着三人的雀跃。顾疏澜静静地看着在跟路瑶打闹的姜氶心,日头西斜晃了他的眼,他后知后觉看见玻璃窗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影,面上带着的笑意好陌生,印象中他没有这样过。
顾疏澜眼神闪了一下,突然不敢再去看姜氶心。





眷顾系心 第29章 心动
顾疏澜觉得姜氶心最近在自己面前晃悠的频率高了好多。
吃个饭会遇见,小口吃饭的模样猫似的,虽然知道食不言,但那双圆眼睛就是会说话,看见他吃胡萝卜时,会拿惊奇又退缩的眼神瞅人,看他吃嚼胡萝卜又低头吃饭,头发遮了眼睛,嘴巴油亮亮地嘟着,滋溜滋溜地吸粉丝吃。
遛个弯也会遇见,有时候是在喂鱼浇花,有时候是在跟孩子撒欢,但不是每次都会一眼看见顾疏澜,然后鹿似的蹦过来,问他能不能帮他看做错的题目,早就没有了之前怯生生的模样,料定了他会答应似的,半蹲在他身边,手撑在膝盖上,随时准备释放攒在手心里的愉悦和感激。
甚至是在课堂上,正在给孩子展示绘画技巧的姜氶心,视线会突然越过一颗颗仰着的小脑袋与他对视,无一例外,每一次都能在顾疏澜眼神中读出鼓励和欣赏,然后抱着更大的热忱投入到教学中。
越过大半个祖国的目的顾疏澜没忘,是为了找到一个答案,但现在他似乎碰到了另一个难题。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题他自己也说不清,倒不像被顾实的烂事困扰时那样烦躁心酸,有点像前一晚躺在夜幕下看天,不知道明天太阳和雨哪一个先来。
这点起起落落的心情搅得顾疏澜无所适从,只知道问题出在姜氶心身上。
他开始躲着姜氶心。
开始是错开进餐时间,进而到不与姜氶心同时出现在院子里或是海滩上,最后是姜氶心来敲他房门时,他装不在房间,直到透过猫眼看着姜氶心离开他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并不觉得有多轻松。
这样的好处是顾疏澜摆脱了潮起潮落的心情,坏处是这南宜岛似乎没了滋味,从阳台望过去的海滩跟世界上的任何海滩都如出一撤,一样的涨潮时人潮涌动,退潮时曲终人散。
商舜华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回:就这几日。徐晋问他最近怎么样,他回:没什么意思。偶然看见朋友圈里那张日落的图,也看见了那只意外入镜的手。像是滴滴答答怎么都拧不紧的水龙头似的,胸腔里的东西也乒乒乓乓个没完。被叫过“学霸”的人脑子没开窍,愣是慢了好大一拍,不去细究原因,只一味地烦躁,最终萌生出退意。
他要走,谁也不想告诉,临走时还决定要去南湾看一眼。
出门时没想到会看见姜氶心,这次他没躲,因为姜氶心没看见他,用书挡了脸,趴在院子里石桌上睡觉。
是那本顾疏澜没读完的《月亮与六便士》。顾疏澜脚生了铅似的走不动,姜氶心那张脸全掩在书后,只有搭在石桌上的手臂和一小截从衣领处伸出的后颈。
一阵风吹过,顶上遮盖的树叶被吹开,光斑落在姜氶心后颈上,指甲盖那么点大小,顾疏澜看得碍眼,迈出的步子转了个弯,把落在地上的书签捡起来盖住那片光斑。故意不去看书后那半张脸蛋,躲避似的盯着书,可巧,姜氶心翻中他看到的那一页。
该走了。
姜氶心后知后觉醒来,书签落进衣领里扎得他“嘶”出一声,他把纸片从后背拿出来,盯着书签发呆,挨着石桌的那半张脸红彤彤,还有压痕,没睡醒似的,眼睛睁不开,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路瑶走进来都没发现。
“睡傻了啊?”路瑶揉揉他头发,又用冰水去碰他那半张红透的脸蛋。
姜氶心没反应,半晌,瘪着嘴说:“顾疏澜最近似乎在躲着我。”
顾疏澜换了时间用餐他知道,他故意来得早些,也只能看见顾疏澜离开的背影和碗里剩下的胡萝卜丝。院子里和别墅后的海滩他都去过,他瞅见楼上顾疏澜漏出的衣角。带着作业去敲门,怎么敲都不开,他知道顾疏澜是故意的,门把手上亮起的绿灯代表有人顾疏澜一定没注意过。
路瑶的确是好久没见到顾疏澜了,更加确信顾疏澜真的对姜氶心没意思,之前只是自己误会了而已。她不懂直男的心思也没兴趣猜,翻着桌上那本名著随意说:“来大姨夫了,心情不好吧。”
“一直待在房里不闷吗?”姜氶心小小声地说。
“谁说的?”路瑶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咔咔”啃着,声音模糊,“刚出门了,我在楼上看见的。”
“去哪儿?”姜氶心皱皱眉。
“我怎么知道?跳海都跟我没关系。”路瑶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给姜氶心,见他没接就硬塞。
姜氶心手心被瓜子扎得疼也没缩手,举着一把瓜子思绪飘远,想不通顾疏澜会去哪里。
“一个心事重重的人跑到四面环海的小岛上住了很久……你说他想干什么呢?”
兀地,耳畔响起赵原枝神秘兮兮的声音。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小画家!”
姜氶心的瞳孔慢慢放大,可怕的猜想一旦开始便没完没。垂落在藤架上的葡萄像晒干的尸体;房后的大海中漂浮的小船远看黑魆魆,像没有活气的尸体;房顶上飘落下来的叶片也像下坠的身体。
遭不住,姜氶心拔腿跑出去。
“哎!哪儿去?”路瑶大喊,姜氶心头都不回。
“氶心?去哪里?帮我把这两箱被单送去洗衣间。”姜照影拽住他。
“妈!我去救人!”姜氶心着急,谁知话都没有说完手上就被迫扛了两箱被单。
“救什么人?先救你妈!再不帮我把被单送去洗,你妈我就立刻要累倒在你面前!”姜照影没好气地瞪他,甩着胳膊走远,不知道姜氶心在她身后急得跳脚。
“赵原枝!接电话!接电话!”姜氶心急得要发狂,在嗡嗡响着的洗衣房里不安地转来转去。他大概能猜到顾疏澜会去哪里,但是他没有具体的地址,只有赵原枝才知道,可这赵原枝就是不接电话!
顾疏澜不知道自己被姜氶心这么惦记,又是上吊又是跳海还有坠楼,被构想了好几种死法的顾疏澜正毫发无伤地站在203号门牌前。
海浪无声将时间淹没,那对争吵的母女像鱼似的在时间缝隙中游走,此时正相安无事地挨着坐在院子里。蒲扇干而黄,被捏在江茜的手里,扇动的空气铺开江秋耳际的头发,女孩甜甜笑着的时候顾疏澜第一次见,浅浅的梨涡随了母亲,依偎在江茜身边倦懒的姿态却是顾实没有的。
那蒲扇威力好强,顾疏澜好像隔空都能感受到扑到鼻腔里的枯叶味。说实话,里面的鸡飞狗跳跟他无关,母女情深也是。
这次,顾疏澜没了上次翻涌到喉咙的酸胀感,心静得像一滩死水。
院子里的女儿吵着母亲要掏耳朵,嘻嘻笑着侧脸贴在母亲膝头,耳勺还没伸进去就缩着脖子咯咯地笑,母亲不敢硬来,捏着女儿的耳朵束手无策,笑着数落她定不住,骂她不掏就别趴了,却也没真的舍得把孩子推下膝盖。
院子外,103门牌下的泥土被踩出两个脚印。顾疏澜走远。
她们不是江茜和江秋,她们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母女。顾疏澜这么想着走出村子。没走远,手一撑,坐在红砖砌高的土墙上,远处,海鸥挟着浪花呼啸冲上沙岸。
不知道枯坐了多久,天际黑云压顶都没发现,雨水打湿肩头才后知后觉。还好没有雷声,口袋里的铃声鼓动耳膜,还好没有闪电,晃不走屏幕上闪动的姜氶心。
“喂。”顾疏澜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跟姜氶心说话,没有叫他的名字,也没有躁动得令人烦躁的心绪。
“你在哪儿?”那边的姜氶心好慌乱,声音好像飘在风中颤抖。
“下雨啦!”顾疏澜笑着,自额头上流下一滴雨水。
“我看到你了。”姜氶心笑了,叫的好大声,仿佛声音不是从手机里传来,而是夹在雨滴中从四边八方包围过来。
顾疏澜回头,像傻了一般,举着手机说不出话。
心像此时才鲜活,突然膨胀数倍,堵在喉咙间又酸又胀。躲着没用,避着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姜氶心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像落汤鸡,浑身湿透,手挥得高,笑得眼睛很弯。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虚化了,顾疏澜不知道远处海水什么时候淹没了岸边那块半人高的黑石,不知道雨水什么时候变得跟瀑布一般,不知道自己浑身湿透。
明明雨水冲刷的是天地,却像是连他那颗心也被狠狠冲干净,要他认清楚早就泛滥成灾的心动。
揣着一颗认主的心,他还能躲到哪里去?




眷顾系心 第30章 依偎
“姜氶心……”顾疏澜跳下墙,朝那人走过去,声音沾了雨水,湿漉漉的。
姜氶心小跑过去,皱着一张被雨水打湿的脸,原地跳脚:“好死不如赖活着!”
“什么?!”顾疏澜没听懂,想抓他的手。手没抓到,被姜氶心反握住手臂:“跟我回家!”
顾疏澜被拖着走,还挺享受,踩着地上的积水还以为自己是跳跳蛙,上车没坐稳就听见姜氶心在前头数落:“一个人一声不吭跑到这里干什么?你没带伞就算了,我也没带,这下好啦,我们都是落汤鸡啦!”
顾疏澜手一环,从后面紧紧抱住姜氶心,脸贴着他的后颈,笑着哄:“好冷啊,快开车。”
姜氶心被他突然抱住,骂人的话也说不出了,梗在喉咙被他吞下去,在腹腔走了一遭带上暖意软了语气,又藏进一点点关心:“知道冷还淋雨……”
“下次不敢了。”顾疏澜认错态度好,姜氶心没了声,在前面专心开车,想叫顾疏澜撒手,又瞥见后视镜中那半张有些苍白的脸,眼睛紧闭着,知道他没真的睡着,也不打算叫他了。刚才在雨中端坐的身影他看得真切,落寞又可怜。姜氶心动了恻隐之心,任他把自己搂紧。
顾疏澜下半张脸被姜氶心肩膀挡着,没人看见他在笑。两人都湿透,两件薄薄的t恤聊胜于无,挡不住两个人互相传递的温度。他胸腹起伏,压着凸起的脊椎骨,不知道姜氶心有没有感受到一颗小鹿疯撞的心,他脸蹭着光滑的侧颈,不知道姜氶心有没有感受到那一面烧得厉害的脸颊。
姜氶心感受到了,问他:“你发烧了吗?”
顾疏澜假装没听见煞风景的话,悄悄地说:“姜氶心,你不应该来接我。”
姜氶心听见了,得出结论:“烧傻了。”
顾疏澜不狡辩,真烧傻才好,烧傻了就不用清醒克制,现在,他只能模棱两可地说:“姜氶心,你要牢牢记住这一天,怎么样都别忘了。”该时刻记住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压不住砰砰跳动心脏的人是他,想临阵脱逃的是他,反悔的更是他。
姜氶心不知道身后那人在想什么,只觉得两人贴得好紧,自己的腰也被锢着,他没有跟别人这样相互依偎过,不知道心里别扭着是不是正常,但是有一点心疼和怜惜肯定是正常的,无论是谁孤零零坐在那,他看到都会觉得心里酸胀胀的吧。
这样想着,他侧了一点头,颧骨触到顾疏澜湿透的头发,轻轻蹭了一下。这个动作实在太小,就像是路途颠簸,姜氶心身体摇晃带着脑袋动了一下,但是顾疏澜就是感受到了,到了那一点点融在微冷雨中的安慰。
有一瞬间他动弹不得,呆愣愣地看着姜氶心安静的侧脸,从被碰到的发顶开始,无形的蛛网状纹路迅速蔓延爬满他的身体,穿进皮肉,扎进他的骨髓,好让他知道此时滚烫鲜血为谁流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济于事,他心系着前面坐着的人,松不开一分。
“姜氶心……”唤出口的声音像一圈圈涟漪,带着久久不散的回音流淌进他心里,他又抱紧了姜氶心。
“就快到了……别怕……”湿透的姜氶心在前面吹风,冻着嘴唇都发紫,握着把手的五指僵得发紧。
雨有情,针尖似的落下来,树也有意,叶片挥散了凉风。夜太黑,只有车轮溅起的泥点窥见两个紧紧相拥的少年。
姜氶心第一次把车开进院子,一直开到楼前,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楼顶的餐厅吃饭,没有人看见他们,下车的时候顾疏澜好不容易才劝自己松手,跟着姜氶心上楼。
“快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我先回——”
“氶心?姜氶心你去哪儿?”姜照影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吓了姜氶心一跳,浑身湿透指不定要被怎么念叨,可是自己上楼又一定会跟姜照影打照面,犹豫间,他已经被顾疏澜拉进房间。
“你先去洗澡,先穿我的衣服裤子。”顾疏澜从衣柜中甩出一套衣服,不由分说,推着姜氶心进浴室,姜氶心抓着衣服欲言又止,顾疏澜又说,“内裤是一次性的,你先穿着,可能会有点大。”
姜氶心一脑袋问号,面露疑惑被推进了浴室。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水声。顾疏澜站在外面把湿透的衣服全部都褪光,腰间系着浴巾。少年人的身体初显成人的瘦线条,宽肩窄腰,紧实的皮下裹着薄薄的肌肉,胸腔起伏间能看见些块状,长腿迈开,他走出房间。
窗外的海风裹挟雨水特有的味道扑来,顾疏澜一直砰砰跳得欢的心终于肯放缓,让他能安静地想清楚他对姜氶心没来由的上心。其实不是没来由,封在书签里的红梅,绛珠台的夜晚,秋千下的陪伴……或嗔或笑,眉眼轮廓,性格脾气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合他的眼,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姜氶心呢?有没有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对他的……
“我洗完了,你快去吧。”姜氶心擦着头发出来,衣服有点大,松松地挂在他身上,他眼睛直直地盯着顾疏澜,盯到人家进浴室才喊:“不松!其实还有一点紧!”
顾疏澜隔着一层毛玻璃噗嗤笑出声。
等到里面水声淅沥,姜氶心才想起自己忘了跟顾疏澜说自己要走,喊了好几声顾疏澜他都没听见,嘴上嘟囔着姜照影没事做这么强的隔音干什么,他在室内的沙发坐下来,想等人出来了打声招呼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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