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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院门是开着的。
如同两道劲弓一般,洪公公手上的这双筷子被强大jing深的真气一激,嗤嗤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瞬间击碎了面前的窗户,直she门外yin暗的角落里,五竹的面门!
筷上带风而刺,声势惊人,如果挨着实的,只怕中筷之人会像被两把强弓she中一般。这位洪公公轻描淡写的一弹指,竟然有如此神力,实是恐怖。
不知为何,今ri五竹的反应动作,却似乎比在平时要慢了少许,一个转身不及,竟是被这筷子撕破了右肩的衣裳。
嗤!筷子斜斜插在泥地之中,筷尾微动。
院外,洪老太监看着面前这个穿着褐se衣衫的来客,眉头微微一抖,对方的头脸全部被包在头罩之中,根本看不清楚容貌。
“您是谁。”洪老太监满脸堆着笑,看上去就像是个卑微的仆人,但很明显,他比表面上显现出来的要可怕许多。
五竹今夜穿的褐se衣裳是全新的,所以感觉有些怪异。他依足了范闲的计划,头平抬着,似乎是在“注视”着对方,然后嘶声说道:“抱歉,误会。”
“误会?难道是迷路?”洪老太监笑的更开心了,“迷路能迷到皇宫里来的,阁下是第一人,五天前,你应该就来过一次,我一直在等你,我很好奇你是谁,我想,除了那几位老朋友外,应该别人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五竹强行在自己的声音里加了一份惶急,只是他不擅于掩饰自己情绪,所以反而显得有些假:“受家国之拘,不得已而入,不方便以真实面目行礼,望前辈见谅。”
洪老太监皱了起眉头,不再眉开眼笑,对方自认晚辈,那不外乎就是那几个老怪物的徒弟一辈,看对方身手,至少也是九品中的超强水准,才可能潜入皇宫后只被自己发现。只是对方的嗓音很明显是刻意扭曲喉部肌肉改变了的,所以也无法从口音中获取有用的信息。
“这里是皇宫啊,孩子。”洪老太监叹了口气,“难道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说完这话,他右手一张,整个人的身体却在地面之上滑行起来,倏乎间来到五竹的身前,枯瘦的手便向五竹的脸上印去。
…………五竹藏在黑布下脸毫无表情,但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能力判断错误,眼下正是一个杀了对方的大好机会——杀还是不杀?对于往ri的五竹来说不是问题,但今天夜里却是一个问题。
他的大脑计算的极快,马上算出,就算此时杀死对方,大概自己也会付出些代价,最关键的是,可能会惊动宫中别的侍卫,从而给范闲接下来的行动造成很大的麻烦。
所以他撤步、屈膝、抬肘。
肘下是一柄非常普通的jing钢剑,剑芒反肘而上,直刺洪老太监的手腕,计算的分毫不差,更关键是其上所蕴含着的茫然剑意,竟让剑尖所指之人,瞬间有些失了分寸。
但洪老太监本非常人,yinyin一笑,尖声叱道:“顾左?”话语中略有诧异,手下却是丝毫不慢,左手自袖中如苍龙疾出,拍向五竹胸口,这一掌挟风而至,掌力雄浑,已是世间最顶尖的手段。
五竹再撤一步,直膝,横肘。
肘间青剑横在身前,如同自刎一般,却恰好护住前胸,妙到毫巅地挡住了洪老太监的这一记枯掌。
“顾前?”洪老太监的声音愈发地尖了起来,收掌而回,从腰部向上,整个人的身体开始抖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怪异,一声闷哼之后,这位老公公将几十年的真气修为,化作无数道气流,往前喷出,想要缚住五竹。
五竹却是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冷冷地再撤两步,这两步看似简单,但在这样绝顶高手的对阵之中,如闲庭信步一般,恰好避过丝丝劲气袭之虞,只是身体一晃,显然受到了洪公公数十年真气气机干扰,略显狼狈。
洪老太监皱纹愈发地深了,看着他冷冷说道:“不要以为你改变了出剑的方向,就能瞒过世人。这禁宫之中,既然老公公我看上你了,你就留下来吧。”
五竹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下一步却是一拱手。
洪老太监皱眉一惊!
…………沙沙沙沙的声音响起,五竹背转身体,就像身后的洪老太监不存在一般,负剑于后,便向宫墙的方向跑了过去,整个人的速度奇快,踏草而行,化作一道烟尘。
负剑于后,很简单的一个姿式,但是却是很完美的防守。
“顾后?”洪老太监双眼里yin郁光芒骤现,也没有呼喊宫中侍卫,双臂一振,整个人便像一只躯干瘦弱,翼展极阔的黑鸟般,追上过去。
不过片刻功夫,二人便一前一后来到了高高的宫墙前面。洪老太监冷冷看着前面的褐衣人,倒要看他究竟能有什么法子可以跃墙而出。
五竹直接冲到了宫墙下方,竟是丝毫不减速度,右脚狠狠地踩在宫墙下方的石头上,石头瞬间沉入泥地之中,可以想见这一脚的力量究竟有从恐怖。而他整个人向前的速度也被这一震变成了向上的力量,整个人被生生震的飞了起来,沿着夜se中幽暗的宫墙,像个鬼一般飘了上去。
只见他这一跃便已经足有三丈的距离,势尽yu堕之时,嗤的一声,他手中的普通长剑不知如何竟是深深地扎进墙体之中,他的身体借着剑势之力,一个翻身,便像个石头一般,被自己扔出了高墙之外!
洪老太监闷哼一声,这才知道对方竟然早就算好了所有的事情,体内真气疾出,在将要撞到宫墙前的一刻也飘然而起,只是姿态优美,全凭一口真气施为,比五竹先前的暴戾,看上去就要潇洒的多。
跃至三丈处,这位瘦干的老太监轻轻伸出一指,在五竹留下的剑孔上一摁,借力再上,出了宫墙,像一只大鸟般在黑夜之中,遁着宫墙外侧的光滑墙面,缓缓飘下。
在他飘下的过程之中,双目如鹰,死死缀着前方京都夜se中,奇快无比前行着的褐se身影,yinyin一笑,悄无声息地飘过林梢,飘过民宅,跟了上去。
两位绝顶高手的较量,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所以宫中的侍卫们什么都没有察觉。
———————————————————————————像只老鼠一样盘坐在宫墙下黑暗中的范闲,微微侧头听着那边的淡淡风声,站起身来,轻轻抹掉屁股下面的草渣与灰尘,将双手摁在了光滑的宫墙之上。
他没有五竹那般强悍的**,也没有洪老太监jing深绝伦的内功修为,但他的真气运行法门,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武道强者都不同,连澹州城外满是湿滑青苔的悬崖都能爬得上去,更何况这宫墙。
这便是范闲最大的倚仗。
整个人像只不会飞的蝙蝠般,在宫墙上缓缓向上爬行,虽然缓慢,但是非常平稳,绝对不会摔下来。如果此时忽然变成白昼,如果有人在远方看着,一定会发现朱红se的宫墙上,此时突然多了一个丑陋的黑点。
翻过宫墙,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的暗哨,范闲的双脚终于安全地踩在了宫里的草地上。在宫墙外打坐冥想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设计的宫中地图在脑中复习了好几次,此时站在了皇宫之中,看着天穹夜幕下的庞大宫殿群,听着远处隐约可闻的更鼓之声,范闲的心头略微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地图此时仿佛成了眼见清晰可见的一条条通道,他最后一次调息之后,没入了皇宫的夜se之中,非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的速度也没有一丝减慢,全凭脑中记忆,借着假山花丛的掩映,向自己的目的地进发。他的方法与五竹的方法极为相似,但也有些细微处的差异,毕竟他的计算能力,依然不如五竹。
夜已经深了,宫里的人们大多睡了。
范闲隐藏在含光殿外的黑暗之中,确认了内宫并没有大内高手,真正的带刀侍卫似乎都在前殿和角楼,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皱眉,朝廷皇宫的护卫力量竟然如此疏弱,实在是很冒险的一件事情,如果北齐方面派高手大举来侵,那该怎么办?
身为夜闯禁宫的小贼,还有忧国忧民之心,范闲真是个妙人,只是他这番计算其实有些多余,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在不惊动侍卫的状况下跃过五丈高墙的,只有人世间最顶尖的那几位人物,如果真是这样的宗师高手来了,寻常侍卫,似乎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他忘了,会蜘蛛侠功夫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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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三十三章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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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竹五天前最后一次入宫,确认了钥匙藏在含光殿中某处,所以范闲首先探的便是这里。也许是太平的太久,太后居住的含光殿里一片安静祥和之意,守夜的宫女们也都睡着了,而负责看管香炉的小太监也有些昏昏yu睡。
一阵极淡的香气飘过,不论是小太监还是宫女,都死死地睡去。
在昏暗的灯光之中,范闲沿着相对yin暗的角落,滑入寝宫之中,双眼看着远处那张华贵异常的大床,微微皱眉,上面那位盖着薄绸轻被的老妇人,就是太后?
他此时来不及生起太多感叹,也不会去抒发历史可能在自己手中改变的无聊幻想,只是冷静地走上前去,走到了那张床的旁边,看都没有看床上这位可能是全天下最有权力的妇人一眼。
冷静,是五竹与费介教会范闲的最重要品质。
没有预想之中的潜伏高手出现,范闲事先的计划里,总以为皇宫之中,一定会像古龙写的一样,皇帝太后身边,总有些一辈子不见光的隐形杀手。
他没有打量含光殿里哪里可能是藏宝之处,而是很直接地滑入太后的床下,闭上眼睛,手掌开始抚摸着床下的木板,木料是极好的木料,但他此时的举动未免有些怪异。
过不多时,他在床底的黑暗中睁开双眼,眸子里清亮一片,闪过一丝夹杂着荒唐的喜悦。
自己在澹州将无名功诀藏在床板下的暗格之中,鹿鼎记里毛东珠也将四十二章经藏在床下暗格之中,庆国的这位太后床下居然也有个暗格。
人类的想像力,在某些时候,真的是显得非常穷酸。
匕首轻轻用力,从侧边开了进去,刀锋破木无声,而床上的太后却翻了个身子,老年人咕哝了几句什么。范闲面无表情,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依然稳定地cao作着,不一会儿功夫,就将那个暗格取了下来,此时不敢伸手去翻拣,但他在夜里的视力很强,所以很简单而好运地看见了那样东西。
暗格里面没有珠宝没有银票,只有一张白布,一封信,还有……一把钥匙。
范闲看着这把钥匙的形状,微微皱了皱眉,脸上出现一种很怪异的表情。他没有取出白布和信,只是将钥匙揣入怀中,然后滑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又出现在了宫墙之下。
—————————————————————————————上了马车,看着王启年,范闲轻声说道:“我需要的是速度。”
“是。”王启年不知道今天是什么任务,只知道要在这个街口接上大人,然后再去见自己请回来的那个人。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我在这个马车上。”
“大人放心,这是借的枢密院的车,没有人敢拦,也没有人知道。”
“很好。”范闲心神略略放松了一下,半靠在座位上,眉头皱了皱,今天先是假酒发诗癫,然后又要夜探皇宫,对于他的jing神产生了非常大的损耗。
车至某处院落,一个范闲都完全陌生的院落,二人悄无声息地下了车,重新戴上头套,直接走到地下一个密室内,王启年闷着声音说道:“大人,这就是锁匠。”
在二人的面前,小木桌上摆放着许多二人根本认不出来的金属工具,在灯光下幽幽发亮,工具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有些老实木讷的中年人,脸上一片铁黑之se,却是憨厚地笑着。
锁匠是一种职业,也是一种称呼,但这个叫锁匠的中年人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样子,他的名字就叫锁匠,由此可以知道他的手艺到了何种程度。
范闲点点头,对王启年说道:“你出去等着。”
王启年一低头便出了密室,他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永远都不知道,那才是最安全的。
“事关国朝利益,我以枢密院的身份请求你为国家出力。”范闲透着脸上的面罩,很平静对锁匠说道。
锁匠心头一凛,联想到最近京里来的这么多外国使团,顿时以为自己猜到了什么,赶紧行了一个礼,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要快,要准确。”范闲从腰带里摸出那把钥匙,“要一模一样。”
锁匠接了过来,细细看了一看,皱眉道:“世界上没有这种锁。”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复制这把钥匙。能还是不能?”
“很难,这把钥匙太复杂。就算做出来形状一模一样,没有人能察觉,但是我不能保证复制出来的钥匙可以打开相对应的锁。”
“很好,开始。”范闲听到答复后有种意外之喜,声音却依然清冷。
锁匠在紧张地复制钥匙,密室里时不时传出滋滋的磨铁之声,范闲也很紧张地看着密室的门口,他不知道五竹究竟能拖住洪老太监多久,洪老太监住的地方离含光殿太近,如果洪老太监回宫了,自己这把复制的钥匙,很难再放回去。
终于,锁匠满头大汗地完成了工作,将手中的钥匙递给了范闲,范闲比对着两把钥匙,发现复制后的这把真的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留下的一些锈斑都几乎没有差别。他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微微一笑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职业的?”
他脸上蒙着黑布,所以这一笑看上去有些诡异。
“小人……做贼的。”锁匠大汗淋漓,不知道完成如此诡秘的一个工作之后,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范闲在心里想着,原来是位同行,眯眼看着桌上残留的工具与模子,皱了皱眉,走到桌边,闷声一哼,体内霸道真气疾出,将握在手中的模子全部毁成碎渣。
交待王启年将那些金属工具也毁了,再把这个锁匠送到南边去呆一段时间,范闲才放下心来,重新踏上了再入皇宫的道路。
—————————————————————————重入含光殿,甜香已淡,夜风依旧轻拂,太平和祥的气息满布宫中。范闲像只鬼一样滑入床下,重新放回复制好的钥匙,取出身上带着的粘剂,将暗格重新布置好。这才轻声退出了宫殿。
距离上一次更鼓声的响起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知道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但就在这时,他的眼光却落在了皇宫另一边的一个小院里。那时是广信宫,长公主居住的地方。
范闲今天的行动安排的十分完美,如果不想节外生枝,他应该马上退出皇宫,然后等着事情的逐渐发酵。但不知道是被得到那把钥匙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还是因为什么,范闲接下来的行动有些出乎意料。
他相信在黑暗的掩护下,就算是森严如皇宫,也有自己zi you行走的可能,顺着廊下行走,全凭着五竹与费介这两名黑暗大师打就的一身夜行本领,极为困难地接近了广信宫,途中甚至还与一位呵欠连天的宫女擦身而过。
广信宫里灯光依然,明显里面有人,独门别院的广信宫与皇宫里其他宫殿都不一样,宫外还有一方小墙。
俗话说大江大河都过来了,还怕这条臭水沟?范闲却知道,很多绝世高手,最后都是死在了庸人的手下,所以他很小心地绕到宫殿后面,闭目静气,沿着那道粗粗的廊柱往上爬去。
掌印落在光滑的柱面上,范闲今rijing神真气损耗太大,不免有些心浮气燥,所以爬上去后显得有些辛苦,小心翼翼地上了广信宫的房顶,不敢大胆地去揭瓦偷窥,而是眯着眼睛寻找琉璃瓦中极难发现的明瓦。
也许是他的运气太好,皇宫的殿顶本不需要明瓦,但是长公主却是个喜欢天光入室的人儿,所以范闲找到了一块,很仔细地蹲下,低头,保证每一个简单动作的稳定,务求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明瓦之下,灯光不亮,但凭借范闲的眼力目力,却依然可以看的清楚,听的清楚。他眯起了眼睛,知道自己果然猜对了,而且运气着实不错。
…………长公主李云睿斜倚榻上,满脸慵懒之se,看上去妩媚动人,身上只穿着件白se的褛衣,薄丝之下,身体曲线毕露,成熟之中偏透着一分青涩,这身打扮若让世上男人看见了,只怕都会拜倒于那双赤足之下。
她身为陛下最亲的妹妹,自然用不着用美se诱人,而她面前这人足有七十岁了,在今夜之前,被称作世上第一道德文章大家,也不是能够被se诱的角se。
庄墨韩咳了两声:“外臣事毕,望长公主不负协议。”
长公主把玩着那幅自己花重金做成的假书卷,嫣然一笑,满室皆chun,柔声怯怯道:“我要庄大家将那范闲踩倒在地,让他再无颜面在京都呆下去,庄大家可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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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三十四章 广信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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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墨韩微微一笑道:“我今ri构陷于他,实是赌上了老夫七十载清名,一旦赌输,我自然甘心承受结果,老夫只是不明白,那位范公子实乃诗中谪仙般人物,若公主早对外臣言明,我断然不会自取其辱。”
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那小孩子诗名之外,更有如此癫狂心xing。”
庄墨韩闭目,脸上涌起一股惋惜神情,半晌之后悠悠说道:“我惋惜的不是别事,只是叹自己清明半生,临到老来,却做下如此丑陋之事。如果那范公子不是一夜写尽人间三百诗,或许这全天下士民,真会因为老夫一席话,而认定范公子是个抄袭的无耻之徒。”
老人睁开眼睛,眸子里已归平淡清明,微笑道:“如此也好。”
“也好?”长公主的赤足轻轻在软榻边沿上滑动着,檀唇轻咬,幽怨道:“庄大家,母亲一向敬重你的才德,所以才邀你在宫中居住。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呢?莫非以为两国协议已签,你那亲兄弟马上就要被迎接回国,所以范闲能够保住名声,你这假意惜才的老狐狸,反而能够心安?”
庄墨韩微笑说道:“错便是错,老夫便是心系亲情,所以落入长公主算中,才会来庆国一行。我那兄弟,前半生杀人无数,若长公主想反悔,老夫也没有办法,唯有回北齐之后,为他祈祷,愿他在贵国监察院的大狱里,能够过的舒服一些。”
长公主微笑无语:“我将言冰云卖给你那个学生皇帝,唯有如此,你们才能将肖恩换回北齐,这桩买卖,不是你与我的买卖,却是你那皇帝与我的买卖,只是我已经履约,你却没有做到答应我的事情。今夜殿上,如果你不是假装吐那口血认输,而是一口咬定范闲那首诗是抄的,事情还未可知。所以……庄大家,你回国之后,记得给你的皇帝学生带个口信,你们北齐,欠我广信宫一个人情。”
庄墨韩微笑说道:“范公子有大才,诗力实非人力所能及,想来长公主也能猜到,这位范公子大概是位久不现于人间的天脉者。我很好奇,庆国有位天脉者,怎么不急着保护,反而要除之而后快?更何况,就算指认范公子抄袭一事,又能对他造成何样的伤害?”
长公主淡淡道:“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天脉者的鬼话,庄大家熟读经书,当知道圣人之言。如果范闲是什么劳什子天脉者,如果他的能力只是在吟诗作对这些小道之上,对于庆国朝廷来说,又有什么好处。至于我为什么会对付他,这就与老先生无关了。”
庄墨韩赌上自己数十年时间,在天下士子心目中的无上地位,要将范闲踩在脚下,原来全是受长公主所托。只是他却不知道庆国官场里的繁复关系,也不清楚长公主与范闲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岳母与女婿的关系。
但范闲清楚长公主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他半跪在殿顶的屋檐上,立在瓦片上的三根手指有些冰凉,看着明瓦下方那个三十出头的妩媚公主,双眼中寒意渐起。在殿中郭保坤发话之时,范闲就知道是宫中的贵人与这位庄墨韩联手,要将自己赶出京都。
抄袭之事,看着似乎只是件小事,但却涉及到了所谓“品xing”,想来如果殿中自己不是聊发诗狂,将阖殿君臣震住,只怕大家都会相信庄墨韩的说法。自己成了文贼,虽然不会有受什么处罚,仕途如何也可再议,只是与婉儿的婚事,倒可能会告吹——太后最不喜欢什么,这位长公主肯定比自己清楚。
更让范闲寒心的是,原来此次两国秘密协议中的前北魏密谍总头目肖恩,原来是庄墨韩的兄长!长公主为了说动庄墨韩来庆国打压自己,竟不惜将庆国驻在北齐的密谍头目,朝中大臣之子言冰云双手卖于敌国。
她胆子也太大了!行事如此yin险,这宫中的皇帝还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亲妹妹,做出这种伤害国体的事情来!
夏夜微风从广信宫的殿檐上吹过,让皱眉偷窥的范闲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知道,就算自己听到这些秘辛,也不可能用这件事情来要胁对方。她是皇帝的妹妹,太后最疼的小女儿,仅这两个身份,就足以让她在这庆国横行无忌,卖臣子以求私利。
范闲看着下方榻上那女子的一头乌黑秀发,无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心。
这女人果然不仅是疯的,还是变态的。
到此时,范闲似乎看清楚了整件yin谋的全部面貌。长公主与北齐皇帝之间的协议,便是出卖了潜伏北齐四年的监察院密谍头目言冰云,让对方以此交换肖恩及司理理,而北齐方面出的价钱,则是请名动天下的一代大家庄墨韩前来庆国京都,借他之口,毁掉自己。同时还可以借此事,教训一下向来不怎么听长公主支使的监察院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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