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然后他转身而回,往御驾走去。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心想这便完了?不是说天子回京的仪式走完没有,而是说……护国首功之臣,澹泊公范闲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陛下怎么一点儿表示也没有?
舒芜和胡大学士互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眼中的迷惑不解。范闲也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站起身来。
“起来吧,莫非朕不扶你,你就站不起来?”
临登御驾时,皇帝淡淡然往人群里抛了一句话,虽然这句话没有所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是对范闲说的,而且看似冷漠,实则却是内里夹着几丝近近。至于这话里隐着的别的意思,却只有范闲能听的明白,陛下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能力与忠诚,在不需要他扶持的情况下,自己也能够在这朝廷里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范闲苦笑一声,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膝上的泥土,按理论,陛下尚未登车,自己这个做臣子的,不能够清理仪容,然而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冲动,让他的右手在膝上掸了一掸,拂去几抹尘土。
这个小动作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却让临上御驾的皇帝身形略微顿了顿,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陛下的那句话。
“安之上车来。”
大臣们又开始瞠目结舌,面面相觑,陷入震惊之中,先前陛下未亲自扶范闲站起,让众人有所猜测,谁知紧接着陛下竟给了小范大人如此殊荣,随陛下御驾入京,这是何等样的荣光,便是当年的太子也未曾享受过。
聪明的大臣投往范闲的目光便炽热起来,只是这些大臣显得过于聪明,或者是过于自做聪明,有的目光不自禁地投注到三皇子的身上,因为众所周知,太子二皇子因叛乱之事,绝对没有好下场,原初众人以为,庆国江山未来的主人,便是这位年幼的皇子,但看陛下今ri的态度……之所以说这些大臣们自做聪明,是因为他们在不合适的地方,展示了不合适的态度,而胡舒二位大学士,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陛下的那句话,这便是极品大臣与大臣之间的差距。
范闲嘴里有些发苦,但总不能逆了圣旨,走到了高高的御驾之旁,走上去掀开黄帘,站在了陛下的面前。御驾虽高,却依然无法让一个人站直,所以他在皇帝的身前被迫低着头,就像天底下其余所有人一样。
“坐。”皇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颔首说道。
范闲依言坐在了皇帝的对面,看着这位已有一月不见的皇帝老子,心情渐渐复杂起来,往年里这位君王虽然也有极光丽厉害的一面,但远不如今ri的皇帝陛下可怕——皇帝依旧平静着,但却像是一片无底深渊般,蕴藏着不可探底的力量,这种感觉令范闲有些心悸,看着那两道剑眉,那双平静的眼眸,不自主地生出了退却的心思。
君王的王道霸气,不是从他的外貌体态呈现,而是从手段与结果在史书上呈现。能从大东山上活着回来,能安排出如此的大局,如此厉害的人物,果然不愧是三十年间大陆第一人,范闲明白了这个事实,也只有接受这个事实。
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低头看着二位大学士呈上来的各路紧急奏章,没有理会范闲对自己的观望,哪怕这种臣子对皇帝的观望极不礼貌且犯忌。
御驾缓缓动了起来,窗外的天光斜斜打入,照在皇帝手中的奏章上,他低着头,皱眉看着这些东西,忽然开口说道:“三年,朕的大庆还需要三年时间。”
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帝并没有抬起头来,像是在自言自语。范闲清楚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经历内部叛乱,且不说京都受损严重,朝政混乱不堪,仅是军方内部的攻击,便已经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军心此时已然不稳,另外东山路一带官员牵涉及众,虽然陛下已从江南择良吏前去接替,但对民生的影响定然极大。
收拢军心,至少需要一年,消除这次大乱的心理影响,至少需要一年时间,而真正要从财力物资民心各个方面做好大型战争的准备,庆国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想必在陛下心中,这一次统一天下的北伐,必定是最后一次北伐,被那二位大宗师生生阻止了二十余年的历史步伐,要慢慢地加快了。
车窗外的天光从玻璃格子里透了进来,不停地往后拂走,在这对父子的脸上洒下无数的玻璃亮花儿。皇帝依然低着头,说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是你当初曾经写过的句子,不过你不要奢望朕会放你走,事了拂衣,如今大事未了,你一个年轻人为何要急着拂衣而退?”
皇帝的眼睛看着奏章,这番话似乎是无意说出,范闲的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不知如何言语。事了拂衣去,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御驾前下意识里的拂尘土动作,竟让陛下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而且异常坚决无情地打消了自己的幻想或者是心理上的试探。
他苦笑一声,也不敢有丝毫遮掩,直接说道:“打仗这种事情,臣实在是不擅长,还是安安份份地替朝廷挣些银子。”
范闲的心里另有打算,便抢先把话说的通透,谁知皇帝陛下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辞官就不要想了,若你还惧人言,削权的事情,朕自会做。”
范闲心里叫苦,皇帝的这句话把他逼到了死角,如果真是被迫留在庆国京都谋划,他当然不愿意被削权,监察院是他手中最厉害的武器,如果真被陛下撕开了口子,自己拿什么与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帝谈条件?
直到此时,他依然不知道大东山上的真相,此时在马车里也不敢开口去问,倒是皇帝先开了口,询问起京都这些ri子的具体情况,虽然这三ri内,京都方向一直向御驾所在不停地发去奏章,可是事涉皇族yin私,许多事情,只能由范闲亲口向皇帝禀报。
范闲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来,从他离开大东山为止,到他化装成卖油商人进入京都,再到后来与大皇子定计,突袭皇宫,再到最后的叶家出手,他讲的有条有理,非常清楚,而且刻意淡化了某些皇帝想必不愿意听到的细节。
范闲禀告之时,皇帝已经又低下头去,所以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注意着陛下的神情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不论是长公主的死讯还是老二自杀的消息,都没有让皇帝陛下如铁石般的面容,有丝毫颤动,只是在禀报太后病情时,皇帝抬起了头来。
“太后还有多少ri子?”
“太医院看过了……老人家体衰气弱,又经历了这么大件事情,受了惊吓,只怕……”范闲yu言又止,心中对冷漠的皇帝却有一丝恶毒的想法,太后可是被你吓死的,您这位孝顺皇帝该如何做呢?
“太医院?”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说道:“那些废物有什么用,你就在宫中,难道不知道详细?”
范闲微黯说道:“确实非人力所能回天。”
…………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和拱卫下,皇帝的御驾入了京都,顺着阔直的天河大道,进入了皇宫,沿路上那些刚刚遭受兵灾的百姓们,强行压抑下心头的悲伤或是胆怯,喜悦迎接皇帝陛下的归来,似乎像是迎回了自己生活中的主心骨,由此可见,皇帝陛下在庆国民间的威信声望,依然如君权本身一般,牢不可破。
到了皇宫正门,范闲佝着身子从车驾上退了下来,与大皇子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表示陛下的情绪还好,并没有受到接连几椿死讯的影响。
范闲跟随车驾入了宫,看着那方明黄的帘布,不由想到了先前皇帝的表情,心尖不由感到一阵寒冷——虽说长公主与二皇子都是叛乱主谋,但毕竟是陛下的亲妹妹、亲生儿子,而且这次的谋叛现在看来,明显是陛下刻意给对方构织的陷井,可是得知了妹妹儿子的死讯,皇帝依然是那般平静,这分心志,这分……冷血,实在是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大皇子走到他的身边,沉声说道:“怎么下来了?”
“难道还敢一路坐进宫去?”范闲看了他一眼,低声解释道:“陛下在车里问了些事儿,你也知道那些事儿总不方便当众宣告。”
本不必要和大皇子解释什么,但范闲看着四周投注来的目光,知道自己跟着御驾入京,会造成什么样的言论后果,下意识里补了这句,补完后却又觉着和老大这般说话,只怕有反效果,苦笑说道:“那车里太冷了,我下来活动下筋骨。”
大皇子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这兄弟二人此时其实都是在强颜欢笑,守住京都,免得一国之君变成国土上的孤魂野鬼,毫无疑问,他们立了大功,立了首功,可是皇族里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用了那么多手段,谁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
…………庆国皇帝陛下什么也没有想,在京外布置扫荡叛军的过程中,他已经从范闲发来的紧急文书中知道了李云睿和李承泽的死讯,在车厢中,只是从范闲的嘴里,知道了这二人死亡时的具体情况。
他一脸平静,就像死的是陌生人一般,依旧看着门下中书呈上来的奏章,然而当御驾入宫,范闲下车,皇帝陛下便搁下了手中的奏章,靠在了椅背上,闭起了双眼,沉默的一言不发。
孤家寡人的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皇帝的面容上渐渐透出了一丝苍老与憔悴,然而这时,车驾已经停在了含殿的门口。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出了被姚太监拉起的车帘,一出车帘,俯视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宫,他的脸se迅即平静庄肃起来,再也没有一丝车厢内独处时的黯然,每一根眉毛,每一道眼神都传递着他的坚强与强大。
——————————————————太后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躺在温暖而柔和的凤床之上,她脸上的皱纹是那样的深,就像是曾经和这座皇宫一般,迎接了太多的风雨,被侵蚀成了如此模样。
皇帝和惶恐跪在地面的太医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坐到了床边,将细长的手指头搭在了太后的手腕上。
范闲等三兄弟老老实实地站在帷后,不敢打扰,范闲的心里却是有些隐隐的紧张,因为隐约可见,皇帝切脉时的手法十分娴熟,明显对于医道也有所了解。
不过他对于费介先生的药更有信心,最关键的是,那粒药丸根本……就不是毒药,无论是太医院的医正,还是其余的高明医生,想必都找不到太后生机渐退的真正原因,而会很直接地将之归纳到人老体衰,天命将至。
皇帝修长的手指已经离开了太后弹动微弱的脉关,低着头沉思片刻,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看来这位大宗师也知道无法拖住母后的离去,然后他的眉头忽然皱了皱,出指如风,一指点在了太后的眉心。
一指出,整座含光殿里的味道都变了,那些yin寒的秋风,被一股沛然莫御的阳光驱散,一股强大而堂堂正正的气息,传递到每个人的心里。
范闲忽然感受到帷后的那道气息,心头一震,手指急速颤抖起来,这抹气息虽不熟息,和他体内的真气却像亲人一般和谐,只是要比他的境界高上数个层次,隐隐然便是他一直渴望追求而永远无法找到入门处的境界!
他霍然抬头,隔着薄薄的帷幕怔怔望着里面,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他呼喊,这就是下半卷!这就是自己练了二十年,却一点进展也没有的下半卷!
.全部章节





庆余年 第一百七十一章 聆钟
. .
范闲降临到这个世界后,从还是个小婴儿的形态时,便开始学习据说是母亲留给自己的无名功诀,那是一本黄se页面的薄书,功诀共分上下两册,五竹曾经对他说过,上册谓之霸道,那下册呢?
也只有五竹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保姆,才会如此随意地将这本凶险的功诀拥在一名婴儿的身边,也只有范闲这种怪物,才会连跑还不会跑时,就开始练习。
范闲午睡,再午睡,十六年的午睡,便是十六年的静修,因为贪生惧死,故而毅力惊人,哪怕入京之后,修行仍然未曾稍有懈怠。二十年的努力修练,他对上下两卷的无名功诀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从三岁的时候便已经不再看书,全部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之中。
十二岁那年,经五竹一棍击顶,破了霸道功诀关口,再经由后续若干年内的生死厮杀,悬空庙后京都巷中的经脉尽碎,江南行中与海棠互相参核,用天一道自然心法疗伤,进而大成,他对于霸道真气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近平完美的境界。
如今的他是世上最年轻的几名九品高手之一,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海棠和王十三郎那种天才,自己只是体内的经脉与众有些不同,而且为之付出了别人不可能付出的时间和jing力,天道酬勤,范闲便胜在勤之一字。
然而他对于无名功诀的下半册依然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下半册的真气锤练法门,还有运行轨迹,显得是那样的怪异,且不说天下的正常人,就连他这个经脉粗壮,与众不同的小怪物,也根本没有办法入手。
是的,空对着一座宝山,却是连上山的道路也找不到,因为山上的清光在吸引着他,然而要登山,却要被迫把这座挖掉,谁能做到?
如果说霸道真气需要宏广的经脉以为支撑,那么下半册需要的则更为恐怖。每每范闲在修行毫无进展,无比失望之余,偶尔会想到,除非整个人体内没有经脉,或者换个说法——一个人体内经脉尽通,散于王腑四肢之间,才可能修行下半卷。
很多年了,范闲一直困扰在这个问题当中,没有办法找到任何突破的可能xing,五竹叔没有练过真气,江南时偶尔与海棠隐晦说过几句,海棠却只是一昧摇头,因为这种真气法门,需要一个没有经脉的人,很明显是个笑话。
一个没有经脉的人,毫无疑问是个死人,所以这一年间,范闲渐渐淡了修行无名功诀下半卷的念头,如果不是五竹叔很多年前说过,有人曾经练成过这份功诀,只怕范闲会认为下半卷前贤们用来害人的恐怖顽笑。
然而,今天范闲却在含光殿的帷帐之外,清清楚楚,无比震惊地感受到了那种境界,那种自己从来没有到达过,甚至见识过的境界,从帷帐后方渗出来,袭入自己的心中。
如果霸道真气是一把开山斧,那帷幄之中的气息则像是天神手持的电刃,气息更为纯正jing湛,中庸平和,堂堂正正,倏乎其来,漫于天地之间,令人顿生膜拜之感。
范闲知道自己不会认错,因为此等气息,与自己体内的霸道真气绝对来自一源,只是境界高了几个层次——当一个上下求索十余年,苦苦冥思不得其解的境界,骤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的身体整个僵硬了起来,陷入了某种不可细察的激动之中。
激动之余,他甚至感到了一丝害怕。
…………皇帝陛下掀开帷幕走了出来,看了众人一眼,轻声说道:“太后累了,你们去宫外候着。”
众人不知陛下要交代什么,躬身接旨,唯有范闲依旧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半低着头,看着陛下的龙袍发呆。
皇帝的唇角微翘,笑了笑,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察觉到了什么,那一指的风情,若不是这个自幼练习霸道功诀的小子,旁人哪里能够有如此深的体会,如此强的震撼。
范闲此时的怔怔模样其实倒是有大半是扮出来的,但他知道在陛下的面前,不可能把心中的惊骇掩藏的一干二净,干脆放开心防,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脑中的想法。
陛下是大宗师,陛下练了下半卷,范闲知道陛下知道自己能知道,所以就要展现出自己的震惊与惶恐。
皇帝看着他,半晌后缓缓说道:“你去东宫等着朕,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范闲吞了一口口水,微涩一笑,行了一礼后退出了含光殿。殿内此时重复幽静,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发出一言一语,已经到了生命末端的太后,还有静静坐在床边的皇帝陛下。
皇帝沉默坐在太后身旁,手掌里轻轻握着她的手,低头想着先前那一幕,那孩儿应该知道,也猜到了。这些事情皇帝本来就不准备继续瞒着范闲,毕竟大东山一役之后,继续的隐瞒没有什么必要,而且除了范闲之外,应该也没有谁能查觉到皇帝所修功诀的特殊。
想着范闲先前震惊的表情,皇帝的面se柔和起来,暗想这些年来也苦了他,总要对他有所补偿才是,只是关于这功诀,只怕自己想补偿,范闲也没有办法接受。
又看了一眼太后,皇帝的面se有些黯淡,正如范闲所猜测,大宗师也没有办法察觉老人体内最细微的变化,费介郑重交付的压箱药物,果然有其自身的奇妙。
皇帝就这样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他忽然开口柔声说道:“母亲,儿子还有很多话想要讲给您听,还有很多荣光想要与您分享……”
他的手轻轻握着太后的手,身体并不如何挺拔,反而有些瑟缩,任是世上最无情之人,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此渐渐离开人世,心中只怕都会有几分不安与悲哀。
淡淡的帷纱在初秋的含光殿内飘荡着,皇帝的脸se越来越白,握着太后的手越来越紧,大量的纯和王道真气,不停地往太后的体内灌注着。
也许是大宗师的境界,真能减缓死亡到来的步伐,也许是任何一个人在临死的时候,都会有回光返照的刹那,太后的眼帘微微一颤,眼球转动了一丝,似乎将要睁开眼睛醒来,却始终……未能睁开眼睛。
皇帝知道这是母亲最后能听到声音的时光,身子感到一阵寒冷,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床边,双手捧着母亲苍老的手,将嘴唇凑到太后的耳边,说道:“母亲,孩儿没有令您失望,苦荷和四顾剑都死了,这天下,终究将是大庆的天下……”
皇帝像个孩子一样,亲切地不舍地在太后的耳边述说着发生了什么,甚至将自己是大宗师的秘密,也说了出来,就像乐滋滋地小孩子告诉自己的母亲,自己今天的考试得了一个满分。
因为他知道母后只有极短的时间,他想让她走的更快乐一些。
然而在临终告别的最后,一向东山崩于前的皇帝,脸se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似乎在思考某些很重要的问题,斟酌许久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太后的耳边开口说道:“母后,二十年前,朕听了你,二十年后,朕决定听自己的……安之,是个不错的孩子。”
生息渐渐熄灭、垂老的身体像木头一般无力的太后,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听明白了这句话里所蕴藏的惊天消息,但是老太后的身体忽然僵硬了起来。
皇帝一皱眉头,转眼望着母亲的脸。
太后猛地睁开了双眼!
然而她的喉咙里拼命地嗬嗬做声,却因为声带的松驰而说不出一个声音来,生命最后的力量爆发,依然不能让她冲破生命大限本身的能量与药物的作用,最后只是化作了眼眸里的无穷怨毒,悔意,不甘!
…………范闲走入了东宫,为陛下的到来提前做着准备,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幕,毫无疑问是千年大陆历史上并不少见的父子相残戏码,他的心情不禁有些寒冷,并不仅仅因为李承乾这些年的命运,更因为先前在含光殿内了解的事实与皇帝陛下最后的那句话。
“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他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原来皇帝老子便是在自己之前练成无名功诀的人,原来他才是宫里最神秘的大宗师,难怪能够从大东山上活着回来,难怪回京的队伍中看不到洪公公。
看来洪四庠这个招牌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陛下以帝王之尊,大宗师的实力,于大东山巅,从猎物的角se变成猎人,再加上叶流云,难怪四顾剑和苦荷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黯淡,再一次确认了皇帝陛下的冷血无情,想那年自己经脉尽碎,险些丧命,至少也是修为尽丧,皇帝曾经派洪公公入范府查看伤情,以他大宗师的实力,怎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他本身也是练习无名功诀之人……如果世上有人能够破除霸道功诀的副作用,便只有皇帝,可是他一直没有什么表示,如果不是海棠的帮助,只怕此时的自己只有瘫卧病床,终生不起——思及此事,范闲的心头再寒两分。
…………“父皇安然回宫,似乎你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太子李承乾,坐在一方净几之后,面带温和笑容,看着他,啜了一口微冷的残茶,意甚适然,似乎正在享受人世间最后的时光。
范闲勉强笑了笑,总觉得这句话似乎是在哪里听见过,好像所有的敌人都能猜到,自己的心情有些糟糕。
“陛下稍后就到。”范闲看着李承乾的眼睛。
李承乾没有丝毫退缩,事情到了今时今ri,他不再有任何别的想法,几ri的幽禁,足够他想清楚许多问题,尤其是母后姑母接连的死亡,让他的心情有如寒潭般清楚清洌。
“每个人都是会死的。母后死了,姑母死了。”李承乾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望着范闲说道:“父皇将来也总是要死的,只是一个先后顺序问题。”
范闲想了想,轻声说道:“老二也死了。”
李承乾低下了头,他被幽禁深宫,根本不知道这几ri里又发生了什么,旋即抬起头来,表情复杂说道:“我和他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连死也要争一争先后。”
“我们先死先走。”李承乾看着范闲说道:“然后等你。”
范闲自嘲一笑,知道彼此有彼此的骄傲,温和说道:“那你得替我抢个好位置。”
李承乾极潇洒地挥挥手,说道:“人活着的时候尽可以热闹,死却是件孤独的事情,自己的位置当然要自己去抢。”
范闲微怔,在心里想到一句话:“livetogether,diealone。”前世看到这句话时,总觉得很难用中文表达其间隐着的意思,最近看着无数人的接连死亡,又听到李承乾的话语,才明白,原来这句话便只是无数的现实叠加而已。
便在此时,范闲的心头忽然一紧,他不知道含光殿内太后睁开了眼睛,却下意识里微惧往那处看去,如果太后真的醒了过来,自己只怕要倒大霉。
1...325326327328329...908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