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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庄墨韩越说,众人愈发觉得这样一首诗,断断然不可能是位年轻人写的出来。又听着庄墨韩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繁霜鬓乃是华发丛生,范公子一头乌发潇洒,未免强说愁了些。”
…………庄墨韩最后轻声说道:“至于这末一句潦倒新停浊酒杯,先不论范公子家世光鲜,有何潦倒可言,但说新停浊酒杯五字,只怕范公子也不明白先师为何如此说法吧。”他看着范闲,眉宇间似乎都有些不忍心,“先师晚年得了肺病,所以不能饮酒,故而用了新停二字。”
此言一出,庆国诸臣终于泄了气,那幅纸根本不需要了,只说这些无法解释的问题,范闲抄袭的罪名就是极难逃脱……
便在此时,忽然安静的宫殿里响起一阵掌声!
一直似乎伏案而醉的范闲忽然长身而起,微笑看着庄墨韩,缓缓放下手掌,心里确实多出一分佩服,这位庄先生的老师是谁,自然没人知道,但是对方竟然能从这首诗里,推断出当年老杜身周之景,身患之疾,真真配得上当世第一大家的称号。
不过范闲知道对方今ri是陷害自己,那幅纸只怕也早做过处理,故而不能佩服到底,清逸脱尘的脸上多出了一丝狂狷之意,醉笑说道:“庄先生今ri竟是连令师的脸面都不要了,真不知道是何事让先生不顾往ri清名。”
旁人以为他是被揭穿之后患了失心疯,说话已经渐趋不堪,都皱起了眉头。皇后轻声吩咐身边的人去喊侍卫进来,免得范公子做出什么耸动之事,不料皇帝陛下却是冷冷一挥手,让诸人听着范闲说话。
范闲踉跄而出,眼中尽是好笑讥屑神se,高声喝道:“酒来!”
后方宫女见他癫狂神se不敢上前,有大臣却一直为范闲觉着不平,从后方抱过个约摸两斤左右的酒坛,送到范闲的身前。
“谢了!”范闲哈哈一笑,一把拍碎酒壶封泥,举壶而饮,如鲸吸长海般,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壶中酒浆倾入腹中,一个酒嗝之后,酒意大作,他今ri本就喝的极多,此时急酒一催,更是面se红润,双眸晶莹润泽,身子却是摇晃不停。
他像跳舞一般踉跄走到首席,指着庄墨韩的鼻子说道:“这位大家,您果真坚持这般说法?”
庄墨韩嗅着扑面而来的酒味,微微皱眉说道:“公子有悔悟之心便好,何必如此自伤。”
范闲看着他的双眼,微微笑着,口齿似乎有些不清:“凡事有因方有果,庄先生指我抄袭先师这四句,不知我为何要抄?难道凭先前那首短歌行,晚生便不能赢得这生前身后名?”
生前身后名五字极好,便连庄墨韩也有些动容,他心系某处紧要事,迫不得已之下,今ri大碍平生清明,刻意构陷面前这少年,已是不忍,缓缓将头移开,淡淡道:“或许范公子此诗也是抄的。”
“抄的谁的?莫非我作首诗,便是抄的?莫非庄先生门生满天下,诗文四海知,便有资格认定晚生抄袭?”
看庄墨韩手指轻轻叩响桌上那幅卷轴,范闲冷笑道:“庄大家,这种伎俩糊弄孩子还可以,你说我是抄的令师之诗,我倒奇怪,为何我还没有写之前,这诗便从来没有现于人世?”
庄墨韩似乎不想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倒是范闲轻声细语说道:“先生说到,晚生头未白,故不能言鬓霜,身体无恙,故不能百年多病……然而先生不知,晚生平生最喜胡闹事,拟把今生再从头,你不知我之过往,便冤我害我,何其无趣。”
不知道是真的喝多了,还是难得有机会发泄一下郁积了许久的郁闷,范闲那张清逸脱尘的脸上陡然间多出几分癫狂神se。
“诗乃心声。”庄墨韩望着他温和说道:“范小友并无此过往,又如何能写出这首诗来?”
“诗乃文道。”范闲望着他冷冷说道:“这诗词之道,总是讲究天才的,或许我的诗是强说愁,但谁说没有经历过的事,就不能化作自己的诗意?”
他这话极其狂妄,竟是将自己比作了天才,所以借此证明先前庄墨韩的诗论推断,全部不存在!
听到此处,庄墨韩的双眉微微一皱,苦笑说道:“难道范公子竟能随时随地写出与自己遭逢全然无关的妙辞?”这位大家自是不信,就算是诗中天才,也断没有如此本领。
见对方落入自己算中,范闲微微一笑,毫无礼数地从对方桌上取过酒壶饮了一口,静静地望着他,眼中的醉意却渐趋浓烈,忽然将青袖一挥,连喝三声:
“纸来!”
“墨来!”
“人来!”
醉人三声喝,殿中众人不解何意,只有皇帝陛下依然冷静地吩咐宫女按照范闲的吩咐,一会儿功夫就准备好了这些,殿前空出一大片空场子,只有一几一砚一人,孤独而骄傲地站立在正中。
范闲有些站不稳了,勉强对陛下一礼道:“借陛下执笔太监一用。”
皇帝虽不解何意,但仍然微微沉颌允了。一名执笔太监走到桌旁坐下,铺好白纸,研好笔墨。不料范闲强忍酒意,摇头说道:“一个不够。”
“范闲,你在胡闹什么?”离他颇近的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但皇帝依然是满脸平静允了他的请求,眼光里却渐渐透出笑意来,似乎猜到了马上要发生什么事情。
范闲微笑看了庄墨韩一眼,眼中醉意更胜,对身边正执笔以待的三名太监说道。“我念,你们写,若写的慢了,没有抄下,我可不会写第二遍。”
这三名太监无来由地紧张起来。很多人都在猜测范闲准备做什么,他如何能够让世人在庄墨韩与他之间,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一代诗家。此时入夜不久,夏末夜风并不如何清凉,但场间的气氛却有些类似于战场之上鼓声渐起。
…………“……野火烧不尽,chun风吹又生……乱花渐yu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毫无征兆,毫无酝酿,范闲脱口而出一段,尽是白居易所作,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了十几首。他站在书几之旁,眼神望着宫殿外的夜se,不停吟诵着自己这奇怪大脑里能记住的所有名诗,几名太监挥笔疾书,却都险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众人默然,细品。
面对着源源不绝的yin谋与算计,强大的压力之下,他此时终于爆发了出来,癫狂之下,只顾着将脑中所记之诗朗朗诵出,既不在乎太监记住了没有,也不在乎旁人听明白了没有。那些咀之生香的前世文字,经由他的薄薄双唇,在这庆国的宫殿里不断回响着。
庄墨韩的眼神渐渐起了一些很奇妙的变化。
而一开始只是纯粹看热闹的诸位臣子,此时终于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了起来,这些诗他们一首也没有听过,但确确实实是极妙的句子,难道……都是范公子所作?
“晚来天yu雪,能饮一杯无……”这是白乐天在饮酒。
“君不见……”接下来轮到太白饮酒。
“对影成三人……”这是太白依然在饮酒。
“但使主人能醉客……”还还是太白在饮酒。
“弃我去者,昨ri之ri不可留;乱我心者,今ri之ri多烦忧……”这是太白酒已经喝多了。
…………殿中的人们再也顾得君前失仪之罪,渐渐围坐在了范闲的身边,听着他口中诵出的一首首诗,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无法置信。一诗如何,大家都是有耳朵的,世上奇才颇多,但溯古以降,也断然不会有像今天这般的景象。
见过写诗的,没见过这么写诗的!作诗,绝对不是在菜场里搬大白菜——但无数首从未断绝过的诗句从范闲的嘴里喷涌而出,就像是不需要思虑一般,和搬大白菜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些诗里某些用句奇怪,那是因为众臣不曾知道那个世界里的典故,但众臣依然骇然惊恐,这些诗……首首都是佳品啊!
范闲依然没有停止。众臣此时望向范闲的目光便开始变得怪异起来,觉得面前这个清逸脱尘的年轻人,不再是凡间一属,而是天人下世。惊恐之余,早有清醒的文渊阁学士替下腕力不支的三名太监,开始埋头奋笔抄写这些出口即逝的诗句,小范大人先前说过,他只会说一遍。
范闲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景象,他依然闭着双眼,脑筋转的极快,一面是在回忆这些诗句,一面却是在想着呆会儿的行动,如果让众臣知道他此时犹有余暇却想别的事情,只怕会更加骇异。
他觉着嘴有些渴了,于是将手伸到旁边的空中,早有识趣的太学师正拿过酒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里,生怕打扰了他此时的情绪。
从诗经中的君子好逑,到龚自珍的万马齐喑,唐时明月光,宋时chun江水,杜甫盖草房,苏东坡煮黄州鱼,杜牧piaoji,柳三变也piaoji,元稹曾经沧海包二nai,李易安锦瑟无端思华年,欧阳修爱煞外甥女(此为冤案悬案)。
范闲闭目,饮一口酒,“作”一首诗,三壶酒尽,三百诗出!
阔大的宫殿之中,似乎有无数的光影正在飞舞,渐渐凝成只有闭着眼睛的他才能看清楚的画面,那是前世的诗家,前世的老帅哥小帅哥,在竹下轻歌,在床上袒腹,在亭中大道此风快然,在河畔黯然垂泪。
这是前世的所有,范闲前世的所有,以这种突兀的方式,陡然降临在庆国的世界,击打在众人的心上。范闲在前世无数千古风流人物的帮助下,在与庄墨韩战斗。
他猛然睁开双眼,冷冷看着庄墨韩,却像是看着更远处的某个世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谁能比李白更洒脱?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谁能比苏轼更豪迈?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谁能比李清照更婉约?
千古风流,岂能以一人之力敌之?
…………当的一声脆响,庄墨韩颤抖的手终于无法再握住酒杯,酒杯摔在青石地上,化作无数碎片。
安静,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终于停止了这次疯狂的表演,但是庆国皇宫大殿里的人们却还一时无法从这种情绪里摆脱出来,已经换了几轮的学士和执笔太监,首先醒了过来,跌坐在地,抚着自己酸痛无比的右手,用看神仙一般的眼光看着范闲。
范闲喝多了,摇摇晃晃地走到庄墨韩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摇了摇,打了个酒嗝后轻声说道:
“注经释文,我不如你。写诗这种事情,你……不如我。”
殿中依然是一片安静,所以这句话虽然说的极轻,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众人的耳中。此时的臣子们,当然对这句话无比相信,他们对于小范大人的诗气才华早已是五体投地,不论庄墨韩有如何高的声望,但如果说诗文一道,凡是现场听范闲“朗诵”古代名诗三百首的这些人,在今后的ri子里,都不可能再去相信,会有人的诗才胜过范闲。
此时更不要再提什么抄袭之事,众人早已相信范闲所言,世上是有所谓天才的,是可以不必经历某些事,却一样可以写出字字惊心的诗文来。刚才是什么?那是诗中仙人才能有的手段!抄你mb,袭你mb!
既然没有人相信以范闲的才能还要去抄诗,那自然就是庄墨韩在说谎。此时殿上诸人望着庄墨韩不免流露出失望、怜悯、鄙视的眼光,心想这位一代大家,半生清名,不料居然临老亏德,与后生争名。
庄墨韩看着范闲,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眼中流露出一片黯然,不知为何,忽然胸口一闷,用白袖掩唇,吐了口血。
陛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望着范闲说道:“有此佳才,平ri为何不显?”
范闲似醉非醉,回望着陛下说道:“诗文乃是陶冶情cao之物,又不是争勇斗狠之技。”
这话说的就有些无耻了,他今天夜里难道还不算争勇斗狠?只见范闲终于止不住满腹牢sao酒气,一屁股摔坐在御前阶上,斜乜着眼望着嘴唇微抖的庄墨韩,口中喃喃说道:“我醉yu眠君且去,去你妈的。”
终于摆完了李太白当年的最后一个pose,范闲在皇帝老子的脚下入了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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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三十一章 醉中早有入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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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范闲聊发诗仙疯,一代大家庄墨韩黯然退场,陛下摆明要栽培范家的大公子,太子地位稳固,今夜的信息太多,所以不论是东夷城的使团,还是各部的大臣,回府之后,都与自己的幕僚或是同行者商议着看到的一切。但是让大家无比震惊,讨论最多的,当然还是八品协律郎范闲今夜在殿前的表现。
最后得出一个共通的结论,小范大人实乃诗仙也。
也有人在怀疑是不是范闲这些年里作了这么些首诗,然后一个夜里发飚发完了。因为毕竟这些诗词情境不一,感情不一,若说是一夜之间徘徊在如此相差太大,又分别激烈的情绪之中,还能天然而成,只怕那位诗人也会发疯才是。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大家依然认为范闲不是常人。废话,有哪个常人能把那么些子好诗像大白菜一样地抱了出来,就算不怕累着,您也得要种得出来啊。
总而言之,与庆国这个世界相近的那个世界里,一应或美好或激越或黯然的jing妙辞章,今ri便借范闲之口,或不甘或心甘情愿地降落,从此以后,成为这个世界jing神里再难分割的部分。
那些诗里众人有些不明之典,不解之处,全被众人当作是小范大人喝多了之后的口齿不清,准备等他酒醒之后仔细求教。至于范闲将来会不会因为要圆谎,从而被逼着写一本架空中国通史,写齐四大名著,还是毅然横刀自宫以避麻烦,那都是后话了。
———————————————————————回范府的马车上,范闲依然在沉沉酣睡,后来有好事者给他计算一下,当夜宫宴之上,他作诗多少暂且不论,便是御制美酒也喝了足足九斤。所以当他的诗篇注定要陶醉天下许多士子的时候,他自己已经醉到人事不省了。
他是被太监从皇帝陛下脚下抬出宫的,浑身酒气薰天,满腹牢sao无言,也亏得如此,才没有昏厥在众人看神仙的目光之中。
上了范府的马车,宫里的公公们细细叮嘱了范府下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主子,那些老大人们都发了话,这位爷的脑袋可是庆国的宝贝,可不敢颠坏了。
车至范府,消息灵通的范府诸人早就知道自家大少爷在殿前夺了大大的光彩,扇了庄墨韩大大一个耳光,阖府上下与有荣焉。近侍兴高采烈地将他背下马车,柳氏亲自开道,将他送入卧房之中,然后亲自下厨去煮醒酒汤。范若若担心丫环不够细心,小心地拧着毛巾,沾湿着他有些干的嘴唇。
被吵醒的范思辙揉着发酸的眼睛,又嫉妒又佩服地看着醉到人事不省的兄长。司南伯范建在书房里执笔微笑,老怀安慰的模样,连不通文墨的下人都能在老爷脸上看懂这四个字,他心想给陛下的折子里,应该写些什么好呢?估计陛下应该不会奇怪发生在范闲身上的事情才对,毕竟是天脉者的孩子啊。
夜渐渐深了,兴奋了一阵之后,大家渐渐散开,不敢打扰范闲醉梦,此时他却猛地睁开双眼,对守在床边的妹妹说道:“腰带里,淡青se的丸子。”
若若见他醒了,不及问话,赶紧走过去从腰带里摸出那粒药丸,小心喂他吞服下去。
范闲闭目良久,缓缓运着真气,发现这粒解酒的药丸果然有奇效,胸腹间已经没有了丝毫难受,大脑里也没有一丝醉意。当然,他不是真醉,不然先前殿上“朗诵”的时候,如果一不留神将那些诗的原作者都原样念了出来,那才真是jing彩。
“我担心半夜会不会有人来看我,毕竟我现在的状态应该是酒醉不醒。”范闲一边在妹妹的帮助下穿着夜行衣,一边皱眉想着,他的双眼里一片清明,其实先前在宫中本就没有醉到那般厉害。
“应该不会,我吩咐过了,我今天夜里亲自照顾你。”范若若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不免有些担心。
“柳氏……”范闲皱眉道:“会不会来照顾我?”
“我在这儿看着,应该不会有人进来。”范若若担忧地看着他的双眼,低声说道:“不过哥哥最好快些。”
范闲摸了摸靴底的匕首,发间的三枚细针,还有腰间的药丸,确认装备齐全了,点了点头:“我会尽快。”
从府后绕到准备大婚的宅子里,他此时已经穿好了夜行衣,在黑夜的掩护下极难被人发现,只有动起来的时候,身体快速移动所带来的黑光流动,才会生出一些鬼魅的感觉。从准备好的院墙下钻了出去,那处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范闲露在黑巾外的双眉微微皱了一下,京中虽然没有宵禁,但是夜里街上的管理依然森严,巡城司在牛栏街事件之后被整顿的极惨,所以现在戒备的格外认真。所以他临时放弃了用马车代步的想法,人形一抖,真气运至全身,马上加速了起来,消失在了京都的黑夜之中。
范府离皇宫并不远,不多时,范闲已经摸到了皇城根西面的脚下,那里是宫中杂役与内城交接的地方,平时倒是有些热闹,只是如今已经入夜了,也变得安静了起来。借着矮树的掩护,他半低着身子,蹿到了玉带河的旁边,左手勾住河畔的石栏,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般往前挪去。
前方的灯光有些亮,但河里却显得很黑暗。范闲不敢大意,仗着自己体内源源不绝的霸道真气,半闭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绕过了两道拱桥,来到了皇宫一侧的幽静树林。范闲略微放松了一些,张嘴有些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亢奋起来,似乎这种危险的活动,让自己非常享受。
这处树林旁的宫墙足足有五丈高,墙面光滑无比,根本没有一丝可以着力处。天下的武道强者,也没有办法一跃而过,当然,对于已经晋入宗师级的那廖廖数人来说,这道高墙究竟能不能起作用,还有待于实践的检验。
范闲不是四大宗师之一,但他有些别的法子,眼前朱红se的墙皮在黑夜里显得有些蓝沁沁的感觉,他像个影子一般贴着地从树林里掠到墙边,找到一个宫灯照不到的yin暗死角,强行镇定心神,盘膝而坐,缓缓将体内的霸道真气通过大雪山转成温暖的气丝,调理着身体的状况。
————————————————————————深宫之中,离含光殿不远的地方,洪四庠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太后今ri身体不大好,听皇上进了些今ri廷宴上的好笑事情,待听到庄墨韩居然被范闲气的吐了血,太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不知怎的,似乎又有些老人相通的悲哀,所以早早睡了。
洪四庠在这个宫里已经呆了几十个年头,小太监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估摸着怎么也有个七八十岁?反正现在洪四庠在宫中唯一的职司就是陪太后说说话。他从庆国开国便呆在这里,年轻的时候还喜欢出宫去逛逛,等年老之后才发现,原来宫外与宫内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洪四庠拈了一颗花生米,送到嘴里噗哧噗哧地嚼着,然后端了个小酒杯,很享受地抿了一口。桌上的油灯黯淡着,这位老太监想到范家公子今天在殿上发酒疯,唇角不由绽出一丝微笑,就算是太监,咱家也是庆国的太监,能让北齐的人吃瘪,洪公公心情不错。
在内宫的另一头,陛下的书房点着明烛,比太监们的房间自然要明亮许多。这一任的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明君,所以时常在夜里批阅奏章,太监们早就习惯了,只是用温水养着夜宵,随时等着传召。
今ri殿前饮宴之后已是夜深,皇帝却依然勤勉,坐在桌前,手中握着毛笔,毛尖沾着鲜红,像是一把杀人无声的刀。忽然间,他的笔尖在奏章上方悬空停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一旁的秉笔太监小意说道:“陛下是不是乏了,要不然先歇会儿?”
皇帝笑骂道:“今夜在殿上,难道你抄诗还没有把手抄断。”
那太监抿唇一笑,说道:“国朝出诗才,奴才巴不得天天这般抄。”
皇帝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偶尔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总觉得那里的黑夜里有什么异样的存在。
…………皇宫很大,夏夜的皇宫很安静,宫女们半闭着眼睛犯困,却一时不敢去睡。侍卫们在外城小心禁卫着,内宫里却是一片太平感觉。
墙角,那方假山的旁边,穿着一身全新微褐衣裳的五竹,与夜se溶为一体,唯一可能让人察觉的双眼也被那块黑布掩住。他整个人的身体似乎在某种功法的帮助下,变成了与四周死物极相似的存在。
呼吸与心跳已经缓慢到了极点,与这四周的温柔夜风一般,极为协调的动着。就算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如果不是刻意去看那边,估计都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五竹“看”着皇帝书房里的灯光,不知道看了多久,然后他缓缓低下头,罩上了黑se的头罩,沉默地往皇宫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他行走的路线非常巧妙地避着灯光,借地势而行,依草伴花,入山无痕,巡湖无声,如同鬼魅一般恐怖,像闲游一般行走在禁卫森严的内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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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三十二章 洪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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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油灯忽然跳出了花来,这本是喜兆,但是洪四庠的银眉却飘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意。他苍老的右手稳定地用筷子挟起一粒油炸的花生米,没有太大的动作,缓缓咽下嘴里的花生米糊,品了品齿间果香,又端起杯酒饮了,才站了起来。
“很多年了,这个宫里没有人再来逛逛。”洪公公眼里有些混浊,略感无神地望着窗外低声说道,手指却轻轻一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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