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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等不到影子开口接话,范闲满脸忧郁,继续说道:“陛下,甚至是朝野之中的所有人,似乎都坚信一点,那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因为大皇子一半的东夷血统,便没有任何人相信他会继承皇位。他本身便有一半东夷血统,娶的王妃又是位北齐人,在当前这种局势下,陛下要他废妃,其实对他倒是有回护重用之意。”
京都平叛事中,一共有三位大功臣,分别是范闲、叶重、大皇子,大皇子其时手握禁军,控枢要害,却坚决地执行了皇帝陛下的所谓遗诏,成功地将叛乱的形势控制在一个庆国国力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因为此事,皇帝陛下对他的态度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不再像往年那般冷淡。
“准确来说,皇帝陛下对大殿下有些许欠疚之意。”范闲一面揉着有些生痛的眉心,一面轻声说道:“所以他想弥补大皇子。而以大皇子的平生志向而言,最好的弥补,当然是任他为先锋,替南庆南征北战,一统天下,在沙场上绽放光彩……陛下是真的决定用他为帅,这才必须要废了大王妃。”
想到此节,他对皇帝陛下也生出了些许怨气,大王妃是北齐大公主,确实对大皇子出任北伐主帅有些影响,但是何至于要用纳侧妃这种不入流的宫斗手段来解决?这哪里像是一国之君所应该持有的风度,倒像是一个和自己儿子赌气的老家伙。他忽然心头一震,猜疑道:难道皇帝老子还没有从以前的经历中吸取教训,依然保持着强大的疑心,从而要用各种手段,把这些疑虑消除在萌芽之中?
范闲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发现自己这几年犯了一个错误,自己依然低估了皇帝陛下强大的权力yu望,以及身为帝王天然的多疑与冷酷。
做儿子难,做皇帝的儿子更难,做庆国皇帝的儿子,更是难上加难。范闲吐出一口浊气,知道自己回京之后,只怕要夹在陛下和大皇子之间难过,那还不如先不去想这个问题。
但他有些好奇,不知皇帝陛下指给大殿下的侧妃,是谁家的女儿,又是哪位王公大臣,竟然如此不怕死,敢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大王妃这只母老虎,大皇子这只公老虎,以及宫中宁妃这只老母老虎的嘴里。
京都平叛之后,念及宁才人之功之德,又顾及大皇子的颜面,皇帝陛下终于将她提了位份,在迟了二十几年后,终于封他为贵妃。只是这位当年的东夷女奴,在成为贵妃之后,依然没有改变当年的泼辣xing情,虎xing十足。
大皇子一家,那便是虎林啊。
反正不可能是若若,这点范闲还是有信心的,皇帝陛下如今对自己信任宠爱十足,又深知自己当年为了若若的婚事,不惜把弘成打成了一代yin人,自不会以此为撩拔自己,因小失大。
范闲站起身来,推门而出,迎接满院的秋se,不再去想京都那处的烦心事。此时已是深秋,军衙处满眼望去,尽是一片干净的疏离之se,天空极高,云se极淡,令人一睹便生出心胸旷达之感。
青州城地近西胡,颇有草原之风,或许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让人们养出开郎明媚的心情,比如那位皇族中的异类大皇子,比如这位贵族中的异类叶灵儿。
范闲微笑望着院内的姑娘家,心想大王妃如今的处境很艰难,但二王妃却似乎已经从老二的死亡yin影中逐渐摆脱出来,人世间总是有些好事在发生的。
…………王十三郎的身体恢复的极快,如今已经能坐着轮椅在青州军衙内四处闲逛。因为叶灵儿的那句话,范闲也懒得再做那些无用的遮掩功夫,唤了几个丫头负责推车,另派了几名六处下属跟着,保护他的安全。
这十几ri里,范闲忙于与定州方向联络,统领整个西凉路的反攻行动,而且要与草原方面进行私底下的交易,十分忙碌,便没有怎么注意王十三郎的动静,但是他的眼睛不瞎,也瞧出了这座孤清冷寞的青州军衙,因为王十三郎的醒来,渐渐发生了一些改变,秋园之中,偶有chun意透出。
当王十三郎坐着轮椅,在园内四处偶歇之时,离他不远处,便会有位姑娘家正坐着,做着旁的事情,比如绣花,比如扮呆头鹅看风景。
而那个时候,王十三郎便会变成呆头鹅,怔怔地看那个看风景的呆头鹅。
这一对年轻的男女除了正面撞到时,会彼此问安,并没有说些什么闲话,只是这样痴傻地做着角se的扮演,直yu曲项向天歌,又恐红掌轻拔,扰了无心清波。
范闲是监察院的小祖宗,而叶灵儿便是青州城的小祖宗,她一声令下,再也没有向过往一年间那般,riri出城拦截那些草原上奔驰而出的打草谷的胡人,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军衙之内,而且军衙之内的旧部属们全部被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仆妇丫环之流。
于是青州军衙小园内,如今便多出了一个风景,正是范闲心里暗笑想的两头呆头鹅模样。如果用美一些的辞句便说,便是那句什么风景,什么风景里的人,什么看风景的人。
对于互相倾慕的两个人来说,彼此便是对方的风景吧?
…………叶灵儿是什么样xing情的女子,身为她师傅的范闲当然心知肚明,有时候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个女子,只怕也要被王十三郎正面的三十八道刀痕震的惊心动魄,铭心刻骨,更何况十三郎是个沉默而温柔且英俊的人,如此人物,怎能不让生于军中的叶灵儿动心。
虽然叶灵儿的身份有些麻烦,但范闲却不担心这个,皇帝陛下在两年前便暗中下了恩旨,允许叶灵儿改嫁,由她自己挑选夫婿,这是天大的恩典,只要她瞧中了的人,只怕南庆朝廷抢也要给她抢了过来。
如今的问题在于王十三郎的身份,他虽然暗中替监察院做事,皇帝陛下也暗中知道此事,但他毕竟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是东夷城剑庐的十三徒,叶灵儿曾经是二王妃,却要嫁给东夷城的高手,不知道过不过得了宫里的这一关。
当然,如果东夷城能够在自己的主持下彻底倒向庆国,那么这些障碍也就不存在了,范闲决定在这件事上尽些心力,也算是替皇帝替叶重,弥补一下这位可怜的姑娘家。
只是有一个问题。
范闲好笑看着园内的两个人,摸着鼻子想到,这两个人眼下还处于一处奇妙的状态之中,总要有人揭破才行,而且最关键的是,叶灵儿喜欢王十三郎并不出奇,王十三郎的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叶灵儿身份再尊贵,毕竟也是位真正的小寡妇。
他知道王十三郎为什么被叶灵儿的侧影吸引住,因为那侧影十分落寞,但是范闲知道真实的叶灵儿并不是这个样子。
尤其是……绣花。
范闲打了个寒颤,叶灵儿居然当着王十三郎的面绣花扮娇怯,如果这事儿传回京都,传到婉儿耳朵里,只怕会让妻子笑的昏死过去。
他决定告诉王十三郎一个真实的叶灵儿,以免自己极为欣赏的年轻友人,婚后才发现自己的人生原来是一个极大的误会。
正当范闲走下石阶,准备去打扰那两个“目中无人”的年轻男女时,门后的影子轻轻说了一句话,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这些天影子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行踪,以免被王十三郎发些了什么。范闲知道影子与剑庐之间复杂的关系,也知道影子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四顾剑与影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时在秋园之中看着四顾剑最疼爱的幼徒,影子的心情,并不像园中男女那般愉快。
半晌后,范闲说道:“明年chun天我们再去,他不会这么早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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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十七章 在城门上目光注视中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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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四顾剑的生死,影子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关心,因为他不愿意让四顾剑死在别人的手上,哪怕是老天爷的那双无情之手。在很多年前,东夷城内忽然大乱,四顾剑仗剑成狂,屠尽家族长辈亲人,只跑出了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影子,从十六岁起,影子的这一生,便是在向自己兄长复仇的意念中继续,在强烈的恐惧与愤怒之中渐渐沉没,变成了监察院两任领袖身后的yin影。
四顾剑之所以被称为大白痴,恐怕与当年屠杀自己族人时的手段太过血腥,大有疯癫之态有关。
关于影子如何逃出了东夷城,如何遇到了陈萍萍,又如何被陈萍萍收入监察院中,从此忠诚不二,拼死效力,或许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范闲并不是很清楚这一点,也不想询问的过于仔细,因为他身旁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隐衷,比如荆戈,比如言家,比如影子——但他清楚影子藏在最深处的那个身份,知道他与四顾剑之间的血海深仇——正如对待身旁其他人一样,范闲与他们彼此帮助,彼此扶持,在这困难的时世上行走。
范闲没有回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问他一句话,放心吧,一定能问到的。”
影子沉默片刻后,消失在了范闲的身后,没有让园内的王十三郎和叶灵儿查觉一丝痕迹。
范闲沉默了片刻后,往园中行去,不一时,便来到了那对沉默无言的男女之间。王十三郎抬头看了他一眼,微觉有些诧异,南庆朝此时正在西凉路与草原胡人还有北齐的支援力量进行着最致命的搏杀,接连十几天,范闲因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为什么此时却有闲情逸致出来游园?
叶灵儿此时正低头绣着绷紧了的绣布架,早已查觉到范闲的到来,顿时便从先前那种恬静无言平静却又安乐的氛围中跳了出来,心头微生幽怨,本来就极慢的落针速度,变得更加缓慢,不像是绣花,倒像是在用细细的针尖替紧绷的绣布挠痒痒。
范闲站在二人中间,他们既然不开口,他也找不到什么由头说话,负手于后,摆出一副万事皆了然于心的模样,望着园外的孤寂秋树之净梢,故作着风雅之态。
见他如此做作模样,王十三郎不知他是不是瞧出了自己从未宣诸于口的心思,眼神微微有些乱。而叶灵儿则是看了他一眼后,深深地埋下头去,轻轻咬了咬下嘴唇。
火候已至,范闲咳了两声,说道:“王妃啊,这青州的景致虽然不错,但天天在园子里绣花,有院墙挡着目光,怎么也看不清吧?”
听着王妃二字,叶灵儿以为范闲这恶贼是在提醒自己什么,脸se顿时苍白起来,没有应话。
王十三郎沉默不语,也如叶灵儿一样,忖错了范闲的意思,心想罢了罢了,自己虽然与这位叶家小姐说话不多,但也知道对方是位xing情清爽的女子,自己心中确实有根弦被这青州的风拔动,只是……对方毕竟是南庆王妃,这身份差的实在有些太远。
范闲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王十三郎说道:“十三啊,虽然你身受重伤,需要有人照顾,但毕竟男女大防不得不慎,尤其是叶家小姐乃是我庆国王妃,这园中又无旁人相看,你们二人就这般相对而坐,总要想想我回京后,怎么向宫内交待。”
这话便说的明白了,王十三郎先前正自有些喟叹,但他的xing情在温柔之下,却是无比的执着,眉梢一挑,望着范闲说道:“我马上出府。”
叶灵儿愕然抬头,狠狠地瞪着范闲。
范闲心头微怔,旋即温和一笑,暗想这才是一个值得让自己信任的王十三郎,也不理会身旁叶灵儿的怒视,手掌一翻,在空中画了三个圈卷,便向叶灵儿身前的绣布抓了过去,轻柔无风,却又是极其快速,正是他赖以成名的小手段。
叶灵儿下意识里指尖一挟,那枚绣针带着破空风声,向着范闲的手腕扎了下去,角度极其刁钻。
这也是小手段,只是这些手段本来就是范闲教给她的,又如何能够阻止范闲夺布。
只见人影一闪,范闲已自她手中夺过绣布,飘到了王十三郎的身边,笑着说道:“十三,我只是怕你上当,咱们这位王妃可不是一个会绣花的大家小姐。”
王十三郎微愕,不解提司大人为何会突然说这个,接着便看到范闲将那张绣布放在了自己的眼前,只见那张绣布上绣着……半个……水鸭子?
叶灵儿在园内、在王十三郎眼光所及之处,整整绣了七天,结果……只是绣出了半个水鸭子?
王十三郎顿时明白范闲所说的误会是什么,忍不住微微一笑。倒是范闲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男女之悦,天经地义,谁也拦不住你们,只是你得仔细想想。”
叶灵儿霍然起身,气的浑身发抖,大怒看着范闲,却又窘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眼中雾气渐起,看上去煞是可怜。
王十三郎看着这女子模样,无来由地心头一恸,自然敛了笑容,满脸关切。
范闲缓缓住了笑声,忽然压低声音在王十三郎耳边说道:“谈恋爱,总是要谈的,这样两个呆头鹅在一道,就算坐上一辈子,又有什么用处?”
话到此时终于点明,王十三郎知道此人是专程前来替自己揭破窗上的那层纸,微微赧然之余,不免有些感激,却又无法像范闲这样厚脸皮地说出话来。而叶灵儿却不知道范闲说了些什么,看着窃窃私语的二人,心中大感不安。
范闲办完了自己该办的事情,悠悠然向着军衙前庭行去,姿态十分悠闲,像是办了件天大的好事,得意的厉害。
叶灵儿看着他那背影,不知为何,心底便是生起好大的不甘,轻哼一声,嘲讽说道:“师傅,我是不会绣花,但这水鸭子,只怕……比你家那位还是要绣的好些。”
范闲闻听此言,马上便想到了婉儿当年手指头上的点点针痕,以及那幅水鸭图,身上一寒,脸上大窘,哪里还能应话,赶紧落荒而逃。
看着这副景象,叶灵儿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有如银铃般在青州的秋园内回荡着,只是旁边那人却未笑出声,只是静静欣赏地看着她。
一个人干笑无趣,叶灵儿微窘收住了笑声,王十三郎养伤的这十几ri内,她委实收敛了自己的洒脱嚣张xing子,显得格外安宁,没料到最后还是让范闲破了功,她不知道这一幕落在那个男子眼中,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尖酸,心上顿时闪过无数心思,眼眸里的情绪复杂无比。
王十三郎的心情其实有些紧张,但他面上却遮掩的极好,望着叶灵儿说道:“在下王羲,曾用名铁相,乃东夷城剑庐十三徒,这些ri子多亏王妃照料,感激不尽。”
叶灵儿不曾想到对方会忽然开口,而且会说的如此认真,心里微乱,平息心神,回了一礼,淡然说道:“王大人客气了。”
以官位称呼对方,在叶灵儿看来要轻松自然许多,但她只是不明白,已经相处十数ri,拢共加起来也不过说了十几句话,为什么对方却偏在此时要如此认真的道谢。
难道他真准备离府,还是说其实这一切只是场梦?叶灵儿在心里幽幽叹息了一声。如果换成一般女子,或许在此时会因为心头的这一抹幽意而选择离开,但叶灵儿毕竟就是叶灵儿,她不会绣花,只会舞刀弄枪,她虽是位寡妇,却依然像十来岁时一样,野丫头劲儿十足……她紧紧地盯着王十三郎的眼睛,说道:“有话就直说,哪里用得着自报家门,看你行事,也是个直爽人,莫学范闲那般罗嗦虚伪。”
王十三郎微微一怔,半晌后认真说道:“小范大人说……什么都是谈出来的。”
叶灵儿一怔,明白了一些意思,忽觉一阵秋风吹来,拂上脸颊时,却没有丝毫肃杀之意,只是那百般的温柔。
…………王十三郎与叶灵儿的事情,并没有如范闲想像的那般,经自己一挑之后,便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一相遇,如黄河泛滥般不可收拾,反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一对年轻男女,依然是那般相持以礼,隔石径相坐,只是偶尔会多说上两句。
说来也奇妙,王十三郎和叶灵儿的xing情都是属于世间一流人物,尤其是叶灵儿自幼生长在草原边缘,较诸京都的小姐们,要开朗许多,只是一旦涉及个情字,又因为前年京都那场惨事,以及十三郎的身份,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范闲心里也不着急,反正人世间的事儿总是千模百样,不可能要求所有有情男女都像自己一样,爬墙翻窗眠花般急不可耐。
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美好的东西,因为在西凉路那些不美好的事情,还需要他领头处理。
时间很快地进入到深秋之末,寒冬之初,监察院八大处齐聚定州城,草原上八方部落齐聚王庭议事,庆国异常狠辣地斩断了草原伸出来的手,以及北齐伸向草原的那只手,冷眼看着草原上的局势ri渐不堪起来。
苦荷大师临终前在草原上布下的手,与北齐小皇帝在这一年多时间内,越过北海,穿过荒漠,摸过南庆国境的那只手,在西凉路与草原的接壤处轻轻握了一下。
只不过握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便让南庆朝廷备受考验,边关异常吃紧,国库、军力、jing神都被迫滞留在西方,而缓了对于真正大敌北齐的压迫。
而在皇帝的主持之下,监察院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准备,范闲亲自领队,终于在庆历九年的深秋寒冬,将这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斩断,草原上的局势或许在单于速必达和海棠的控制下,不会败坏到难以收拾的程度,但北齐小皇帝还想在西凉路搞山搞水,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而且范闲在草原上也布下了自己的势力,待明年chun暖花开时,便要开始收获果实。
最后确认了各项布置的落实,核实了作战的效果之后,范闲终于从繁忙至极的院务中摆脱出来,开始准备回京。王十三郎不会随着他回京,一是伤势还未好,二来沿途范闲也不想让他与影子多有接触,三来叶灵儿回京过年,还要再晚大半个月,让这两个人多在一起呆会儿总是好的。
范闲决定了的事情,便极少改变,他既然决定帮助叶灵儿和王十三郎在一起,自然有自己的把握,回京后在解决大皇子家事之余,只怕也要去枢密院向那位叶大将军提亲了,当然,这事儿首先还要皇帝陛下点头。
庆历九年冬月十五ri,监察院结束了在西凉路的行动,提司大人范闲经由定州,踏上了回京的道路。在定州雄城之外,前来相送的官员将军无数,密密麻麻地排了两列。
西凉路总督与大将军李弘成与范闲并排站着,略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便结束了此番谈话,最末时,李弘成深深地望了范闲一眼,范闲知晓他的意思,也没有应话,只是轻声说道:“我在京都等你。”
车队启程,在定州城前方驶上官道,范闲下意识里回头望去,没有将目光停驻在那些定州城军政双方的官员身上,而是抬起头来,看着定州城门上的那一排木架子。
整整一排木架子钉在定州城的城门上方,每一个竖架上都吊着一具尸首,此次行动,一共处死了四十几名jian细,这些jian细死后依然无法安身,被高高地悬在城门之上,任由秋风吹拂,秋ri曝晒。
有些最早被悬上的尸首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连屯田里的恶鸟都不愿再去啄食,露出下方隐约可见的白骨,尸首上的衣衫更是破烂不堪,带着用刑之后的污黑血迹。
一长排尸首就在城门上随风缓缓摇摆着,透着一股恐怖和血腥的味道,迎接着每一位从中原来到的人,用这可怕的景象jing告着天底下的所有人。
…………范闲眯了上眯眼睛,将头从窗外收了回来。悬挂尸首这种事情,在心理战上自有其作用,至少北齐小皇帝以后派过来的jian细,至少会先天生出一些恐惧感。只是中原作战,因为千年以降的道德仁义制衡,杀俘之事极少,至于污辱尸体这种做法,更是没有见过。
但是定州城不是中原,这里是中原与西胡交战的要害之地,双方厮杀千年,更残酷的事情也曾经做过。
范闲对于那些jian细也没有什么同情心,因为从定州往青州沿途所见,已经让他明白了,战事一开,尤其是民族之间的延绵仇恨,根本不可能是仁义道德能解决的问题,就说那些被悬在城门上的数十具尸首,至少让庆国付出了上千平民百姓的死亡,更加让范闲冷酷的是,这些人并不是胡人,而是与庆国人同源同种同祖的北齐人。
至于草原与中原之间的仇恨,自己这一代人没有本事和平解决,那就留给更有智慧的后辈们吧。
范闲开始闭目养神,暗自想着,自己斩断了北齐与草原握着的手,至少是重重地斩伤,只怕也把自己与海棠之间斩出了一个凄惨的伤口,不知道这道伤口将来可能愈合,不知道海棠在草原上会做些什么,这片草原,这座雄城,那道边关,自己此生还会再来吗?
就这般黯然想着,钦差的车驾已经来到了定州城外最近的一处驿站,正是当ri范闲偷窥了一场chun宫的所在地。
入了驿站,范闲与那名相熟的驿丞调笑了两句,只是这名好不容易才被从牢里放来的驿丞哪里敢大声应话,老老实实地去烧水去了。
范闲看着身旁的邓子越说道:“子越,还要你在西凉路熬上两年。”
监察院八大处俱有要员来定州督战,而邓子越更是被范闲千里迢迢从北齐召了回来,如今范闲走了,西凉路的事情便全部交给了邓子越。官员们送钦差出城便回,但监察院的官员们却一直送到了驿站。
邓子越点了点头,说道:“听大人安排。”
范闲略一思忖,给他交代了几句什么,然后看起了京都来的邸报,片刻功夫后,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邓子越身为启年小组第二任负责人,服侍小范大人极久,一见他眯起了眼睛,就知道有些麻烦事在发生,轻声相询。
范闲笑了笑,说道:“院报有提过,邸报终于证实,宫里禁军统领换人了。”
邓子越心头一惊,暗想大殿下主持禁军一向稳妥,怎么会忽然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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